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子錢仙 半夜有人求上門

三清觀離破廟巷很遠,但因為在薊平名聲比較大,張老太自然不會忽略,平時雖然去三清觀的頻率不是太高,但在普通信衆裏也算是虔誠積極的,觀裏每逢有大型的法事活動她都會一大早倒好幾趟公交過來參加,也頗認得觀裏幾個接觸比較多的道士。

張老太找到最熟的趙道長,把轉運童子拿給他看,又略去破廟祖師爺顯靈這件事,只說最近有個相熟的人看到這個轉運童子之後告訴她這個童子有點邪門,請趙道長幫她看看,如果真如那人所說的邪門,就請趙道長幫她送一送邪神。

趙道長是游方道士,這一兩年在三清觀挂單,四十剛出頭的歲數,雖然瞧着是個極普通不過的人,但師承是有幾分來歷的,也真有幾分本事,他接過張老太拿紅布小心包着的轉運童子打開看了一眼,眉頭便微微蹙了起來。

他看着手裏粗制濫造的轉運童子,雕像身上刻着件僧不僧道不道的袍子,梳着發髻,手指捏訣,五官形容不出來的猥瑣,有點類似民間信奉的五通神。

趙道長無語地看了張老太,很不明白這個缺心眼的小老太為什麽敢把這種來歷不明的東西帶回家。

他詢問了張老太這東西是從哪弄來的,聽張老太說是從什麽胡大師那裏求來的之後,道長皺眉搖了搖頭,臉上浮起一絲不屑的神色。

“什麽胡大師,這年頭打着大師名頭裝藥撞騙的可多了去了,您可別再上當受騙了。”

趙道長接着耐心給張老太科普了一下民間巫婆神漢或者江湖術士跟正規宗教信仰的區別,建議她以後還是理智些。

張老太這下對鐘靈焰更是信服了,一邊忙不疊地點頭,一邊問該怎麽處置這個物件。

趙道長思忖片刻,建議用火焚化,再做一些儀軌安撫靈體,不放心的話還可以從觀裏請一道鎮宅符帶回家裏。

張老太把轉運童子交給趙道長處理,付了相應籌資,又請了一道鎮宅符,忙活完一通之後已經過了中午飯點,雖然一身老骨頭累得要散架,可惴惴不安的心總算踏實了下來,一路回家還有點身輕如燕的感覺。

南玉在廚房忙了一上午,準備好了明天要用的翻糖,包上保鮮膜放進冰箱裏。下午在蛋糕店追了幾集電視劇,晚飯時才突然想起來祖師爺已經一整天沒露面了。

想起這尊大神,南玉就有點頭大,雖然還在為墜子的事生氣,可把祖師爺晾在一邊連口飯都不給吃好像也說不過去,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還不得托夢揍死她。

南玉煮了兩人份的面,盛好之後去敲了敲西屋房門,聽到裏面叽哩哇啦的電視聲,她站在門外朝房間裏看動畫片的祖師爺說:“那個……晚飯好了。”

回答她的是陡然調高的電視音量,差點沒把年久失修的房頂給轟翻。

南玉:“……”

愛吃不吃吧。

她回廚房端上自己的那碗挂面回了卧室,打開電視找到好嗓門的往期節目回放,就着小帥哥宋書遙下飯,順道平息一下心頭隐隐上竄的怒火。

愛咋咋吧,廟裏香火這麽寒碜,想來這個祖師爺也不是什麽牛逼的角色,本事估計稀松平常,脾氣還挺大,她犯不着受這份閑氣。

祖師爺大概是被現代科技颠倒了神魂,抱着電視一宿沒合眼,音量也一直保持着我行我素的重金屬朋克搖滾風,轟趴似的響徹整個院落。

南玉在揮之不去的環繞立體聲裏平均每小時被吵醒一次,每次都以為自己這是在夜店買醉消愁呢,下意識抓起手機想問施甜甜借錢,她微信錢包裏那八十多塊錢連杯瑪格麗特都消費不起,喝成這樣是不準備過了嗎?

兵荒馬亂霓虹索命的夢裏,南玉忽然聽到幾聲格格不入的捶門聲,像個從天砸落的大錘将夢境砸了個稀巴爛,南玉猛的坐起身,頭昏腦漲中聽到院門正在哐當哐當被人砸響。

南玉随手抓起塊披肩裹在睡裙外面,快步走到院子裏喊了聲:“誰啊?”

一縷晨曦剛剛擠破黑沉的夜幕,天上還挂着幾顆稀疏的星鬥,晨風露濃,刮過光光的小腿,涼得南玉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門外響起一個女人焦急的聲音,“是我,張淑明的兒媳婦,我找南玉,有急事。”

南玉怔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張淑明就是張老太,連忙跑去打開大門把張老太的兒媳讓了進來,茫然地問:“芳雅姐,出什麽事了?”

孫芳雅是張老太的兒媳,從頭到腳的敦厚讓她看上去既不芳也不雅,她慌慌張張地對南玉說:“我婆婆讓我來找你的。”

南玉被祖師爺的電視噪音吵了一整晚,剛才又猛地被敲門聲吵醒,此刻整個人還暈乎乎的,腦子裏好像灌了漿糊,聽到孫芳雅說她兒子半夜突然發起高燒來,張老太又突發心髒病,這才像是被人猛的兜頭澆了盆涼水,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張奶奶現在怎麽樣了?”

南玉憂心地問。

孫芳雅面帶疲色,憂心忡忡地說:“送醫院了,和鵬鵬一起送去的,家裏亂成這樣,她還非要我過來找你,唉你說這都什麽事啊。”

南玉問清張老太送去哪個醫院之後就讓孫芳雅趕快回醫院照顧人,答應她自己随後就過去,等孫芳雅急匆匆離開後,南玉站在院子裏愣怔了幾秒鐘,轉身朝西屋走去。

房間裏電視音量還是開得很高,鐘靈焰大概正在看什麽午夜恐怖大片,陰森詭異的背景音自門窗縫隙絲絲縷縷滲進清晨冰冷的空氣裏,聽得人心裏發毛。

南玉擡手敲了敲房門,裏面的人充耳不聞,她隐忍了一晚上,此刻頭暈腦脹憂心忡忡,一想起鐘靈焰對張老太那麻木不仁的态度,南玉心裏就忍不住蹭蹭的往上蹿火苗,要是他昨天肯幫幫忙,沒準張老太一家就不用遭這麽多罪了,張老太可是他唯一的信徒啊,初一十五四時八節的供奉就沒斷過,蘋果櫻桃大鴨梨統統都他娘的喂給王八犢子了嗎。

南玉越想越來氣,咣當一聲推開房門走了進去,一擡眼正好和電視上七竅流血長發遮了半張臉的女鬼來了個大眼瞪小眼,吓得她哎呀叫了一聲。

鐘靈焰正懶洋洋靠在沙發上,聞聲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嘴角一絲漫不經心的諷笑還未來得及收斂,薄唇微微翹起一抹吊兒郎當的弧度,在他幽白清瘦的側顏上勾畫出一絲風華絕代的俊朗。

他朝南玉挑了挑眉,用客客氣氣的面部微表情和生人勿近的恐怖氣場傳達了讓對方有屁快放,放完快滾的意思。

南玉視線避開電視上辣眼睛的恐怖畫面,忍着心頭的怒意對鐘靈焰說:“祖師爺,起來上班了,您家信徒等着您消災解難呢。”

鐘靈焰輕輕哂笑一聲,大概前半夜觀摩了不少灣灣偶像劇,十分入鄉随俗的把“與我何幹”這句蠻有文學底蘊的口頭禪換成了“關我屁事。”

字正腔圓扔南玉一臉,差點給她怼個腦震蕩出來。

南玉大多數時候是沒脾氣的,可脾氣真上來了也是個敢上九天攬月,敢下五洋捉鼈的二百五,她不知道張老太家怎麽一夜之間就出了這麽大的亂子,跟子錢仙究竟有沒有關系,跟自己勸張老太去三清觀找道士幫忙有沒有關系。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管閑事闖了禍,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好心幫了倒忙,她都快要焦頭爛額了,這狗屁倒竈的祖師爺還有心情翹着二郎腿看恐怖片。

南玉溜達到鐘靈焰對面,她個子不算高,氣場卻不算矮,微卷的長發淩亂慵懶的披散一肩,眼尾平平的,只在淺淺的雙眼皮将盡未盡處微微向上挑起一抹餘韻,笑着時眼睛彎彎的,是個溫柔可親的面孔,不笑時卻有一絲女人将熟未熟的風情,不再有小女生對這個世界澀澀的茫然和畏懼,就這麽連人帶氣場的往鐘靈焰面前一戳,擋住了男人看向電視屏幕的大半視線。

盡管懶洋洋靠在沙發上的男人極度欠扁,可怎麽說也是這廟裏的主神,南玉打不過也不敢打,直到現在除了一肚子氣把自己灌飽之外,基本上除了低頭求人也無別的辦法可想,她略清了清嗓子,感覺自己這張老臉不大能凹出楚楚可憐的造型,于是選擇知性的對這男人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她說:“祖師爺,您現在的行為用您家鄉話來說是在其位不謀其政,用現代職場的行為标準來說是渎職,不求上進的小和尚都知道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您既然認了這一聲祖師爺,就幹點祖師爺該幹的事吧,和我一起去趟張奶奶那……算我求你了。”

鐘靈焰靜靜聽完南玉的話,不知算是清朗還是鋒利的眉骨向上挑了挑,感覺這丫頭膽子還挺大……

擱在他心情好的時候,大概還有興致逗她兩句,可他此刻興致缺缺,病恹恹的誰也不想搭理。

話說回來,誰準許他們叫醒他的,知道他現在快被耳鳴和偏頭疼煩死了嗎?

思及此,鐘靈焰窩了一肚子的火終于爆發,他撩起眼皮一動不動的看着南玉,冷玉似的面孔看不出一絲情緒,房間裏的溫度卻好似驟然降至冰點,電視突然啪的熄滅,鬧哄哄的房間陡然安靜下來,暴虐的狂風從四面八方刮起,瞬間将房間裏的雞零狗碎卷上半空,又乒鈴乓啷砸了個稀爛,兩片窗簾也在狂風的撕扯下跳起了邪魅狂狷的草裙舞。

南玉瞬間冷得牙齒打顫,再一瞬間又後知後覺的駭然了,她還沒來得及戰戰兢兢的開口安撫即将暴走的祖師爺,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卻飛躍兩個人的預期,朝着極度尴尬的方向狂飙而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