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人群散開了,只留下坐在地上的高奇峰和在一旁擦眼淚的白千紫。
高奇峰笑了笑。
“你別哭了吧!只是擦破了皮,你哭得好像我受了重傷就要死了。”
“你別胡說。”她怒斥他,眼淚又掉了下來。
他嘆口氣。
“你看!血都不流了嘛!你卻哭著不肯起來……喂!沒事了,真的,只要你以後走路小心點,注意紅綠燈,別心不在焉就好了。”
“都怪我……要不是為了我,你也不會……”
“哎呀!別再說這些了,我們倆現在不都好好的嗎?”
“你流了好多血。”她努力控制著淚水,卻不怎麽管用。
他看了看膝蓋上那道為了拉開她而被機車刮開的傷,笑道:
“女孩子的‘好多’實在和定義相差太大,明明只是個小傷口,你卻吓成這個樣子。”
“真對不起,為了我……”
“只要你別再哭就好了。”他看著她。“願意告訴我嗎?你為什麽心不在焉,連喇叭聲都沒聽見,這樣很危險啊!”
她搖搖頭,不願說出他這些日子的追求行動已困擾了她好一陣子。
見她沒有回答,高奇峰又嘆了口氣。
“我很慶幸每天晚上都在你身後目送你上車……”
Advertisement
“你……”
“我知道你會生氣,但是還是很高興能及時拉了你—把,如果你出了什麽事,我——我會很難受的。”他說完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自己的頭。
白千紫閉上了眼睛,淚水依然失控。
剛才她真的快吓死了,緊急煞車的聲音和四周行人的尖叫聲混在一起,她還弄不清發生了什麽事,就看見高奇峰倒在馬路上。
他臉上的傷深而醜陋,還留了不少血,她看了臉色都發白了,他怎麽還能沒事一般地談笑。
真的,打從她告訴浩文那些往事開始,她就決心離開男孩子遠一點,當朋友可以,絕不再有進一步的交往。
可是高奇峰動搖了她的決心,令她不由得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對愛饑渴,無法忍受那種沒人寵愛、沒人呵護的日子。
為什麽他不肯放棄呢?
如果他肯,還有無數的更好的女孩子适合他,為什麽一定要是白千紫?
她……可以再相信一次嗎?
可以嗎?
“怎麽了?”高奇峰有點擔心。“在想什麽?”
白千紫擡頭,抹去眼淚。
“沒什麽,來!我陪你去醫院。”她起身并靠過去扶他。
“不用了,我自己擦藥……”
“不行!我一定要送你到醫院治療。”
她堅持的模樣讓高奇峰覺得可愛,所以他笑了,并不抱希望地随口問:
“和我約會吧!千紫。”
“等你傷好了以後。”
“什——什麽?你說……”
“我說要等你傷好,”她紅著臉不肯看他。“快起來呀!還坐在地上,再不走,醫院要關門了。”
他覺得為了這種小傷上醫院求診是件可笑的事,可是,這會兒不同了,就算白千紫打算帶他到臺大醫院挂急診他都無所謂。
老天!她答應了,她答應和他約會,只是要等他的臉傷痊愈……
臉傷?
他受傷了嗎?
怎麽一點也不覺得痛?
###
方浩文一走出咖啡屋就看見了高奇峰和他那輛破摩托車。
“我說過你不用來載我,每天都這麽晚睡,白天會沒精神上課。”她說。
“你是女孩子都受得了,我有什麽問題?沒人陪你的話,萬一那個瘋女人又有什麽壞念頭……你看看,臉頰上的淤血還沒退呢!我實在該打得她滿地找牙……”
“她是用力了點,我也沒想到她瘦瘦的會有那麽大力量,不過——我想她不會再來了……”
“誰知道?反正你一個女孩子本來就不該走夜路。”
“是,先生,我可以上車了嗎?”
高奇峰花了五分鐘才發動車子,方浩文坐上去,兩分鐘就到了她住的地方。
“謝了!以後還是我自己走,我會走人多的大馬路。”
“喂!先別上去,我有事情告訴你。”高奇峰将車子熄火,叫住她。
她正拿鑰匙開門,只好停了下來。
“什麽事不能明天說嗎?我累了。”
“你每天都累,而且——我想早點告訴你。”
“那就快說吧!”她靠著門無奈地說。
“你可別生氣哦!”
“你做了惹我生氣的事?”
“也許。”
“說啦!婆婆媽媽的。”
“白千紫答應和我交往了。”他直接說。
“千紫她……什麽時候?”她是訝異,但只有—點。
“今晚,我想她明天就會告訴你了。”
“哦?那我明天聽她說不就好了?”
“你不生氣?”
“氣什麽?那是你們兩個人的事。如果你壞到硬要玩弄她,她又心甘情願上你的當,我也沒話可說。”
“何必這麽說?我——我不會……”
“哎呀!不用跟我說這麽多,我又不是千紫的監護人。總之——我還是希望你們都是認真的,不後悔。”
高奇峰靜默了一會兒,開口道:
“關于那個瘋女人為什麽打你……如果你想找人談一談……”
“別開玩笑了,我像有空聊天的人嗎?”方浩文打了個哈欠。“我要進去了,拜拜!”
“嗯!”高奇峰只好點頭。“好好休息。”
“明天不用來接我了。”她說完了開門進去。
“我會去。”他喊。
###
“浩文!你還好吧?”白千紫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你瘦了,而且臉色不好。”
“我瘦了?你是故意說來讓我高興的吧?”方浩文笑了笑。“上一堂課的筆記借我,我又睡了二十分鐘,有一段沒聽見。”
“浩文!你如果覺得太累,不如跷堂課在家好好休息一下,你這樣……”
“放心,我會兩面兼顧的,絕對不會有任何一學分被當掉。”
“我……”
看見白千紫忽然吞吞吐吐,神情好不自然,浩文明白了她接下來要說什麽。可惜她還得裝無知地皺眉,關心地問:
“怎麽?要說什麽嗎?”
“我……我答應和那個人來往了。”白千紫終于嗫嚅地說。
“那個人?誰?”她繼續一臉茫然。
“就是——那天拿書來給我那個,你記不記得?”
“書?哦……我想起來了。”她點頭。“他——一直沒放棄?”
“嗯!昨天——他為了我受傷了。”白千紫描述了當時的情況。
“所以你被感動了?”
“我也不知道。”白千紫苦笑。“其實到現在我都還在罵自己傻,受了幾次教訓還學不乖。”
“順其自然嘛!就像走路一樣,跌倒了總要爬起來,繼續前進。”
“你不覺得我很虛僞嗎?對你說的很像一回事,結果卻做不到。”
“別說傻話了,千紫!”
千紫微笑地看著浩文。
“你真是個好朋友,不管我做什麽決定你總是鼓勵我。”
“一輩子裏頭有很多挫折需要你自己去面對,我只是希望你盡快學會一個道理,那就是——誰都害怕受傷,卻不能因此而不去嘗試。”
“你——實在比實際年齡成熟許多。”
“你指的是我的外表吧?”
兩人相視而笑,千紫忽然皺眉。
“你臉頰上的淤血快褪了吧?顏色很可怕。”
“是啊!我每天早上照鏡子都吓一跳呢!不過應該是快好了,都幾天了嘛!”
“你真是太忙太累了,否則怎麽會摔成這樣?答應我你以後會多小心。”
浩文苦笑。
“知道了。”
###
浩文沖進咖啡屋,遲了約十分鐘,她頻頻向等她換班的小芳道歉。
小芳并非那麽小心眼,自然是笑著說沒關系,只是笑容一下子就不見了,換上—臉關心。
“浩文!你是不是不舒服?臉色很蒼白呢!”
“沒有啦!可能是剛才跑得太喘了。”她擠出—個笑容。
其實她真的很不舒服,月事來了,肚子隐隐作痛,依照以往的經驗看來,等會兒還會更難過。
小芳覺得奇怪,剛跑完步的人不都是一臉潮紅嗎?何以浩文臉色這麽差?不過這些話她沒有問出口,畢竟自己身體狀況如何只有自己最清楚,如果浩文說沒什麽,也許真是什麽也沒有。
雖是這麽想,小芳仍在披上外套時又對浩文說:
“我要回去了,如果你真有哪裏不舒服,可得告訴老板啊!”
“謝謝你,我沒事的。”
小芳點點頭,正想走,忽又回頭。
“差點忘了告訴你,角落那兒有個先生。”她呶了呶嘴。“來了快二十分鐘,說要找你呢!沒點什麽飲料,只說要等你來。”
“哦?”浩文皺眉,接著很自然地想起了高奇峰那家夥。
“過是送她回家嘛!居然也想讨人情,讓她請喝咖啡,這樣算青梅竹馬的好朋友嗎?
“我過去看看,你先回去吧!路上小心哦!”她笑著對小芳說。
這個笑容一定很恐怖,因為她感覺下腹又是一陣疼,頭也有點昏。
小芳道了聲再見後離開,浩文放下外套朝小芳說的角落走去。
即使燈光昏暗,那個人的目光卻直射向她,帶著一種難以描述的味道;而他,并非她猜測中的高奇峰。
她面無表情,應該說她不知道該以何種表情面對他。
他怎麽也算是客人,就算她曾祈禱過這輩子別再遇見他又怎麽樣!這會兒總不能趕他走吧!
“你……想喝什麽?我請客。”她終于說。
唐湘石看著她,兩道濃眉高高聳起。
“我等你來可不是為了喝什麽。”
“我想也是。不過店不是我開的,你有話要說卻什麽也不點,我對老板不好意思。”她遞過價目單。“随便點吧!反正不要你付錢。”
唐湘石懊惱地翻看價目表。
他已經心煩了好幾天了,打從聽說方浩文有了男朋友就沒畫出半張滿意的設計圖,盡管他一再把原因歸諸于天氣不穩定,沒有靈感,以及那次的小感冒,但他心裏其實很明白真正的理由,那就是他果然如洪豔豔所說的太注意方浩文了。
就因為不希望自己這麽一直困惑下去,在內心掙紮了幾天之後,他決定到咖啡屋找她,和她談談,至于談什麽,他——還沒決定。
唐湘石看著價目單上—大串聽都沒聽過的果汁名稱,擡頭對她說:“我點了果汁之後,可以耽誤你幾分鐘嗎?我——有事情……”
浩文點點頭,她也很希望能坐下來一會兒,漸強的疼痛使她昏眩又冒冷汗。
“我去跟老板說一聲。”
于是唐湘石随手一指某種果汁,方浩文在紙上記下後轉身離去。約過了五分鐘吧!她端著果汁回來,并在他對面坐下。
“你找我有什麽事?”她問。
“你……你臉色不好,是不是……”
“我知道我臉色白得跟鬼一樣,已經有人告訴過我了。”發覺自己正在低吼,浩文深吸了口氣。“說出你找我做什麽,然後喝你的果汁,好嗎?我還得工作。”
身體不适使得她的耐性大打折扣,而上回洪豔豔給她的那—巴掌還寫在臉上呢!她真的認為不該再和唐湘石有聽牽扯,即便是說說話也不好。
天!為什麽這麽痛?每個月固定的折磨,就不能有一次例外嗎?
“你……真的沒事嗎?”
他的話将她渙散的注意力拉了回來,她擡頭看他,想告訴他她真的沒事。
唐湘石瘋了似地一把按住她的肩,另一只手捉住她的下巴将左臉轉向昏暗的燈光。
“這是怎麽回事?”
“什麽?”她的反應變遲緩了。
“這個瘀青是誰幹的?”
他生氣了,她想。
浩文摸摸自己的臉。
“不是誰幹的,是我自己跌倒……”
“別說謊,我不信。”他低吼。
他真的不信,因為同樣的痕跡他幾乎天天在豔豔臉上看到。
青紫色、醜陋的手印,如果豔豔是被人打的,那麽方浩文絕對也是。
“你不信,不信就別問我。”方浩文右手撫著小腹,她知道這樣無法減輕痛苦,卻仍下意識地這麽做。
“告訴我誰打了你,告訴我。”
“沒有人打我,我說過……”
“你在為誰隐瞞?洪豔豔嗎?”
浩文深吸了口氣,覺得自己就要撐不下去而大聲呻吟了。她想對面前的人吼叫,要他別拿這種無聊的事來煩她,至少別是今天。
她會挨打不全是因為他嗎?如果他了解洪豔豔對他的占有欲而乖乖地待在她身邊,她的左頰就不會有那麽可怕的青色手印了。殺人兇手直問誰殺了人,這不是很可笑嗎?
由于她遲遲未做回答,唐湘石也就不客氣地直盯著她看,越看越覺得她臉色很差,額頭上還冒著汗,這在冷氣開放的店裏來說實在是件奇怪的事。
“你還好吧?”他問。
浩文點頭。
“那麽你老實告訴我吧!是不是洪豔豔打了你?”
浩文略帶怒意地看著他。
“我以為你找我是有事要說。”
“呃……我要說的就是這件事。豔豔說……說你男朋友打了她,所以
……”
“所以你來興師問罪?”
“喂……”
“阿峰……我的男朋友太沖動了,他實在不該對女孩子出手……”
“你真的有男朋友?”他叫道。
“我正在解釋,為什麽你不聽重點?”浩文想尖叫。
天知道她真的好難受,小腹疼得她冷汗直冒,眼前的影像也有點模糊了,而她還得小心地說明一切,以免他一氣之下去找阿峰,兩個人又大打出手。
“我在聽。”唐湘石說,事實上腦子裏卻只有她說的那句話。
她有男朋友了。
她該死的真有男朋友了。
“那你明白阿峰不是故意的了?他只是生氣……”
“他氣洪豔豔打了你,對不對?真的是她動手打了你。”
浩文嘆了口氣。
“我若是你就不會怪她,她會這麽做也是為了你。”
“我?”
“她似乎——對我們之間——有點誤會。”
“她沒權利。”
“什麽?”
“她沒權利誤會我們,也沒權利打你。”唐湘石憤怒地雙手握拳。
“算了啦!阿峰也打了她……”
“別提他。”
“誰?洪豔豔?”
“別提那個叫什麽阿峰的,我不想聽。”這種話他自己聽了都覺得幼稚,卻還是忍不住脫口而出。
“你怪他嗎?”浩文強忍著不适。“我代他向你道歉,他真的只是一時沖動。洪豔豔也給了我—巴掌,就算扯平了,好不好?”
“不好!”他有點像在吼叫。
這女人在考驗他的耐性嗎?居然在他面前替另一個男人說情。
不過這麽怪她也不公平,她畢竟不曉得他的心。
那他呢?他明白自己心裏在想什麽嗎?
唐湘石—驚,剎那間幾乎無法思考。
可能嗎?
人會在這麽偶然的時間裏便認清自己對一個人的感情?這……實在令他難以接受。
浩文見他鐵青著臉斷然拒絕了她的提議,只有頹然地嘆了口氣。她不明白他究竟想怎麽樣,找到高奇峰,還給他—巴掌嗎?
唉!都随他吧!她可沒精神理了,眼前的景物越來越模糊,再不能躺下休息的話,她想自己也許随時都會昏倒。
“我——離開一會兒,你忍著平息一下怒氣吧!反正——大家都是無心的。”
說完這種連自己都覺得佩服的話之後,浩文靠著僅餘的體力往吧臺走去,她得請老板讓她休息—下,或者,幹脆讓她請假回家。
她走了,唐湘石只好憤憤地拿過自己的飲料。她的情緒或許很難理解,他心裏的猶豫不定卻更讓他生氣。
吸了口他随手點的果汁,唐湘石真想摔杯子。
該死的,他竟然“指”中了上回那種難喝至極的東西,這種惡心的流體……根本不該被允許在市面上賣。
決定了,他待會兒就問問方浩文這杯東西叫什麽名稱,那麽他下回……
才想到這兒呢,吧臺那兒忽然一陣騷動,還有人著急地喊著浩文的名字。
唐湘石立刻往那兒跑去,只見一位婦人和一個和方浩文年紀相當的人半跪在地上,神色焦慮而擔憂,那女孩甚至還流了些眼淚。
再往前一步,他的心跳幾乎要停了。浩文躺在地上,姿勢怪異,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還泛著青紫。
“她……怎麽回事?”他邊問邊叫她們讓開,伸手探了探浩文的鼻息,并暗叫自己鎮定些。
“她走過來,搖搖晃晃的,我正想問她,她——她就往地上倒了。”說話的是婦人,看起來像老板。
“倒下去時有沒有撞到頭?”
“應該沒有,我剛好扶住她……”那女孩說。
她的呼吸還算穩定,只是全無知覺。唐湘石推了推她,輕拍她的臉,喊她名字,她都沒有反應。
他抱起她,說:
“誰來幫我開一下車門,我送她去醫院。”
結果是一位先生立即跟了出去,留下幾位客人和猶在為浩文擔憂的老板和同事在門口張望。
這是一家私人醫院,有一個醫師和護士三人,感覺上有點像那種只會醫醫感冒的小診所。
當然唐湘石原本不是要送她到這樣的地方來,只是當他抱著浩文往他的車子跑去時,後頭跟來好心要替他開車門的先生忽然指著對面。
“啊!那裏就有醫院,你看要不要先送到那兒去?這種事……能盡早讓醫生接手是最好,以免延誤時機。”
他一聽也覺得有道理。雖然懷裏的人還在呼吸,但由于不知道昏倒的原因,很難說會有什麽意料之外的情況發生,還是先讓醫生診斷一下比較好,如有需要再轉往大醫院也不遲。
于是他向那人道了聲謝,自己抱著浩文穿過馬路,并按了醫院的急診鈴。
現在,浩文正躺在兩間病房中的一間,及肩的黑發披散在白色的枕頭上,而聽過醫生的說明後,即使他仍覺得她的臉色比床單還要白,心裏終于不再那麽害怕了,她并非患了什麽可怕的疾病,只是……過度疲勞、營養不良,再加上生理期的不适。
唐湘石紅著臉吐出長長的一口氣,對于她的固執和倔強不知該敬佩還是氣憤。
他早看出她臉色差,還問了她幾次,為什麽她就是不說?究竟拿自己的身體當什麽?當她醒了,真該好好地說她一頓,她吓得他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冷靜。
幸而此時他的雙手已不再發抖,看了看仍在熟睡的浩文,唐湘石想著他也許該去咖啡屋将她的情況告訴老板。
由于持續地睡眠不足,醫生猜測浩文會睡上一會兒,那麽他離開一下應該沒問題吧!咖啡屋就在對面而已,走過去再走回來也要不了幾分鐘。
他擡起手看看表,天!這麽一折騰竟然已經淩晨一點半了,時間……怎麽老是過得這麽快呢?
交代過醫生之後,唐湘石便往咖啡屋走去。
果然老板和那位女孩都很關心浩文的情況,若非這個時間正是店裏最忙的時段,也許她們會立刻到對面的醫院去探望浩文,而留下他看店呢!
他解釋了浩文昏倒的原因,只略去了“生理期不适”那句,并告訴她們浩文正熟睡著,他得趕快回去。
老板和氣地笑道:
“幸虧你在這裏,否則我們一慌還不知該怎麽辦,萬一得動手術什麽的,要連絡誰都不知道呢!你……你是她的……”她詢問似地看著唐湘石。
“朋友。”他簡單回答,并表示自己該過去了。
“叫她多休息幾天吧!工作的事不要擔心。”老板交代著。
他笑著點頭,又一次走過馬路,進入小醫院。
剛走到病房門口,凄厲的哭叫聲沖入他的耳中。
是浩文,她在哭。
唐湘石立刻推門而人,卻看見浩文在病床上掙紮,而年紀約四十的胖醫生正試著壓住她。
“小姐!你冷靜點,這裏是醫院……”
這種情景乍看之下實在很像那種“不肖醫生對病人用強”的電影情節,唐湘石憤怒地沖過去正想—拳打昏那個胖子,他卻回頭說:
“哎呀!你回來的正好,快過來幫我壓住她,我已經讓我老婆去準備鎮靜劑……”
這種臺詞更加深了唐湘石的怒意,幸而他看見醫生的表情才沒有貿然動手。
胖醫生一臉誠懇,眼神尤其正派,唐湘石有些後悔自己沒有問清狀況便妄下論斷。
他兩大步到了床邊,看見方浩文不斷尖叫,拼命掙紮,雙眼緊閉,臉頰上又滿是淚水,吃驚地問:
“醫生!這是怎麽回事?她……”
“她一醒來就問這是哪裏,我一回答是醫院她就變得很激動,還哭喊著要離開。本來是不想給她打針的,可是她這樣……”醫生困惑地皺著眉。
“讓我來跟她說吧!也許她是沒看見熟識的人所以覺得害怕。”
“好是好,不過……我看她好像不十分清醒,不—定聽得進你說的話。”
唐湘石邊幫忙捉住浩文掙紮的手腳邊問:
“什麽意思?”
“很難解釋,她應該是醒了,又好像……總之是有什麽事困擾她才會讓她産生這種類似做惡夢的反應。”
這番說明聽在唐湘石耳朵裏實在似懂非懂,但在此時他也不願再多問什麽,只想盡量讓她安靜下來。
“這樣吧!醫生!我先試試,真不行的話再請你給她打針。”
“好吧!你試試……哎呀!小心哦!被她打著了也會疼的。”
就這樣,醫生離開了,留下他一個人面對不斷哭喊的方浩文。
她仍啜泣著,掙紮著,原本蒼白的面容出現了紅潮,還淌著豆大的汗珠。
“浩文!”他捉住她的雙臂将她壓在床上,并控制自己的力量以免傷了她。“你怎麽了?哎!別動!是我,唐湘石,你張開眼睛啊!”
她是張開眼睛了,也看見他,卻沒有安靜下來反而更大聲地叫:
“我要出去,帶我走,別讓我待在這裏……”
“噓!你靜一靜,沒事的,待會兒我們就可以離開了,你并沒有生什麽病……”
“我不要待在這裏,帶我出去……”
“你別亂動,點滴還沒打完,很危險的。乖!聽話哦!再睡—會……”
“不要!你走開!走開!我要出去,讓我出去。”
她始終重覆著這幾句話,并且不斷地試著下床,有幾回幾乎要推開他而成功地逃下床了。
因為她始終情緒激動,不肯聽話乖乖休息,基于怕她傷害了自己和影響病情的理由,唐湘石心想該不該讓醫生替她打了針,好讓她安靜地再休息一會兒。
他似乎沒有考慮的時間,另—次強烈的反抗又經由他的雙手傳來,唐湘石于是決定開口喊醫生。
正想回頭,病房房門開了,沖進來—個年輕人,神情兇惡地指著他。
“住手!你想對浩文做什麽?”
“你……”
唐湘石話還沒說,浩文卻一睜眼看見了沖進來的人,她扭動得更厲害了,并對著那人哭喊:
“阿峰!帶我回去,我不要在這裏,不要……”
原來這個人就是“阿峰”,唐湘石心裏嘀咕著。
不過現在可不是瞪著對方的時候,浩文已接近歇斯底裏的狀态了,她目前體力極差,唐湘石很怕情緒過度激動會導致她另一次昏迷。
“喂!別楞在那兒,去叫醫生來啊!”他對那人喊。
也許他的口氣太權威了,加上那個人明顯地看出浩文情況不對,所以很自然地接受了他的命令,找來了醫生。
三個人一番拉扯,浩文終于在鎮靜劑的作用下又沉睡了,唐湘石忍不住靠著牆吐了長長的一口氣。
天!真累,一個病人怎麽會有那麽大的力氣?
此時阿峰走過來,并朝他伸出手。
“我聽咖啡屋的老板說了,幸而你在場才幫了浩文一次,謝謝你。我叫高奇峰,是浩文的好朋友。”
唐湘石瞪了那只手好一會兒,才不情願地伸出手握了握。
“我是唐湘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