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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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曦與應有常分別後第三天就再次見面了——周一傍晚的鍛煉約定。

康曦猶豫過去還是不去,最終還是沒舍得不去,而當他如願在運動場見到應有常時,他不由得慶幸自己赴約了。

許是珍惜還有多少的共處時光,跑前熱身康曦做得到位,甚至咬牙跑了兩公裏。

應有常根據康曦的速度一路調整自己的速度,一邊陪跑一邊提醒康曦姿勢邁步和呼吸等注意事項。因為康曦時不時就偏頭看向他,故而應有常強調最多的是“跑步的時候不要随意轉動脖子,會損傷身體”。

康曦氣喘籲籲:“我走走,你繼續跑吧。”

應有常的背影逐漸縮小,康曦拍了一張照片後,在跑道邊緣倒退着走。

教學樓和宿舍樓将天空框成了四邊形,身邊的大樹延展出的枝葉末梢與茫茫夜色融在一起。錯把一架航班飛機當成星星後,康曦終于想起了光污染這一回事。

這一會兒,應有常已經跑完了大半圈,此刻與康曦視線相交着,向他的方向跑來,仿佛奔赴一樣。

靠着一些小聰明自娛自樂,康曦為自己的想法一笑,旋即又目光躲閃起來。他突然想起,眼前場景他是設想過的,甚至借以自Wei過。

念頭一起便停不下來了,控制不住遐想連篇的他慶幸自己所在位置光線昏暗,不會被人發現他的異樣。

欲念漸深,極致的時候康曦不可避免地想到他的病,一盆冷水當頭傾下,旖旎念頭涼得徹底。

鍛煉結束後,應有常忽的無厘頭地來了一句:“不要讓我等太久。”

康曦回到出租屋才想明白,對方說的是:我不逼你,但這個答案也不要讓我等太久。

有一剎那,康曦強烈地想跟應有常和盤托出,告訴對方他的病他的過去和每天深夜裏籠罩着在他身上的夢魇。這并不是為了博取同情,僅僅只是因為他已經被壓抑得喘不過氣了,茍延殘喘了兩年他還是習慣不了。

查出自己染了性病的時候,康曦第一反應是誤診了,然而冰冷的機器和白紙黑字的陽性報告單将他半邊臉都扇腫了。他不混圈不約炮更沒有亂七八糟的其他關系,縱然再不願意也只能懷疑許立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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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他的詢問,許立軒先是矢口否認然後含糊其辭。康曦越發煩躁語氣越發激烈後,許立軒冷笑道:“你都認定是我了還來問什麽?誰知道是不是你不檢點然後賴我身上?”

康曦又委屈又氣,彼時性格還偏懦弱的他雖然有理,但許立軒一強硬一诘問,還是習慣性的氣勢弱下來。面對許立軒的反咬一口,康曦手足無措地反駁自證,不僅喪失了主動權還一度寄托于許立軒能給他想辦法。

深知康曦性格缺陷的許立軒,在洞察康曦內心濃郁得外溢的彷徨恐懼後更加不把他當回事。罪魁禍首的他怎麽會幫助康曦呢?他只會假惺惺地關心,說着無用的廢話,表面關心實則催化康曦的害怕與焦慮。

當康曦希望他去做檢查自證的時候,許立軒各種搪塞,

再回首,康曦都難以置信自己的自欺欺人。Ai滋病不會憑空産生,更不可能在兩個健康的人之間産生,且這個病毒沒有離開人體後會迅速死亡……從未有過高危Xing行為的康曦竟然非得等到許立軒撕下僞善面具,才徹底死心。

許立軒就是惡意傳播,不僅偷偷在安全套上做手腳,而且連吃阻斷藥的機會都不給他,所以根本不會配合着去做檢測。只怪康曦曾經一度低估了人性的惡。

康曦萬念俱灰,而很恰巧地,他身染絕症的消息意外走漏了。如果說他以往的生活是一片湖水,談戀愛是泛起漣漪而染病是巨石落湖的話,消息走漏就是硬生生地将湖水蒸發幹了。

尖銳眼光、刺耳辱罵、做作的陰陽怪氣和指桑罵槐乃至一系列刻意的背後小動作陸續到來,猶如暴雨梨花卻顆顆粒粒都重若千金。

康曦被圍堵,人們對他避之不及又一次次圍觀他,行走在校園裏像異類又像在被游街示衆;康曦被停課,原本對他給予厚望的專業課老師再看他時目光滿是驚恐與厭惡。

再然後,他就離開了X大,讀作“主動退學”寫作“被勸退”。

這一失足實在太狠了,跌得康曦幾乎喪失生的念頭。

他自我了斷之前,許立軒光鮮亮麗地出現他面前,俯視着他溫柔說:“你現在應該不想跟我分手了吧?我不嫌棄你,你不讀書了也沒關系,我可以養你。”

康曦這才知道自己到底眼瞎到看上了什麽玩意,而後将許立軒告上法院。

康曦以為已經忘卻的一幕幕清晰浮現在眼前,他身體抑制不住地顫栗着,痛苦得喪失了對外界的七感。他覺得自己迫切地需要一個宣洩口,他瘋狂地想看看再次打破現狀的平衡會陷入什麽樣的境地,會不會有比現在更糟糕。

他很想知道應有常知曉一切後的反應,惡心厭惡從此視他為洪水猛獸還是強裝鎮定漸漸疏遠?他別說奢求了,連想都不敢想那微乎其微的圓滿美好結局。

他罪孽深重一身污穢,自知不配,以至于在回憶和臆想裏就已經将自己淩遲百遍,然後自虐式循環反複地重來。他每次直視自己的過去和內心,下意識嘲諷自己識人不清唾罵自己下賤的想法像是刀刃一樣刺入左心房,鮮血淋淋中讓他又一次深深認識到他那洗不掉的肮髒,而偶然間泛起的對未來的美好展望則會變成更加鋒利的另一把刀捅進他的右心房,懲戒他不識好歹品德敗壞,一只陰溝裏的老鼠還敢妄想地表的陽光還想禍害其他人。

左右都是荊棘橫豎都是錯,因為他為世間所不容,為正常人所厭惡。可能連死都是錯,因為還得別人來收屍,會讓人覺得晦氣。

康曦早就将自己判了死刑,只是執行日期懸而未決。他想歇斯底裏想坦白一切,更多的是想應有常來代他給自己一個痛快,進而走上絕路不再癡心妄想。

然而理智一直拽着他。生死之間人的求生欲是無與倫比的,正是如此康曦沒有自絕,也正式如此他還賴活着。

開弓沒有回頭箭,他知道一旦自己說了,事情就可能完全失控,如蝗蟲過境一樣經應有常的社交圈傳遍A市的所有高校然後發散到更高更遠的地方——一如兩年前。

人們面對一個群體的時候,往往是能保持冷靜和理智,能夠明白不能以偏概全的。

很少人會在輿論場上明目張膽地攻擊和歧視少數群體,這得不償失且會引來很多指責。可當個人從群體出列,當一個同性戀出現在身邊,人們大概率就會換上有色眼鏡,做着包括但不限于指指點點苛責批判的事。人們并不會認為自己在歧視,相反,他們認為自己很包容——

“我并不歧視同性戀啊,但是,你們不要出現在我身邊就好了”

“你們不要向我出櫃,或者說不要讓我知道你們是同性戀。如果哪天瞞不住了,對不起,我不會容忍你們的欺騙。因為這時我默認你們有義務告知我。”

“雙标?我沒有雙标啊……而且就算雙标了又怎麽樣,你們是少數人而我是輿論主流啊。”

而當這個出列的同性戀剛好身染艾滋病呢?這将是一場狩獵般的狂歡。

當事人被定義為有罪後,其他人就仿佛左手尚方寶劍右手免死金牌一樣,自诩頭頂正義自認替天行道,個個擁有對當事人的生殺大權。即使對方罪不至此即使冤假錯案了也沒關系,法不責衆而且誰讓他無法自證清白呢。

圍觀者滿足了好奇,劊子手吃下了正義。

中世紀時獵殺女巫時,只容得下女巫的慘叫和點火者的歡笑,其他的聲音都會是成為衆矢之的。

康曦曾經就是柴火堆上的女巫。

“我弱弱地說一句啊,有些艾滋病患者是無辜的,我們不能以偏概全。”

“樓上在說什麽?這人得的可是Ai滋病啊!”

“知道男同為什麽會得艾滋病嗎?因為他們圈子裏充斥着約炮、出軌、濫交、換妻……你知道你在同情什麽玩意嗎?他們連人都稱不上!”

“為艾滋病說話的都是同類吧?希望人出事,希望人別死我家門口。”

“當一個圈子裏99%,我沒有義務也沒有精力去分辨這圈子的人是好是壞,要怪就怪他們自己吧。”

“聖母給爺爬!”

如果再次面對那樣的一天,康曦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有上一次的一腔孤勇。

他不怕死,可他還年輕,他才25歲,他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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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很有争議的情節,不過設定上受有這個病,就少不了這種情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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