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青陽

在溫府将養了近半月,太醫才将溫蹊手上的紗布拆下。揉了揉掌心,溫蹊跳下床,喊候在外面的秋霞。

秋霞走進來,“縣主可是需要些什麽?”

“廚房可有玫瑰撻?”溫蹊問。

“有的,縣主愛吃玫瑰撻,廚房日日都備着呢。”

溫蹊略一點頭,轉頭鑽進了隔壁筆煙院,留下漸行漸遠的聲音,“帶上一份玫瑰撻,我過會兒要去金臺寺!”

跳過筆煙院的圓拱門,溫蹊一頭撞在了什麽硬邦邦的東西上,身子往前一傾,被人摟住了腰才避免了摔跤。

溫蹊站穩腳,還來不及擡頭,扶她的人便松了手,往後退了一步。

白衣少年拱了拱手,視線落在地上,并沒有看她,“縣主當心。”

“紀大人。”溫蹊慌忙地扯清了衣裳,也回了一禮。

溫喬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打轉,最後落在溫蹊身上,語帶調侃,“期期怎麽這麽不當心,多虧紀大人扶住了你,不然你就又得摔一跤了。”

溫蹊如今已經能泰然自若地忽視溫喬說的一切調侃她與紀北臨的話,歪了歪腦袋,“二哥要和紀大人出去嗎?”

“今日的課上完了,我要送紀大人出府。”溫喬說的有模有樣,紀北臨側身站在一旁,垂着眼,沒将溫喬方才蹲在太師椅上看話本看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事情說出來。還是要給二舅哥留點面子,畢竟這是現在唯一一個努力把他與期期湊一起的人。

“二哥,我記得筆煙院裏有兩本藤齋先生的地理志,我過會兒去拜訪故友,想拿去做見禮。”

溫蹊有些讨好地湊上去勾着溫喬的衣袖。溫喬聞言額角跳了跳,痛心疾首地舉起三根手指,“期期,我花了三百兩買的絕本啊,你說說我淘來的寶貝被你送出去多少了,你還送?”

“那你買來又不看嘛……”溫蹊小聲嘟囔了一句,又擺擺手,“好啦,我不拿你的書了,我去另外尋幾本書好了。”

說罷,朝着紀北臨微一點頭,往屋子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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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期。”溫喬叫住她。溫蹊轉過身子,發尾也跟着她的動作在空中劃過一道圓,看着活潑的緊,溫喬見她那樣子,溫溫地笑道:“只許拿一本。”

小姑娘睜大了眼,眼裏滿是璨璨的光,随着她彎起眼,細碎的光就溢了出來,“二哥你最好了!”說罷提着裙擺蹦蹦跳跳地進了屋子。

溫喬搖頭,對着紀北臨道:“這丫頭總是這麽咋呼。”臉上的笑卻是一點收不住。紀北臨面上雲淡風輕,只是心口有一些悶,小姑娘方才一點眼神都不曾分給他,好似他是個尋常客人。

記起方才隐約聽見的軟糯聲音,紀北臨凝神,要去金臺寺嗎?

***

永康喜歡了解各地的風土人情這事兒溫蹊不記得是在哪裏聽了一耳朵,莫名其妙居然也記住了,藤齋先生是個風流名士,周游天下,寄情山水,所著地理志可謂是無拘大小地記載了許多異地習俗與傳說,只是他本人并不打算以此牟利,故而市面上鮮少能見到他所著的地理志。

取了一本藤齋先生的地理志,又随手另外拿了兩本,溫蹊這才坐上馬車去金臺寺。

她此行主要是為了去寺裏求個平安符,實在是近來太倒黴了,得防一防。

馬車停下,慣例是秋霞先下馬車,再扶溫蹊下去,不過秋霞才下了馬車,便隔着簾子道:“縣主,青陽公主好似也在寺裏。”

“青陽姨姨?”溫蹊聞言訝了訝,“她不是應該在荥陽嗎?”青陽公主是先帝最小的女兒,比溫蹊也就大了七八歲,因着先帝老來得了那麽一個女兒,雖不是皇後嫡出,卻也寵的如明珠一般,後來更是将其許配給了荥陽趙家一輩才貌最出色的趙端,不過趙端早逝,青陽公主便守寡至今。

溫蹊挑了簾子下馬車,不遠處的确是青陽公主的馬車。溫蹊是晚輩,知道長輩在此,自然不能故意不見,便對着秋霞道:“我們先去拜訪一下青陽公主。”

青陽公主在寺裏的廂房歇息,溫蹊去時,一名男子在門外候着她。男子莫約二十出頭的年紀,樣貌極其出挑,一身白袍,長發披散在身後,狹長的鳳眼看人時有些冷清。

溫蹊看着他,恍惚想起紀北臨來,兩人有些像,只是眼前之人看着更不好相與一些。

“見過永安縣主,請随在下進去。”男子說話時倒是出乎溫蹊意料的溫和,轉身推門時,動作優雅,像是世家大族的公子。他說話時自稱在下,應該不是公主身邊的下人,溫蹊好奇他的身份,卻也不敢貿然去問,只道了一句多謝,跟着男子身後進去。

“公主,永安縣主來了。”

青陽公主盤腿坐在床上,身上披着一條毯子,手邊還放着一盤切好的蘋果,那樣子,要多享受有多享受。

男子走到青陽公主身邊,青陽公主仰頭對他笑了笑,擡手往他唇邊遞上一塊蘋果,男子張口叼住,冷清的眸子瞬間化為暖泉。

溫蹊有些愕然,不是說她的姨夫早就病死了嗎?

青陽公主收回手,看向溫蹊,眼裏亮了亮,忙将手上的叉子塞到男子手上,對她招了招手,“期期,快過來。”溫蹊耷了眉眼,叫了聲姨姨才磨蹭地走了過去。

青陽公主未出嫁時就是個極其惡劣的人,彼時溫蹊年紀尚小,跟個團子似的,青陽公主每見她就要捏她的臉,說她是不是又胖了,溫蹊那時也已經曉得要愛美了,一聽她說這話就哭,哭完回去就不吃飯,氣得長公主專程從溫府跑到宮裏訓斥這個妹妹。

等溫蹊走近,男子便退了出去。

溫蹊有些好奇地看了男子一眼。一只塗着蔻丹的手将她的臉扳回來,“看什麽看,那是你姨姨我的男人,不許你看。”溫蹊倏然轉頭看向青陽公主,張着嘴,“可是姨夫不是……”

青陽公主勾着紅唇,附在溫蹊耳邊說了句什麽。

溫蹊久久不能回過神,

驚駭于青陽公主的大膽。

大楚不比前朝那樣封建古板,男子可納小妾,女子若是要養幾個外寵倒也未必不可,不過到底算不上多體面的事,也不敢将這些事拿到明面上來說,何況是青陽公主這樣直接把外寵帶到佛門清靜地來。

“有什麽好吃驚的,收收你掉的下巴。”面前的人挑着紅唇,一手将溫蹊的嘴合上。

溫蹊這才發現自己有些無禮,站起身來行了一禮,“是溫蹊冒犯了,還請公主恕罪。”

青陽公主嬌笑了一聲,将溫蹊拉過來坐在她身邊,“不冒犯,我既敢将人帶來,那就不怕旁人知道。”一手捏了捏溫蹊的臉,青陽公主将下巴靠在溫蹊肩上,“你是不是又胖了?”

都六七年不見了,居然還記得她胖沒胖,可真難為她這樣挂心了。

溫蹊無奈,卻也知道青陽公主是在開玩笑,不過這玩笑的确是将兩人距離拉近不少。

“姨姨怎麽回京了?”溫蹊将青陽公主的手拉下來,問。

青陽公主松開溫蹊,往身後的牆上一靠,攏了攏身上的毯子,“趙家那幫人不許本宮養外寵,那本宮就回京養呗。”

溫蹊有些佩服青陽公主,看來先帝确實是寵她,都将她寵的這樣随心所欲了,荥陽趙家是什麽家族啊,她倒好,為了個外寵說和趙家杠上就杠上。

溫蹊滞了滞,有些不确定地看向青陽公主,“姨姨,恕我冒昧,您……養了幾個嗯……”

看着青陽公主認真地掰手指,掰一根,溫蹊的心就顫一次。

掰到最後青陽公主絞着手指,有些不耐煩,“哎呀,記不清了,反正都是子逸在管。”

可以,不愧是您。

溫蹊心底有了猜測,卻還是要求證一番,“敢問子逸是……”

“剛剛接你進來的那個。”青陽公主揚了揚下巴,示意溫蹊把那盤蘋果端給她,溫蹊将盤子遞過去,青陽公主就端着盤子叉蘋果吃。

溫蹊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像極了皇後統籌六宮的樣子。

青陽公主吃着蘋果嘴還不歇着,“養外寵多好啊,不用侍奉公婆,不用讨好夫君,也沒人管你有沒有子嗣,還有大把美男上趕着讨好你就怕自己失寵……”

說實話,溫蹊聽着,心動了。回想起上輩子自己為了讨好紀北臨,學女工,學做飯,收斂性子學着賢良淑惠,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姨姨,你說得對!”溫蹊兩眼放光,心裏已經有了決定。

打青陽公主那裏出來,秋霞明顯感覺到自家縣主心情特別好,以為是見到許久不見的姨姨才心裏高興,主子高興,他們這些做下人的自然便也跟着高興。

“縣主,我們現在是要去上香還是先去永康公主那兒?”秋霞問。

“先去上香吧。”溫蹊笑眯眯道,一定是佛祖讓青陽公主給她指點迷津的,她得去感謝佛祖。

拐角出香客廂房時溫蹊遇見了意外之人。

身邊秋霞已經行了一禮。

溫蹊現在心情好,見着誰都是笑眯眯的,當即脆着聲音叫了一聲紀大人。

紀北臨聽她這樣叫他,簡直是受寵若驚,臉上立刻揚起笑,被他克制地斂了斂,還是沒能完全收住。

“縣主适才說要拜訪好友,縣主的好友可是在金臺寺?”紀北臨問這話時一臉正氣,好似自己并不是因為聽了溫蹊的話才來的金臺寺。

永康的事情溫蹊不太願意讓紀北臨接觸太多,換句話說,溫蹊不想讓紀北臨與她在任何事上有瓜葛。

寺院的梵鐘敲響,悠遠的鐘聲傳入兩人耳中,溫蹊仰頭看了一眼大雄寶殿,草草嗯了聲算是回答,立刻轉移了話題,“紀大人來金臺寺可是有事要忙?我還要去殿內上香,便不打擾大人了。”語罷,挂着得體的微笑就要離開。

步子才邁出去兩步,白色的衣料落在溫蹊的餘光裏,是紀北臨跟了上來。白衣少年眼裏映着小姑娘有些不解的模樣,跨步走在溫蹊身側,“可趕巧了,在下恰好也要去殿中為人祈福,不如與縣主一并前去?”

如今已是三月的天,繁花燦錦自此時起,青山遠霧,春水紅英,紀北臨眼裏,哪哪皆是好景色。花格外的紅,草格外的綠。

作者有話要說:  紀大人有沒有發現自己的頭頂也格外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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