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壽宴(一)

雖說是溫蹊先叫住的謝嚣夫妻二人, 可尴尬的也是她自己。

謝嚣一早在看見紀北臨時,一雙大眼睛就閃閃地盯着紀北臨,倒顯得溫蹊和王婉兒有些多餘了。

王婉兒見了溫蹊與紀北臨, 微微驚訝了一瞬, 卻還是得體地同二人打了招呼。她較之上一回溫蹊見她時更瘦了些, 兩側的顴骨都有些突出,整個人憔悴異常。出門時府裏姨娘将王婉兒的侍女攔下, 推着謝嚣陪她出來買東西。謝嚣手裏提着兩三個包裹站在她身邊, 王婉兒卻刻意離得他遠了些。

王婉兒傲氣, 原是天之驕女, 要成太子妃的人, 卻被人用下作手段不得不被迫嫁給了謝嚣,她這樣書香禮儀, 家教嚴格的姑娘,又哪會瞧得上不學無術的謝嚣。

溫蹊也看出王婉兒不願與謝嚣待在一塊,便挽着王婉兒的手臂同謝嚣道:“我們女兒家挑首飾,你們男人站在跟前就是礙眼, 要不謝少爺你就與紀大人在此地等着吧。”

謝嚣本就是不情願被姨娘掐着肉威脅出來的,自然沒有異議,倒是紀北臨看了溫蹊一眼,再見謝嚣對他笑, 身上就不自覺帶了些冷意。

溫蹊推着王婉兒往樓上走,忽然記起來自己手裏還有未吃完的糖畫,快速吃完後四處尋不到地方扔。

紀北臨見狀便将竹簽接了過來。

溫蹊微一點頭就又拉着王婉兒甜甜地叫婉兒姐姐。

鋪子與外邊的小攤自然不同, 做工樣式講究得差了好幾個價位。金銀玉器單個的擺在墊了絲錦的紅木盒子裏,櫃臺上高低擺着也有講究,産地不同,成色有殊。

“婉兒姐姐怎麽想着來買首飾了?”溫蹊對首飾了解不多,但能戴在她身上的都絕非凡品,見多了也能一眼看出個好劣來。

王婉兒聲音微微帶着些啞,“不久就是太後壽誕,屆時我也要入宮,想着挑一些首飾,也不好叫人看了笑話。”

溫蹊奇道:“謝府不給你準備首飾嗎?”依他們這些得臉的皇親國戚,自然有上門的手藝師傅,何需自己親自來挑選。

“準備了的,”王婉兒一雙眼睛如同死水,“只是我不想用。”

她雖折不過母親答應嫁給謝嚣,心裏卻從未接受過他,打從一入府就将自己與謝家摘的幹幹淨淨。

溫蹊瞧着她憔悴虛弱的模樣,王婉兒上一世嫁與太子不過兩三年便病逝,依她如今模樣豈非連兩三年都熬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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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府可有委屈過姐姐?”溫蹊問。王婉兒怔了會兒,搖頭,“沒有。”

“姐姐想,謝家老爺夫人待姐姐極好,而謝少爺雖說渾了些,我看待姐姐也是千依百順,都願意陪你出來買東西,為了你将房裏的人都遣了,這樣的日子京裏多少人羨慕不來,姐姐又何必怨艾。”

“我雖不曾惦念過太子妃之位,可我本該要嫁的是一個舉世無雙的少年郎啊,我原想過,不是太子,或許我該嫁的也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我自幼嚴守女德,琴棋書畫無不刻苦鑽研,憑什麽,憑什麽如今嫁的卻是這樣的人。鎬京的第一才女如今不堪至此,有多少人在看我的笑話……”

溫蹊雖不是什麽天之驕子,卻也理解她的苦處,但總自怨自艾日子是過不下去的。

“他人笑你,你便要狠狠打他們的臉,那些看戲的人家裏未必不是一攤子爛事,你若公婆疼惜,夫妻恩愛,旁人就只有眼紅的份。再說謝少爺人雖是渾了些,但是……”溫蹊但是了許久也沒但是出一個謝嚣的優點來。

“婉兒姐姐與他多多相處說不定就能發現他的長處呢?”

這話溫蹊說得尤其沒底,在她上一世的記憶裏,謝嚣依舊是個順風順水的纨绔,沒惹什麽大事,也沒辦什麽大事,唯一成功的也就是個吃喝玩樂了。

“也是!”王婉兒似乎是被溫蹊說動了,将原本拿在手上的金釵又放回去,眸光堅定了許多,“他們想瞧我的笑話,我就偏不讓他們瞧,我王婉兒從前能勝過他們,往後也要将他們踩在腳下。”

溫蹊被這忽如其來的氣勢吓了一跳,她就想勸王婉兒放下對謝嚣的偏見好好過日子,可王婉兒這氣勢怎麽着?是要馴夫?

紀北臨與謝嚣在掌櫃安排的椅子上坐着喝茶,對于謝嚣的一切笑容與搭茬皆回應得不冷不熱,任誰看見眼前嬌軟可愛的心上人換成一個笑起來露出一排大白牙還廢話很多的大男人都不會高興的。

而謝嚣絲毫感受不到偶像的嫌棄,在他心裏,偶像的冷冰冰都是因為偶像是神,神一般都不愛與他們這些凡人說話的。但好比金臺寺的菩薩雖然不會說話,卻并不妨礙信徒們對着它傾訴,謝嚣見了偶像,嘚吧嘚就是停不住。

“女人買東西就是麻煩,一挑就是好幾個時辰,但這家掌櫃卻要比其他家有眼色得多,還知道安排椅子給陪夫人買東西的人坐,不怪乎他能生意興隆……”

“謝公子說什麽?再說一遍。”紀北臨不動聲色地将茶盞放下。

“哦,我說,這家掌櫃知道給陪夫人買東西的男子安排椅子休息,難怪生意興隆。”謝嚣不疑有他,重複道。

陪夫人買東西。

陪夫人。

夫人。

紀北臨眸裏染上笑意,終于正視了一回謝嚣,“謝公子說的是。”

雖然不知為何得到了偶像肯定,總之謝嚣覺得無上榮耀。

還欲再和紀北臨聊天,王婉兒忽然從樓上下來,直直地奔到謝嚣面前,“相公,我們回家!”

謝嚣下意識地往周圍看了一圈,一臉茫然地擡頭看她,“你叫誰?”實在不怪他沒有反應過來,嫁給他許久,王婉兒連話都與他少說,基本都是不帶搭理他的,這一下如此主動,還叫的是相公,謝嚣屬實沒能适應。

“不買了,”王婉兒将謝嚣拉起來,“姨娘準備的首飾已經很好了,我們回去吧。”

掌櫃的巴巴看着謝嚣與王婉兒離去,那一步步離他遠去的,是金子,是銀票,是希望!

紀北臨擡頭看溫蹊一臉錯愕地從樓上下來。

“我好像,說了什麽不得了的話……”溫蹊有些心虛,“我覺得,我好像把謝嚣害了……”

王婉兒态度的轉變紀北臨也注意到了,想來也是溫蹊與她說了些什麽,至于那些話會不會害了謝嚣,人各有命,與他何幹。

街上的玩意兒也就圖個新鮮,溫蹊逛了一圈,新奇也抵不過腿酸,紀北臨索性就送了她回府。

長公主見紀北臨将溫蹊送了回來,極熱情地邀他進府裏坐坐,被紀北臨以還有事情要忙婉拒了。

“期期,娘已經進宮替你與北臨請過旨了,太後與皇後聽聞是北臨,倒也都滿意,想來不日便能下旨賜婚了。”

溫蹊由着秋霞将她頭上的珠釵一點點卸下,對此并無異議。

“娘不擔心是我強逼紀大人了?”

長公主笑得極溫和,語氣亦很是欣慰,“你爹問過北臨了,北臨說”

——年少初見,心慕已久

***

太後壽宴并不想大辦,但皇上作為兒子,也自然不會草草過去,遠在領地的親王被準許回京為太後祝壽。

溫蹊與紀北臨的賜婚聖旨昨日就下了,今日進宮還被太後打趣,溫蹊只好佯裝害羞。

“哀家瞧紀北臨就很好,當初還說他不喜歡你,你看看人家,初見時便對你情根深種了。”

溫蹊也沒明白紀北臨演得是哪出,她盡心盡力演了一個苦苦糾纏終于打動心上人的癡情女,孰料紀北臨反手就給自己立了一個一見鐘情,千帆不忘的深情男子的形象,一下博取了好多人的喜歡。

費解!委實是令人費解!

“哀家聽說理親王也回來了?”太後忽然問皇後。

溫蹊正讨好着給太後捏肩,聽到這號人物倒是想起了一些事。

理親王是先帝第一位皇後的兒子,論年紀比皇上還要長十餘歲,不過自他母後去世後先帝也不怎麽重視他,當初奪嫡時更是連參與的機會都沒有。理親王脾氣倒還溫厚,親王妃人也能幹,也是太後壽宴,理親王帶來一個小姑娘,皇後很是喜歡那姑娘,溫蹊記着是将她許給了謝嚣。

不過謝嚣如今娶了親,也不知道這小姑娘要配給誰。配給太子做個側妃還行,做正妃身份上差了點。若是配給溫喬……

溫蹊看着翹着二郎腿剝花生吃的溫喬,嗯,二哥也是時候娶親了。

“太後娘娘,淑妃娘娘帶永寧公主來請安了。”宮女進來道。

“讓她們進來吧。”

太後聽見淑妃娘娘四字,面上有些恹恹,一個沒有背景還恃寵而驕的妃子實在不大讨老人家喜歡。

淑妃娘娘今日打扮不比往時張揚,自打績溪的鐵礦交與了皇上,她聽寧王的話,行事低調了許多。

溫蹊只看了她一眼,便乖巧地依在太後身邊。淑妃娘娘那般下作的手段,她這輩子恐怕都忘不了。

太後待淑妃娘娘素來沒有什麽好臉色,擺了擺手賜了座。畢竟是後宮裏最大的主子,淑妃娘娘再怎麽不高興,一張臉就是僵了笑還得挂上。

“還未恭喜期期,覓得好郎君。”淑妃娘娘像是忘了自己使的手段,笑吟吟地祝賀溫蹊。

這後宮裏,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果真是生存的基本技能。

溫蹊撇過眼,連一絲回應都不做,她還沒有大氣到這種地步,與想害她的人,最表面的虛僞她都不想維持。

淑妃娘娘的表情在看見溫蹊冷漠地撇開眼後有了一瞬的猙獰,但也只有一瞬,快得無人注意。

“本公主也要恭喜期期了。”永寧忽然冷不丁道。她的脾氣甚至不如淑妃娘娘沉穩,眼裏的怒氣絲毫不加掩飾。溫蹊能理解,畢竟她要嫁的是永寧欽慕的男子。

放在早些時候淑妃娘娘沒有用過下作的手段,溫蹊或許還會有些歉疚,可如今溫蹊卻眉眼彎彎抿唇同永寧道:“多謝公主的祝福。”就憑她是淑妃娘娘的女兒,紀北臨的妾都不可能讓她當!

永寧憤恨地看着她,一口銀牙都快咬碎了。

“喲,永寧這是牙疼麽?牙疼趁早尋太醫瞧瞧,小小年紀怎麽就落這毛病。”青陽不知幾時進來的,吊梢的美目睨了永寧一眼,又給太後請了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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