第20章 水庫、挑明
他的話緩慢,一字一句地講出來,帶着些明知不可能的沉重,潛意識裏卻又在僥幸,會不會池兔真的想給他機會?
可不過半秒,席玉琅就在心裏嗤笑了聲,也不太像,池兔大概是把他當成朋友了,分享好事這種心理對朋友也會有吧?
短短幾十秒,他仿佛經歷了風暴、沙塵暴、龍卷風的洗禮般,心情越來越悶。
池兔卻還在發神,他不是第一次聽見席玉琅說“喜歡他”,但總覺得……這次他所感覺到的意義好像不同。
以前聽見只會慌張無措,希望他不要再提,現在聽見,他的心居然很平靜。
不,也不是很平靜,貌似是——
他心裏那個種子要發芽了。
發芽歸發芽,池兔還是不懂得如何回應的,只是他有點想抓到那粒種子,唇蠕動半天,讷讷地道:“我……”
“這水庫的風景好啊,比那破房子看起來好多了,也不知道池兔那崽子跑哪去了,飯也不給我們做。”
可惜,池兔并沒有抓到種子的苗頭,耳邊就響起近日經常聽到的刻薄嗓音。王翠萍炮仗似的埋怨又開始了,即便沒有在他跟前,也在背後說得起勁。
他剛剛萌芽的心思頓時被澆滅,只覺得內心都不愉快了。
而那兩人交談着從樓梯上來,絲毫不克制的話在看到他們站在遠處後,居然也不收斂,還裝模作樣地打起招呼來。
“哎喲,池兔和席家二小子也在這呢。你們這孤A寡O的,單獨出來玩啊?”婦人的嘴就像扔在泡菜壇子裏浸過一樣,酸得很,“第三性別不一樣還是少走一起為妙,不然被人誤會了可怎麽辦?”
別說池兔不喜歡她的話,席玉琅聽見這話以後,臉上都凝結成霜,明顯不爽極了。
不過有一點,他從來不會忍着,“嬸嬸這話說的也是,不過我和池兔做什麽,應該用不着你來指揮吧?”甚至能夠笑着答,只是笑意不達眼底,冷冽得緊。
“嬸嬸是羨慕我們年輕玩得好?還是覺得老得太快,也想再體驗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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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話兩口子尚可聽懂,這後面這句,席玉琅沒說得太明白,他們明顯有些沒懂,還是細細想了下,才懂其中奧義。
這是在說她寂寞!
“你!”王翠萍被他堵得心梗,氣都不打一處來,但又好像顧慮着什麽,不敢對他破口大罵,要不然以她那性子,指不定會上演一個潑婦罵街。
池開臉色也不好,卻沒說什麽。
“你不是要來抓鴨子嗎?趕緊走吧,一會兒全跑光了。”只在最後提醒了王翠萍一聲。
婦人這才憶起,抓鴨子才是重要的事,免費的肉餐可不能打水漂了,她這愛占便宜的小性子當真是發揮到極致。
他們不再管兩個小輩,池開直接就走,王翠萍卻不服,總要朝他們翻個白眼才打算離開。
席玉琅瞧見,還想再內涵她兩句,一直未開口的池兔卻說話了:“席玉琅,我們先回去吧。”
打消他的念頭時,池兔也沒看他,只在他良久沒有回應之後,擡眸瞥他一眼。席玉琅這才斂下心神,答了聲“好”。
他發現了不對勁,池兔好像在不開心。席玉琅想得不錯,因為他們走回去後,池兔就打算再沒去他家,而是朝自己家去,還和他說再見。
他想挽留來着,但看見人這樣,又覺得還是算了,只是在分別前,他仍然和那個悶悶不樂的人說:“池兔,要是實在不想看見他們,就來我家吧,我家時刻歡迎你。”
垂眸的池兔眼睫顫了下,沒擡頭,席玉琅都想默默離開,轉身的那刻,聽見他嗓音微弱地響起:“嗯。”
答是這樣答的,可之後幾天,池兔沒有再往席玉琅家跑過,甚至連門都沒出,他在耗,他察覺出池開和王翠萍有事,他想早點逼他們講出來。
他不想看見這兩個人了,他想趁早解決這些麻煩。最近他們表現出來的猶豫愈來愈甚,很明顯快熬不住了。
池兔覺得再過不久,王翠萍和池開估計就會上演一出好戲了。
他在感情方面遲鈍不開竅,不代表他對危險的感知能力差,但池兔往往不愛挑事,一般都是等別人先露馬腳。
本來他耐心很好,也不打算這麽快逼他們挑明,可在水庫那天的一番相遇,讓他莫名其妙的,覺得這兩個便宜親戚礙眼了起來。
關鍵是他不知道為什麽礙眼。
但他真的不想再耗下去,因此這兩天,他經常在兩人面前晃,為的就是讓他們慌。
效果也确實達到了,王翠萍這兩天看向他的次數越來越多,連吃飯的時候也不張口閉口就是罵,反而安靜了許多。
兩人還經常偷摸着使眼色,似乎在互相推诿,這與他商量的活到底該給誰。
池兔已經看見過很多次了,不過他都當看戲似的,就等着這兩人找他。
果不其然,如此耗了幾天,那倆不安好心的親戚總算憋不住氣,挪着那碎步子就朝烤火的池兔走來。
池兔仍然一副雲淡風輕的表情,看見他們走近,甚至疑惑地問:“舅舅、舅媽,你們有事嗎?”
他還能若無其事地喊兩人。看見他們扭捏的作态和那一霎的不自然笑容,也沒什麽表示,依然只是用那雙眼睛去看瞧他們,帶着不解。
池兔确實很好奇,他們究竟有什麽事情要和自己說,他都念着這個理由好幾天了,就想親耳聽聽到底會是什麽。
王翠萍和池開聽見他出聲,還沒那麽爽快,反而又表情豐富地互相對視了一眼,帶着些特別明顯的怨怼。
怨?池兔不明白,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不然為什麽會從他們的臉上看見這種情緒。
“池兔啊,”王翠萍打斷他的深想,“舅舅舅媽和你商量點事呗?”
好難得啊,居然會使用如此禮貌的問句。池兔心裏這樣想着,也沒太大感觸,依舊點點頭,示意他們講:“舅舅舅媽可以直接說,能幫上忙的話我一定會幫。”
王翠萍聞言直樂,好似得到許可,動作放開了,一屁股就坐在池兔旁邊。池開也是,拉了條板凳坐在他們對面。
然後兩人假惺惺地噓寒問暖,問池兔這些年過得好不好,說他們對不起他,這些年都沒回來看過,因為沒時間。
池兔默默聽着,發現這似乎是好戲開頭,先施軟再來硬的是嗎?
“你也知道我和你舅舅不容易,我們帶着阿賦在大城市打拼這麽些年,過得是越來越不如意。”
王翠萍聲色俱佳地描述着自己家有多“慘”,她這時候的潑婦形象倒像是收回去,一下子就開竅似的,甚至開始擦那些不存在的淚痕。
池兔:“……”
她卻仍然繼續:“唉,我們命苦啊,就沒那個賺大錢的命,現在連阿賦的學費都交不起了,他還要兩年才大學畢業,這可怎麽辦才好。”
池兔無動于衷。
王翠萍見狀,只能演得更歡,開始去拉池開的袖子,“孩兒他爸,你說我們該怎麽辦啊?你如今又欠着錢,把我們賣了也還不起啊!我們怎麽這麽命苦啊!”
池開也跟着抹淚,兩口子裝得那叫一個“情真意切”!
半晌,竈臺前都只有兩個人的裝哭聲……擾得人有些煩。池兔在生火口取暖,聽着他倆的聲音,不知怎的,突然低頭捂了下臉。
在這般嚴肅又即将爆炸的氣氛裏,他無緣無故地想笑,但為了讓這場戲進行下去,他終究還是忍住了。
“池兔,”抿唇掩飾自己的笑意,池兔聽見王翠萍在喊他,人還轉而拉他的手,“你看舅舅舅媽這些年也沒求過你什麽。”
當然沒有,你們也不管我死活啊。池兔低頭看着自己手腕上那雙手,那雙手不好看,褶皺明顯,還特別黑。
恍惚間,池兔仿佛看見另一雙類似的手,但是那雙手從來不會用這麽大勁拉他,只會摸他的頭,好像……是媽媽。
爸爸好像也這般,曾經用那雙有力的手臂抱他,可他已然忘記他們長什麽樣了,不過他記性這樣好,為什麽會忘得一幹二淨?
“你看舅舅舅媽如今有困難了,能不能求你幫我們一次呢,我們家窮,真的沒有辦法了,你肯幫忙的話我們就會少很多麻煩。”
說了那麽多就是不提重點,到底要他做什麽,是想等他答應幫忙再說嗎?
池兔面色如常,半點都不變,他盯着自己的衣袖,随意掃視了兩眼,忽地擡頭,問了個無關緊要的問題:“舅舅舅媽,你們是什麽時候離開村子的?”
“啊?”正在費勁兒擠眼淚的王翠萍愣住,一時忘記還要哭,懵懂地答,“就十年前吧。”
“十年前啊,好像挺久了,好像是我爸媽去世以後,沒多久你們就離開了,拿着許多錢離開的,沒帶我。”
不曾想他還提這茬,池開有些慌,怕他介懷這些事情,急忙開脫:“小池,當初離開也是不得已,畢竟姐他們走得匆忙,也沒說要拿你怎麽辦,而且,而且小賦當時生病了!”
他一拍大腿,那借口是想出來就說。
“我們急着去城裏求醫呢,沒帶你也是因為這個嘛,沒顧得上你确實是我們做親戚的不對,你看這麽多年過去,不如……就這樣算了?”
“你們離不離開回不回來我都不在乎。”池兔也不是想聽他們說這個,原本只是想回憶下過去的事,結果現在發現,還是一絲印象都無。
他撥開王翠萍的手,“所以你們這次回來,到底是想做什麽呢?”
兩口子聽見他前面的話,反倒松口氣,但這後面的話一下子出來,他們就不自在了,甚至還想着先讓池兔同意:“小池願不願意幫這個忙呢?”
池開這般問他,罕見地帶着祈求,不過更多的還是不容商量。
“舅舅先說說什麽事吧。”池兔的嗓音偏柔和,在如此對峙中,也沒露出任何鋒芒,他的聲音本來就不适合吵架和威懾。
王翠萍和池開也就是在這樣的音調中放松警惕,猶豫兩秒就直接道明回來的原因,大事情是池開說的:“就是我們在城裏欠了些錢,那些債都好幾年了,我們實在還不起,我和你舅媽也沒辦法,所以當時就想到了村子裏的這塊地。”
聽到這裏,池兔一下就擡了頭。池開說起勁兒了,嘴也沒有停,繼續道:“我們想着反正這房子只有你一個人住,你看我們回來以後,發現你與村長一家也處得不錯,就想着……是不是可以,可以把這裏賣掉呢?”
“到時候你可以去村長家住,更方便了不是嗎?現在這地兒賣掉的話,也能值些錢,我們就能先還上一點,就不用那麽急了。”池開越說越覺得可行,甚至覺得池兔不同意都沒道理。
但池兔許久沒回應,兩個人眼巴巴看着他,就等着他的動作。垂下頭的小兔子只是在想:果然如此啊,他猜得還真不錯。
所以應對的辦法他也早就想好了。看向兩人,池兔蠕唇,準備說話:“我……”
“你們是真不把自己當外人啊。”
卻被一道人聲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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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二娃,你是妥妥的A。
席玉琅:你不喊那個稱呼會死是嗎?
池兔的舅舅和舅媽各有各的心思,兩個人都不是好貨,也是戲精轉世特別能演!反正就……大體腦子有病吧(戴上墨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