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此時的趙闖如同一只紙老虎,那股怒氣支撐着他。他在等着無欲僧人的回答,趙闖想,如果師父讓他回去,他就……他就……

怒氣燃燒之後,剩下的是無盡的委屈。他覺得委屈,釋玉是師父的徒弟,他也是師父的弟子,為何師父便那般聽信釋玉的話?他死死盯着無欲僧人,眼中已經由憤怒變成了委屈。

無欲僧人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然後伸出手,想要摸趙闖的腦袋。之前,這是他們師徒之間最親密的動作,無論是他武學遭遇瓶頸,還是他受了傷,無欲僧人都會這樣安撫他。那時候,趙闖覺得溫暖。但是這時,他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躲開了無欲僧人的手。

無欲僧人的手在空中頓了一下,然後緩緩地落了下去。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趙闖,然後又嘆了一口氣:“清離,我是先來找你的。收到釋玉的信的時候,我先是覺得開心。師父知道你的委屈,但是現在釋玉在天牢中,生死未蔔,這一切也等他安全了再說。釋玉是你的師弟,但是若是你不願意去,為師不會強迫你的。等為師救出釋玉,再來尋你。”

釋玉是你的師弟,但是若是你不願意去,為師不會強迫你的……

那委屈突然消失了,趙闖又變成了一只燃燒的火球,有些口不擇言:“老子不會去的,老子恨不得他死了!他天天都盼着老子死,老子怎麽能不盼着他死!”

“死”字似乎刺傷了無欲僧人,他那平淡無波的眼中突然起了波瀾,聲音也變得嚴厲起來:“清離!住嘴!”

趙闖瞪圓了眼睛:“老子為什麽要住嘴,有話說為什麽不能說?師父竟偏心到這種程度了嗎?釋玉整天叽叽喳喳,你不讓他住嘴,老子說兩句話便要住嘴?”

“他生死未蔔,你卻還在說這些!”無欲僧人的聲音染上怒氣,“清離,我沒想到你的性子竟然變成了這樣,我應該先去京都的,再來與你好好談談。”

“那你現在去啊!”趙闖突然跪了下去,朝着無欲僧人磕了三個響頭,“養育之恩、教導之恩、關懷之恩,師父也不用來找我了。”

趙闖說完便背着自己的大刀往竹林外沖去。

“趙清離!”無欲僧人很少發怒,但是這一次,他是真的憤怒了。即使沒了內力,趙闖依舊跟兔子一般,跳了兩下便不見了人影。無欲僧人的聲音消散在竹林深處,他的目光一直凝視着趙闖離去的方向,眼神突然暗沉了下去。那一刻,那僧人不再是看透一切的無欲僧人,而是在網中掙紮的野獸。

最終,無欲僧人沒有去追,而是去了京都的方向。

趙闖如同一陣風從竹林裏卷了出來,然後沖進了客棧裏,将小趙睿從床上拎了起來,然後沖出去,放到了馬車上。趙睿一張小臉正迷茫地看着他:“爹爹?”

諸葛泷和秦玉裳也趕了出來。趙闖對着他們吼了一聲:“快給老子上來,回譚雲三州。”

趙闖的目光轉了轉,突然道:“鐵老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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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便不見了,留下一封信。”諸葛泷手中夾着一張紙。鐵老二跟趙闖一樣,大字不識一個,所以上面是一副鬼畫符,隐隐約約看得出來畫的是京都的城門。

趙闖瞪着那信看了半晌,然後暴跳如雷道:“媽的,老二居然回去了!”趙闖在原地轉了兩個圈,“老子非要去把他逮回來!”

趙闖扛着大刀跑出了一段距離,突然又蔫了,然後慢騰騰地走了回來。

“闖王,二當家既然想回去,放不下,若是強行将他帶回去,也未必是一件好事,不如随他去吧。”諸葛泷勸慰道。

趙闖呼出兩口氣:“這小子非要吃了苦頭才知道回頭,老子便任他自生自滅!”

趙闖說完,便跳上了馬車。

馬車在清晨的陽光中啓程,疾速往譚雲三州而去,仿若車上的主人在逃離着什麽。本來離譚雲三州越近,趙闖越覺得安心。只是經過客棧留宿後,趙闖的心裏一直突突地跳着,離譚雲三州越近,那種不安感也沒有消失。不知道是因為無欲僧人,還是因為鐵老二……趙睿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麽,蹭了過去,乖巧地坐在趙闖的懷裏,兩只小手抓着趙闖的一只手掌。

趙闖摟着懷中的一團,心緒才稍微安寧些。

“我覺得有些不對勁。”諸葛泷突然開口道。

趙闖猛地看向諸葛泷,眼中帶着詢問。

“從客棧出來後,便有些不對勁了。”

趙闖這才知道不是他一個人覺得不安,他連忙附和着點了點頭:“你覺得有什麽問題?”

“有人跟着我們。你沒有內力,所以感覺不到。跟着我們的人內力應該很高,所以我一時無法确定。但是現在……”諸葛泷的臉色突然變了,“他們要動手了。”

——

釋玉坐在牢中替自己烙傷口。那是一種暗紅色的顏料,用東西烙在上面,暗紅帶着紅腫,便如同真的傷口一般。釋玉看着自己那布滿傷痕的手臂,自己都覺得心疼起來。

他聽到一個熟悉的腳步聲,那種腳步聲很沉穩,很實在,卻帶着一些苦悶,腳步聲的主人應當是一個憨厚老實的男人,而且還有一個特點,便是好騙。這個腳步聲已經消失了十多日了。十多日,一來一回,師父應該早就收到了他的信了。

釋玉緩緩地轉過身體,手臂微微擡起,一截袖子落了下去,那滿布傷痕的手臂便徹底露了出來。釋玉的眼睛霧蒙蒙的,臉上的表情十分柔弱。他看到了,果然是那個男人。釋玉露出一個天真的笑,似乎十分欣喜,但是當看到男人身後站着的人時,釋玉的臉色突然變了,天真的笑消失,臉上的表情變得十分恐怖起來。

牢門打開,那個憨厚的男人便被扔了進來,扔到了釋玉的身上,釋玉連忙躲過,那粗壯的男人便摔在了地上。

端王站在那裏,儒雅的面容,對于釋玉而言,卻如同來自地獄的惡鬼。端王将他扔在這牢中幾十日,從來沒有找過他。端王那些恐怖的名聲,釋玉不是沒有聽到過。他以為他已經忘記了他,如今看來,這就像一場巨大的陰謀。

“好玩嗎?”端王儒雅地笑着。

“什麽意思?”釋玉慘白着臉,問道。

“将這些人耍得團團轉,好玩嗎?”端王緩緩地走了進來,走到釋玉的面前,然後伸出手,兩指夾着釋玉的下巴,強迫擡起頭。端王的力氣很大,釋玉的臉色更加白了。

“王爺!”那憨厚的男人跪到了地上,一直朝着端王磕着頭,“王爺,是小人的錯,都是小人的錯,與釋玉公子無關,您要殺便殺小人吧,請您饒了他!”

端王突然放開了釋玉,拿出手帕,擦了擦那兩根手指,一邊看着那不斷磕着頭的男人,看着他的額頭磕出了鮮血,他突然笑了:“你自然該死。不過……确實有趣,釋玉,本王果然小看了你。”

釋玉被端王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他下意識地縮了縮身體,然後便聽到端王說:“來人,将他帶到死牢去。”

死牢與地牢一樣,都是建在地下的,終年不見陽光,裏面關的都是将死之人,所以不僅有冷氣,還充斥着死氣。釋玉剛踏入死牢的時候,全身都忍不住抖了一下。端王走在他前面,他們繞過前面幾個空曠的牢房,到了後面,釋玉便覺得一股股餓狼一般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端王冰冷的聲音在死牢中響起:“這些人,有江洋大盜,有亡命之徒,但是罪不至死,他們在這死牢之中,有的呆了三四年,有的呆了幾十年。關在這昏暗的地牢之中,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日子都過得十分無趣。他們每日都盼着有什麽新鮮的事發生。一年前,一只老虎被扔了進去,第二日,那老虎便只剩下骨頭了。”

端王聲音平緩,似乎在說着什麽有趣的事。釋玉緊緊咬着嘴唇,全身發抖地愈加厲害了。

他的眼中閃過掙紮,身上的那股傲氣化作了可憐,他猛地跪了下去,跪在了端王的腳邊,哀求道:“王爺,釋玉知錯了,我知道自己做錯了許多事,但是王爺,您不能讓我死!我與師兄師出一門,我雖有錯,但是情義一直是在的,師兄一直很疼我的!王爺,若是您殺了我,師父怪罪下來,您讓師兄怎麽辦?!”

端王不為所動地搖了搖頭:“釋玉,本王并非要殺你。本王剛剛說的是老虎,老虎兇猛,只能激起這些人的殺欲。但是釋玉,你不一樣,你是一個人,而且……你是一個‘惹人憐愛’的人。他們性子雖惡,但是釋玉,本王相信你。”

“不!!”釋玉看着他身後的人,那種兇惡的目光讓他全身戰栗,“王爺,求求您,我不要待在這裏!”

釋玉緊緊地抓着端王的褲子,聲音裏帶上了哭腔:“王爺,求求您,求求您讓我走,我再也不敢了!”

端王沒有再理會他,他的眼神示意,很快便有人上來,将釋玉從他的身邊拉了開來。

端王轉身便往外走去,走出了死牢,那種陰冷的氣息一直揮之不散。他站在陽光下,眼睛微微眯着,目光落在了遠處。

“王爺,無欲僧人去找了趙公子,但是趙公子的馬車仍然往譚雲三州去了。而且似乎有些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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