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章四十八 轉圜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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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段臨醒時,發覺手裏被塞了什麽東西。軟的,棉布一樣的觸感。

段臨沒着急分辨,攥着它坐起來。一個這麽簡單的動作,他卻撐了撐床榻,臉上閃過一絲赧然,又很快轉為不安。

雲洗不在這裏。段臨視力這幾天有所恢複,光線充足能模模糊糊看到些影子。他環顧一圈,沒看到有哪團影子像雲洗。

但段臨确信雲洗陪了他一宿……因為他沒做噩夢。

既然都待了這麽久,為什麽還要走?總不能變卦……吧?

段臨心下忐忑,忍不住攥緊手中的東西。他摸到一絲不同的觸感,忽然一愣。

段臨仔仔細細地摸了一遍,心率不降反增。他在震耳欲聾的心跳裏确認了自己的想法,有一股沖動想馬上說些什麽,可是這裏只有他一個。段臨輕輕按了按心口,自言自語道:“好吧。”

那是一個香囊。他摸到的特殊觸感是上面的刺繡,段臨記得很清楚,那是一雙鳥,鴛鴦。

雲洗曾經給過他,那時段臨覺得雲洗不懂,讓雲洗收回去。

現在雲洗再次給他,是在告訴段臨,他懂了。

他想要的就是這個……和段臨一樣。

年久失修的木門嘎吱一聲,被打開了。雲洗走進來,一副一點也不覺得需要解釋去幹嘛了的樣子,吩咐段臨:“喝粥。”

段臨愣愣地被塞了個溫熱的瓷碗,受寵若驚地捧住了,說:“這是……粥啊?”

段臨心想,我沒聽錯吧,你給我帶粥啊?

“不然?”雲洗說,“快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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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臨還是覺得有點奇怪:“叫個粥而已,你去了那麽久?”

“他們沒煲好。”

段臨更覺奇怪:“你一直就在那等?”

雲洗道:“不行嗎?”又說,“話別那麽多,快喝。”

雲洗這語氣段臨可太熟了。段臨一度以為那是真嫌棄,還戰戰兢兢了一段時間,後來才發現都是虛張的聲勢、紙糊的面皮,雲洗越是不自在越盛氣淩人,看着理直氣壯,身上的毛指不定炸了有多高。

可這有什麽好裝模作樣的?

段臨狐疑道:“這粥不會是你煲的吧?”

段臨嘗了一口,味道十分正常,感覺不像。

雲洗說不是。十分惜字如金,沒順帶說他異想天開,果然是有問題。

段臨想了想,換了個策略:“我們現在算在一起了吧?你連幹了什麽都不肯告訴我嗎?”

他語氣跟哄小孩吃飯沒什麽兩樣,說到最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停。”雲洗道,“告訴你,然後你恢複正常。”

段臨笑意更濃,連忙點頭示意成交。

“粥不是我煲的,我也不會。我反正沒事,就……稍微看了看火。”雲洗道,“火自己燒得挺旺的,也不需要我看。”

段臨想象了一下雲洗仙氣飄飄地溜進廚房,凝神靜氣站在鍋爐邊,然後煞有介事地和柴火大眼瞪小眼,一邊覺得好笑,一邊心裏軟得一塌糊塗。

這實在不像雲洗會關心的事。雲洗能想到段臨就已經很詫異了,而他居然還大動幹戈地跑了一趟……

……等等。

段臨道:“你不會是不敢看我反應,才逃跑的吧?”

雲洗不動聲色道:“我為什麽不敢看?”

段臨心說,反問句!段臨裝模作樣地嘆口氣,說:“誰知道。反正不會是良心發現發覺昨天折騰得我夠嗆,也不會是親手給了我香囊轉眼又害羞。我臉皮那麽薄,哪裏知道你在想什麽。”

雲洗壓低聲音:“段臨,你別給我得意忘形……”

段臨再忍不住,大笑起來,又要谄媚,一邊笑一邊說好好好。

他自己也知道雲洗剛原諒他,他最好得規矩點。可是天地良心,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別扭的人!

雲洗殺氣騰騰道:“你……”

還沒說完,段臨就道:“我好喜歡你啊。”

像被人掐住脖子一樣,雲洗突兀地停住了。在段臨看不到的地方,雲洗目光閃動,全身警戒地等待下文。

可段臨說完這麽一句,居然就跟沒事人一樣,開始喝那碗該死的粥了。

雲洗坐在一旁,一顆心上不去下不來,鼓噪得要命,每一次鼓動都昭示着他無處安放的情感。雲洗真的想請它不要再跳了。

而段臨吃着吃着,忽然擡頭問:“你要不要試試?嗯……好歹是你看了火候的。”

在雲洗回答前,段臨已經舀了一勺,往外送。段臨不知是找不準位置呢,還是不想找準位置呢,那個勺也就是意思意思地朝着雲洗,離他還有好遠。

雲洗盯着那個勺,沉默。

段臨眼睛彎起來,說:“怎麽啦。”他眼神沒有焦距,桃花眼彎起的時候卻依舊顯得柔軟狡黠……和多年前一樣。

雲洗只得往前湊了湊,纡尊降貴地低頭,吞了那口粥。

段臨感嘆道:“你也好喜歡我。”

雲洗直起身,往後躲了躲:“你說是就是吧。”

“你就是好喜歡我。”段臨道,“喜歡到你那麽生我氣,還是忍不住親我。”

證據确鑿,雲洗無話可說。

段臨笑意微斂,顯出某種鄭重來:“你不知道我那時有多開心。我從來不敢期望……期望你和我一樣。”

那一刻就像銀河倒傾,落入懷中。

雲洗微微沉默,道:“我知道。”

段臨只覺自己的心都随這句“我知道”震了震,胸口燒着似的熱流湧動,他想說什麽,又找不到言辭。

段臨最終只是展顏:“就說你喜歡我。”

這一次,雲洗“嗯”了一聲。

段臨把粥碗放到一旁,慢慢湊過去,隔着衣袖輕輕握住雲洗的手腕,碰到了雲洗的唇。

青澀得要命,好像這才是他們的第一個吻。

過了片刻,他們才分開。段臨突然也有些不好意思,低下頭,但還是抓着雲洗的手腕。段臨低着頭等氣息勻定了,才開口道:“你知道,你不必去做那些事情——照顧我飲食起居什麽的。你不需要覺得我們在一起了,就要像凡俗夫婦或者修士道侶一樣去做些什麽。你覺得無聊無意義的東西,你都不需要做。這種……關系,沒有定式,也沒有要求,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而已。”

雲洗道:“也沒有很無聊。”

“真的嗎?”段臨笑道,“你真的覺得看火不無聊?”

“想你的反應就不無聊。”雲洗停了一下,似乎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道,“我覺得你看到會驚訝,會開心,于是我也覺得那一整個過程……值得高興。”

段臨啞然,雲洗又說:“我不願意的事情,有誰能逼我做?你實在是操心太多。”

段臨想說,喜歡你嘛,總不想你有負擔。但他最終沒有說,只是又笑了笑。

日頭一分分升起,陽光從南向的窗裏慷慨地傾灑進來,讓段臨黯淡的視野也微微發亮。在并不清晰的光影裏,段臨聞到了淺淡的、氤氲的花香。

段臨想,北地的花該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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