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過山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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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立軒再惡心,康曦的生活還是得繼續,他有序不亂地完成一件又一件,事先準備好的種種應對措施倒是因為風平浪靜而用不上,一切正常——如果每天收到花不算問題的話。
康曦每次下課收到一大束花,嬌豔沾着露水的,種類不一,有時是玫瑰有是紫羅蘭,或上午或下午,只要康曦那一天有課就一定會有花送來。
沒有落款沒有任何信息,康曦也不想為難送花的店員,只知道對方是網絡下單。
可這高調的送花,多少還是給康曦帶了麻煩,一些非議和調侃,重則說康曦在外面招惹了人,輕則說是他校內有狂熱追求者。
大學裏也就巴掌大地方,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應有常很快都知曉這事。
康曦對餐桌另一端的應有常無奈說:“我真的不知道那些花是誰送的。”
他本來猜測是尹行送的,雖然他并未向樂隊透露詳細信息,但思來想去還是尹行可能性最大,這陣子尹行隔三差五便微信上找他聊天,有時硬是要尬聊,大有一副要追他的勢頭。
為驗證猜想,他難得主動找話題,跟尹行談及各種花的花語,待尹行好奇反問時佯裝無意地提起近期收到許多花……出乎意料的是,尹行沒有什麽特別反應。
生性張揚如尹行,如果是他送的,肯定不會否認。
康曦擡頭瞥一眼悶頭吃飯的應有常,現在唯一的嫌疑人也沒了。
問題沒有解決,還更麻煩了,跟應有常聊完的第二天,康曦下課時收到了兩束花,頓感頭疼,懷疑有人故意惡作劇。
他再度跟應有常吐槽時,應有常道:“那你覺得那些藍玫瑰怎麽樣?”
康曦聽得微妙:“不會是你送的嗎?”
“喜歡嗎?”
“你……”康曦嘆氣:“喜歡,但是你別再送了,我真的很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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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啊,就是一時有點嫉妒。”
應有常酸溜溜的話,讓康曦竟不知該如何回答,索性不說話。
應有常說:“我姐得了幾張游樂園的門票,要不要一起去玩?”
“你們去就好了,我就不去了吧,畢竟我跟你姐也不認識……”康曦記得應如詩的工作,下意識地抵觸跟她碰面。
“去吧,我姐還想謝謝你上次借房間的事呢。”
應有常盛情邀請,被反複勸說下,康曦心軟答應。
游樂場在隔壁區,康曦和應有常一同從學校出發,到游樂場北門彙合。出發那天,厚壓壓的密雲将天空遮蔽得嚴嚴實實,饒是天氣預報明确說是多雲無雨的天氣,康曦還是不放心地在帆布袋裏置放一把傘。
他今天的穿搭也是花了心思的,一件長白衫打底,外面再穿一件黑色的針織毛衣使得白衫只露出領口和兩條下擺,下半身是膝蓋開口紫的純黑直筒褲,簡約随性卻不随便,配上他的圓框銀邊眼睛,整個人看起來青春成熟中又透着幾分乖巧。
應有常眼前一亮,誇贊:“你今天穿得真好看。”
應有常的裝扮瞧不出特別的,白衣黑褲的平常打扮,只是與康曦同為黑白色系,走在一起勝似情侶裝。
康曦看出應有常用發泥打理了頭發,商業互誇:“你也不賴。”
康曦不喜歡坐公交,兩人放棄最久的公交站,步行到較遠的地鐵站前往游樂場,抵達時見應如詩已經等候在北門,左手打着遮陽傘,右手還拎着三杯奶茶。
應如詩将奶茶遞給兩人:“不知道你們口味,就買了經典口味。”
“謝謝。”康曦沒有拒絕。
應如詩借機端詳康曦幾眼,自然地轉頭嫌棄應有常:“看看人家,比你有禮貌多了。”
應有常大大咧咧傻笑,拉着康曦要進游樂園:“我們先進去。”
單位派發給應如詩的門票是套票,只可以免費游玩限定的部分項目,但應氏姐弟并未太在乎這個,尤其應有常,時不時便問康曦有沒有想玩的項目,随時一副康曦開口他就奔去買票的架勢。
被關心的康曦很高興,明确地表示并沒有特別屬意的,不如先把套票上的項目就近開始體驗。
附近的第一個項目是旋轉木馬,康曦看着以花冠圓柱為軸,随着清脆音樂悠悠旋轉的粉紅色天馬,難得地面露難色,兩只眼睛向應有常投射出大大疑惑:我們真的要坐上去嗎?
旋轉木馬全然是為了女孩子和兒童打造的童話項目,前來體驗這個項目也大部分都是兒童和女孩子,少數是陪同的家長……而他和應有常,兩個人高馬大的男生,怎麽看怎麽與它格格不入。
見到康曦掩藏不住的難為情,應有常內心倒是不打退堂鼓了,覺得有趣起來,一把挽住康曦的手說:“來都來了,返璞歸真,回味童年吧!”
“……”康曦:魂穿魔卡少女櫻是吧?
一旁的應如詩看着應有常少見耍寶的模樣,內心對康曦更另眼相看,目光順勢觀察康曦,敏銳地從康曦一臉壯士赴死的凝重中察覺到一點寵溺,她的神情頓時玩味起來。
兩個人站在一起實在般配,康曦對應有常顯然并非無意,就這應有常竟然還沒追上,應如詩當即開始嫌棄起自己弟弟。
應如詩不似父母,她思想觀念十分開明,也不會考慮家族傳宗接代的這種事情,因此應有常出櫃的時候她震驚過後很快接受了,但還是不免擔心,甚至曾抱有一絲僥幸心理……或許應有常只是一時興起呢?
即使知道不可能,但她還是不免如此,畢竟同性戀群體的路太難走了,社會上的刻板印象、身邊的流言蜚語、家庭方面的不理解和痛罵,最重要的是,同性戀者本身自幼被灌輸的社會認知和自我認知的矛盾與割裂,越是清醒清楚的人越是煎熬痛苦。
當知道應有常真的有了喜歡的人時,應如詩心情很複雜,千言萬語到了嘴邊成了幾句話:“你想好了就行,不要後悔。做你自己,姐永遠支持你。”
饒是一堆的心理鋪墊,康曦真正坐上旋轉木馬後,臉上強裝的鎮定在音樂響起時瞬間分崩離析,一抹羞紅地從臉頰蔓延到耳郭,他低着頭不敢去看場外游客,甚至不敢回頭去看應有常的反應。
幾分鐘的旋轉木馬,卻讓康曦時隔幾年久違地感覺時間的一分一秒格外漫長。
項目結束,應有常挽着康曦的脖子哈哈大笑:“哈哈哈哈,我從後面看,學長你的頭恨不得埋到木馬的脖子上哈哈哈哈……”
康曦剛褪下去的羞再度湧上來,應有常還在說:“你看看我姐,她邊轉邊拿出手機給自己拍照呢。”
康曦瞪他:“這不一樣!”
眼看着逗兔子要逗急眼了,應有常見好就收,拉着人前往下一個項目。
距離項目尚有一段距離,康曦等人便遙遙聽到此起彼伏的凄厲尖叫聲,幾秒後是列車呼嘯而過的轟隆聲,哪一種都讓人望而卻步。康曦側頭看了看不遠處蜿蜒曲折如“∞”符號交疊的跑道,心裏已經泛虛,可這還不算完,這個游樂園的過山車主打的驚險刺激遠勝普通游樂場,山車有一段路程是倒着即乘客頭朝地式地行駛。
光是看看,康曦就已經心驚膽戰更別說親身體驗,然而,這就是他們的下一個項目。
萌生退意的不止康曦一個,應如詩輕聲說:“看起來好可怕……”
“那我們還玩嗎?”應有常問。
應如詩:“要不你倆玩吧?”
康曦嘴唇蠕動,可看到應有常躍躍欲試的神情,還是咽了回去,改口說:“讓我先做一下心理準備。”
過山車雖然看着聽着吓人,但是作為主打項目,人氣還是不低的,除了吸引刺激愛好者外,康曦排隊時還看到一些正抱團打氣的姐妹團,估摸着這就是又怕又愛玩吧。
康曦正學着給自己打氣時,手被溫暖裹住,應有常回頭對他說:“待會兒你要是怕,就抓着我的手,我們坐一排。”
康曦點點頭,回握應有常的手:“好。”
衆目睽睽之下十指交握,應有常牽着他向前,康曦餘光掃一眼周圍,深吸一口氣收回目光,亦步亦趨地跟在應有常身後,一直到輪到他們上車,檢票放眼鏡的時候才松開手。
應有常沒有選擇視野最好也最為駭人的第一排,而是在中間落座,待康曦扣好安全裝置後,他拍拍康曦的手背說:“不要往下看,實在怕的話,就閉上眼睛。”
“我盡量……”
噔的一聲,列車啓動緩緩升高,把康曦的心也一點點地懸起來,康曦一邊告誡自己放輕松一邊控制不住地緊繃身體,雙手撫上胸前的安全裝置,眼眸一動不動地注視着前方。
列車悠悠抵達一個頂點,頓了幾秒,忽的猛然下落,仿佛失衡般墜落一樣,康曦頓時一個機靈,後背牢牢靠在椅背雙手抓着安全裝置抓得骨節泛白才獲得些許安全感。
列車順着軌道劃出一個圓弧,速度不減反增,順着下一個曲折加速馳騁,列車行駛間與軌道摩擦冒出的轟隆隆聲棒槌般擊打在耳膜,極度危險的信號透過耳膜紮進大腦,一下一下将康曦本就不多的安全感打破碾碎,使他咬牙間不知道列車脫軌飛出和自己被甩出哪一個會先發生。
他嘗試張嘴緩解耳朵壓力,或者發洩情緒,可倒灌入的冷風又堵住了嘴。
列車驟然轉完,上竄下沖劇烈起伏着,康曦身如浮萍無助地随着列車左右震蕩,一顆心堵在嗓子眼幾乎要躍出來,耳邊是其他乘客音色各異但同樣撕心裂肺的尖叫聲,刺耳但在這令人頭皮發麻的項目裏反倒成了還活着的證據。
腎上腺素急劇飙升,感官認知雖然被放大,但多番刺激轟炸下,康曦五感已然麻木,臉龐因冷風的撲打得麻痹,整個人只能僵硬得感受着耳邊呼嘯的風聲,和重能勢能的反複轉換。他幾乎全程屏息,只在列車車速稍緩或在頂點停留的剎那在敢呼吸喘氣。
待整個人倒立過來,列車倒着奔馳,康曦的身心與性命都全然依附在安全裝置上,他內心的阈值驟然被突破了,極端翻湧的情緒膨脹爆炸,轟烈得他喪失思考能力,随着人群宣洩吶喊尖叫。
啊——
一旦張開嘴便停不下來宣洩,發洩出來的好似又不僅僅只是恐懼,還有精神上的一些負荷,康曦竟然慢慢回神,能夠用餘光瞥向身邊的人。
應有常也正用餘光看着,且注視已久,目光交錯後,他動了動手指。
康曦會意地握了上去,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繩索,踏實且安全感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