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壽宴(三)
“縣主?縣主?”
溫蹊在紀北臨的聲音裏回過神來, 擡頭見紀北臨板着臉同她一臉認真地解釋,“我與蘇青亭之間很清白。”
誰管他和蘇青亭清不清白,現在是溫喬和蘇青亭不清白。
溫蹊含糊應過去, 有些費解地問紀北臨, “蘇小……小姐為何又常做男子打扮呢?”
“蘇堅将軍膝下無子, 只有兩個女兒,蘇青亭出生時便一直将其當做兒子教導, 才有蘇青亭如今這樣。”紀北臨同她解釋, 蘇堅雖說對兩個女兒并無虧待, 可畢竟還是想要一個男丁傳宗接代, 膝下無子, 就只好将蘇青亭當做兒子養,也算是彌補了少許遺憾。
“她年紀比我尚小, 如今還是個未及笄的孩子,也是可憐。”溫蹊很是同情蘇青亭的遭遇一個姑娘家,成日被壓着舞刀弄槍,穿不了好看的衣裳, 戴不了精致的首飾,心裏應該也委屈。
紀北臨瞧出她的心思,有些失笑,“你也不用心疼她, 她是更喜歡刀槍棍棒一些的。”
“紀大人知道的很清楚。”
紀北臨的笑容僵在臉上,讓他多嘴!
這話溫蹊是故意的,紀北臨擡了她的杠, 她就一定要刺回去,就是如此睚眦必報。
“我不清楚,”紀北臨認真道,“說不定她或許還是喜歡胭脂水粉。”
溫蹊恍惚生出種錯覺,這一世的紀北臨與上一世并非同一人,因為實在太不像了。
溫蹊原是被青陽帶出來玩的,現下青陽去和太子敘舊,溫蹊也得回長公主身邊了,紀北臨便送她回去。
宮牆下站着一個女子,是永寧,見了溫蹊與紀北臨,她先是一愣,目光久久停留在紀北臨臉上,溫蹊便也跟着她看向紀北臨,後者目不斜視,只将眼神放在溫蹊身上,仿佛其他人都不存在。
永寧自然也看清了紀北臨的動作,收回目光,自嘲一般揚了揚唇,提步朝溫蹊走過去。
“見過永寧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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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蹊的身份比永寧低,按規矩需得向她行禮。等溫蹊行過禮後,紀北臨才像後知後覺發現了永寧,跟着行了禮。
幾乎是抱着決絕的心情,永寧将目光從紀北臨身上撕下來,擡眼看向溫蹊時已經沒什麽情緒了。
“溫蹊,我有話與你說。”
永寧沒有問溫蹊,反而擡頭征詢紀北臨的意見,“紀大人,我與你的未婚妻私下說幾句話,紀大人應該不會介意吧?”
紀北臨眼神一凜,一如往常般清冷,“公主與縣主有話要說,只要縣主願意,臣自然不敢有意見。”
現在是在宮中,溫蹊并不擔心永寧萬一因愛生恨,妒火中燒害她,小幅度地點了點頭,才跟着永寧走。
永寧并未領她走多遠,過了一個拐角後便停下了步子。
“公主想說什麽?”
“我喜歡紀北臨已經喜歡了整整一年了。”
不知從哪處飄來的桂花香,香氣濃郁得讓溫蹊忍不住蹙了蹙眉。
“我與紀大人已有婚約,公主與我說這個又是何意?”
“我曾想過,再過些時日我就與母妃說,說我心慕紀大人,我想嫁與他為妻,母妃疼愛我,一定會答應的。”永寧一臉憧憬地自顧自說話,似乎并不在乎溫蹊有沒有再聽。
這樣的心情溫蹊也曾有過,她能理解永寧,但如同她唾棄自己的自作多情,她也沒有耐心去聽永寧的自作多情。
“我已與紀北臨有婚約,皇後親自賜的婚,公主又何必再在我面前說這些話,是想讓我內疚,還是想讓我吃醋?”
永寧的表情像黏在了臉上一動不動,轉而看着溫蹊,眼裏起了火。她近乎是強壓着怒氣,咬着牙,“我只想告訴你,我歡喜他,我比你,比世上任何一個人都歡喜他,可你比我好運,你可以嫁給他,陪伴他左右。我別無他法,只想你能代我好好照顧他。”
溫蹊忍不住嗤笑了一聲,輕蔑又不屑。她的樣貌如今越發昳麗,擡眉看向永寧時有一股豔媚的嚣張。
“我要對紀北臨好,自然是我願意對他好,而絕不會是為旁人代勞,何況公主是以什麽身份讓我代你好好照顧紀北臨?”
永寧像是被溫蹊這一番話氣到,嘴唇都忍不住在抖。
“紀北臨還在等我,我就先告辭了。”
溫蹊折回宮道,紀北臨早在她衣角露出時便擡步朝她走來,唇角淺顯的弧度将冷漠的玄色外衣都柔去了幾分。
溫蹊索性不動了,就站在原地等他走過來,動作極小地磨了磨牙。
紅顏禍水!
紀北臨自然不知道自己在溫蹊心裏已經是個禍水,走近了看溫蹊面上并不委屈,知道永寧沒有欺負她,終于放下了心。
溫蹊随着長公主回家後便迎來一個噩耗。按照大楚的習俗,女子出嫁前都要為自己縫嫁衣,溫蹊身為縣主,倒也不必全事親為,好歹束腰的腰帶是要自己親自縫制的。
上一世溫蹊是特地為紀北臨專門學過女紅的,縫腰帶并不算難,但卻十分費時間與精力。
溫蹊仰面躺在床上蹬腿耍賴,“太難了,我不會!”
“女子嫁人這一生只有一次,你怎麽能不縫呢。”長公主緊着眉訓她。
溫蹊癟了癟嘴翻身,她這都是嫁第二次了,還這麽講究作甚。
“還有給夫君的香囊,記得一并縫了,你若不會,為娘便請宮裏的掌衣司繡娘來教你。”長公主道。
“我會,我會,我一定縫,不用旁人教。”溫蹊聞言立刻坐了起來,阻止長公主去掌衣司請繡娘教她的想法。
上一世溫蹊求長公主請個掌衣司的繡娘教她作女紅,這才見識到掌衣司的人教習起來究竟有多嚴厲,又有多挑剔。
長公主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吩咐秋霞将材料備好。
香囊要比腰帶簡易些,溫蹊執着繡繃,細如牛毛的繡花針紮進布裏,有些為難,“秋霞,你說我繡點什麽好?”
“鴛鴦戲水,蓮花并蒂,這都是好寓意。”秋霞道。
寓意的确是好寓意,就是圖樣太繁瑣了。
回針,溫蹊壓着藏藍色的布先打出一個樣式,“繡個北字吧,簡單又大方。”
最後溫蹊也沒有如此潦草,雖說她如今待紀北臨不比從前真心,卻也不能這樣應付紀北臨,這一世的紀北臨是無辜的。
着人按照溫蹊的要求畫了圖樣,将“北”字與竹子巧妙的結合在一起,溫蹊端詳着圖樣,竹子寓意節節高升,想必紀北臨一定會喜歡。
大楚男女在成親前雖無不許見面的規矩,但都默認不見面會吉利些,溫蹊也就不用三天兩頭地往紀府跑了,加之手裏的針線活未完,反倒是日日窩在明珠院裏。
針線筐裏已經成了團子的窩,春雨早将針收走免得傷了它,團子便越發放肆,将絲線扯得一團糟,但凡春雨拿來新的,它也一定要上爪子去扯,兩個丫頭只能将亂了的線團理清。
溫喬打大理寺回來,慣常到了溫蹊院子裏坐了會兒。
秋霞去備茶水,溫喬瞄了眼溫蹊手裏的香囊,忽然伸手奪過,拿在手裏左右翻看,啧啧稱奇,“不想你的女紅手藝居然有如此進步了。”
這一世的溫蹊并未認真學過女紅,溫喬見這針腳還算好看,不免一頓誇贊。溫蹊弋了他一眼,又将香囊奪了回來。
“對了,有東西給你。”溫喬從袖裏袋摸出一樣東西。一個鹿皮盒子,看着不像是鎬京的東西。
“大哥讓人送來的東西,我替你拿過來了。”
一聽是溫秦送的東西,溫蹊喜上眉梢,立刻放了香囊改去打開盒子。盒子裏放着一顆白色狼牙,上頭刻着一些溫蹊看不懂的符號,用小拇指指頭粗的黑繩穿着。
“大哥也是,一個小姑娘,送什麽狼牙啊。”溫喬甩着狼牙,溫蹊拍了他一下,将狼牙搶回去。
盒子底下還壓着一封信,溫蹊将狼牙挂在脖子上,接過秋霞遞來的小刀将火漆小心劃開。
字跡娟秀,是大嫂的筆跡。
信中道溫秦不能參加溫蹊的婚禮,無法親自背溫蹊上轎,自己躲在屋裏偷偷哭了一場。盒子裏的狼牙是溫秦親手打死狼王的戰利品,上面的北疆文字是大嫂特意請北疆支琊族的族長夫人刻的字,說是将溫蹊與紀北臨的生辰八字刻在上面,請北疆最德高望重的喇嘛祈福誦經了七日。
溫喬在一旁将信看完,再去看溫蹊,小姑娘眼眶都紅了一圈。
上一世與溫秦便聚少離多,這一世到如今更是還未與溫秦見過一面,因兩世溫蹊成親的日子不同,這狼牙上一世溫蹊并沒有收到。
将信仔細收好,溫蹊握着胸口的狼牙,唇角抿得極高。
“哦,對了,有件事情忘了同你說。”溫喬見溫蹊心情頗好,自己亦是忍不住笑,“聽了這件事情你會更開心的。”
依照往日裏溫蹊對溫喬的了解,他這樣信誓旦旦的,多半又是他自以為她想聽到的紀北臨的事,不過她現下心情好,聽一聽亦無妨。
“什麽事情?”
“大嫂給娘的那封信裏說……”溫喬故意拖長了聲調想逗她,果不其然讓溫蹊跺着腳催他不要賣關子。
“大嫂已有了兩月多的身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