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壽宴(六)

一直一起喝酒吃肉的小弟忽然變成姑娘了怎麽辦?旁人溫蹊不知道, 總之溫喬是撞樹上了。

次日溫蹊去給溫儒與長公主請安,推門時聽見溫儒說太子被軟禁了。

自上回楚季從東宮解禁不過一月,如今不知為何又被軟禁了。

見溫蹊進門, 溫儒與長公主立刻住了嘴, 顯然是不想讓溫蹊聽見, 溫蹊并沒有追問,如同往常一般與溫儒長公主閑敘一番, 等出了門, 立刻讓秋霞備了馬車。

“縣主是要去哪裏?”

“去紀大人府上。”

秋霞臉上顯出幾分促狹, 卻仍不忘道:“縣主出嫁之前還是少與姑爺見面的好。”

溫蹊打算去問問紀北臨是否知道楚季被軟禁的內幕, 聽了秋霞略帶調侃的話也沒否認, 而是順勢道:“我許久沒見他了,我這回偷偷去見他, 你千萬不要告訴我爹娘。”

長公主和溫儒一直想将溫蹊隔離在争鬥之外,溫蹊去找紀北臨的事情就不能讓他們知曉。

馬車停在紀府偏門,溫蹊将頭上帷帽往下壓了一些,才搭着秋霞的手下了馬車。

拉着銜環叩了叩門, 偏門被打開一道小縫,裏面透出半張臉,尚是個孩子的樣貌。

“請問紀大人可在府上?”

府上的人都認得秋霞,知道這是永安縣主身邊的人。小厮往秋霞身後瞧了一眼, 秋霞身後還有一個戴帷帽的姑娘,一襲白衣,就站在不遠處。

小厮有些奇怪, 他分明記得永安縣主喜歡穿紅衣,現在秋霞姑娘帶的人是誰?若是永安縣主,為何不走正門而是走偏門?

大概看出了小厮的疑惑,秋霞壓低了聲音道:“不必好奇,這确實是我們縣主。”

“大人不在府裏,”小厮道,“我們大人半月會去一趟在郊外的別院,縣主若是想見我們大人,不如在府裏坐坐,等大人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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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霞看向溫蹊狀作詢問,溫蹊搖了搖頭。

“算了,”一到馬車上溫蹊便摘下了帷帽放在一邊,“等紀大人回來再說吧。”

馬車行了段路,到了大街上,秋霞透過跳起的簾子恰好見紀北臨從馬車上下來,正要進酒樓。

“縣主,奴婢看見紀大人了。”

溫蹊聞言立刻讓車夫停了馬車,複将帷帽戴上。

“原以為見不到,不曾想在這裏碰見了,縣主與姑爺真是有緣。”秋霞眉開眼笑。

還不到未時,街上來往的人極多,一輛豪華的馬車停在路邊自然引人注意,尤其是馬車上下來的女子還戴着一頂帷帽将容貌遮掩了去,更讓人升起幾分好奇。

“大人,那好像是縣主身邊的秋霞姑娘。”

紀北臨先進了酒樓,周正在他身後稍微落後了一點,一瞥眼見到了秋霞,便趕着上去同紀北臨道。

紀北臨轉過頭,秋霞已經将一名白衣女子攙扶下來。雖不同于往日紅衣,路上許多人未必能确定這就是永安縣主,紀北臨卻是認得出的,身形動作,就是溫蹊。

溫蹊如此打扮想必是要遮掩些什麽,紀北臨略了略,沒有出去接溫蹊,而是到了二樓拐角等着。

這時早過了午飯時間,二樓并沒有什麽客人。

一樓大堂裏的客人都寥寥無幾,溫蹊主仆二人進了酒樓卻不見紀北臨,四處張望時見到周正正從二樓下來。

“周正,你家大人可在樓上?”秋霞攔住他。

“縣主是要尋我家大人?”周正愣了一下,“我家大人就在樓上雅間。”

秋霞道過謝扶着溫蹊往樓上去,在轉角遇上紀北臨。

紀北臨原以為溫蹊是有事情要辦才來了酒樓,卻不想是為他而來,一時眼底的笑意便有些藏不住。

二人進了雅間,依舊是上回偷聽年蜜說話的那一間,溫蹊一進去便想起上回的窘态,一時有些羞赧,好在隔着帷帽,紀北臨看不見。

主子見面,秋霞與周正自然識趣地退下留給兩人獨處的空間。

摘了帷帽,溫蹊額角的發絲沾了汗濡在臉上,紀北臨極自然地将她的帷帽接過,擡手理了理她的鬓角,溫蹊下意識地去攔,兩只手恰好碰在了一起。

溫蹊怔愣地擡起頭看他,紀北臨眼角彎了彎,依舊自顧自地将她的頭發理好,動作自然,倒是讓溫蹊覺得自己反應有些太大了,讪讪地垂下手。

“縣主今日的白衣……”紀北臨垂眼看她,語氣頓了頓,卻莫名讓溫蹊心下一緊,以為自己今日的打扮不好看。

“美若天仙。”紀北臨笑着道,語氣帶着幾分調侃,溫蹊這才知道他是故意逗她,便忍不住鼓了鼓腮幫子,頗有些惱地瞪他。

紀北臨見好就收,也不敢真把溫蹊逗怒了,如今的溫蹊可不好哄,他見溫蹊生氣的模樣可愛,卻也不想為了看這點可愛把自己的終身大事又給賠進去。只是溫蹊紅衣時如人間姹紫嫣紅,潑天富貴嬌豔,穿白衣依舊豔豔灼灼,竟不曾将她的嬌媚掩去多少。

“縣主尋我可是有事要說?”紀北臨問,他素來清醒,也知溫蹊如今尋他定不是要見他,多半是有事要問,或是尋求幫忙,不過他也不在意,溫蹊能見他,要他做什麽都得。

“啊,我是想問,”溫蹊記起正事,正要開口,忽然沒了聲音,有些關心地問紀北臨,“紀大人用過午飯了嗎?”這個時候進酒樓,多半是用飯。

紀北臨沒想到溫蹊竟還注意到這一點,抿唇微勾着,“我從別院回來,還不曾用過午飯。”

“紀大人先吃飯吧,我的事可以暫且放一放。”

溫蹊的關心,紀北臨自然沒有推辭的道理,從善如流地點了點頭,邀請溫蹊一起,“縣主不如一起用飯吧?”

“我吃過了。”

“店裏有一道黃芽菜煨火腿,上口甘鮮,肉菜俱化,湯亦美極……”

“那我就陪紀大人吃一點。”

溫蹊愛吃,他特意留心過各處的美食,如今恰好派上了用場。紀北臨悶笑一聲,命人上菜。

上菜的依舊是掌櫃,見了溫蹊,一顆高懸的心才放下。他不認識秋霞,原見紀北臨領着個白衣女子單獨進了雅間,以為少爺是帶了其他的相好,還擔心着此事若是被永安縣主知曉了少爺會不會有危險,如今一見,好嘛,還是永安縣主。想來這是年輕孩子之間的一點小情趣。

掌櫃的痛哭流涕,他們少爺非但開了竅,娶上了媳婦兒,現在還會玩小情趣了!

溫蹊來了兩回這酒樓,掌櫃的每回都對她笑得和善又慈愛,溫蹊一頭霧水,卻還是禮貌的笑回去。

待掌櫃的離開,溫蹊才問起正事。

“我聽聞太子殿下被皇上軟禁了,紀大人可知是為何事?”

紀北臨聞言,舉箸的手伸出了一半又收了回來,“縣主為何問這事?”他私心裏并不想讓溫蹊過多參與這一灘渾水。

“我想知道。”溫蹊沒什麽底氣道。

紀北臨将筷子放下,單手搭在桌沿,“縣主不必擔心,此事很快就能過去。”

溫蹊抿了抿唇,拿起筷子夾了一筷子火腿放進紀北臨碗中,雙眼巴巴看着他,“往後我們是夫妻,自然是要互相扶持,互相依靠,有了問題要一起面對才是。”

“我不想做一只被安全圈養的金絲雀,什麽事情都不知,萬一旁人設計我,我什麽都不知,傻傻的上了套該怎麽辦?”溫蹊說着竟有些委屈。

上一世便是如此,紀北臨所做的事情,他的親信是誰,他的政敵是誰,朝局究竟如何,她統統不知,所以當有個臉生的小官員告訴她紀北臨被人刺殺時她深信不疑,最後卻被騙到了茅草屋中被火光吞噬。那人并非想用她威脅紀北臨,他被紀北臨折磨得太慘,已經瘋了,只想将紀北臨身邊的人一個個折磨致死,而她,一無所知的紀夫人,首當其沖。

紀北臨的胸口忽然像被壓着千萬斤的大石,沉重,鈍痛,一直不願意回想起來的場景像一把鏽了的小刀,反複發狠地在心髒上來回劃過。

原來是他對她刻意的保護害了她。他怕他在朝局中的舉動會讓她擔心,怕她一往無前的天真被詭計侵蝕,正因如此,卻也讓她失去了判斷,失去了防備之心。

“皇上懷疑太子并非他親生。”

“昨日淑妃娘娘邀嫔妃聽戲,皇上到時恰好唱的是一折貍貓換太子。”

“皇上覺得皇後與鄭思絮的父親有染,太子乃皇後與鄭家的孩子。”

那些宮闱秘辛就被紀北臨語調平淡地說了出來,溫蹊甚至聽不出紀北臨在此事中究竟持何看法。

溫蹊覺着有些匪夷所思,“證據呢?沒有證據就将太子殿下軟禁,這樣豈不是會傷了帝後和氣?”

“若有了證據,豈是軟禁這麽簡單。”紀北臨的手指屈起叩在桌上,眉眼淡淡,似乎并不關心楚季如今的狀況。

溫蹊聞言不吭聲,依皇上愛猜忌的性格,寧肯錯殺不肯放過,畢竟事關皇嗣,此事上只軟禁已經算是留了情的。

“夫妻父子之間的情誼就如此脆弱。”溫蹊皺眉,忽然道,“可皇上為何會突然起這樣的疑心?”

“因為淑妃的一句話。”

那日太後壽宴上溫蹊離得并不近,沒有聽見淑妃娘娘說的話,紀北臨亦是事後打聽才知道,眼下一五一十說與溫蹊聽了。

溫蹊咬着下唇想了想。

“淑妃娘娘幾時這麽聰明了?”

紀北臨聞言默默地看了溫蹊一眼,一個小姑娘,頗有些老成地評論一個比她長了二十幾歲的長輩人物“不太聰明”,确實莫名有些可愛。

不過溫蹊的确也說到了關鍵,就憑淑妃娘娘敢明目張膽地在自己宮裏給溫蹊下藥,這樣的腦子大抵也想不出拿皇嗣一事離間帝後感情的法子,她身後必然有人幫忙。

紀北臨記起年雄一案中于人間蒸發的六先生,這一人尚未查明,又來了一個關鍵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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