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章七十五 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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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落已盡,柳花随風散。*
距離逍遙宗大戰,已過去月餘。雲洗以性命為代價的那一擊毀了半個青元山,徹底剿滅朱乾,卻沒有收割太多性命。他至死仍是心軟,在那一擊裏,功力越深厚的人傷得越重,反倒是不知事的小弟子懵懵懂懂的,被傾倒的靈力繞過。
逍遙宗但凡能成事的人都被靈力所傷,或有茍延殘喘撿回條性命的,都銷聲匿跡,不再出現。
其餘人走的走散的散,曾經舉世無雙的宗門,竟就這樣在一日之內徹底傾覆了。青元山自此被視為不祥,連山腳的客棧茶館也變得門庭冷落,終至休業。
居然以這種方式,合上了那個因朱雀興亡勝敗的預言。
而段臨在靈力奔湧的那刻被雲洗護住,随後與雲洗一同墜入火中,失去了意識。熊熊大火燒了一夜,尚有行動能力的逍遙宗弟子都各自奔逃,一夜之後,青元山上寸草不生。
是長清來了,大火才止住。也是長清帶走了不省人事的段臨。
在三危山蘇醒時,段臨差點崩潰,若不是長清給他留存了一點希望,段臨不知自己還能如何自處。
長清說,他們身上的不渝在兩人雙雙垂危時終于真正落成,雲洗的魂魄自此和他心神相系,同本同源。
而在雲洗生死邊緣那刻,朱雀真火同時點燃了聖地的含虛草、段臨身上的孟極丹、雲洗身上的鲛人绡乃至其他的材料,在回光的護持下,達成了溯魂的全部材料。
連最為關鍵的朱雀骨也在那刻成就。長清雲洗以前只知道需要朱雀族長的骸骨,而族長已然絕跡,此物已無法可想,卻沒想到因世上僅剩雲洗一只朱雀,山河便自動把護持之力落到他身上,在雲洗化作真身跌落大火的那刻,他的骨殖成了“朱雀骨”。
在沒人預料到的時機,煉成了完全版的溯魂。
雲洗既已身死,煉成溯魂印按理應只作用在段臨身上。然而因了不渝的聯系,雲洗的神魂在非生非死那刻被溯魂印留住了。
溯魂,可重塑靈身,生亡者之魂。
是長清說雲洗沒有真正亡故,段臨才勉強能渾渾噩噩地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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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清還說,只要雲洗魂靈未絕,慢慢還是能修得形體,只是此後并非真正的朱雀,而是六合之外,與段臨魂命相系,同生同死之生靈。
段臨出神太久,茶水有些冷了,段臨指尖碰了碰杯壁,茶水立竿見影地回溫。
長清說的雲洗魂靈仍在,這一個月來,段臨從未感受到。但他确知的是,托溯魂的福,自己洗髓易筋,沉疴盡愈,再無需受舊傷困擾。連一貫不能調和的靈脈屬性也有所變遷,段臨尚不太确定,但自那日後,火靈素又肯回應他了。
段臨沒滋沒味地笑了一下,将茶水一飲而盡,放了兩串銅錢在桌上,出了茶館。
此日正是天青水秀,日暖風和。五六只麻雀并排站在榕樹上,段臨慢慢走近,驚動了他們,麻雀撲棱着飛走了。
段臨摘了一片樹葉,附在嘴邊,悠悠地吹奏,葉笛聲悠揚婉轉,穿過濃密的樹叢,遙遙散落。
那些麻雀于半空中回旋,睜着烏溜溜的眼睛瞧着段臨,漸漸飛得低了,落到段臨頭頂的樹枝上。
段臨垂下眸,無言地笑了笑。
等他精神穩定些許後,長清還告訴他,雲洗曾經留了一段口信給他。只是雲洗以為至少得數年後才會用上,未想到世事無常,不過瞬息。
他說,人間尚有許多值得留戀之事,不必介懷。
段臨聽完差點崩潰第二次,一個人大哭了一場,情緒卻好了點。反正他向來是對雲洗的話陽奉陰違的,雲洗也拿他沒辦法。
段臨摸了摸榕樹深灰的樹幹,低聲自言自語道:“你說你,什麽事都不跟我說,這樣怎麽好。”
他聽長清說了溯魂一事,才知道雲洗竟籌劃了這麽久。又想起之前雲洗發現他冒險去奪孟極丹而跟他生氣,現在想來确實好笑,雲洗本來是想為他治傷,他卻為此把自己弄得更嚴重,若是角色調換,他怕是也氣得不輕。
也是到了此刻,在他從長清那裏拼湊出了真相之後,段臨才恍然發現,原來許多心情,竟是一樣的。
雲洗那樣驕傲的人……這樣誤會了他,也還願意向他低頭。
段臨五味雜陳地笑了笑,說不出什麽感覺,只低聲又道:“原先只知道你喜歡我,到現在才知道你那麽喜歡我。”
“不承認也行。”段臨道,“但你現在應該相信了,我是真的很喜歡你的。”
他想關山那道“羽翼斷絕”的預言,想關山算出命數,橫插一手,自以為是撥亂反正,實則全是命數裏的一環,反害得他們平白遭受許多磋磨。不知在最後那刻,有無悔恨。
段臨去過朱雀谷,那曾經天塹一般的靈地已徹底塌陷,化作大地一道永恒傷疤,靈氣盡散。關山的魂靈依托于逍遙宗聖地和朱雀谷,二者皆化作齑粉,想來關山也已魂飛魄散。
段臨有限的兩次接觸關山,關山都未在他面前顯露形跡,而是直接加注想法,是以他一直沒有發現。
竟被蒙騙這樣久。
段臨有些疼痛似的,微微曲起身子,右手抵着心口。但他知道自己自溯魂後已無病無痛,此刻所感,不過情緒而已。
過了一會,段臨才慢慢站直,輕輕道:“值得留戀之事……你也真說得出口。如果不是知道你背後又是一個人等我、又是用禁術,我真是要信了。”
他現在才明白,為何雲洗那樣急切地修煉,又幾乎有些刻意地,在顯擺自己的能力。
雲洗僞裝成無所不能,只是不想被再次丢下。
“真不知道你怎麽會這樣想。”段臨說。
或許知道的,只是也不想想了。而只想說……
“以後真的是,誰也離不開誰啦。長清說‘魂命相系’,聽見沒有,我可得糾纏你一輩子,狠狠煩你。
“不過我很負責的,你若是真的煩了,我就會好好哄你,一定教你開心,所以你別怕,一起一輩子也很好的。”
段臨聲音漸漸有些澀,他停住,等喉嚨的酸澀咽下去了,才繼續道:“快點醒吧。我等了你那麽久,你等了我那麽久,哪有這麽多時間呢,快點醒來,別讓我等了。”
他站得太久,麻雀沒有定性,轉了轉腦袋,又飛走了。
段臨靜靜看着,過了一會,才像說什麽秘密一樣,輕聲道:“我以前還只是聽到朱雀有關的信息會愣神,現在連看到只麻雀、看到紅旗都會走神,實在是很沒用。你再不出現的話,我都不知道怎麽辦了。”
沒有人回答他,段臨的話落在空氣裏良久,才又低低重複了一遍:“怎麽辦呢。”
“我有時候在想,長清會不會是騙我的,只是給我一個虛假的希望,讓我無止境地等下去。
我想來想去,覺得以長清的性格,就算你如此囑托,他也不會做。但即使我這樣想,我也還是怕。太怕了。總覺得等不着你。”
段臨用力地閉上眼睛,直到無論如何都止不住了,才用手背擦了一下。這一下猶如開啓了什麽機關,段臨再忍不住,淚珠滾滾而落。
明明前方就是坦途,卻覺得無論如何也走不下去了。
他深吸口氣,正要擦擦眼淚,忽然在識海深處,聽到一個遙遠的聲音。
“笨蛋。”
那聲音虛弱極了,像時光深處的一聲嘆息。
“別哭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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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建議沒看正文先看尾聲和最後兩三章,很多東西會被透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