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別有那麽重的分寸感
冉清月載着許恒,他喝了酒話變得更多了,說餘憬有意向投資,興許項目還能步上軌道。
又說任翮似乎沒想法,他代表着公司,多半看不上這樣的小作坊。
冉清月沒回話,她将車開進小區,許恒指着方向告訴她停車位在哪。
道路左側是停放的汽車,右側一排電瓶車,擠得路狹窄。
側方停車,前後是車,冉清月沒太大的把握。
許恒說他來挪,冉清月還是堅持自己倒進去。
倒了好會勉強倒了進去。
她下車一看,壓線了,車頭有些歪。
“行了行了,就這樣吧。我送你出去打車。”
許恒臉還紅着,冉清月讓他上樓歇着,她自己出去打車。
租的樓梯房,在四樓。回來得晚,冉清月不想跺腳喚燈吵醒居民,開了手機閃光燈上樓。
走到二樓時手機響起來電鈴聲,是任翮打來的。
在燒烤店分別時留的電話。
電話聲在走道裏響得震耳,喚亮了燈。
橘色的燈光照在她的臉上,她遲疑幾秒才劃過屏幕接通電話。放到耳邊聽他道,“到家了嗎?”
語氣随性的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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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清月摸着扶手上樓,輕輕地嗯了一聲。
“那好好休息,晚安。”
任翮溫柔的問候讓人恍惚。
冉清月握着熄滅屏幕的手機,有些話卡在了心頭,徒生煩惱。
到了四樓,冉清月從包裏摸出鑰匙,還沒插上鑰匙孔,就聽到門裏傳來争執聲。
她怎麽把這事給忘了。
冉清月開門進屋,客廳裏的兩人稍微一頓,又繼續唇槍舌劍。
秦佳敷着面膜盤腿坐在沙發上,嘴皮子上下一張一合,罵得程夢妤臉紅脖子粗。
程夢妤教養好,她一開始想掰扯道理,可對上這麽個不講理的人,她只能重複着說對方不要臉、沒素質,毫無殺傷力。
這會被秦佳攻擊得兩眼泛紅,眼淚下一秒就要掉出來了。
冉清月上前把程夢妤護在身後,她還沒說話了,秦佳就咄咄逼人道,“你們商量好的是吧,合着一起來欺負我,我是犯了什麽罪,得你們輪着來罵我,你們也太欺負人了!”
面對這樣的人冉清月也得組織下邏輯,她還沒開口,秦佳就趿拉着拖鞋走進洗手間,摔上了門。
今天諸事不順,想說的話都堵在嗓子眼,聽這麽一聲摔門響,冉清月氣也上來了,她走到洗手間門前敲門,秦佳不開,她就擱着門說:
“說了那麽多次不許用別人東西,你是聽不懂人話還是沒長耳朵,腦子不靈光管不了手腳是不是!
“你再拿我們的東西用我直接報警了,是不犯法,但道德敗壞,我讓大家都看看你是怎麽個不要臉的!”
門被猛地拉開,秦佳白了冉清月一眼進了自己的屋,仿佛沒把她的話當回事。
程夢妤下午吃了冰箱裏的剩菜,到了傍晚又點了外賣。她給冉清月留了一份慕斯,還沖泡了一杯熱飲。
程夢妤關心冉清月項目的情況,“你們談的怎麽樣了?”
冉清月吃不下蛋糕,捧着熱飲喝,“還行吧。”
冉清月和她聊了會,簡單說了下過程。程夢妤表示看好。
“好了,都快十一點了。”
冉清月喝完熱飲,見程夢妤的電腦桌面還在SAI界面,她提醒道,“別太晚睡了,早點休息。”
程夢妤點頭說好,朝她飛吻。
但冉清月知道,一關上門她準會熬夜畫畫。
“靈感總在深夜來!”
這是她常挂在嘴邊說的話。
冉清月的靈感就不會在深夜來,她保持着正常的作息規律,早起用過早餐後,把保溫杯往桌上一放,坐到電腦桌前自然而然就碼出字來。
不用上班打卡,今天冉清月也在八點起。
她出門買早餐和一日份的菜,給江皓齊發消息,祝他生日快樂。
江皓齊的作息和她相反,他酒吧駐唱上夜班,淩晨兩三點下班,這會估計還在睡夢中了。
冉清月覺得他這份工作颠倒作息不大好,可勸說一次無果後便不再說了。
不過分幹涉對方的生活,這是她的準則。
她也是這麽要求對方的。
可這種模式下的兩人,見面的時間被大大縮減了。
不過她自認為,這并不影響他們之間的感情。
冉清月用過午飯後把碗留給程夢妤洗,獨自出門去給江皓齊買禮物。
等到了商場,許恒來了一通電話。
“喂,清月,你今天有空嗎?”
“怎麽了?”
一樓都是奢侈珠寶,冉清月看着明亮的櫥窗,聽許恒說,“昨天許總搶着先把錢付了,我想着今天請回去。我還給老劉他們打了電話,跟他們說好了一起來。
“順帶着,再談談這個項目的事。”
“嗯,你們聚吧,我就不去了。”
冉清月低着頭看着鞋尖,向許恒說明,“我男朋友今天生日。”
“你男朋友今天生日啊。”
許恒道了句祝賀,又問他們打算怎麽慶祝。
櫥窗玻璃映着她的笑臉,她擡頭望着商場中心吊墜的星星和南瓜燈,說着商量好的計劃。
未見櫥窗中的男人在看見她的瞬間背過了身去,攬着身旁的女人往店內深入。
這次餘憬也遲到了,許恒倒先等來了任翮。
許恒只是在電話裏跟餘憬提了一下任翮,沒想這位貴人還真賞臉來。
廂房內,劉骁正在侃侃而談國內形勢,見許恒帶着人進來,就以為是餘憬,起身遞煙,“餘總哈,您好!”
許恒攔着劉骁遞煙,說,“這是任總,他不抽煙。餘總……”
話還沒說完他手機就響了,許恒出去接電話,換劉骁來招待任翮。
劉骁是幾個人當中年紀最小的,但行為做事卻老成。
他給任翮倒茶,向他作起介紹,“劉骁,馬、堯、骁,我主要負責整體框架。這位是——”
他指向戴着大框眼鏡,穿着灰毛衣的男人,“這是姜戈,有部電影看過吧,就是那個姜戈。”
姜戈跟任翮握手,向他介紹自己在項目中負責的是數值和關卡設計。
“任總,我叫陸丞北,叫我小北就好。”
陸丞北繞過圓桌到任翮面前。他和劉骁一樣負責編程,衣着打扮像是個大學生。
但劉骁說陸丞北看着年輕,實際已經二十六了,和對象正籌備婚事了。
任翮道了句祝福,劉骁來事道,“到時候給任總發請帖!”
擅作主張,說得像是他的婚禮。
陸丞北只好笑着應道,“發!”
“那我就等着吃喜糖。”
任翮拉開椅子示意大家坐。他撇去客套話談起項目,說對這款游戲很是看好,模式還蠻新穎,“但是,就結局,你們怎麽看?”
劉骁問,“任總怎麽看?”
任翮直言他個人的想法其實不重要,主要是市場、大衆是否能夠接受。
“主線的文本量巨大,不可能在游戲上線前全部完成,最終效果如何大家都不知道。但就這個結局,它的不确定性太大了,即便再細化也或多或少會偏離預期,很難把控得好。
“難以編寫是其一。其二,多個角色的結局指向一個終點,未免也太無趣了。怎麽調動玩家的積極性,又怎麽讓玩家向他人推薦?”
三人相視,陸丞北撓着頭說他其實沒有在意游戲結局,“因為,我沒想到游戲能走到上線那一步……”
姜戈也是如此,他只負責自己那塊,別的都不上心。
劉骁給任翮添新茶,“任總對結局不滿意,我們就找辦法解決嘛。”
包廂外傳來腳步聲,他放下茶壺向門口看去,邊說道,“許哥和餘總來了,一起商量商量。”
這一商量就是三小時,生意談得各方都算滿意,就是冉清月不在,又差那麽點意思。
餘憬就不盡興,沒見着冉清月,飯菜吃起來都寡味。
僅見過一面,他就惦記上了她。
漂亮的女人他見過不少,可像她這樣清冷裏纏絡着溫柔的人,卻少見。
飯局散後餘憬想開第二場,可陸丞北要陪女朋友不參與,姜戈找理由打車先走了,就連任翮也說困了想回去休息。
“這麽早就睡,你哪國作息?你別是道了‘晚安’,自己去嗨吧?”
餘憬攬上任翮的肩,讓他別吃“獨食”。
“吃什麽獨食。”
任翮擡頭看了眼天,今夜無月。
“我真的困了。”
餘憬不信,推開任翮讓他滾,轉身又攬上許恒和劉骁,商量着去哪好。
劉骁提議去“灣”酒吧,離他們最近的大型酒吧,且,“清月男朋友就在那個酒吧駐唱。”
“是在那個酒吧嗎?”許恒從沒去過。
餘憬聽了來興,說就去“灣”酒吧。
冉清月和江皓齊的約會在九點鐘就結束了。
江皓齊知道冉清月不喜歡人多嘈雜的地方,且也不喜歡他那群朋友,所以去KTV切蛋糕、開香槟便不帶她了。
兩人分別前江皓齊抱着冉清月在小區大門前親了好會,他緊抱着她,貪戀她的氣息,說自己又舍不得離開她了。
冉清月身上還披着他的夾克,她取下衣服抱在懷裏,說,“那就不去?”
江皓齊為難,“但朋友都約好了……”
冉清月點了點頭,把夾克遞還給他。
江皓齊穿上衣服,“對不起你了,回頭補償你。”
他在她臉上落了一個吻,戴上頭盔跨上摩托,一擰油門就走了。
夜風吹起冉清月耳邊的碎發,她雙手捂臉揉着被風吹僵的臉頰,忽聽“滴”的一聲車笛聲,吓了一跳。
她雙手縮在胸前後退一步,見面一輛黑色轎車在馬路旁停住。
車玻璃下搖,任翮就坐在駕駛座上。
他閑來無事駕車到了這。聽一次就記住的地址。
卻沒想到看了冉清月和男朋友分別的一幕。
他看了她的臉一會,牽起嘴角笑着說,“我還以為你哭了呢。沒哭啊。”
似乎很失望。
冉清月雙手環抱胸前,擺出漠然的神情。
任翮見她轉身要走,開口道,“我們商讨出一個結果,你現在想聽聽嗎?”
冉清月止步,就抱着手站在那,“你說吧。”
“你不冷嗎?要不到車裏坐,還是找個地方……”
“不用,就在這。”
任翮見她這般執拗,只好将車熄火。下車前他從後排拿了件衣服。新買的薄款羽絨服,女款,白色,連帽。
是要送給長輩的,卻放車裏好幾天忘了抽時間去送,這會倒派上了用場。
他給她披上,她說不用,可他知道她怕冷,讓她別犟了。
“別有那麽重的分寸感,披個衣服而已,凍着自己得不償失。”
他給她拉上帽子,風被擋住,确實要好受些,她也就接受了,客氣地道了聲謝謝。
“不用謝。”
關于項目,任翮說起,“我是有意投資的,我若投資我會負責跟進,給資源讓游戲上線,能否盈利那又是一回事,先不談。
“但還是那個問題,結局得改。”
羽絨服尺碼稍大,帽檐遮視線,冉清月擡眼只能看到面前人的脖頸。
她看他喉結滾動,聽他繼續說道,“他們還蠻在乎你的,背着你讨論改結局,都沒敢怎麽說。
“但項目不單是你一人的,我想你也不是獨裁主義,便進行了一個投票。
“結果是——”
任翮扯起帽檐,冉清月眼前一亮,她看着他的雙眼,見他很抱歉地說,“他們一致同意改結局。”
冉清月佛開他的手,“這就是在乎我?到底誰是獨裁主義。”
“反正你不是,對麽?”
“……”
“游戲的結局只是一段旅程的結束,而不是人生的終點,沒有必要與現實一樣。
“輕松一些不好麽,你說了?”
冉清月哪有什麽話語權,她只是項目的參與者,能讓她随心創作是一件幸事,順着甲方的要求才是常态。
“我知道了。”
她做出妥協,咬了咬嘴唇。
任翮看着她的小動作,撇開了眼。
已沒什麽好談的,冉清月取下羽絨服還給任翮。
摘下帽子後,頭發有些亂,她擡手理着頭發,聽任翮問,“這條項鏈,你男朋友送的?”
冉清月手一頓,低頭看了眼胸前的項鏈。鏈有些長,金色的镂空蝴蝶,落在胸前。
江皓齊今天送的。
“我記得你說過,你不喜歡蝴蝶。”
任翮笑了一聲,帶着嘲弄的意思,“你男朋友對你不是很了解啊。”
冉清月攏了攏大衣,将其遮擋,“跟你沒關系。”
“我好像還沒送過你項鏈。”
任翮看過她的耳垂和手腕,都空空的。
天冷的時候她就不喜歡戴首飾,怕涼皮膚。僅指間戴了枚戒指。
而他送過她手鏈和耳環,為的還是她擡起手挽頭發時能想起他。
任翮擡手想撫平冉清月揚起的發絲,她後退一步躲開了。
冷風吹醒了她,她認清劃清界限的必要性,“我們已經分手了。”
任翮垂下手,看着自己與她之間的距離。
“那是你單方面提的分手,趁我出國拉黑我,拒絕跟我溝通,我又沒做錯什麽,為什麽要這麽狠心?我可不同意分手。”
這話說的很無賴,任翮也不想顯得自己沒品。可不這麽做,又怎麽能留得住她。
“但已經過了這麽久……”
準确說是五年。五年,他對她還有感情可言嗎?
冉清月難以置信,“我們是碰巧遇見吧?”
“是,是碰巧。”
任翮抱着衣服,注視着她的雙眼。
他心裏的感受他也道不明,“可當我再見到你——”
“打住!”
冉清月趕忙打斷,後面的話不用聽了,她知道他想說什麽。
“我有男朋友了。”她提醒。
任翮不甚在意地挑了下眉,看了眼江皓齊離開的那條街道,“那你們感情好嗎?”
“很好!”
“是麽?”
任翮不大相信。
冉清月抿抿嘴,手提包裏的手機響起,她接起電話,借着這個機會不道而別,只留給任翮一個背影。
而他看着她一路走遠,看着她進入小區大門,在拐角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