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章七十一 逍遙7
===============================
段臨脫力地後退兩步,倚在柱子上。他頭痛欲裂,低聲求道:“雲洗……碰碰我。”
不用他說,雲洗早在他軟下來那刻前去扶住他,然而段臨仍困在方才的痛苦中,竟沒有察覺到他前來。
雲洗摸摸他的臉頰,冰涼,其上一層細密冷汗。雲洗小心而仔細地替他拭盡冷汗,沉默片刻,說:“我們走吧。”
段臨聽到他的聲音,才吃力地睜開眼:“不行……來這一遭,要是沒拿到你想要的,豈不是都白費了。”
雲洗:“沒有那麽重要。”
段臨抓着他袖子一角,呼吸幾次,仍語不成聲,雲洗心裏難受,道:“不急着講。你先緩緩。”
直到段臨好一些了,将臉埋入雲洗脖頸,雲洗才一下下輕撫他的脊背,輕聲問:“他既然沒發現你,怎麽會下這麽重的手。”而下了這麽重的手,又為什麽還會放段臨回來。
“不是……”段臨喃喃道,“是我舊傷……”
所以段臨在朱乾面前還要忍着,不讓朱乾發現麽?雲洗攥緊拳,在空中僵立片刻,才慢慢松開,又落在段臨背上:“就應該一見面就帶你走,不讓你見他。”
“還是……藏住了。”段臨閉上眼睛,“沒有關系。你做你想做的事,最快要多久。”
雲洗今日在藏經閣匆匆浏覽了部分卷宗,雖然不盡不全,但也夠他心裏有個大概的估量。如果細細看完推敲或許需要月餘,但這樣就抽身也不是不可以。真正麻煩的是遍尋不得的含虛草,這也是雲洗最想拿到的東西。
雲洗臉上掠過一絲陰影。還有一個地方他沒有去過……
逍遙宗的聖地。
“明日。”雲洗下定決心,“我們明日寅時走。”逍遙宗守衛卯時換班,寅時正是最疲累松懈的時候。若是驚動了守衛,就只能強行打出去了。而段臨現在狀态太差,至少需要休養一天。
雲洗打算冒險闖入聖地看看,不管找不找得到都即刻帶段臨走。
Advertisement
雲洗注視着他蒼白的臉,略施法術,讓段臨身體暖一點,才道:“我以前還覺得你對逍遙宗嫌惡太過,現在才發現你當真敏銳。”
段臨只是虛弱地笑了笑。
雲洗便也不說話,靜靜陪着他。許久,雲洗又想起什麽:“我的那根翎羽,你還帶在身上嗎。”
段臨點點頭,雲洗便讓他拿出來。雲洗撚了一下羽毛根部,重新注入法力。他不敢像上次一樣給段臨注入足以充當護身符的法力,怕朱乾發現。但有了這一絲法力,他能感受得到段臨的位置。
但沒有防護,雲洗總有些不安。他又想了想,把能用于隐匿的孟極丹給回段臨:“你先拿着,若有萬一,你用來拖延時間,等我趕到。”
段臨一一收好。他知道每一樣都承載着雲洗對他十二分的關心,他在這樣的熨帖的心意裏笑了笑,玩笑道:“若是能将你變小,揣在兜裏,走到哪帶到哪,那才真的什麽也不怕了。”
他話說得不莊重,是有意逗雲洗開心,也做好被說的準備,沒想到雲洗稍作沉默,答道:“嗯,那樣想必很好。”
段臨怔了怔,神色一分分地柔軟下來,只更深地與雲洗相擁。
朱乾在戌時得到親信的禀報。
“王有錢是四日前,也即朱雀歸順之後才出現的。”親信道,“但他四個月前就挂了名。先是沒排上名額,三個月前排到了,他又說家裏妹妹要成婚,于是報了暫離。”
朱乾:“什麽婚要成三個月。偏偏朱雀來了,婚就成完了?”
親信道:“屬下覺得,不是因為朱雀來了,而是因為近日我派聲勢浩大,舉世矚目。”
朱乾“嗯?”了一聲。
親信不得不硬着頭皮說得明白點:“當時王有錢很可能是……不甘于當外圍弟子,找借口離開,直到發現我宗門确是人心所向,又觍着臉回來。”
朱乾:“這樣的人很多?”
“還……不少。”
朱乾淡淡應了。他目光望向窗外遙遠的一點,神色淺淺思量。
是嗎,不是嗎。是目光短淺的勢利小民,還是被借機頂替的完美身份?
依他心意,既然已有懷疑的可能,總是殺了省事。然而雲洗很有些冗贅的慈悲,既然這弟子已被雲洗留在身邊,随意殺了一定又會橫生波折。他和雲洗雖然明裏暗裏針鋒相對,卻還維持着表面和平,若是因為錯殺撕破臉,那真是不值當。
如果真是自己人,放在雲洗身邊也是個不錯的棋子。
還有雲洗吐露的那句底牌……
朱乾想,下——能下什麽呢,下蠱?
朱乾運轉一輪功法,仍不能确定。他皺了皺眉,忽然站起身,往聖地去了。
“你很久沒來了。”聖地廟堂裏,關山道。
重要的是,朱乾已許久未向關山轉述過外面發生的事。關山的意識只盤桓在朱雀谷和逍遙宗聖地,感知不了外界,從前朱乾時不時便會向他禀報,既是尋求幫助,也是征詢意見。
而自關山讓朱乾轉交骨殖,朱乾就再未來過。
朱乾不緊不慢地布置好供奉,才道:“宗門事務繁忙,又未發生什麽大事,便不好來打擾大人您。”
關山不置可否:“那現在又是為何來打擾我。”
朱乾:“我前些日子和玄天閣的人交手,沒注意被近了身。這段時間我總覺得不夠得心應手,想您目光如炬,或許能為我看看是否中了巫蠱之術,抑或是別的什麽法術。”
關山微微沉默了一會,想是在探察他的身體。而後關山道:“你身上沒有異常,不必憂心。”
關山和雲洗同為朱雀,既然關山看不出來,那雲洗大抵就是虛晃一槍。
在他的控制下反倒虛晃一槍麽……
朱乾眯了眯眼,旋即道:“多謝仙君,這下我可以放心了。”
沒等他說出更多詞令,關山就問:“我的骸骨,你給他了嗎。”
朱乾說自然。他面色坦然,毫無猶豫。
關山:“你既交給了他,便讓他親自來跟我說。”
朱乾:“他怕是未必願意。”
“他怎會不願意。”關山起疑道,“你是不是并未轉交。”
“怎麽會呢。”朱乾輕描淡寫道,“但他現在因為段臨那小子頗為抗拒你我,他的脾性,你也是知道的。”
關山沉默。
朱乾:“有段臨在,他總是不夠自由。我看段臨并非可靠之人,先前雲洗在玄天閣前為回護段臨履險蹈危,着實稱不上安穩。”
“好了。”關山打斷道,“你不用暗示了。事已至此,兩人命數相系,該做的我們都做了,再插手也是無益。”
朱乾:“我以為你不願看到他與雲洗為伍。”
“那是在一切開始之前。”關山道,“他們兩個命數相克,雲洗會被拖累得一生坎坷,我自然不願見到。然而唯一可以更改的時機已經錯過,現在再拆散,不過平添波折。況且雲洗也放不下他。”
朱乾不作聲,心裏暗恨。有段臨在雲洗就不可能歸心,除非徹底抹去靈智……
朱乾神色晦暗:“混沌的命數雖定,具體的因果律猶可變。你當初和我訂立承情,不讓我殺他,你可曾想過如果我當時就殺了他,哪裏會有後來這些事。”
關山:“過去總是過去了。”
朱乾緊跟道:“但你總不想在僅存的後人身邊,放個随時會掣肘的危險源頭吧。”
“你不必煽風點火。”關山道,“現在不是我意下如何,是雲洗願不願意。你想除去段臨,有多少為雲洗,多少為宗門,你自己知道。我已護佑你們一世,你且放我後人自由。”
朱乾表情一凝,很有些不快的模樣。但只是一剎,他就笑起來,恭敬一禮,溫聲感謝起關山曾經的護佑。
他本想說動關山解開承情,沒想到這死人冥頑不靈,看樣子是不會解開限制了。
但如果到了萬一……承情反噬,也就反噬了。
棄卒保車,不破不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