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祖師爺 祖師爺現身

夜裏一直風雨大作,南玉睡得很不安穩,大概是受了那一驚的緣故,睡夢裏總覺得房間裏似乎多了個人。

那人在她床頭坐了許久,似乎坐了多久就盯着她看了多久,末了那人伸手輕輕一勾她脖子上的紅線,将她一直帶在胸前的一枚白色小挂墜勾了出來,紅線随即從她頸間脫落,那人将挂墜拎到眼前看了好一會兒,然後将挂墜揣進了懷裏。

南玉好像鬼壓床了似的動不了也醒不來,夢裏努力撐開眼皮想看看那個人的真實面目,卻只能看到一襲掖地長袍好似蒙着一層月光,素白衣袂無風自動,潑墨般的漆黑長發垂落在肩頭……

那人順走她脖子上的挂墜以後并不急着跑路,而是一屁股在沙發上坐了下來,開始專心致志的擺弄茶幾上的遙控器,電視屏幕刷的亮起時那人還條件反射的驚了一跳,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

看了一會兒電視,那人又溜達到南玉床邊,手欠地摸了摸洗得發白的格子床單,啪嗒啪嗒按了幾下臺燈開關。

南玉依然睜不開眼,隔着千斤重的眼皮卻似乎可以看清擺弄臺燈開關的手指修長蒼白,骨節清晰有力……

南玉卻怎麽也看不清那個人的面孔。

清晨雨停風歇,南玉在叽哩哇啦的電視背景音裏睜開了眼睛,恍惚了三秒鐘後,嗷嗚一嗓子滾下了床,捂着即将吓出心梗的胸口上蹿下跳了半天才确認屋子裏沒有人,門窗也鎖得死死的。

她突然想起什麽,摸了摸脖子,然後又一臉驚恐的摸了摸胸口,發現自己從小帶到大的小挂墜真的不見了。

難道昨晚的一切不是幻覺?

作為一個堅守在破廟裏的無神論者,南玉幾年如一日對正殿裏那位祖師爺神像視若無睹敷衍了事,這會兒驚魂甫定後第一個舉動卻是披頭散發沖出卧房,踩着院子裏青磚地面上的落花積水慌不擇路跑到正殿,撲通一聲跪在了祖師爺神位下。

“祖……祖師爺。”

“有鬼啊……”

“祖師爺滅他……”

南玉吓得輕輕哆嗦着,她現在幾乎已經可以斷定昨晚回房間時在沙發上看到的那個背影不是幻覺,不然怎麽解釋一晚上的鬼壓床,還有自行打開的電視。

頭頂傳來一聲似有若無的冷哼,吓得南玉身上寒毛根根倒豎,她的無神論知識體系毫無節操的一夜坍塌,随之而來的是對祖師爺深深的敬畏和心虛,畢竟祖師爺這大腿她抱得有點突兀,有點……臭不要臉。

四時八節的果子,多數都孝敬給她自己了。

初一十五想起來時上柱香,想不起來時就拉到了,還沒祖師爺的忠實信徒張老太堅持得好。

南玉戰戰兢兢擡頭看向兩抹杏黃色帳幔後面的巍峨銅像,只一眼便似遭了雷劈。

這這這,她仿佛直到今時今日才認認真真看了眼侍奉多年的神像,祖師爺那一頭飄柔,就是這樣自信的及腰長發,還有風騷無兩的鎏金長袍……

有點眼熟啊。

難道昨晚是祖師爺顯靈嗎……

一上午南玉都十分恍惚,給張老太外孫做的生日蛋糕裱花弄錯了,藍色的喜洋洋做成了粉色的美洋洋,只好手忙腳亂的重新做。

新出爐的花糕餡料裏沒有放糖,全都不能拿到前面鋪子裏賣。

南玉幹什麽都跟缺了半個魂兒似的,一直在琢磨昨晚的詭異事件到底是不是祖師爺顯靈。

中午休息的時候,她給施甜甜撥了個電話,想把祖師爺貌似顯靈的事跟她分享分享,可惜施甜甜忙着加班,沒時間理她。

南玉只好自己默默琢磨這事。

她走進供奉鐘靈焰神像的正殿,大殿裏的神像雖然瞧着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可再怎麽說也是經歷三千年風霜雨雪的,想來也不會和她這麽個俗人一般見識。

往事不可追,未來尤可期。

她點上三炷香,恭恭敬敬插進香爐裏,對着殿裏的神像虔誠的說:“祖師爺,我也不知道這廟傳到我手裏已經是多少代了,從前忙着上學上班,沒有好好侍奉您老人家,不周之處希望您多多包涵。”

畢竟她從前是個無神論者,當神棍純屬生活所迫,直到昨晚親身經歷詭異事件之前,她都沒有相信過這世上真的有什麽鬼神,頂多信些命格風水之類的八卦玄學。

南玉上完香心裏踏實些,剛要出來就聽殿門口傳來腳步聲,回頭一看是住在同一個巷子裏的張老太,街坊裏只她十幾年如一日信奉殿上這位名不見經傳的祖師爺。

“張奶奶來拿蛋糕啊。”

給張老太小孫子做好的生日蛋糕放在廚房裏,南玉要給張老太去拿。

張老太卻說不着急,把手裏拎着的一兜大櫻桃遞給南玉,讓她洗洗給祖師爺供上嘗嘗鮮。

南玉接過櫻桃,讪讪的想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啊,要說祖師爺那點可憐的維C幾乎全是張老太給補的,南玉自己從菜市場買回來的水果基本上全孝敬自己了……

張老太來了自然是要恭恭敬敬上一炷香的,南玉拎了櫻桃去廚房沖洗幹淨,拿個大瓷碗盛了端進殿來,擺在神像前的供桌上。

張老太敬完香,跪在蒲團上虔誠的對着鐘靈焰的神像念叨半天,平時她來上香時南玉都是悉聽尊便,沒有跟着張老太進過殿裏,自然也聽不到她都念叨些什麽,這會兒南玉心裏還在琢磨着祖師爺顯靈的事,不知不覺站在張老太身後聽了一會兒,越聽越是忍俊不禁。

只聽張老太念叨的話剛開始還算正常,希望祖師爺能保佑一家人無病無災平平安安,說着說着重點就轉到她家小孫子上了,希望祖師爺保佑小孩長大之後聰明帥氣,別跟他爸似的個頭竄不起來,年過二十就謝頂,也別跟他媽似的高中讀完還背不來二十六個英文字母,超過兩位數的加減法就算不過來了……

南玉心想祖師爺為他唯一的寶貝信徒還不得拼了,跟張老太家的基因序列大戰三百回合……

她正滿腦子跑火車,卻聽張老太最後總結道:“大神長得這麽好,一看也是個聰明的神仙,信您準沒錯。”

南玉:“……”

原來張老太在選擇信仰對象的問題上,秉持着類似吃啥補啥的樸素觀念。

她無語的擡頭看了眼鐘靈焰風騷的神像,心想古往今來的芸芸大神裏,靠美色俘獲忠實信徒的,除了他怕也沒誰了。

張老太許完願後和南玉一起去廚房拿生日蛋糕,南玉知道今天是老太太家小孫子的生日,特意準備了一把小水槍做禮物,連同蛋糕一起交給張老太。

兩個人又閑話幾句,溜溜達達走到院門口,南玉正跟張老太說着話,卻突然看到奇怪的一幕,只見張老太外衣右側口袋一直在動,好像裏面揣了一只活動亂跳的小耗子。

她指着那衣兜問道:“張奶奶,這是您給小孫子買的禮物嗎?是不是小倉鼠,怎麽放在口袋裏啊?”

張老太順着南玉的手指的方向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衣兜,一臉狐疑地說:“什麽小倉鼠,沒有啊?”

扭來扭曲的口袋聞聲突然安靜了下來,好像聽得懂兩個人在說什麽似的。

南玉盯着張老太的口袋愣了一會兒,懷疑是不是被昨晚的鬼壓床吓出精神恍惚了,可就在她準備收回目光的瞬間,張老太的口袋又輕輕動了一下,南玉連忙指着口袋說:“動了動了,又動了。”

張老太小心翼翼的從衣兜裏掏出一個紅布包給南玉看了看,神秘兮兮地說:“別對神明不敬啊,這可是我從大師那裏求來的轉運童子,能保佑一家人萬事順遂的。”

南玉捏起紅布一角掀開看了一眼,卻見紅布裏包着的是一個木雕人像,大概有十厘米高,工藝粗制濫造,雕像穿着件古怪的袍子,臉上的表情如臨大敵。

南玉湊近了仔細看那木雕,和張老太手裏的小人兒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小人兒一臉肅穆的瞪着南玉,木刻的眼珠子一動不動。

南玉一頭霧水的蓋上紅布,心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精神分裂的前兆了。

張老太把轉運童子小心翼翼放回口袋裏,笑呵呵的讓南玉晚上去家裏吃大餐,南玉心不在焉的推辭了,愣怔在門口看着張老太略顯佝偻的背影消失在巷子拐彎處。

她一頭霧水的走回院子裏,心裏納悶從昨晚到今早究竟是怎麽回事,為什麽詭異的事一件接一件。

她下意識的摸了摸胸前,脖子上少了她從小戴到大的挂墜,感覺就好像身上少了一樣器官似的,聽媽媽說這個墜子是她滿月那天一個雲游高人送給她的,自從戴在身上之後她就再也沒有整夜整夜的哭鬧過,媽媽認為這墜子是個很有用的護身符,給她一直戴在了身上,從嬰兒時起戴到了現在。

“到底去哪了?”

南玉自言自語地走進正殿,想要看看是不是昨天把墜子掉到香案下面了,誰知一腳邁進殿門就被眼前的一幕給震驚到了,扶着門框半晌動彈不得,眼珠子都快驚掉了。

供桌上大搖大擺坐着個古裝男人,正翹着二郎腿吃櫻桃。

這人身穿着一件衣袂飄飄的月白色長袍,好像神仙下凡,一頭長發瀑布般垂落肩頭,還真是……飄柔啊……

南玉怔怔看着眼前不可思議的景象,下意識的拿指甲狠狠掐了下自己的拇指指節。

疼……

不是夢。

一顆櫻桃在空中劃過一道優雅的抛物線,不當不正砸在她腦門上,把她從遲鈍的夢游狀态一下驚醒了過來。

太過震驚了,南玉忘記了生氣,捂着額頭悚然開口,朝供桌上不知是人是鬼的家夥說道:“你……哪位?”

古裝男子挑了顆熟透了的櫻桃扔進嘴裏,大概是被酸酸甜甜的味道刺激到了,俊朗的眉頭輕輕簇了簇,他垂下眼睛看向南玉,目光裏帶着毫不遮掩的審視。

南玉怕得要死,本能想先撒丫子逃竄開,可兩只腳就像生了根似的,長在殿門口動彈不得,她只好壯着膽子威脅:“說話啊,再不說我就報警了。

“見了祖師爺不拜,抱井幹什麽?”

男人要笑不笑的開了口,聲音有些沙啞和生硬,像是很長時間沒有開口說過話似的,依然毫不掩飾目光裏犀利的審視。

南玉驚駭之餘,下意識的擡頭看了眼供桌後面鐘靈焰的神像,這麽一瞧還真是挺像的。

她心中遲疑不定,警惕的問:“你……你是鐘靈焰?”

男人輕輕皺了皺眉,有點不太适應,太久沒人直呼他這個名字了。

他漫不經心的點點頭,随手抓起兩顆櫻桃彈上半空,櫻桃就在南玉面前撲扇着翅膀飛向外面,好像兩只火紅的蛾子。

南玉目瞪口呆的看着兩顆飛天櫻桃,半天說不出來一句話。

剛才她還有點懷疑供桌上坐着的這個人會不會是個精神病……

這會兒她覺得自己快成精神病了。

鐘靈焰帶着幾分好奇打量了一圈殿內,最後将目光落在南玉臉上,慢慢開口問道:“你是何人?為何身上戴着我的一塊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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