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求佛

少年執香跪在蒲團上時,溫蹊已然上過香了,稍稍側着腦袋觑紀北臨的樣子。紀北臨笑時總是只彎出一個極淺的弧度,偏偏只是這樣,旁人看着一瞬想到的只有春山碧水,任他百丈冰山,見了都只會立刻消融。溫蹊見他這樣虔誠地閉眼,臉上還有少見的笑容,倒是有些好奇,等紀北臨從蒲團上起來,将檀香交由僧人,溫蹊便忍不住問:“紀大人求的什麽?”

撣了撣落在衣上的香灰,紀北臨笑容未減,“求佛祖佑一人平安。”

紀北臨父母早逝,是由叔父帶大的,他考取狀元那時,叔父已經病重,得知他金榜題名後就安心去了,且紀北臨這人性子其實孤僻,溫蹊上一世鮮少見他有什麽密友,溫蹊實在想不出還有誰能讓他特意挂在心上。

不過這些溫蹊也不在意,“我還要去見故友,就先告辭了。”

紀北臨目送着人離開,心底略有些失落,溫蹊怎麽就不問他是在為誰求平安呢,那他不就可以順着她的話說是為了心上人,還能看一看溫蹊會不會吃醋。

***

溫蹊自然沒有閑心思去好奇紀北臨為誰求平安,愛誰誰,幹她何事。

從永康那裏出來,溫蹊便要打道回府,看馬的馬夫匆匆跑來,說是馬兒受了驚,問她換其他的馬車可好。

溫蹊嬌氣,一般的馬車她坐着總覺得颠,想了想,便叫人回溫府再喊輛馬車來,自己幹脆在金臺寺多等會兒。

等馬車來的時間裏總是要找些事情來消磨的,溫蹊背着手溜溜噠噠地就到了寺裏的一顆大榕樹下,榕樹下擺着一個架子,上邊清一色的紅繩栓的小木牌,一個白胡子僧人坐在架子邊上,面前擺着一張紫紅漆八仙桌。

溫蹊乍眼看去,怎麽看都覺得像個擺攤算命的騙子,不過能将攤子擺到金臺寺裏,應該還是有幾分本事的吧。

“女施主要算命嗎?”清亮亮的童聲将溫蹊的注意力拉了回來,溫蹊低頭,竟又是上回見到的小沙彌,小沙彌倒也還記得她,拍着小手掌跳了跳,“啊!是沒有求姻緣的女施主!”

溫蹊微微一哂,她不求姻緣到底是讓這小沙彌多記憶猶新啊。

“無厭,不得無禮。”有人将小沙彌的後衣領提起來往後帶,溫蹊才注意到這回小沙彌身邊是跟了人的。

是院子裏見過的青衣男子。溫蹊不自知地盯了他半晌,原來他的聲音是這樣的,沙沙的,卻又格外醇厚。

青衣男子似乎面皮有些薄,被溫蹊這樣盯着,無措地偏頭咳了一聲,溫蹊這才發現她方才的舉動不太合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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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不是……”溫蹊解釋,青衣男子朝她擺擺手,“無妨,姑娘不必緊張。”

無厭一顆小腦袋在青衣男子手底下轉來轉去,他年紀尚小,兩人間的話他聽着是一頭霧水,便舉着兩只小手費勁地将青衣男子的手從自己頭上扒下來,“雲公子,你帶小僧來這裏幹什麽?”

“求個平安符。”青衣男子拍了拍無厭圓圓的腦袋,往榕樹下的攤子走,走到一半又像是還記起有一個姑娘,回過頭來,道:“寺中的平安符很是靈驗,姑娘倒也可以求幾個。”

說罷便跟在撲棱着小短腿跑向白胡子老僧人的無厭身後,慢悠悠地走過去。

秋霞狐疑地看了那攤子一眼,悄悄與溫蹊道:“縣主,奴婢瞧着那攤子不太正經,可別是什麽騙人的,那人指不定就是個托兒。”

溫蹊:瞧吧,不止我一人覺着這攤子不正經。

雖這樣想着,溫蹊也知道金臺寺常有王公貴族光臨,正兒八經的寺廟,不可能将坑蒙拐騙的生意往裏帶,便往後仰了仰身子,目光卻是落在撲在白胡子老僧人懷裏的無厭身上,“莫胡說,我覺着應該是可信的,走,我們也去買幾個。”

老僧人正從無厭手裏把胡子搶過來,就見一容貌昳麗的姑娘走到了他桌前,疊聲道:“無厭,快松開我的胡子,有人來了。”無厭回頭瞧見是溫蹊,覺着這是個熟人,用不着顧忌,就仍是不撒手。

溫蹊看着這一老一小,又覺得這個攤子它确實不是什麽正經攤子,這和尚也不是什麽正經和尚。

“無厭,不要胡鬧。”青衣男子淡聲道,将無厭從老僧人身上提走,無厭倒是聽這人的話,松了白胡子,短手短腳地在空中晃,也沒敢掙紮。

老僧人這才有空将自己的儀容整理好,端坐在八仙椅上,一副慈眉善目,佛緣深厚的模樣,“施主前來是算命還是求平安符啊?”

再慈眉善目,溫蹊還是忘不了他上一秒還是個為了胡子和小沙彌打商量的白胡子老頭。

“我想求平安符。”溫蹊道,經歷過重生這樣的事,她對命運這種事便有些諱莫如深,怕無論別人說什麽她都會信,倒不如什麽與她命運的猜測她統統都不聽。

老僧人靜靜地看着溫蹊,眼裏平靜又神秘,在溫蹊以為他真的從自己身上看出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就見他從桌下摸出了一個黃紙折的平安符,道:“見與姑娘有緣,這平安符就贈予姑娘了,只是要得平安符自然要有機緣,若是姑娘捐上二兩香油錢,這機緣自然就來了。”

要錢還那麽多借口,說個承惠二兩不就完了。這個寺廟不太正經。

最後溫蹊還是讓秋霞拿了十兩銀子,老僧人面色自若地收下,摸出一排六個平安符,“貧僧與施主有緣,便再贈一枚平安符予施主。”

買五贈一,溫蹊懂。

拿在手裏的平安符它突然就覺得不那麽靈驗了。

溫蹊看着旁邊一大一小兩個人,小的比她矮,仰着頭盯她,大的比她高,低着頭看她。拿出兩枚平安符,溫蹊送給一大一小兩個人,“我與你們有緣,這平安符就贈與你們了。”這世道,當個托兒也不容易。

無厭拿着平安符翻來覆去地看,青衣男子倒是将平安符收在掌心,将手背在身後,勾唇道了一聲多謝。

與不太正經的攤子作別後,溫蹊又到處逛了逛,溫府裏才派了人來遞消息,說是府裏的馬車都用出去了,聽聞紀北臨紀大人也在金臺寺,便請紀大人捎她一程。

溫蹊額角跳得厲害,“這是誰說的?”

“回縣主,是二少爺說的。”

這個搗亂的溫二喬!

還不等溫蹊将婉拒的話說出口,那人又道:“紀大人已經再馬車裏等着縣主了。”

紀北臨既在等她,她自然也不再好意思說自己不想與他共乘一輛馬車,将帳算到溫喬頭上,溫蹊才提起裙擺出寺,“我們走吧,別讓紀大人久等了。”

紀府的馬車就停在路邊,邊上站着個灰衣的小厮,約莫十七八歲的模樣,溫蹊知道他是紀北臨的書童周正,溫蹊從前總找他打聽紀北臨的消息,一來二去兩人熟的很,是以溫蹊現在見到周正倒是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見到他面上不自覺帶了三分笑。

周正聽了自家大人的吩咐站在外邊等永安縣主,就見永安縣主走了過來,對他笑的格外友善。嗚……誰說永安縣主驕縱跋扈,明明就是小仙子。

“大人,縣主到了。”周正低聲對馬車裏的人道,緊走了兩步向溫蹊施了禮

,将馬凳放好,垂手站在馬車旁請溫蹊上去。

“多謝。”

眼見簾子被一只素白的手挑起,大片的春光裹着嬌小的身子漸漸現在紀北臨眼裏,小姑娘身後是白灼灼的光,顯出尖俏的下巴時,紀北臨微微皺了皺眉,怎麽這樣瘦。

紀北臨看清了小姑娘的臉,亦看清她眼裏的笑意消逝,疏離又禮貌地同他說,“麻煩紀大人了。”

淡聲道了句應該的,紀北臨撚着指尖,長睫落下時有些凄怆的落寞,溫蹊真是如他一般重生了嗎?可若真是如此,她為什麽,突然不愛他?

紀北臨走着神,溫蹊忽然開口叫了他一聲,“紀大人,你沒事吧?”

聞聲的紀北臨猝然擡眼,對上她清澈坦蕩的眼神。小姑娘的手指在他下巴處掐着距離地虛虛指了指,“你的下巴似乎是起紅疹了。”

“許是近來是柳絮飄搖的季節,在下對柳絮有些敏感,上些藥就好。”紀北臨屈指蹭了蹭下巴,似乎是有些癢意,見溫蹊有些探究地看着他,眸光閃了閃,指着下颔幹淨的地方問道:“是這嗎?”“不是,還要往左一點。”溫蹊虛虛一指,紀北臨移着手指,又碰到另一塊幹淨的皮膚,“這裏嗎?”

“不是!”溫蹊有些急地點了點自己的下巴給他看,“這裏。”

紀北臨眉眼略略松着,有些無奈,“縣主,這裏沒鏡子,在下實在看不到。”

溫蹊出門也不帶鏡子,便幹脆隔着衣料抓着紀北臨的手腕,帶着他的手碰了碰他的下巴,“這裏。”碰到就松了手。

紀北臨不動聲色地看着迅速收回手的小姑娘,手指無意識地摸着下巴,低笑了一聲,“多謝縣主。”“不用謝。”溫蹊僵硬地別過眼去,聽見小抽屜被拉開的聲音才又轉過頭,紀北臨手裏已經拿着一個瓷白的藥瓶,蓋子一打開,就能嗅到淡淡的藥香。

紀北臨用食指沾了一點藥膏塗到下巴上,暗自思忖,先不論溫蹊為何不喜歡他了,如今不喜歡他,不如就再讓她重新喜歡上他。

作者有話要說:  紀大人至今不知道期期為什麽不愛他,還妄想期期重新愛上他,到底是誰給直男這樣的自信(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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