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夏天, 日本各處都在舉辦花火大會。
初蘿和江熾一起去看過富士山,最後一站到東京。他們的回程機票要從東京起飛。
時間剛好,趕上東京一年一度最大的花火大會。
兩人提前買了票, 按照晚間市集開始的時間入場。
夕陽初初将天空染成橙紅色。
現場已經人頭攢動。
兩人都沒有換和服浴衣,都穿着自己的衣服。
江熾是黑色LOGO短袖搭三條杠運動褲,腳踩一雙板鞋。他出門時剛洗過頭, 頭發還沒有完全吹幹,劉海耷拉下來, 落到眉弓, 襯得唇紅齒白, 眉眼精致。滿身都是清新松軟的少年氣息。
初蘿比之前更加怕冷, 到日本之後意識到帶的衣服不夠厚實, 在北海道那邊又買了一件反季大衣, 全程帶着帽子圍巾, 全副武裝。毛線帽和圍巾都是粗棒針的,愈發顯得臉比巴掌還小。
她走在江熾旁邊, 仿佛來自兩個季節。
到花火大會,這種格格不入的感覺更甚。
初蘿搓了搓手臂,總覺得路過的人都忍不住在瞟自己,幹脆躲到江熾身後,試圖讓江熾把她擋住,不讓人看到她的着裝。
江熾一眼就能看穿她的目的, 有點啼笑皆非,“蘿蘿, 沒關系的。”
初蘿嘟嘟嘴, 輕輕“哼”了一聲,小聲抱怨:“你總是去參加比賽, 肯定已經習慣被人關注了。我不行嘛。感覺好奇怪。”
語氣撒嬌似的,叫人聽了心軟。
江熾笑一聲,把她從身後拉過來,攬在自己懷中,還順手理了理圍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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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個子高,手臂虛虛壓在初蘿肩上,像摟着個大號洋娃娃,也攔住許多好奇視線。
“好了,這下沒人看了。”
初蘿目光四下轉了一圈,長長地松了口氣。
江熾低頭,聲音不急不緩,“徐醫生怎麽說的?”
問題沒頭沒腦,但頃刻間,初蘿便知道他想問什麽。
她了解他,和他了解她的程度,從來都是一模一樣的。
這就是時間的力量。
她思忖半秒,故作輕松地答道:“全身檢查做了好幾次,都沒什麽問題。可能就是體寒吧。老天暗示我該往溫暖的地方去啦。”
首都也在北方,但到底緯度低,比北岱可溫暖得多。
聞言,江熾笑一下,捏捏她臉頰,聲音裏難掩擔心,“我們蘿蘿要真這麽大大咧咧就好了。”
初蘿不樂意了,反問他:“你是覺得我很敏感嗎?阿熾,我給你造成壓力了嗎?”
“當然沒有。”
頓了頓,江熾停下腳步,從旁邊攤位上買了一盒章魚燒給她,低聲補充,“我只是擔心你。”
就像初蘿被迫離開冰場時那樣。
她可憐兮兮,差點一蹶不振。
江熾對初蘿的擔憂,也和她對江熾的擔心均等。怕她難受,怕她郁郁寡歡,卻做不了什麽,只能小心翼翼地安撫,或是偷偷讓林英多做幾次她愛吃的菜,希望她能變得開心一點。
兩人之間的關系,如同交錯的藤蔓,無論陽光雨露,無論狂風暴雨,悉數都能感同身受。
“……”
聽江熾這麽說,初蘿錯愕一瞬。
乍然間,心跳失衡,臉頰也不自覺漾出緋色。
眼波流轉間,天色已經悄然黑透。
第一朵煙花升騰而起,在半空中炸開。
霎時間,夜空變得絢爛。
周圍人群騷動起來。有人往前,似乎打算要奔向最佳觀賞點。也有人原地駐足,仰頭凝視這剎那的豔麗。
很快,一朵又一朵的煙花從遠處升起。
“哇——”
不遠處,小孩子們發出了稚嫩的贊嘆聲。
初蘿一手端着章魚燒的紙盒,人靠在江熾懷裏,擡着頭,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天空,無比專注。
據說,這次花火大會有很多創新。
除了活動形式上比較多樣之外,煙花技術也有新研發,色彩、造型、停留持久度之類,樣樣都值得一看,能值回票價。
初蘿欣賞了一會兒,覺得果真不錯。
和動漫裏的場景一模一樣。
盛大又浪漫。
但是,于她而言,再美的煙花,都沒有那年過年,江熾給她放的好看。
她有點害羞,但還是想将這種心情分享給江熾。
“阿熾,你還記得……應該是高一吧,高一那年大年夜,你說等我一起跨年,要放煙花。”
“嗯?”
江熾低頭看她。
初蘿頓了頓,“那天我跟你說,我不想呆在張阿姨家,然後半夜你來接我走的。後來我還挨了罵呢。張阿姨她……”
張阿姨……對啊,張阿姨呢?
她整個人猛地怔住,一下子收了聲。
倏忽間,腦海裏閃過一個又一個畫面,像電影膠片一樣。有陌生的,也有熟悉的。
因為數量過大,腦袋開始發脹。
“……蘿蘿?蘿蘿?你怎麽了?”
江熾明明近在咫尺,聲音卻好似從遠方傳來。穿過亘古輪回,變得瑣碎、虛妄又模糊。
初蘿眉頭蹙得很緊很緊,空着的那只手用力捂住了頭。
煙花秀還在繼續。
“嘭——”
“嘭——”
“咻——”
“……”
但兩人都無暇關注。
江熾側過身,用力握住了初蘿的肩膀,語氣焦急,“蘿蘿?蘿蘿?等一下,我們馬上就去醫院。”
初蘿感覺到肩膀被捏疼,對方力氣太大,箍得她骨頭疼。
半晌,總算從頭疼中清醒過來。
她勉強掙了掙,聲音有點虛弱,“阿熾……我沒事。你弄疼我了。”
江熾猝然松開手。
“你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叫救護車?”
這裏不是主路,救護車開不進來。
江熾想了一下,“算了,我先背你出去。”
初蘿已經恢複得差不多,見他要轉身背她,連忙喝止,“阿熾!不用!我沒事啦!不用去醫院的。就是剛剛突然一下有點頭暈,現在已經好了。”
“頭暈?”
“嗯,估計是昨晚逛街逛得太晚,身體太興奮,沒睡好。”
“……”
江熾定定地看着她,似乎不太相信。
初蘿不想小題大做,只好叉了一個章魚燒塞進嘴裏,試圖給自己找借口,“……好啦,主要是我剛剛在回想一點以前的事情,然後腦子有點亂。你知道的嘛,小時候我經常會這樣。不是什麽大事。”
說完,她朝着江熾莞爾一笑,接着開口道:“阿熾,你別擔心啦,我們退回上一個話題。”
但上一個話題也是他在擔心自己。
被喜歡的人關心這種事情,很容易變成隐秘的喜悅。
初蘿縮了縮脖子,下巴半截埋進圍巾裏,笑意不減。
“阿熾。”
“……嗯。”
“只是怕冷而已。你別擔心。”
“……”
果然是直接回到了上一個話題。
這小姑娘。
江熾嘆了口氣。
初蘿:“阿熾,其實你有太陽就可以啦。以後,我分享你的夏天。”
這句話,她因為在咀嚼,說得有點含糊,也不确定江熾聽沒聽請。
不過,下一秒,江熾已然低下頭,很輕很輕地、在少女一鼓一鼓的臉頰上,落下了一個輕如羽毛的吻。
“好。”
他鄭重地點頭。
……
煙花散盡,餘燼在夜色裏蜿蜒、消散,直至堙滅。
花火轉瞬即逝。
但少年人的愛意生生不息。
畢業旅行結束。
初蘿和江熾一同返回北岱。
錄取通知書早已經寄到家中,兩人的都被林英收着。因為早在網上看過錄取結果,激動過一次,便也不會再有什麽波瀾。
初蘿特地買了一份首都地圖,将兩所學校圈出來,開始在地圖APP上搜索往返方式,規劃未來。
聽說首都很堵,出租車起步費也貴,地鐵應該是最快捷的。
而且,地鐵只要轉一次,單程35分鐘。加上兩頭步行,基本是不用一個小時就能到。
對北岱這種小城市來說,一個小時路程幾乎能橫跨大半個市。但對首都而言,已經算很近了。
初蘿笑了笑,将路線仔細記好。
接着,穿上外套,“蹬蹬蹬”跑上樓,去找江熾。
“阿熾阿熾!”
林英沒在家,江熾拉開房門,放初蘿進來,“蘿蘿午飯吃了嗎?”
初蘿點頭,眼睛笑眯眯的,語速很快,“吃了!我是想來問你,你們學校的通知書上說幾號報道啊?你看了嗎?”
江熾:“9月3號。”
初蘿:“啊……那我比你早诶。我們8月27就要報道了。我們還能一起去首都嗎?”
說話功夫,嘴角已經不自覺垂下來,像是有點憂慮。
江熾習慣性地摸了摸她頭發,笑着問:“蘿蘿這麽想和我一起去啊。”
“……當然啊。”初蘿無語,瞥他一眼,反問,“你不想和我一起走嗎?”
江熾:“怎麽會。我開玩笑的。當然是一起過去。提前幾天走又沒什麽。”
聞言,初蘿當即多雲轉晴,心滿意足地抱住了他的手臂。
“阿熾對我最好了!”
但這樣算起來,暑假已經不剩多少。
細數初蘿還想和江熾一起做的事,時間陡然變得緊張起來,必須争分奪秒才行。
所以,她沒有遲疑太久,提出建議:“今天下午你有別的事情嗎?要不要一起去看電影?”
江熾不明所以,“怎麽突然想到看電影了?最近有什麽大片上映嗎?”
初蘿搖搖頭,指尖按着江熾的手臂,在他皮膚上留下淺淺一個又一個坑,像是好玩,又像是在無意識地撒嬌。
她小聲說:“我們從來沒有一起去看過電影啊。”
江熾實在太忙了,忙着訓練,忙着比賽,一年到頭在北岱的時間都不太多。
況且,自從聽到林英的話之後,她一直表現得很讨厭江熾,刻意冷淡,刻意疏離,刻意避嫌,更加沒有機會能和他一起去電影院、去KTV唱歌、去哪裏哪裏玩。
這件事,好像已經成了初蘿心中的意難平之一。
“人家約會都會去看電影的嘛……”
“好,知道了,等我換個衣服,我們就去看電影。”江熾爽快答應。
霎時間,初蘿便又笑了起來。
面對江熾時,她似乎總是很好哄的。
畢竟是青梅竹馬走過來的情侶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