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靠近

溫儒的書房離溫喬的院子有一段距離。

白雪綿厚,溫蹊走起來有些吃力,紀北臨刻意放緩了步子,一是為了溫蹊好走一些,二也是為了能同溫蹊多相處一會兒。

一路磕磕絆絆,溫蹊一腳陷在雪中來不及抽出,眼見着要往雪裏栽進去。

暗道一聲糟糕,溫蹊伸出手想撐住身子,卻被人一把攬住了腰。

油紙傘被扔在一旁,溫蹊被人攬在懷裏,後背緊貼着少年溫暖的胸膛,甚至能感受到少年沉穩的心跳。

“當心。”

溫蹊一個激靈,從紀北臨懷裏掙脫出來,站在離了他幾步遠的地方,結結巴巴地道:“多謝紀大人。我步子慢,不好耽誤紀大人的時間,紀大人還是先走吧。”

小姑娘的臉在冷風中凍得通紅,紀北臨立在雪中,良久才彎腰拾起扔掉的油紙傘,緩步走到溫蹊面前,将傘遞給她。

小姑娘擡頭,眼裏是茫然和不安。

“拿着傘,你病才好,要注意身體。”紀北臨不知道事情的發展為何與上輩子相差甚大,只是小姑娘明顯很抵觸他,他一時也不敢把人逼得太緊,免得溫蹊離他更遠。

“那我就先走了。”紀北臨見小姑娘顫巍巍地伸出手接過傘,終于放心,轉身便走。

紀北臨一身白,很快就消失在風雪之中。

溫蹊望着前路,鼻子一酸。

“溫蹊,不能在一個坑裏掉下去兩次。”

溫蹊告訴自己,然後舉着傘緩緩向溫儒的書房走去。

溫蹊走到半路,長公主身邊的侍女趕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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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主。”侍女接過溫蹊的傘替她撐着,又将帶來的暖爐交給溫蹊。

捂着暖爐,溫蹊凍僵的手漸漸恢複知覺。

跟着侍女到了溫儒的書房,夫婦兩人一見着寶貝女兒就都朝她走來。

“外頭冷不冷?”大長公主心疼地捂着溫蹊的手,問。

溫蹊搖搖頭。

“北臨向你爹告辭的時候衣服都濕透了,說你還在往這邊來,讓你爹派人去接你。怎麽了?你同北臨起矛盾了?”長公主問。

紀北臨文兼武達,淡吐不凡,無論溫儒還是長公主,都很喜歡他,這也是為什麽溫蹊前世能如此輕而易舉地嫁給紀北臨,因為整個溫家都在推波助瀾。

溫蹊低下頭,喏喏道:“我走的慢,怕耽擱了紀大人的時間,便讓他先走了,然後,他把傘留給了我。”

溫儒只當兩個孩子都為對方着想,一時失笑,最後只囑咐溫蹊下次見到紀北臨要記得道個謝。

溫蹊應下來,擡眼見長公主常坐的書案上擺着一堆畫像同名單,問道:“娘是在給二哥挑媳婦兒嗎?”

提及不争氣的二兒子,長公主

忍不住嘆氣,“我倒是想給你二哥娶個媳婦兒讓他收收心。是太子如今年紀到了,皇上皇後打算給太子挑一位太子妃,叫我也幫忙相看一下。”

太子妃?溫蹊記着前世的太子妃是王家的長女,只是後來病死了,太子即位後又迎了蘇家的姑娘蘇青榭為後。

太子同王家姑娘只是相敬如賓,但是後來太子繼位,溫蹊在紀府後院心灰意冷時卻還能聽見下人議論,說新帝獨寵帝後甚。

想着,溫蹊忍不住問:“有蘇家的姑娘嗎?”

“哪個蘇家?”長公主問。

溫蹊仔細地回想了一下,似乎記起是“蘇堅蘇将軍的女兒。”

長公主一臉迷惑,倒是溫儒看向自家不愛和人打交道的小女兒,“将軍沒有,不過年将軍手下有一位副将叫做蘇堅。期期,你是從何知道的?”

溫蹊微微一愣。上輩子年将軍通敵叛國,是紀北臨安排了內線,搜集證據讓年将軍锒铛入獄,年家滿門抄斬。那個內線就是蘇堅嗎?

可紀北臨此時還只是個初入仕途的少年,他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謀劃了這麽大的一盤棋?

溫蹊突然發現自己與紀北臨夫妻五年,竟是一點不了解枕邊人。

“我,我之前和二哥出去玩的時候,在酒樓聽見有人提了一嘴,不知道怎麽就記住了。”溫蹊扯了個謊。

好在溫儒并不知道小女兒內裏已經換了個芯兒,還當她是那個心思單純的期期,也沒有多懷疑。

長公主聽溫蹊提到蘇家的姑娘,便問了一嘴,“那蘇家的姑娘可有什麽過人之處嗎?”

溫蹊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聽說蘇家有那麽一個姑娘。”

但能寵冠六宮的人,必有什麽特殊的地方可以吸引一國之君吧。

太子選太子妃一事溫蹊并不操心,畢竟這事兒摻和不到溫府身上。溫蹊操心的是,前世溫蹊日日跑去狀元府都見不到的紀北臨,如今日日往溫府跑。

溫蹊這日在璞玉院裏逗溫喬新得的八哥。從前蒙了心,只覺着這世上除了嫁給紀北臨,世間再無有趣的事,如今卻發現,除了紀北臨,其他的東西樣樣都新鮮。

“我看我才是撿來的,那個勞什子紀北臨怎麽不幹脆改叫溫北臨!”溫喬罵罵咧咧地回到院子裏頭,看見小妹在喂八哥吃荷花酥,原本憋在胸口的那股子氣險些沒緩過來。

“期期啊,你在喂我的黑枭吃什麽啊?”

“荷花酥啊,廚娘新做的,可好吃了,二哥要來一些嗎?”溫蹊把喂鳥的那一半荷花酥舉到溫喬面前。

看着小妹天真可愛的樣子,溫喬終是沒法子朝她生氣,只能極其頭疼地向溫蹊解釋,“期期,黑枭吃的是專門的鳥食兒,你不要拿些随随便便的東西喂它。”

“廚娘做的荷花酥怎麽是随随便便的東西呢?”溫蹊撇嘴,“你的鳥食兒有我的荷花酥好吃嗎?”

玩樂這方面,溫喬不說是個中高手,也算是精通其中門道了,見溫蹊如此對待他重金淘來的鳥兒,忙把籠子從架上取下來護在身後,忍不住抱怨,“你同那個紀北臨都是來給我添堵的。”

提及紀北臨,溫蹊原本還明媚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裝作不經意地問了句,“紀大人怎麽了?”

溫喬倒是沒怎麽在意溫蹊對紀北臨的稱呼,見有人問他了,便憋不住的對着溫蹊大吐苦水。

“你是沒見着那個紀北臨,一天天地淨往我們府裏跑,昨兒個給爹帶闫先生的真跡,今兒個給娘帶江南的絲綢,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溫府才是他家,那個紀府就是他歇腳的客棧。這也就罷了,我權當咱爹娘白撿了個便宜兒子,但是!他這人日日同咱爹博古論今,鬧得咱爹現在見我就得數落我,覺着我是個草包,比不得他紀北臨半根手指頭,我招誰惹誰了我!”

溫喬越說越委屈,溫蹊看着他那憋屈樣樂得不行。

溫喬捂着心口直罵溫蹊是個小沒良心的。溫蹊便将半個蓮花酥塞進溫喬嘴裏,權當賠罪。

溫喬吃完半個蓮花酥,突然覺着味道還不錯,砸了砸嘴,又憂愁得不行。

溫蹊伸出手指頭戳了戳他,“怎麽啦?又哪裏不高興了?”

溫喬撐着下巴,整個人都透着一股子生無可戀,“爹讓我跟着紀北臨一起學習。”

溫蹊愣了下,笑道:“那是好事,二哥你再不長進些,娘就得給你找個媳婦兒管着你了。”

溫喬睨她一眼,并不接溫蹊這個無聊的玩笑,“那紀北臨不是新科狀元嗎?官場不夠他忙嗎?還抽空來溫府給我講課,怎麽就沒累死他呢。”

溫蹊覺着自己大概是幻聽了,又問了一遍,“二哥,你剛剛說什麽?”

溫喬掐着溫蹊的臉嘆了口氣,“我說,新科狀元要來府裏給我當教書先生。”

溫蹊微微蹙着眉,心裏惴惴不安,前世紀北臨可沒給溫喬做過什麽教書先生,為什麽事情朝完全不一樣的地方發展了呢?

溫喬見小妹皺眉,摸着她的腦袋壞笑,“但是呢,有個好消息你要不要聽?”

“什麽?”看着溫喬神秘兮兮的表情,溫蹊壓住心底的不安,勉強擺出一副期待的模樣。

“二哥知道你喜歡那個紀北臨,所以和爹說了,紀北臨上課的時候讓你在邊上旁聽,爹也答應了。”溫喬說完,擺出一副等誇獎的表情。

大楚男女大防不嚴,溫喬在場,溫蹊和紀北臨相處便算不得不妥當。

溫喬沒等到意料之中的一句甜甜的“二哥你真好”,溫蹊不知怎麽生氣了,不但踩了他一腳,還指着他道“二哥最讨厭了”。

惹了溫蹊生氣的溫喬只好讨饒,溫蹊卻不搭理他,獨自回了明珠院。

這幾日有太陽,舊雪融了大半,天氣比落雪時還冷一些。

溫蹊神色凝重,萬萬沒想到溫喬出了這檔子鬼主意。

溫蹊千解釋萬解釋,說自己是真的不喜歡紀北臨,可溫喬偏覺着溫蹊是害羞,非說自己是情場高手,一眼就能看出溫蹊的心思。

溫蹊想得出神,迎面來了人也未察覺。

紀北臨得了溫儒的話,來璞玉院找溫喬,路上瞧見小姑娘低着腦袋走路。

小姑娘今日披了件紅色的鬥篷,紀北臨立在原處看着她走過來,素來不笑的少年此時唇角揚起了一個極細微的弧度。他的小姑娘尤其适合穿紅色,張揚奪目,如朝陽熱烈。

溫蹊想着該如何避開紀北臨,走着走着便看見一雙皂靴,靴邊用銀線壓了一層錦紋。

擡頭,一眼撞進一雙溫柔眸。

溫蹊往後退了一步,行禮,“紀大人。”

紀北臨如今聽着“紀大人”三字便煩躁得不行,這一切全拜眼前的小姑娘所賜,可紀北臨又舍不得朝小姑娘發脾氣,只能自己忍着。

“我是溫太傅的學生,同縣主的二哥年紀相仿,縣主叫我‘紀大人’難免生疏了些,若是不嫌棄,縣主可以叫我一聲哥哥。”紀北臨斟酌着開口,期待着小姑娘一如從前脆生生地喊他一聲“紀哥哥”。

誰知小姑娘果斷地搖搖頭,脆生生地說了一聲“這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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