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顧甑一路疾行到書房時，書房內外都是靜悄悄的。

午後的日光，慵懶落在房檐上，院中長着一顆遮天蔽日的梨花樹。此時正值花期，梨花紛飛如雪，洋洋灑灑飄滿了院中。

如今明明是春三月，但顧甑一顆心卻仿若掉進了冰窟裏。他整個人手腳都是僵硬的，甚至在進門之前，顧甑腦海中，便已經想到了好幾種應對之策。

成茂也知道，自己似乎做錯事了，他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戰戰兢兢站在門外，看着顧甑推門進了書房。

顧甑的書房大而空曠，除了桌案書籍外，就只有窗邊擺着一張軟榻。

而顧甑一進來，目光便落在了自己的桌案上。果不其然，宋窈就坐在那裏，手中捧着一本書，正看的津津有味的。就連顧甑進來，她都沒有察覺到。

顧甑的一顆心，這才放到胸膛裏。

他松開下意識握緊的雙手，朝宋窈走去。面前一個黑影突然罩了過來，宋窈吓了一跳，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便被對方擁進了懷裏。

宋窈條件反射性就要推對方時，卻嗅到了熟悉的冷香，她這才放下欲去推人的手，嗔怒道：“夫君，你走路怎麽沒聲的，吓死我了！”

顧甑不言語，只是突然叫了聲她的名字。

宋窈不明所以擡頭，顧甑突然就吻了下來。宋窈唔了一聲，後面的嗚咽悉數被顧甑吞了下去。

之後，事情便有些失控。

在察覺到顧甑想要做什麽時，宋窈瞬間就慌了，她當即伸手去推顧甑，但卻已是為時已晚，顧甑單手就擒住了她的雙手。

之後的宋窈，只能成為待宰的羔羊。

顧甑的大掌握住她纖細的腰肢，宋窈掙紮幾下掙脫不開，只能羞恥的将頭埋在顧甑的脖頸裏，期望能快些結束。

外面的梨樹枝幹虬勁，替他們擋住了一室旖旎。

直到暮色四合時，顧甑攥着宋窈腰間的那只手才松開。宋窈早就沒力氣了，顧甑甫一松手，她整個人便要往後跌，被顧甑眼疾手快攬進懷裏。

同宋窈窈衣裙淩亂的模樣不同，顧甑一身玄衣，好好的穿在身上，但袍擺處的顏色，卻明顯比其他地方深許多。

顧甑将宋窈從黃梨木桌案上抱下來攬在懷中，疲累至極的宋窈靠在顧甑懷中，閉眸任由宋窈服侍自己。

晚風拂過窗棂，宋窈縮了縮身子，顧甑将她抱緊幾分的同時，突兀道：“窈窈，我們要個孩子吧。”

這話似一道驚雷，猛地将宋窈劈的一個激靈。

宋窈睜眼看向顧甑。

顧甑也在看她。窗外暮色連綿，顧甑素來肅冷的雙眸裏，此刻卻全是認真和詢問。

宋窈忍住身上的酸痛，不解問：“好端端的，怎麽突然提起孩子了？”

“你我是夫妻，要孩子是天經地義的事。”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宋窈眼睫輕垂了一下，遮住了眼底的思緒。

顧甑卻沒給宋窈逃避的機會，顧甑的臉離她又近了幾分，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你有什麽想法，可以同我說。”

宋窈斟酌了片刻，才開口：“我不是不想要孩子，只是、只是……”

顧甑盯着宋窈，等着她只是後面的後續。

宋窈看着顧甑的眼睛，如實說了自己的想法：“只是我還沒做好當母親的準備。”她剛醒來兩個月，對所有事情都是茫然的，眼下她還沒想過這事。

顧甑知道，這是宋窈真實的想法。但如今宋窈明明就在身邊，可顧甑仍舊沒有安全感。

甚至今日在進書房之前，顧甑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可他們之間，不能一直都是這個樣子。所以短暫的慌亂不安之後，顧甑便想要個孩子。

一個屬于他和宋窈之間的孩子。

宋窈的拒絕，也在顧甑的意料之中。所以他只是長睫盡斂，眸色專注望着宋窈：“窈窈，我孑然一身，沒有父母兄弟，所以我想要一個與自己血脈相連的孩子。這樣，我不在府裏的時候，你也不至于孤單一人。”

他不在府裏的時候，有小喜在，她倒也沒那麽孤單。但對上顧甑期盼的目光，這些話，宋窈瞬間就說不出口了。

看得出來，顧甑真的很想要個孩子。

兩人四目相對了許久，宋窈終是遲疑的答應了。顧甑将宋窈攬進懷中又抱了一會兒，然後抱着宋窈回了他們的院子。

宋窈又困又累，回去沐浴過後，頭發都未絞幹，便已經睡着了。小喜進來時，就見一身玄衣的顧甑，坐在床邊，正在為宋窈擦頭發。

顧甑面色冷淡，但神色卻極為專注輕柔，仿佛是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瓷器。

大人對夫人真好呀。小喜不由在心裏又感嘆了一句，而後默默退了出去。

過了約莫兩刻鐘，顧甑從屋內出來，同她說了句：“好好照顧夫人”，便去了前院書房。顧甑從桌案上的一堆公文裏，抽出了那封蘇雲舒寫的信。

顧甑當時沒毀掉這封信，是因為心存疑慮，但今日這封信差點被宋窈發現了，他便不敢再留着它了。

顧甑掀開燈盞，親自将那封信焚燒殆盡。與信一起消失的，還有顧甑對宋窈的疑慮。可讓顧甑沒想到的是，第二日，兩人一同用早飯時，宋窈卻說她想去見蘇雲舒。

顧甑給宋窈夾菜的手一頓，等着宋窈的下文。

“上次我攪和了蘇小姐的花宴，當時我便同她說過，改日再登門向她賠罪的。”原本這事，宋窈打算昨日就同顧甑說的，奈何昨日她壓根就沒有說這話的機會。

顧甑略微思索了一下，便同意了。

畢竟蘇雲舒和青蘿郡主比，他倒是更願意宋窈與蘇雲舒玩。顧甑是打算陪宋窈同去，宋窈卻不樂意：“我是去向蘇小姐賠罪的，順便找她去玩兒的，你跟着去做什麽？”

“我去找魏明澹。”

宋窈十分不解：“你找魏明澹不該去魏家找麽？為什麽要跟我一同去見蘇小姐？”

顧甑一時有些語塞。

關于魏明澹與蘇雲舒的關系，他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跟宋窈說。

不過宋窈也沒糾結這個，只道：“還有，夫君，你最近這段時間，不是很忙麽？”

顧甑最近确實忙，新帝未登基前，就是個閑散王爺，素日只知弄筆墨丹青，對封地的庶務一概不理。如今陡然當了皇帝之後，他對政事依舊不上心。能分給顧甑做的，他就全分給顧甑，不能分給顧甑的，他就讓顧甑拟個章程，然後他這邊過一遍再吩咐下去。

不過對顧甑來說，不管再忙，陪宋窈的時間他還是能擠一擠的。但顯然，他的妻子，并不想他擠時間來陪她。

顧甑不明白：“我陪你一起去不好嗎？”

“不好，你現在陪我出門，回來還得熬夜去處理政務，我會心疼的。”宋窈一半是因為這個原因，另外一半則是因為，她看得出來，大家都很怕顧甑。既是去賠罪，宋窈不想讓蘇雲舒不自在。

顧甑看穿了宋窈的心思，但并未戳破，畢竟他若一直都這般寸步不離跟着她，宋窈難免會起疑。顧甑應了，又道：“青寐應該也休養的差不多了，讓她跟你同去吧。”

“好。”宋窈應了。

這天他們用過早飯之後，顧甑去官署，宋窈則去見了蘇雲舒。

從前宋窈與蘇雲舒不過是點頭之交，但因着前兩次的事，兩人關系反倒變得親近了幾分。交談間，宋窈又問了蘇雲舒許多從前的事。

蘇雲舒這人面上溫婉好相處，實則十分懂得分寸。宋窈問什麽，她便答什麽，但全程卻不着痕跡避開了沈家。

直到宋窈說起劉若貞傾慕沈懷璧一事後，蘇雲舒才溫婉一笑：“此事我不倒曾聽說過。不過沈懷璧早已娶妻，她那般惦記着沈懷璧，也不過是癡心錯付，白白葬送了自己的性命罷了。”最後幾句話，蘇雲舒臉上帶着深深的惋惜。

“沈懷璧成婚了？那他夫人呢？”之前顧甑說，劉若貞是因沈懷璧想殺她時，宋窈本打算細問的，但不知怎麽的，當時突然就睡着了。後來她便忘了這事，如今蘇雲舒再提起來，宋窈便又想起了這事。

“沈家落難，沈懷璧的家眷，自然是不能幸免的。”

蘇雲舒這人，一貫懂得明哲保身。上次就她和宋窈兩個人在時，她對沈家的事都避而不談，今日青寐在，她更是不願意多說，便不着痕跡轉移了話題。

宋窈待了小半個時辰，便告辭了。

原本是要直接回顧家的，但走到半道上時，宋窈突然想起了宋老爹，遂心血來潮道：“先回府，先去宋家。”

這話一出，青寐臉色瞬間變了：“夫人，瞧着天快下雨了，不如咱們先回府？待大人明日得了空，再陪夫人一道回去？”

宋家是宋窈長大的地方，青寐擔心她舊地重游，會勾起什麽不該勾起的記憶。

但宋窈态度很堅定：“不用，夫君最近很忙，肯定不得空。”

“可瞧着天快下雨了，從這裏去宋家比回府遠。”

宋窈掀開簾子，朝外看了一眼，外面确實起了雨，不過不像是能下大雨的模樣，便道：“這雨一時半會兒下不來，走快些沒事的。”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青寐怕再勸會讓宋窈生疑，只得讓車夫改道去宋家，同時又偷偷遣人去向顧甑報信，希望在他們到宋家之前，顧甑能趕過來。

不然青寐實在不敢想象，宋窈回到宋家後會發生什麽。

盡管一路上，車夫又是繞道，又是故意拖延時辰，可他們還是磨磨蹭蹭到了宋家。看着宋家空蕩蕩的府門前，青寐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

顧甑還沒來，接下來她該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