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海晏河清珠(七)
好歹是自己花錢買的平安符,總要物盡其用,溫蹊還是把它重新戴好,捧着空杯看着問期,“我還能再喝一杯嗎?”
問期搖頭,“餘下的茶已失了最好的味道,不宜再喝。”
溫蹊默默盯着茶爐,一爐茶水,能喝的居然只有兩三杯。
“我再替你泡。”問期看她如此失落,道。
溫蹊聞言擺了擺手,“不必了,那樣太麻煩你了。”溫蹊往門口望了一眼,“我的丫鬟該來尋我了,我便先走了,改日再來尋你喝茶好了。”說罷,将茶杯放回托盤裏,同問期道別。
溫蹊出院子時春雨恰好回來。
“尋到那孩子的父母了?”
“尋到了,”春雨扶着溫蹊下了臺階,“那孩子的母親去買木香,一時未顧到她,正着急尋她呢。”
“那我們回去吧。”溫蹊道,走了幾步,又道,“你替我準備一套煮茶的工具。”
“縣主要煮茶的工具做什麽?”春雨好奇,她家縣主可是連茶都不常喝。溫蹊杏眼微彎,“忽然覺着煮茶也挺有趣。”
溫蹊才回府,就見長公主擰着溫喬的耳朵往府裏走,可憐溫喬人高馬大,比長公主生生高了一個頭,卻只能彎着腰遷就着長公主的手。
“娘,二哥!”溫蹊下了馬車追上他們。
長公主聽見溫蹊的聲音才松了手,轉過身,“期期,你這是又去哪兒了?”
“去了一趟金臺寺。”溫蹊彎着眼睛在長公主面前站定,瞥了一眼溫喬,後者呲着牙在揉發紅的耳朵。
“二哥你又惹娘生氣啦?”
溫喬苦着臉對她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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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提起這個二兒子就惱火,白了他一眼,“你瞧瞧,謝嚣年紀比他小,這會兒都成親了,你再看看他,這麽大個人了,沒一點長進,說是成家立業,業沒立成就算了,連家都沒成。”
“那您總不能讓我幹出謝嚣那檔子事吧。”溫喬說着捂住耳朵往後退了兩步,生怕長公主再來擰他的耳朵。
“二哥确實該找個二嫂了。”溫蹊點頭,上一世到溫蹊死了溫喬還是孤身一人。
“嘿!”溫喬指了指溫蹊,“白疼你了!”
長公主打了一下溫喬的手臂,“嘿什麽嘿!你爹今日可又要問你的功課了,你還不快去讀書!”
溫喬連聲應和,“這就去這就去。”走之前還不忘拽一下溫蹊的小辮子,在溫蹊反應過來之前一溜煙跑了。
“溫喬!”溫蹊捂着頭發惱得跺腳,長公主也跟着訓斥他,“臭小子又欺負你妹妹!”
理了理被溫喬揪得有些亂的頭發,溫蹊挽着長公主入了府,瞧見她手裏紅底燙金的帖子,有些好奇,“娘,這是誰家的帖子?”
長公主将帖子遞給她,“是謝家與王家的喜帖,皇後賜的旨已經下來了,不日便要完婚。”
溫蹊打開帖子,饒是知道這樣的事一定是要越快處理越好,可見到婚期還是吃了一驚,“半個月後就要完婚?不是比國宴還要早?”
“快一些解決就能少一些閑話,對王小姐也好。”長公主道,又仔細地看着溫蹊,“期期你平日裏也要當心,誰若敢害了期期,為娘定不饒他!”
“娘放心,我會注意的。”溫蹊道,“我都聽了不少婉兒姐姐的流言蜚語了,京中夫人暗地裏都在編排婉兒姐姐,看她的笑話呢。”
“王小姐無辜,京中夫人自己家宅裏的事情未必都能處理幹淨,便也多少見不得旁人好。”長公主拍拍她的手,“好在謝嚣雖說是渾了些,人倒也不算壞,謝家有愧,對王小姐想必也不會差。”
***
筆煙院西角的屋子裏種着一盆鳳羽蘭,是溫喬從自己的院子裏搬到這邊來的,說是讀書時看看花草可以使心曠神怡。溫喬是不是心曠神怡溫蹊不知道,反正書是一定一點沒讀。
溫喬蹲在太師椅上仔細擦着蘭花葉,還得閑問坐在一旁看書的紀北臨,“紀大人,這寶物尚未尋回,您倒還挺有空按時來溫府。”
紀北臨翻了一頁書,坐得端正,“老師之命,豈能不從。”
“行,那我就當紀大人已經胸有成竹了。”溫喬聳了聳肩,繼續擦他的蘭花。
“二哥!”外頭傳來溫蹊清脆的聲音,吓得溫喬身子一歪,差點從太師椅上栽了下來,不過他人倒是沒事,那盆鳳羽蘭卻是被他一拽,落在地上砸了個粉碎。
“我的蘭花啊!”溫喬捂着心口只來得及哀嚎一聲,轉頭就跳下椅子,一腳踩在了窗臺上,扒着窗戶還不忘叫上紀北臨,“趕緊走!”
紀北臨有些莫名地看着他。
“來不及解釋了,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可走了!”說罷翻身從窗戶爬了出去。
溫蹊捧着茶壺進來時,只看見一盆殘花,一扇大開的窗戶,還有一個紀北臨。
“紀大人,”溫蹊福了一禮,環顧四周,“我二哥呢?”
紀北臨放下書,從她手裏拿過茶壺,“二少爺出去了。”
“哦,”溫蹊有些失望地點了點頭,目光落到紀北臨身上時又亮了亮,“對了,紀大人您喝茶嗎?”
紀北臨掂了掂明顯裝着茶的茶壺,壓下唇角揚起的弧度,“縣主要請我喝茶?”他從溫喬那裏打聽過,溫蹊幾乎不愛喝茶。
“我親手煮的茶,”溫蹊驕傲地指着紀北臨手中的茶壺,“大人喝嗎?”
“既是縣主親手煮的茶,那在下一定要喝一杯。”紀北臨道。
溫蹊來筆煙院原是想讓溫喬嘗嘗她煮的新茶,溫喬雖不在,請紀北臨喝也是好的,和紀北臨打好關系總不會錯。
“大人先請坐。”溫蹊立刻積極地從紀北臨手裏拿回茶壺,尋了茶杯,倒茶的模樣小心又認真。
紀北臨撐額盯着小姑娘的動作,若不是那摔壞的蘭花太礙眼,這樣的場景還會更溫馨。
溫蹊将茶杯送到紀北臨面前,素白纖細的手指映着雨霧青瓷的茶杯,格外賞心悅目。
紀北臨溫聲道了句謝,接過茶杯。
“我煮茶放鹽總把握不好度,不知這次可還合适?”
溫蹊說這話時紀北臨恰好啜了一口,便知溫蹊這話并不是謙虛之詞,所謂海水,大抵不過如此。
可看着小姑娘無比期待的目光,紀北臨将茶咽下,将茶杯放在一旁,“縣主煮的茶很好。”
“是嗎?”溫蹊仿佛受到了極大的鼓勵,“那我自己試試!”說罷還不等紀北臨阻攔,給自己斟了一杯。
來不及顧及自己将茶吐回茶杯的動作是否粗俗,溫蹊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紀北臨,“紀大人,您的味覺,是不是……與常人不太一樣?”就說他上輩子怎麽吃什麽都不太挑,合着根本就是味覺異于常人。
紀北臨失笑,倒了一杯早些時候下人送來的茶遞給溫蹊,“我怕打擊縣主的信心。”
溫蹊喝下一大口才勉強将口中的鹹味壓下去,幽幽地看着紀北臨,“大人您這話說出來才是打擊我的信心。”
紀北臨的手背貼着臉別過頭輕咳了一聲忍住笑意,而後才一本正經道:“縣主多練習幾次就好了。”
溫蹊摸着茶杯凸起的花紋,垂下頭,“我都練習四五日了,罷了,風雅的事情我好像都沒什麽天分。”彈琴好難,下棋好難,煮茶也好難,做才女真的好難。
“縣主現在這樣就很好。”紀北臨道,如今細想起來,溫蹊上一世的确是為他勉強學了許多東西,不喜歡的事情學起來确實折磨,他從前卻鮮少注意到她的用心,“縣主不必為了誰去學什麽。”
溫蹊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沒為誰學,我就是忽然來了興致。”
紀北臨哽了哽,怪他自作多情。
溫蹊屈起食指摸了摸鼻子,有些頭疼地拿起茶壺,“還是不煮茶了。”
話音剛落,溫喬突然出現在門邊,手裏還抱着團子,笑得格外熱情,“期期,你怎麽來了?”
團子的尾巴勾着溫喬的手腕,尖牙咬着溫喬襟前的帶子往下拽,喉嚨裏發出悶悶的聲音。
“紀大人說你出去了,原是去偷我的貓了啊。”溫蹊觑着他,放下茶壺去抱團子,溫喬趁她不注意,偷偷向紀北臨豎起大拇指,好兄弟!
紀北臨沒理會他,而是看着溫蹊抱着小貓,小貓到了溫蹊懷裏乖上許多,由着溫蹊替它順毛,發出舒服的叫聲。
“對了,紀大人,”溫喬道,“鴻胪寺來了人尋你。”
“多謝。”紀北臨微微颔首,目光又落到溫蹊身上,“縣主,在下先告辭了。”
溫蹊抱着團子往旁邊退了一步為紀北臨讓道,“紀大人慢走。”
等紀北臨離開,溫喬撥了撥被團子咬壞的帶子,背着手進了屋子,“二哥特意給你和紀大人騰出地方獨處,怎麽樣,二哥夠好吧?”
溫蹊扯了扯嘴角,“你可真好。”
溫喬順手撸了一把團子,惹得團子弓着背對他喵喵叫喚,“我瞧着紀大人對你可是格外不同,想來對你也是有意的。”
溫蹊哼哼笑了一聲,紀北臨對她有意?紀北臨的真愛可只有首輔之位。
“二哥,”溫蹊目光一轉,“你方才是不是為了躲我才出去的?”
溫喬收回撸團子的手,一本正經,“沒有,我怎麽會躲着你呢?”
溫蹊杏眼一彎,“那好呀,我煮的茶還是熱的,你喝一杯吧。”
作者有話要說: 紀大人:首輔是什麽,期期你聽我解釋,我的真愛真的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