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雨傘
陸一鳴不禁恍神，窗臺高懸的月模糊得像投進泡沫的影。
耳畔傳來傾盆雨聲，嘩嘩啦啦，蠻橫要将他拖拽入那個潮濕悶熱的夏。
難得程雲教練有事外出，大發慈悲給終日訓練賽複盤不間斷的他們放了假。基地裏的零食儲備告罄，陸一鳴斜倚在沙發上刷手機，被大數據推送的一家新開業的甜品店吸引了興趣。
“隊長！我想出門！”他樂颠颠跑去柏淨那邊。
俱樂部倒是沒有什麽出門要報備的規定，這條是柏淨針對陸一鳴這個未成年特加的。說是不放心。
那時候的陸一鳴依賴柏淨，也樂意被他管着，再加上他平時懶得出門，不覺得這件事有什麽大不了的。
“去哪啊？我陪你？”柏淨聞聲放下手中寫了一半的材料單，眼眸彎彎。
“不用，就在這附近，新開的一家甜品店，走兩條街就能到。”
陸一鳴知道柏淨昨天訓練賽失誤太多，被程雲教練罰寫了三頁紙的複盤報告，不忍心打擾他。
他把地址拿給柏淨看：“喏，這家。你有沒有想吃的，我給你帶回來。”
柏淨見這個地址離基地确實不遠，陸一鳴這麽大的人了去也沒關系，便擺擺手示意随他。
“替我帶份原切吐司吧。”
“沒問題！”陸一鳴誇張做了個美劇敬禮的姿勢答。
柏淨低笑出聲，擡眼看了窗外。
南方的夏日多驟雨，雖然此刻的天一碧如洗，但柏淨還是不放心提醒了一句。
“帶把傘吧，以防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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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不用啦，兩條街，我跑過去十分鐘都不到，很快！”
帶傘了就得背包，要麽把傘一直拿在手裏，好麻煩。陸一鳴想也不想拒絕。
但他跑出去的動作太急，回答的話語被關門的動靜淹沒，柏淨并沒有聽清他的這句話。
天光驟暗，淅淅瀝瀝的雨聲奏響。
柏淨停筆揉了揉酸痛的肩頸，餘光瞥見門板處斜立着的雨傘。
他滞了片刻，随後無奈笑了笑。
陸一鳴沒想到自己的運氣這麽背。
不對，應該是沒想到這天變臉速度這麽快！
他不過是在栗子味的紙杯蛋糕還是巧克力味的紙杯蛋糕中糾結了幾分鐘，排隊付完錢，門外就下起了瓢潑大雨。
天陰沉沉的，哪有先前半點明媚的樣子？
想着冒雨跑快一點回基地。但剛探出店門，就被一陣轟隆雷聲吓得縮了回去。
盛夏的雷暴雨真是不講道理！他恨恨想着。
早知道就聽柏淨的話，把門口放着的雨傘帶上了。
這下倒好，不知道得等到什麽時候才能雨停。
陸一鳴坐在玻璃門前，擡頭望着店外猛烈的雨勢，還有黑雲陣陣的天空，洩氣的垂下了腦袋。
“咚咚”
額頭貼着的玻璃門被人敲了兩下。
陸一鳴有些煩躁擡眼。
對上了柏淨含笑的眼瞳。
他驚喜道：“你怎麽來了？”
玻璃那頭撐着傘的柏淨嘴唇開合幾下，陸一鳴發現自己根本聽不清，心虛眨了眨眼從店門跑了出來。
一頭紮進柏淨傘下，順帶着濺了不小的水花。
“你怎麽來了？”陸一鳴重複。
“看到挂在門口的傘了，猜到你沒帶，來接你回家。”柏淨伸手把他往傘裏帶了一點，溫聲回答。
湊近了陸一鳴才發現，斜飛的雨絲打濕了柏淨額前的碎發。
他有些手癢。
踮腳湊了上去。
柏淨不知道他想幹嘛，怕他的腦袋被傘骨尖戳到，忙把傘柄擡得高了些。
陸一鳴伸手撥弄柏淨的碎發，被雨沾濕後很輕易就并攏到一起，在他的“巧手”下擺成了兩個半弧形，拼起來就像一個倒着的愛心。
“噗。”陸一鳴沒克制住臉上的表情，笑出聲來，從衣兜裏拿出手機，當即“咔嚓”一聲，給柏淨的新發型拍照留念。
柏淨雖然看不見自己的臉，但看陸一鳴的動作就猜到不是什麽好事。
“差不多行了啊，玩我就算了，還要拍照嘲笑我？你這叫恩将仇報啊。”他作勢要從陸一鳴手裏把他手機搶來。
陸一鳴反應迅速要躲。
但他算漏了雨天，被臨時的臺階邊沿濕滑難行。
他躲開的動作幅度太大剎不住車，身形搖晃着幾欲跌倒。
柏淨見狀連忙伸手攬住他的腰，把他扶了回來。
滔天雨勢順着柏淨傾斜的傘面滾落一顆顆雨珠，淋濕了小少年後背大片。
陸一鳴偷雞不成蝕把米，懊惱地擰了一把被打濕的衣角，企圖讓它重回幹燥。
“你的傘把我打濕了！”他惡人先告狀。
柏淨還沒來得及回味剛剛那個勉強能算得上的“擁抱”，便被無辜扣上了一大口黑鍋。
“怪我？”他挑眉，“是誰不聽話忘記帶傘的？”
陸一鳴剛燃起來的氣勢一瞬間慫了下去，小聲嘟囔。
“可是我衣服都濕了……”
他轉了個身，給柏淨展示“罪證”。
被打濕的白色t恤衫隐約能看出少年輪廓姣好的背肌，還有不算明顯的蝴蝶骨。
像被刺到一樣，柏淨做賊心虛一般移開目光，心內有一把燎原的火在緩慢燃起。
他單手解開自己的外衫，披在了陸一鳴身後。
“我回去給你洗，這樣總行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陸一鳴的錯覺，柏淨說這句話的聲音好像……有點奇怪。
好像在壓抑着什麽似的。
但他想不出原因，也就不想了。
鳳眸流過滿意的光，陸一鳴揚起了腦袋。
“這可是你說的，一言為定。”
“嗯。一言為定。”柏淨聲音沉沉。
一把傘遮兩個正常身材的男生還有顯得有些擁擠，在第不知道多少次，陸一鳴裸露的胳膊和柏淨相貼後，他開口。
“隊長，我覺得下次你應該帶兩把傘來。”
“嗯？”
柏淨似笑非笑的威脅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陸一鳴卻領會錯了含義，以為柏淨是在暗示他，要不是他沒帶傘，也不會發生這種事。
“好吧，我下次一定記得帶傘。”他誠懇認錯。
“……”柏淨哽住。
但他沒有說出自己心裏的真實想法。
只淡淡：“忘記了也沒關系。”
反正我永遠樂意來接你。
條件是，再讓我抱一下。
“為什麽？”
記憶回籠，小中單卻在對陸一鳴當初為什麽打野而滿是好奇。
可陸一鳴卻突然不想說出自己當初賭氣一樣的真實想法了。
“因為，我要是打中單，你玩什麽？”他眉目間染上幾分玩味，笑着将這個話題揭過。
“噗——”宋辰在一旁笑出了聲。
小中單瓜子都準備開始嗑了，還以為能挖到陸一鳴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結果心口猝不及防被猛紮一大刀。
茶話會散場，陸一鳴給柏淨的微信回了一句“知道了”。
随後又給錢經理發了條消息，問他們那邊的宣發公關準備怎麽處理，他這邊随時配合。
之前的帖子沒有鬧這麽大過，HC戰隊那邊沒必要管這種事，但今天這個帖子的熱度居高不下，柏淨作為HC戰隊的“金字招牌”，怎麽說也要正兒八經做個澄清吧。他怕自己擅自站出來說些什麽容易被惡意解讀，這種事情還是得交給專業的人來幹。
結果對方回了他三個字。
[不處理。]
陸一鳴皺眉。
[不處理？]
錢經理撥了個電話過來。
陸一鳴接通。
“小陸啊。”電話那頭的經理語氣有點勉強，“這件事呢，其實我們早就知道了。”
“那你們就這麽任憑柏淨被造謠？”陸一鳴語氣有點急。
他以為HC那邊和他一樣，之前并不知道柏淨的這項“罪名”。所以他們是早就知道但一直無作為嗎？
“我們也不想的啊。”錢經理無奈嘆氣，“柏淨說了，如果是因為你采訪的話引發出來的事，戰隊都不要幫他澄清。”
“為什麽？”陸一鳴更疑惑了。
“因為他說——”
“這是我欠他的。”
會議室裏，柏淨垂下眼眸，面色凝重。
“哪怕你知道這項罪名一旦發散有可能會毀了你的名聲？”錢經理追問。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沒做過的事情，我不怕他們說。”柏淨沉聲。
“可是這會讓你的輿論環境很惡劣，将來你的一舉一動都會被放大無數倍，那些黑子會用鍵盤肆意抹黑你！”錢經理試圖把弊端擺出，循循善誘。
柏淨擡頭，沖經理笑了一下。
“我現在不已經是這個待遇了嗎？”
錢經理被他的話噎住。
“那、少一條罪名……”總好一點啊，哪有人喜歡挨罵的啊！
“無所謂，那些評論又影響不到我。”柏淨聳了聳肩，截住了錢經理的好言相勸。
從當初去Primacy把他簽過來的時候，錢坤就領會到了柏淨的倔脾氣，決定了的事情軟硬不吃，誰勸都沒用。
這次更是。
他欲哭無淚：“祖宗，你就不能把事情和那個陸一鳴說清楚嗎？你本來是為他着想的啊！”
怎料眼前溫和的人陡然變了臉色，狹長的眸子閃過一絲陰冷的光。
稍縱即逝。
柏淨冷冷：“沒必要讓他知道。”
HC戰隊的公關部在第一時間就看到了那條帖子，錢坤為它攀升的熱度急得焦頭爛額，去找柏淨，得到的依舊是和從前無二的回答。對方甚至還有心情抱着手機和人聊天！
但陸一鳴主動發來的消息卻點醒了錢坤。
是，柏淨脾氣是倔，軟硬不吃。
不過那也得看是誰勸啊！這不就有個現成的嘛！
因而他含糊其辭，只把柏淨當時那句“是我欠他的”，傳達給了陸一鳴。
電話挂斷後，錢坤感覺心上的巨石總算落地。
“經理，這帖子熱度越來越高了，怎麽辦啊？好多人跑來我們官博底下要艾特官方嚴查呢！你再去勸勸柏哥吧！”公關部的負責人心急如焚。
卻發現錢坤一改之前煩躁的模樣，活動了一下筋骨。
神秘地對她說：“別擔心，有的是人來治柏淨。”
陸一鳴聽着手機裏傳來的“嘟嘟”的忙音，呆滞在原地。
耳畔久久回蕩着錢經理那句。
“他說這是他欠你的。”
眼前卻浮現的是柏淨那條語氣溫柔的消息。
[你別忘記帶傘]
陸一鳴不知道柏淨是用什麽樣的神情，在知道自己被無端造謠的情況下，還能心平氣和去提醒謠言發起的罪魁禍首“別忘記帶傘”。
窗外的月落下一層奄息又薄渚的輝光，木枝搖曳着傳來“嗚嗚”的聲響。
起風了。
可心底的欲望橫沖直撞，叫嚣着要撕碎理智。
——他想見柏淨，現在就要見到。
下壓的房門把手帶動鎖扣發出“咔”的輕響。
宋辰的問句湮滅在簌簌夜風中。
“一鳴？這麽晚了你要去哪——？”
作者有話說：
今天是甜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