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婉拒

“……是在下唐突了。”紀北臨自嘲似的笑了一聲,複又問道,“縣主是剛從二公子那裏出來嗎?”

溫蹊點點頭,因為不知道還該說些什麽,便立在那兒低頭不語。

紀北臨看着小姑娘凍紅的耳尖,溫蹊向來是極怕冷的。從前到了冬天,溫蹊最喜歡往紀北臨懷裏鑽,仰頭抱着他軟軟地說“紀哥哥懷裏最暖和了”。

“外邊風大,縣主快回屋吧。”紀北臨怕小姑娘凍着,便是心裏再不舍,還是讓小姑娘回去。

等确定紀北臨看不見她了,溫蹊原地跺了跺腳,小手收進鬥篷裏。

剛剛在紀北臨面前站了一會兒,被風吹了一陣,可把她凍得不行。

回到明珠院,溫蹊立刻脫了繡鞋爬上墊了鴨絨墊的貴妃榻上,懷裏揣着裝着熱水的羊皮囊,接過春雨煨在爐子上的一小盅粉葛眉豆鲮魚湯嘗了一口。

“冬日裏這樣待着最舒服了。”一口暖湯下肚,溫蹊舒服地長舒了一口氣。

溫蹊眯眼蹭着靠枕的模樣像極了小奶貓,春雨同秋霞看着自家姑娘可愛的模樣,都忍不住笑起來。

“縣主最是怕冷,往後的姑爺冬日裏得是要日日抱着縣主了。”春雨打趣道。

春雨秋霞自小跟着溫蹊,私下無人時也能和溫蹊說些無傷大雅的玩笑話。

瓷白的湯勺在湯盅裏攪了一圈又一圈,溫蹊微微笑着,心裏想着的卻是相公哪裏有暖爐熱水袋好用,抱了那麽一會兒就會推開你,告訴你他有要事要忙。心都涼了,哪裏還暖和的起來。

屋子裏暖和,溫蹊整個人便有些懶洋洋的,打了個小小的哈欠便在貴妃榻上小憩了一會兒。

短短的時間裏,溫蹊還能做個夢。

夢裏溫蹊又到了首輔府,府內一片素白,下人們都穿着五服,來來往往之間,竟無一人敢高聲說話。

溫蹊心下好奇,又去了自己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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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處皆是白绫高懸,唯獨她的院子一切如常,她初初嫁給紀北臨時栽的棗樹已經結果,卻無人去摘。溫蹊感嘆春雨秋霞暴殄天物,便打算自己去摘,伸手夠時,手指次次穿過青脆的棗子……

她碰不到這裏的東西。

幾次嘗試未果,溫蹊也不再費勁兒了,又往屋裏走。

她的屋子房門緊閉,溫蹊穿過牆,入眼的先是一地的酒壺,四下散倒,她的床前,有個白衣男子背對着她,伏在她的床上,手裏的半壺酒全灑在了床上。

溫蹊惱得不行,那可是她最喜歡的一床被子,全弄髒了!

溫蹊正要罵那人,突然有人叫她。

“縣主!縣主!”

溫蹊是被春雨搖醒的,低低“唔”了聲,“怎麽了?”

“縣主可是做噩夢了?”春雨掏出帕子細細擦着溫蹊額頭上的細汗,柔聲問。

“沒啊。”溫蹊扶着秋霞的手坐起來,揉了揉眼,突然愣住。

看着手裏濕膩膩的一片,溫蹊茫然地眨了眨眼。

“奴婢看縣主睡的不安穩,還在哭,擔心縣主做噩夢了,才把縣主叫醒了。”春雨道。

溫蹊接過秋霞遞來的帕子,擦了擦臉與手,又就着春雨的手含了一口水漱過口,才慢悠悠地站起來,“我剛才夢見有人把酒撒在我最喜歡的被子上,把我氣哭了。”

春雨和秋霞萬萬沒想到溫蹊會是這個回答,相視一笑,笑容間帶着對自家縣主古靈精怪的無奈。

春雨蹲下身子替溫蹊穿鞋,打趣得問道,“縣主可看清了是誰這麽壞,居然弄髒了縣主最喜歡的被子?”

小姑娘看着春雨的發頂,緩緩地搖頭說沒看見。

“但肯定不是好人。”溫蹊歪着頭,語氣堅定。

*****

将養了半個月,溫蹊的身體才算完全好轉。期間紀北臨倒是來給溫喬上了一回課,說是上課,但紀北臨怎麽說還比溫喬小上兩個月,也不可能真去做溫喬的先生。

最後不過是兩人在溫蹊旁邊的筆煙院聊了會兒天,接着溫喬在這邊屋子看他的奇談異志,紀北臨在那邊屋子抽空處理他的公事。

但對溫儒來說,紀北臨在溫喬面前晃晃,讓溫喬時刻意識到自己還有進步的空間就夠了。

溫蹊對此的評價是:溫儒太不了解他的兒子了,更不了解他的學生。

溫喬人蠢,一向胸無大志,紀北臨心黑,才不做不賺錢的生意。

足尖一點一點,溫蹊小幅度地晃着秋千。皺着眉頭思考,那紀北臨來溫府的目的是什麽呢?

“哎呦,小小姑娘想什麽呢?皺着眉老氣橫秋的,生生老了五十歲。”

這般玩世不恭的語調,溫蹊不擡頭都知道是誰。

“你可比我先老!”溫蹊擡頭瞪溫喬,不期然見着溫喬身後跟着的兩個少年。

溫蹊一驚,忙從秋千上跳下來,端端正正地行了禮,“見過太子殿下。”

錦袍少年眉眼溫和,右眼眼尾下有一顆極小的淚痣,笑起來時,柔情似水。

“期期不必多禮。孤是微服出宮,別人不知道的,期期要保密。”大楚的太子楚季朝溫蹊眨了眨眼,故作嚴肅。

溫蹊笑着點了點頭。

“那表哥來溫府幹什麽呀?”溫蹊溫溫軟軟地問,澄澈的雙眼裏具是笑意。

除了家中兩位哥哥,溫蹊與楚季最是親近。楚季身為太子,在溫蹊面前卻沒有一點架子,也的确是待她如親妹。

“孤聽說姑丈讓新科狀元給溫喬上課,特意來看看熱鬧。”楚季道。

“看什麽熱鬧,看笑話才是。”溫喬低聲抱怨了一句,之後像是想起了些什麽,笑意漸起,揶揄楚季,“過幾日皇後可是要給太子選妃,到時才叫熱鬧呢。”

楚季聽了溫喬的話,揚起的眉眼耷拉下去,連帶着那顆淚痣都顯着一股子憂傷。

溫蹊歪着頭想了想,問:“表哥可有喜歡的姑娘呀?”

小姑娘一臉好奇。

白衣少年見小姑娘自楚季來後一直盯着楚季,一口一個表哥,笑如蜜糖,心口悶的厲害。

“孤哪裏認識什麽姑娘,不就只認識你一個?”楚季随口那麽一說,落在紀北臨耳朵裏可就變了味。

什麽叫只認識他家夫人一個姑娘?

“那太子過幾日可得多認識幾位姑娘了。”紀北臨沉着臉開口。

楚季揚了揚眉,父皇讓他将這位新科狀元收入麾下算着也有小半年了,平日裏別說見個笑臉了,除了板着臉,別的表情都沒在他臉上見過,如今這是在同他開玩笑?

“說起來,紀大人也過了弱冠之年吧?”楚季左右攬着溫喬同紀北臨,“不如你們兩個也同孤一同去看看,萬一有看上的,孤就去求母後給你們牽線?”

紀北臨看了一眼小姑娘,小姑娘聽了楚季的話,并沒有表現出一點兒不高興,反倒興致勃勃地朝楚季建議,要給她的二哥找一個兇一些,能管住他的。

“多謝太子厚愛,”紀北臨斂眸,把搭在他肩上的手挑開,“臣的終身大事臣自己有打算。”

溫蹊瞧了少年一眼,又無所謂的移開眼,紀北臨哪裏需要娶姑娘,抱着他的首輔之位過一輩子不是挺好的。

溫喬打眼就瞧見小妹往紀北臨那處看了一眼,自以為又讀懂了小妹的心思,對着紀北臨揚了揚下巴,“诶,紀大人。”

紀北臨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你看我們家期期可能入的了你的眼啊?”

一句輕佻話,炸得溫蹊心直顫。

溫喬在說什麽胡話!

小姑娘張了張口,又閉上嘴,臉上顏色實在精彩。一雙水潤潤的眸子看着溫喬,恨不得把溫喬瞪出一個洞來。

“二哥,你別亂說話!”溫蹊氣鼓鼓,可礙于太子和紀北臨在場,也不敢鬧脾氣。

紀北臨輕輕咳了一聲,目光清淺,望着氣成河豚的小姑娘,眼尾沾染了些笑意,“縣主金枝玉葉,溫婉可愛……”

“紀大人擡愛了!”溫蹊忙截過紀北臨的話。

話被打斷,紀北臨看着一臉抗拒的小姑娘,停了一會兒,道:“只是紀某才疏學淺,身份低微,實在配不上縣主。”

氣氛一時有些尴尬,楚季見左右無話,笑着出來調節氣氛,“期期還小,現下談論這些還早着呢。”

溫喬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笑着打哈哈,“也是,我們可舍不得期期這麽早嫁人呢。”

溫蹊松了一口氣。

“孤聽說姑丈可是專門僻出來一座院子專門讓溫喬讀書,不如帶孤去見識見識?”楚季見溫蹊臉色不大好,用手肘捅了捅旁邊的溫喬。

“哦,哦,”溫喬難得會意,“走吧,太子這邊請。”

側過身子,溫喬讓楚季先走,又拍了拍溫蹊的額頭,“那我們就先走了。”

溫蹊捂着額頭,哦了一聲,站在原地目送三人出了院子。

那白衣少年踏出院子的一瞬間,身形微微一滞,溫蹊以為他要回頭,結果少年只是複又跟着楚季和溫喬走了。

天氣才晴了不久,這會兒溫蹊覺着鼻尖有一絲涼意,擡頭看天,天空不知幾時又飄起了小雪。

“下完這場雪,應該就快到春天了吧?”溫蹊喃喃。

小姑娘往屋裏頭走,屋內早已溫暖如春。

溫蹊吃了幾口點心,

春雨用手遮着頭,從外頭跑進來,到了廊下,原地跺了兩腳,抖落一身的雪花,這才進了屋子。

“喝口熱茶,別把寒氣過給縣主了。”秋霞斟了杯茶給春雨。

春雨接過茶,又出了屋子,站在了她方才抖雪的地方,“我先散散寒氣。”

溫蹊瞧着她倆緊張的樣子,忍不住的笑,“不至于,我已經好了,你們也沒必要如此緊張。”

“還是當心一點的好。”秋霞嚴肅道,春雨也捧着杯子在外邊認真地點頭。

丫頭太倔,溫蹊索性也随她們。

“對了,奴婢方才碰見公主身邊的嬷嬷,說是宮裏來了人,過幾日邀公主入宮,縣主也要一同去呢。”春雨道。

溫蹊歪了歪腦袋,哦了一聲,應該是為了太子選妃的事情吧。

那日……溫蹊回憶起前世太子選妃,嘴角顯出一個神秘的微笑,可有趣了。

“明日我們去金臺寺拜個佛吧。”溫蹊從貴妃榻上下來,跑到梳妝臺前翻箱倒櫃。

“縣主在找些什麽?”秋霞湊着腦袋過來,“奴婢替您找吧。”

“找到了!”溫蹊舉起指尖勾着的白色絡子,那絡子看着很精細,中間綴了一顆粉色的珠子,看着不大值錢,但是溫蹊笑得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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