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迷弟
鎬京西街一色的茶館酒樓,是從鴻胪寺去紀府的必經之地。捏着暗線傳來的消息,紀北臨眼裏一片寒霜,年蜜傷了溫蹊,這筆賬也是時候該算了。上一世臨楚季登基前,紀北臨才手握充足證據将年家扳倒,如今有現成的證據,處理起年家自然輕而易舉,只是,總要找個由頭将事情引到年家頭上。
“大人,溫家的馬車在君山莊前停着。”周正在馬車外道。
馬車裏看字看久了有些頭暈,紀北臨靠着車壁閉着眼休息,淡淡地應了一聲。溫蹊不愛喝茶,君山莊裏應該是溫家其他的人。
“我還瞧見了謝家的馬車。”周正又道。
謝家的馬車,在茶樓這種地方,多半就是謝家的三少爺謝嚣了。
鳳眼忽地睜開,“停下。”
謝嚣常與溫喬玩在一塊兒,謝嚣若在這茶樓,那馬車有可能是溫家小輩的,而溫喬素來喜歡騎馬……
紀北臨下了馬車,走進君山莊,立刻有夥計迎了上來。鎬京是大梁國都,天子腳下,各處店鋪迎來送往,大人物一抓就是一大把,何況君山莊這種專供貴人服務的茶樓,從掌櫃到夥計各個都是人精,自然認得紀北臨。
“紀大人來喝茶?”夥計鞠着腰,臉上笑容洋溢。
“溫家三小姐可在?”紀北臨問。
比起永安縣主這樣的名頭,溫蹊作為溫家三小姐的名聲更廣為人知。
夥計小心地觑着眼前的人,少年天才,狀元及第,頭一年就官至寺丞,太子同窗,太傅學生,與溫家的關系自然不言而喻。君山莊原是不透露客人消息的,但紀北臨與溫家關系親密,夥計也就敢大膽地道:“三小姐同謝小少爺在雅間喝茶呢,方才還請了店裏的琴師上去奏曲兒。”
這幾日溫蹊要養外寵的事實在讓紀北臨心緒不寧,單聽“琴師”二字他都能猜測到這琴師怕是成了溫蹊的目标。紀北臨斂了眸子,壓下心底的不安,上樓尋人。
夥計在樓下看着,這紀大人今兒個是不是心情不大好啊。
***
溫蹊捧着臉看着認真撫琴的琴師。這琴師的确生的一副好樣貌,面容清癯,五官端正舒服,一襲白衣落在他身上也自有風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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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
溫蹊收回眼,琴師雖好看,可她總覺得不太喜歡。
謝嚣湊到她耳邊,“縣主,怎麽樣?夠好看吧?”
一曲撫畢,琴師落手,帶着微淺的笑意看着溫蹊。
頂着謝嚣期待的目光,溫蹊也只能硬着頭皮說一句“好看。”話音才落,雅間的門被人推開。
謝嚣擡起頭,“誰呀,不知道少爺我在……紀,紀大人。”
謝嚣登時站得筆直。
謝嚣有個小秘密,鴻胪寺丞紀北臨是他的偶像。謝嚣每回在學堂考了個倒數第一回 家後,謝國舅就會數落他,謝國舅自然是不敢打他的,一動手,謝嚣的娘加三個姨娘就會在謝國舅耳邊哭哭啼啼說他不疼孩子,孩子還小。每回謝國舅訓謝嚣,必然會以紀北臨為例子。說來也怪,旁人天天聽父母念叨別人家的孩子都會嫉妒不滿,偏謝嚣就愛聽謝國舅誇紀北臨,每次一誇都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
紀北臨清隽的臉上隐隐有怒意,溫蹊一對上他那雙眸子,恍然生出一種紅杏出牆被夫君逮住的心虛感。接着再一想,她如今又不是紀北臨的妻子,有什麽好心虛的,挺了挺背,溫蹊又有了底氣。
餘光瞥過坐在一旁的琴師,紀北臨語氣淡淡,“紀某來君山莊喝茶,聽聞縣主與謝公子在此,貿然到來,沒有打擾二位吧。”
“沒有沒有!”
還不等溫蹊開口,謝嚣的腦袋搖的人眼花缭亂,“紀大人請坐,來。”說罷拉出擺在自己和溫蹊中間的凳子,扯着上百兩一件的衣服袖子擦了擦凳子,一雙大眼睛笑得只剩下一道縫。
“多謝謝公子。”紀北臨微微颔首,在溫蹊身邊坐下。
謝嚣親自斟了茶,雙手捧着遞到紀北臨面前,一對酒窩深深,“紀大人要吃點什麽?這頓我請。”
“多謝謝公子好意。”紀北臨接過茶,抿了一口,放在桌上,鳳眼微微挑着,似笑非笑地看着端坐在一邊的琴師,“在下聽聞君山莊來了一位琴師,琴技精湛,慕名而來,想必就是眼前這位吧。”
自紀北臨進來,琴師便覺着有股似有若無的冷意環繞着他,分明是暖春,卻硬讓他覺着依舊是凜冬。
溫蹊歪着腦袋看了紀北臨一眼,紀北臨師從素有“仙琴”之稱的九音子,琴技能堪與紀北臨相比的這世間屈指數數也不多于五人,一個普通的琴師能讓他慕名而來,這話說出來恐怕連謝嚣都不信。
紀北臨似對她的目光有所察覺,偏了偏下颔,長睫微垂着,看向她,眼中笑意帶暖。溫蹊有些僵硬地別過頭,只手撐着臉裝作看琴師,臉上微微的燙意傳至掌心,她雖是下定決心不喜歡紀北臨,可是這麽好看的人對着她笑,試問有誰能不臉紅。
溫蹊閉了閉眼,溫蹊你争點氣!
“紀大人的琴技世間尚無幾人能比,猶如高山流水,餘音袅袅,繞梁三日而不絕,動人心弦,令人如癡如醉,宛如天籁之音,讓人久不能忘啊。又豈是一個小小琴師所能比拟的,紀大人實在是擡舉他了。”
溫蹊又默默地轉回臉,謝國舅若是此時在場,一定會激動到老淚縱橫吧,不學無術的小兒子忽然蹦出來那麽多成語,簡直是祖宗顯了靈。
“謝公子謬贊。”紀北臨面無表情,“既然來了,自然是要聽一曲才不枉此遭,不知紀某可能有幸聽的一曲?”
琴師慌忙站起來對着紀北臨拱手施了一禮,“在大人面前獻醜了。”說罷重新坐回去,兀自鎮定地壓着琴弦,手心早已浸出了汗。他也不知為何,總覺得眼前的紀大人似乎對他懷有敵意,明明大家都是第一次見面。
琴弦一動,琴音流出。
世家大族的嫡子嫡女,琴棋書畫自然是必學的東西,溫蹊雖說對這些算不上太感興趣,卻也是略通音律的,故而不難聽出一首曲子了有好幾處錯了調。狐疑地看了一眼紀北臨,只見他似乎是專注地聽着曲子。真是奇了怪了,這琴師平日裏為這麽多貴人撫過琴,不至于因為見到一個鴻胪寺丞而緊張吧?
目光稍偏一些,溫蹊看見謝嚣雙手捧着臉,雙眼不錯地看着紀北臨,一雙酒窩甜膩膩的,像極了上輩子溫蹊看到紀北臨的樣子。溫蹊驚恐,有點毛骨悚然,只能喝口茶壓壓驚。
邊上骨節分明的手複又替她重新斟了一杯,溫蹊的目光從茶杯裏浮沉舒展的茶葉移到那張白玉溫潤的臉上,不期然撞上他尚未來得及收回的目光,溫柔貪戀,轉瞬即逝,猶如水月鏡花。
溫蹊還以為自己眼花,再看向紀北臨,他依舊是平日裏見到的那副面無表情的模樣,一轉眼,突然看見謝嚣欽羨的表情,大眼睛閃亮亮地盯着紀北臨斟的茶。溫蹊輕咳了一聲,以袖遮臉,啜了一口茶。
一曲畢,琴師戰戰兢兢地看着紀北臨,紀北臨并未理會他,側首偏向溫蹊,呼出的氣息帶着茶香沾濕的溫蹊的耳廓,“縣主覺得此曲如何?”
溫蹊渾身一顫,無措地擡頭看着紀北臨,卻見他眼底清明,不免覺得方才是自己多了心,其實紀北臨方才的動作是無心的吧。
“還,還好。”溫蹊扣着凳子往後挪了挪,垂下頭不敢看他。
“縣主,這哪裏好了?連拍子都亂了,就這樣的琴技還好意思拿出來混飯吃。”謝嚣翻起白眼,寬袖被他舞地嘩嘩響,“滾滾滾,什麽貨色也配給爺彈曲兒。”
琴師自來了君山莊一直被各處貴人追捧,自矜高傲,哪裏受過這樣的侮辱,偏偏對方又是當今皇後的親侄子,一點惹不得,只能咽了一肚子氣,連禮數都忘了,抱着琴面色鐵青地離開。
“害,自打聽過紀大人一曲後,再聽這樣的琴音都覺得是殺雞一般污了我的耳朵。”謝嚣托着下巴深情款款地看着紀北臨。
溫蹊看着謝嚣癡迷的模樣有些好笑,紀北臨見她這樣笑,有些無奈地看着她。溫蹊難得見紀北臨有這樣的表情,越發忍俊不禁,捂着嘴不讓自己笑出聲,一雙杏眼卻彎的像天邊月,溢出清輝。
看溫蹊的模樣,大抵對這裏的琴師也沒什麽想法了,紀北臨松了口氣,見溫蹊願意對着他笑,心裏軟得一塌糊塗。
聽過曲吃過茶,天色漸晚,大家自然也各回各家。
臨在君山莊門口,街邊的小販也都收拾東西準備回家與家中妻兒團聚,天邊的晚霞燒的旺,大團大團,遮着夕陽,鋪着豔豔的光,一直從天上流下,在天地交接處,将青黛色的瓦片鍍上一層琉璃彩。
紀北臨似有些為難地看向溫蹊,“在下來時并未坐馬車,縣主可否捎在下一程?”他來時就已經想好要去蹭溫蹊的馬車好有與她獨處的時間,故而早就讓周正駕着馬車先回府去。
“紀大人要回府嗎?我捎大人一程吧,我的馬車寬敞,且我們兩家住在一條街上,多順路啊!”謝嚣立刻殷勤地邀紀北臨同坐,眼含期盼,若是此時他身後有一條尾巴,那一定歡快地擺着如同小飓風。
紀北臨臉上的懊惱一閃而過,怎麽就忘了這裏還有一個謝嚣。
溫蹊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步,離紀北臨遠了些,仰起頭淺笑着,“紀大人與謝少爺順路,坐謝少爺的馬車自然更方便些。我就先走了。”說着,與兩人告了別,由秋霞扶着上了馬車。
紀北臨別無他法,總不能徒步走回家,只好上了謝嚣的馬車。
馬車走在街上,謝嚣坐的端正,時不時還要關心一句,“紀大人,您覺得馬車坐的晃嗎?要不我讓車夫再慢點?”
“紀大人,你餓嗎?我這馬車裏還有點心呢。”
“紀大人,你覺着擠嗎?要不您坐我這兒,我這兒寬敞。”
“紀大人……”
紀北臨緊着眉,壓着心裏的煩躁,咬牙切齒,“不必,紀某這樣就很好。”
作者有話要說: 《謝嚣追星日記》
永嘉十年三月廿二日,晴
今日有幸遇見紀大人,紀大人坐在了我身邊,還喝了我給他斟的茶,幸福!
紀大人果然很好看,湊近了看更好看!
君山莊的琴師琴技不如紀大人萬一,這世上怎麽會有紀大人這樣好看又多才多藝的男子,簡直讓別人無臉活在這世上!
紀大人還給縣主倒了茶,啊!多麽幸運的縣主啊!我想魂穿那個茶杯!如果紀大人能為我斟一杯茶,那我此生就死而無憾了!
和紀大人同坐一輛馬車回了府,感覺馬車裏的空氣都好了很多呢!
今天是成功追星的謝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