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文字獄(六)
“母妃您這是胡鬧!”寧王匆匆進了宮, 将一封信扔在淑妃娘娘面前。
“怎麽了?怎麽一來就對着本宮發脾氣。”貴妃榻上,宮女正給淑妃娘娘護理指甲,淑妃娘娘懶懶地睜開眼。嬷嬷将地上的信拾起來, 恭敬地交與她。
淑妃娘娘微坐起來, 立刻有宮女拿了抱枕讓她靠着。淑妃娘娘将信拆了, 展信時面色忽然一變。
“你們都先下去。”
宮人皆袖着手離開。
“就為此事你就對本宮發脾氣,本宮這不是為了你好嗎?”淑妃娘娘起身。
“母妃, 我說過多少遍了, 您不能這樣縱容舅舅他們, 遲早會出大事的!”寧王憤然甩袖。
“本宮和你舅舅不是都為了你好?”淑妃娘娘道, “你想與太子争, 就需要財力支持,李家不比謝家底蘊深厚, 不如此,又從哪裏得錢呢?”
“母妃,我說過了,我不想與太子争, 太子德才兼備,他才是儲君的不二人選。何況私采鐵礦是犯法的!萬一被父皇知道了就都完了!”
“可你才是皇長子,論能力,論才氣, 你哪點比不上楚季,楚季不就是多了一個好舅家嗎?這儲君之位本就該是你的!”淑妃娘娘情緒激動,卻又因害怕隔牆有耳, 聲音不斷壓着,美豔的臉上越發猙獰,“何況你舅舅只是為了求財,當初兄長私開賭坊被人彈劾,皇上不一樣沒有重罰?皇上喜歡本宮,這一次也不會有事的。”
寧王頗為頭疼,“萬一父皇懷疑舅舅是為了私鑄兵器造反呢?母妃說是為了求財,那也要看父皇信不信!”
淑妃娘娘從未想過這一層,一時被問在原地。
“母妃,您伺候父皇這麽多年難道還不明白?天子的寵愛是這世上最虛無缥缈的東西,觸犯了父皇的逆鱗,沒有人會有好下場!”寧王苦苦相勸,其實他還有更傷人的話沒有說出口。
他一早就看出,父皇對母妃肆無忌憚的寵愛就是因為李家沒有勢力。
美貌,不聰明,沒有背景,又會讨人歡心,這才是皇上放心縱容淑妃娘娘的原因。平衡後宮,需要一個恩寵不衰的妃子。後宮的許多妃子代表的是前朝的勢力,嫔妃間的争風吃醋往往容易引起其背後勢力的糾纏,嫔妃之間有了共同的敵對目标,彼此的沖撞自然會減少,而淑妃娘娘母家無勢,越被群起攻之就越必須依附皇上,這樣的妃子遠比家世顯赫的妃子容易掌握。
寧王很早就明白,母妃也好,他與永寧也罷,看似恩寵加身,其實不過是父皇喜歡的幾只寵物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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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私采鐵礦的事情一旦被皇上知曉,以皇上多疑的性格,恐怕是兇多吉少。
被寧王一番訓斥,淑妃娘娘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捏皺了手裏的信,“那該如何是好?”
“告訴父皇,說舅舅在績溪發現一處鐵礦,立刻上交給朝廷。”寧王沉聲道。
“那麽大一處鐵礦……”淑妃娘娘有些不舍。
“母妃覺得命重要還是錢財重要?”
“本宮這就寫信告訴哥哥!”
寧王疲憊地閉了閉眼,“母妃往後記着,莫要将手伸到前朝去,也莫要再想着讓兒子當太子的事,兒此生志向不大,當個閑散王爺足矣。”
***
過了三五日,溫儒與溫喬安然無恙地回了家。
長公主早領着府裏上下等着,等父子二人回來,又是跨火盆,又是用柚子葉熬的水沐浴。
“在大牢裏苦了你了。”長公主看着溫儒的面龐心疼道。
溫喬瞧着,拉過溫蹊,“期期,你也心疼心疼你二哥。”
溫蹊仔細端詳他半天,認真地點了點頭,“牢房裏的夥食看着應該還不錯。”
“你個小沒良心的!”
溫喬從大牢裏被放出來的消息傳得快,下午謝嚣便邀了他,說要為他洗塵。
接到消息時溫蹊恰好在場,随口問了句“在哪洗”。
“在俱全樓。”
溫蹊一雙眸子充滿祈盼地看着溫喬。
“去去去,一起去,順便叫上蘇青亭,都去都去。”溫喬忙不疊道。
溫蹊滿意地點了點頭。她倒不是因為許久沒訂到俱全樓的位置而嘴饞,主要還是為了給她二哥洗塵。
見到溫喬身後還跟着溫蹊與蘇青亭,謝嚣倒也沒不滿,反正請幾個都是請,也不差這點錢。
“來來來,溫二坐,縣主與蘇小公子都坐。”謝嚣招呼幾人,他身上仍是一身金燦燦,脖子上挂着那串據說是他娘與三個姨娘一起設計出錢打的璎珞,看着同成親前也無甚區別。
溫喬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調侃他,“看來婚後的小日子過的倒是不錯啊。”
“你就別取笑我了,那王婉兒現在就是個祖宗,我可一點惹不起。”提到自己的親事,謝嚣蔫了些。
“怎麽會,”溫喬大刀闊斧地坐下,擡了擡下巴示意溫蹊和蘇青亭點菜,又取笑謝嚣,“謝少夫人可是出了名的知書達理,溫婉賢淑。”
“這親事是迫不得已,也的确是我混賬對不起她,可事已至此,我也将房裏的妾室都趕出去了,連我娘和三個姨娘都幫着她來教訓我,我在她面前都快成孫子了,她還是給我臉色看。畢竟是女人,我總不能欺負她吧。”謝嚣說着自己先委屈上了,悶悶地喝了一杯酒。
“女人是麻煩,你忍着……”溫喬正打算開導謝嚣,話說到一半,左右腳同時被人狠狠碾了碾。
“二哥,你說誰是麻煩呢?”溫蹊挑眉看着他。
“我,我,我是麻煩。”溫喬扭了扭被踩疼的腳,憤憤地瞪了蘇青亭一眼,“你又踩我作甚!”
“女兒家溫柔似水,你卻說女人是麻煩,難道不應該挨揍嗎?”蘇青亭毫不客氣道。
謝嚣仔細打量了蘇青亭幾眼,好奇道:“蘇小公子今年幾歲?”
“十四,比期期還小一歲呢。”溫喬在一旁搭茬。
“不得了,十四歲就會心疼姑娘,溫二,蘇小公子将來可比你我更有出息啊。”謝嚣啧啧幾聲表示佩服。
溫喬嗑着瓜子,聞言瞥了蘇青亭一眼,“什麽出息?讨姑娘歡心的本事就沒有能比得過我溫喬的。”
“能将這本事引以為傲,這我屬實比不得。”蘇青亭對他拱了拱手。
溫喬與謝嚣聊了會兒閑話,久等菜還未上,便催了催,“這菜怎麽上得這麽慢?”
“不急,還有人沒到呢。”謝嚣道。
“你還請了誰?”
“自然是紀大人,聽聞這次是紀大人求了情,你與溫太傅才得以順利釋放,由我做東,你該當面好好謝謝紀大人才是。”謝嚣道,“能于大廈将傾之際力挽狂瀾,能不懼生死富貴給師長求情,能以三寸不爛之舌說服皇上,放眼全天下,也就紀大人能夠做到了。”
蘇青亭與謝嚣并不相熟,聽完他這一番話,問道:“謝公子很是欣賞紀大人?”
“不是欣賞,我怎麽配欣賞紀大人呢?我這是仰慕,是欽佩,是猶如黃河之水滔滔不絕永不停息的崇拜,是……”
“是卑微的溜須拍馬。”溫喬截過他的話,白了他一眼。
“你可以說我卑微,但你不能說紀大人是馬。”謝嚣正色道。
溫喬又白了他一眼。
聽說紀北臨要來,溫蹊內心有些緊張,她這些日子常往紀府跑,重新扮演上一世的自己,覺得特別尴尬,當初到底是什麽蒙蔽了她的心智讓她如此不要臉?
不等她尋到答案,紀北臨已經到了。
“紀大人!”謝嚣蹦起來迎他。
紀北臨微微颔首算是應了他,轉眼看着溫蹊,目光柔和許多,“縣主。”
“紀哥哥!”
“噗!”
溫喬與蘇青亭對視了一眼,然後齊齊用袖子抹去臉上的茶水,僥幸躲過一劫的謝嚣拍了拍胸口。
“期期,你叫他什麽?”溫喬不可置信地指着紀北臨。
“紀哥哥呀!”溫蹊幾乎是哭着扯出了一個笑臉。
溫喬艱難地咽了口口水,“我就坐了個牢,我妹妹就成傻子了?紀哥哥?我二十年來就沒聽你喊過我一聲二哥哥,你們兩個怎麽回事!”
溫蹊正為接下來說自己仰慕紀北臨做心裏建設,卻聽紀北臨道:“是我心慕縣主。”
溫蹊疑惑地看向紀北臨,後者對她溫溫一笑。
緩了許久溫喬才消化完這個信息,“行吧,我早就該有心理準備的。”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溫喬回頭,看見傻了眼的蘇青亭,“可我沒有這個準備啊。”
謝嚣現下心裏有點複雜,偶像有喜歡的姑娘了,神仙下凡找對象了,謝嚣一邊告訴自己紀大人有喜歡的姑娘很正常,一邊又覺得匪夷所思,紀大人怎麽會喜歡姑娘?
局外三人各懷心思,而紀北臨只是極其自然地坐在了溫蹊旁邊。
等溫喬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想趕紀北臨走,卻看見他家小妹在給人倒茶。
溫蹊別扭地給紀北臨倒了茶,回憶了一下上一世的溫蹊,然後甜甜地看着紀北臨,“紀哥哥,剛好我點了你最愛吃的糖醋魚呢!”
紀北臨臉上得逞的笑僵住了,溫蹊莫約是演戲演得不高興了,連帶着要報複他,她明明知道他吃不得河鮮。
“多謝縣主。”紀北臨只好無奈道謝。
溫喬在一旁看得眼紅,忍不住戳了戳溫蹊,“期期,你怎麽從來不點我愛吃的東西呢?”
“二哥你別想了,我絕不會吃芹菜炒肉的。”溫蹊義正言辭地拒絕他,他們三兄妹,溫喬最愛吃芹菜炒肉,可溫蹊與溫秦偏偏最讨厭吃芹菜,是以只要溫蹊與溫喬同桌吃飯,桌上基本上見不到芹菜炒肉。
等菜上齊了,原本話最多的謝嚣卻一反常态尤其沉默,溫喬與蘇青亭一邊吃飯一邊偷偷注意溫蹊與紀北臨的動靜。紀北臨并未吃東西,只是将糖醋魚的刺挑去後夾到溫蹊碗裏。
唯獨溫蹊在認真吃飯。
作者有話要說: 謝嚣:我現在就像一個知道偶像談戀愛的女友粉,不對,男友粉!……似乎好像還是有哪裏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