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後娘娘幫忙來了。
“娘娘,您就當可憐可憐妾,妾實在查不出來。”淑妃哭喪着臉,捏着帕子擦淚,“還有兩天時間,要是妾查不出來的,那可就是死路一條了。”
練月笙假模假樣的摸着肚子,看着對面哭的嘤嘤嘤的女人,問她:“莊妃宮裏的人你查過了嗎?負責做牛乳的人你查過了嗎?禦膳房裏人你差人盤查、仔細搜過了嗎?你知道牛乳裏摻的什麽毒藥嗎?”
淑妃一聽之下,也忘了哭了,她愣了愣,覺得有些無言以對,“沒有……”
練月笙嘆氣,“淑妃,這些都是最基本的,你連這些都不做,整天把自己關長樂宮裏能想出什麽來,能想出來是誰背後害莊妃嗎?”
淑妃嘴一扁,又要哭。
☆、10 查明真相
按照皇後吩咐的,淑妃出了鳳栖宮,就命人去傳喚禦醫,當日熬制牛乳的人和莊妃宮裏的人也全部傳過來審問。
整整一個下午,淑妃忙的不可開交。
傍晚的時候拿着審問出來的供詞,又急急忙忙的跑去鳳栖宮給皇後過目,正巧趕上飯點,于是就蹭了頓飯。
飯後,練月笙在淑妃閃着亮光的眼神下,翻開了供詞,一一看着。
“砒霜……”練月笙微微挑眉。
淑妃點頭,“正是砒霜。妾按照娘娘的吩咐,審問了當日禦膳房裏的人,又仔細搜了一遍,但沒什麽線索。”
練月笙把供詞卷成筒兒,握住了往案子上敲,“這都幾天了!就算有證物,也早就處理掉了!”
淑妃神色一萎,臉上又爬滿了愁雲。
“這些供詞,誰知道他們是不是真的掏出了心窩的半分沒隐藏的交代了。”她把供詞擱在案上,“萬一他們中有人是共犯,事發之後過了三天才開始審問,本宮估摸着什麽也審不出來。”
淑妃愁雲慘淡,情緒低落,“娘娘……這該如何是好。”
練月笙問她,“你是怎麽審的他們。”
“按照娘娘的意思,一手給鞭子,一手撒糖。”淑妃如實回答。
練月笙曉得那群人估摸着是問不出什麽來了,是以就問淑妃說:“你覺得莊妃這個人怎麽樣?”
淑妃一怔,面色哀哀的想了想,說到:“人挺随和的,可就是有的時候嘴挺毒,說話雖然有些難聽,但多半說的都是大實話。”
“也就是說,她可能因為說話難聽,被人記恨上了?”練月笙疑問,“莊妃就沒有別的什麽地方得罪其他人了?”
淑妃皺眉搖頭,“這個……說實話妾也不是很清楚,妾和莊妃沒有多少接觸,也就知道她嘴毒罷了。”
聽了這話,練月笙覺得,這可能會是一個切入點,于是就讓淑妃去找莊妃,問問她那張嘴得罪了多少人,并且要詳細記錄下來。
淑妃走後,黃楊從外面進來,福了一福,說到:“娘娘,江西大澇,陛下派趙公公來說,今兒個陛下就不來娘娘這兒了。”
聞言,練月笙一挑黛眉,随後才想起來今兒個是十五。按照宮規,景琰該到中宮過夜的。
“本宮曉得了。”她眸子一轉,看着黃楊道:“你讓趙公公先等等,本宮這兒有新炖的參湯,待會兒讓趙公公帶過去給陛下他們送過去。”
黃楊福了福身,續而退了下去。
當在宣政殿裏面沉如水的景琰看見趙懷生帶回來的參湯時,稍微怔了怔。殿裏氣氛正值低沉凝固,有大臣看見這茬,就站起來朝上座皇帝抱拳說皇後娘娘心懷天下,體恤臣子,乃江山社稷之福。
參湯是端來慰勞景琰和朝臣的,朝臣既然接了皇後的參湯,多少都會說些好話,一時間,殿裏緊張的氣氛也算是有些緩解。
就算是景琰,臉色也稍微緩了緩。畢竟誇皇後,皇帝臉上也有光不是?
景琰在前頭忙江西的事,練月笙在後頭忙莊妃的事。
翌日,當淑妃拿着記錄來找她的時候,練月笙真想拿着手裏的記錄去抽莊妃幾個嘴巴子。
她也是見識過莊妃的那張毒嘴的,記得有一次德妃在禦花園擺品嘗宴,練月笙賞臉去坐了一會兒,孔貴姬因為點事情來遲了,莊妃那張嘴對着遲來的孔貴姬奚落了一句,就把孔貴姬說的滿臉漲紅。
練月笙眉心一點點的蹙起來,外頭就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來的人是青玲。
“娘娘,朱雀門那兒抓了一個形跡可疑,想要出宮去的宮女。”青玲說道,“那宮女手裏有姚婉儀給的腰牌,本是應該放出宮去的,可門禁處的孫公公瞧着那宮女神色不對,就給扣下來了。”
練月笙略一沉思,急忙低頭翻看記錄,邊看邊說:“把那宮女看好了,押起來!”
“你去審她!”她定眼瞧見了姚婉儀的字樣,忙又吩咐了淑妃一句。
淑妃呆愣的“啊”了一聲,随後反應過來,急匆匆的點頭,帶了宮女出了鳳栖宮。
看見淑妃急匆匆的身影,練月笙擔心她不知道怎麽審,壞了事,側頭給青玲交代了幾句,讓青玲和淑妃一起審。
青玲聽了吩咐,忙跑出去追淑妃去了。
淑妃領了青玲去了關押着那宮女的地方,宮女名叫滿兒,是姚婉儀身邊的宮女,今兒個拿了腰牌準備出宮,哪知就讓朱雀門的孫公公給扣下來了。
此時滿兒吓得瑟瑟發抖,卻也嘴硬着什麽都不說。
淑妃和青玲一商量,軟的不行就來硬的呗!
鳳栖宮裏,練月笙則傳喚了姚婉儀過來問話。
姚婉儀心裏揣揣不安,思量着這會子滿兒應該出了宮去了。她位于從四品,連每日請安的資格都沒有,皇後也沒見過幾面,雖然對于皇後為什麽突然要傳她感到奇怪,但還是平了平心緒,就往鳳栖宮去了。
“姚婉儀,名為姚蝶舞,是杭州地方官員的庶出四女,生母是平民,身份不高,是作為良妾進的門。”藍熏拿着妃嫔檔案,“姚蝶舞入宮後,封了從四品婉儀,至今未侍寝。”
沒侍寝,又沒有請安的資格,莊妃是怎麽和姚婉儀碰上的?不過照這樣想,以莊妃那張嘴,姚婉儀這樣的低位妃嫔不是正好的嘲諷對象嗎?
姚婉儀來到鳳栖宮時,練月笙正和紅司幾個說着話。
“不用多禮,坐下罷。”練月笙聲音不冷不熱,指了指底下的圓凳。
姚婉儀謝恩,雙手交于腹前,動作優雅的坐了下來。
練月笙打量了一眼姚婉儀的容色,眉清目秀,有着一股書卷氣,倒是耐看。她沒打算和她客套什麽,張口就說:“你在這宮裏面有什麽恨的人嗎?”
姚婉儀一聽,心頭突突一跳,扯着唇角,說:“娘娘……這話是什麽意思。”
練月笙答非所問:“你讓滿兒出宮幹什麽去?”
姚婉儀目光一閃,複又平靜道:“妾讓滿兒出宮置辦幾樣飾品。”她微微垂開眸子,“娘娘也知道妾的品級低,在銀作司那兒拿不了幾個滿意的,所以就讓滿兒出宮置辦了。”
練月笙依靠在軟椅上,微微笑着從藍熏手裏面接過從朱雀門那兒拿過來的記錄,“十天前,凝雪宮宮女滿兒憑姚婉儀給的腰牌出宮,一個時辰後返回。”她指尖劃過那行字跡,“今兒個滿兒又出宮去了,可是去拿定制的飾品去了。”
聽了這話,饒是姚婉儀再想維持平靜,都差點崩開,她神色中隐有不安惶恐之色。練月笙将她神色變幻看在眼裏,笑了一笑,“都招了罷。”
姚婉儀扯笑,“妾……娘娘讓妾招什麽。”依舊裝傻嘴硬。
“你想法不錯,行事又利落簡單,手腳幹淨不拖拉,再加上你不引人注目,說實話真的很難讓人把你和毒牛乳的事情聯系在一起。”她屈起手指來敲了敲朱雀門處記錄出行的冊子,“但是,就錯在你沉不住氣,急着讓滿兒出宮去。”
“若是前兩天讓她走,或許沒人發現什麽不對,可你偏偏在淑妃大力排查禦膳房等處的時候讓她走。”練月笙搖頭啧啧一笑,意味深長。
“妾……”
“莊妃到底和你有什麽深仇大恨,恨到你非要下砒霜把人毒死?”
“娘娘……妾……”姚婉儀急的冒煙,欲要辯解。
“禦膳房那邊的師傅有和滿兒是同鄉的罷。”她從供詞裏頭抽出一張來,“叫任大貴,是在禦膳房裏做下手的內監……”
“娘娘!您聽妾說一句話啊!”姚婉儀大吼了出來,打斷了練月笙。
練月笙朝她看過去。
就見姚婉儀面色漲紅,額上冒汗,從凳子上滑跪到地上,“妾是被冤枉的!”她心一橫,堅持道。
練月笙臉色沉下來,看着地上那個死不認罪的姚婉儀,眉目一厲,鳳眸裏透出淩淩寒氣。把記錄冊重拍在案幾上,嚴聲道:“姚婉儀,本宮是看你不見棺材不掉淚!”
“你到底因何毒害莊妃,給本宮如實招來!”
紅司聞言,忙不疊的佯裝焦急的模樣,在旁勸着,“娘娘,您還有着身子,萬萬不可生氣啊。”一壁說一壁遞了杯水過去。
皇後一發威,吓得姚婉儀渾身抖三抖,嘴裏的話梗在喉嚨裏,出不來。
正巧這時綠瑩進來了,瞧見地上那人吓得面如菜色,似乎連話都不會說了。
“娘娘,滿兒和任大貴都招了。”綠瑩福身,“主使是姚婉儀。”
姚婉儀一聽,知道自己逃不了了,兩眼一黑,昏了。
練月笙搖頭,鄙夷道:“真是個不經吓的。”她問綠瑩,“淑妃那邊審完了嗎?”
綠瑩回道:“任大貴怕牽連家裏人,被淑妃吓得全招了。至于滿兒,死活都說自己是被冤枉的,就算吓她說要上刑,也半個字不說。”
“倒是個嘴硬護主的。”練月笙淡淡一句,眼睛一瞥地上躺着的姚婉儀,就說:“回去告訴滿兒,她主子招了。”
☆、11 案子結了
謀害莊妃的人是姚婉儀,此事一經查明,在後宮裏引起了不小騷動。姚婉儀是何人?估摸着三品以上高位宮妃知道她的少之又少。
事情水落石出之後,莊妃當時就恨得要撸袖子上前扇姚婉儀幾巴掌,幸好讓蘇貴嫔幾個攔下來了。
姚婉儀此人心高氣傲,一朝入宮,久不得寵,因為争不過有權有勢的宮妃,只能憋着氣學着謙虛低調,求有朝一日能偶見聖顏。有一日還真讓她碰上了,只不過不巧的是,那會子景琰正攜着莊妃游園,莊妃乍看之下,對姚婉儀沒印象,也就知道是個無寵的妃嫔,是以,就出口嘲諷了幾句,當着景琰的面,她話雖然說的含蓄,但字字紮姚婉儀的心窩。
所以,姚婉儀就記恨上莊妃了,想了個法子,就準備要了莊妃的命。
莊妃覺得這是小事,練月笙覺得這就是典型的禍從口出。少不了對着氣呼呼的莊妃一頓說教,讓她長點記性,指不定下次就沒有貓給她擋劫了。
事情結了之後,練月笙差杜小寶和黃楊去宣政殿給景琰知會了一聲,景琰拟了道旨意,剝奪姚婉儀位份,将她打進了冷宮。
彼時,景琰已從國庫裏拔出了錢財,派蕭離為欽差,赴江西赈災。他得以喘了一口氣,練月笙就差人帶着案子結果來找他了。
他還沒忘了這事是交給淑妃查的,怎麽來的是練月笙的人,是以就出口問了一句。
黃楊如實答了,淑妃力不從心,找皇後來幫忙,所以這案子是皇後和淑妃一起破的。
景琰沉着臉,什麽都沒說,揮手讓人退了。
鳳栖宮裏,練月笙歪在南窗口的軟榻上,身後有紅司執着絹扇輕搖,涼風陣陣。她眼睛一轉,就能看見院裏開的豔麗的夏花綠柳,好不惬意。
黃楊進殿,手裏端了一碟又白又紅的東西,練月笙定眼一眼,原來是染了色兒的碎冰。
練月笙是個不耐熱的,黃楊沒事就鼓搗酸梅湯,柚子花茶之類的給她降溫,今兒個黃楊瞅着小廚房裏化水的冰塊,靈光一閃,覺得把冰塊搗碎,澆上果醬,這涼涼甜甜的吃下去,豈不是美哉!
這樣想着,黃楊就興致勃勃的動手了。
練月笙瞧着這東西覺得新奇,坐正了之後,用銀勺舀了一小勺送進嘴裏,頓時就覺得渾身都涼透了,碎冰裏夾着小塊的西瓜,汁液的味道又香又甜,讓練月笙贊不絕口。
黃楊見皇後吃的開心,緊吊着的心也松了下來,但是提醒她說,這碎冰好吃是好吃,但吃多了對身子不好,只允許她每天用一碟。
現在練月笙在外可還是個“有孕”之人,碎冰這種東西,是萬萬不能被有心之人看見,現在殿裏幾個都是她心腹,所以她才能放開了吃。
練月笙吃的舒服,讓黃楊把法子交給小廚房的廚娘,多做一點,分給宮人們嘗嘗,也算是慰勞他們了。
黃楊聽罷,領命去了。
吃過碎冰之後,練月笙又歪回了榻上,剛想閉眼睡一會,外頭就來人報淑妃來了。
淑妃是來向皇後道謝的,要不是有皇後在,她五天裏定是什麽也查不出來。
練月笙簡單招待了一下淑妃,後就把她打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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芊婕妤站在宣政殿前,身後宮女手裏捧着一個香木托盤,上面放着是芊婕妤親手熬制的菊花蜂蜜茶。
殿裏面景琰批閱着奏折,就聽見了外頭響起的聲音,一聽之下,竟是芊婕妤。
芊婕妤臉上挂着和煦的淺笑,正和趙懷生“通融”着,讓他把她放進去。
趙懷生在宮裏混跡了這麽久,真笑假笑會看不出來?這位是典型的皮笑肉不笑,他剛想再提醒她一句,殿門就開了,碧紗福了一福,讓芊婕妤進去。
芊婕妤神色一傲,斜了眼趙懷生,踏着蓮步,款款走進宣政殿。
她從文欣手裏接過托盤,笑容滿面的走過去将托盤擱在了龍案上,輕聲曼語道:“陛下,您辛苦了,妾為您熬制了菊花蜂蜜茶,解一解乏。”說着就将青瓷碗捧到了他跟前。
景琰因江西的事情無心其他,現在看見芊婕妤笑靥如花的臉龐,心裏不禁一暖,道了句“你有心了。”随後就把青瓷碗接過去用了一口。
芊婕妤嬌笑着,赧顏道:“陛下為國事操勞,妾也只能在後面為陛下做些這樣的小事了。”
景琰又贊了她一句,芊婕妤就有點飄飄然,說話也大膽了,她擡起泛起盈盈光澤的杏眼,櫻唇一張,說到:“陛下,雖說國事重要,但你身體也要珍惜啊。妾聽說,您自昨天開始就沒休息過,這樣您的身體怎麽能受得了,不如歇一歇罷。”
昨天的時候在宣政殿裏不歡而散,她沒撈着雨露,回了廣淩宮後,悔的要死。這回怎麽着,也不能讓昨天的場景重演了,“妾那兒的廚娘新學了幾道杭州菜,殿下今晚不如去嘗一嘗,也好放松一下身心。”然後吃過飯後,濃情蜜意之際,也好辦正事。
她臉色緋紅,手就要搭上他的脖子,卻被景琰一手抓住了,景琰神色淡淡,沉着聲音開口道:“芊兒,你這是怎麽回事,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如今江西大澇,朕無心其他,你且先乖乖回去。”說罷,推開她的手。
“陛下……”芊婕妤委屈的眼裏泛淚,她咬了咬唇,輕柔的聲音裏帶着一絲哽咽,“陛下,您都好久沒來找過芊兒了,芊兒想您啊。”
景琰嘆氣,“朕答應你,等江西的事情一過,朕就去找你。”
芊婕妤雙手揪着衣角,聽見這話,眼睛亮了亮,旋即又暗下來,“可是……太後……”
“朕說話算數。”他溫聲道了句,“行了,擦擦淚,先回去罷。”
如此之下,芊婕妤只好擦幹淨了淚,再次帶着滿腔的不甘不願,從宣政殿裏退了出來。
勸走了芊婕妤,景琰略顯疲倦的閉眼嘆了口氣,擡起手捏了捏眉心。
他看了眼龍案上擱着的青瓷碗,再也沒心思喝上一口。
趙懷生從外面進來,頂着挨罵的壓力,開口勸皇帝多少休息一下。
景琰全然不理,把青瓷碗推到一邊,拿起折子看了起來。
趙懷生心疼的都要哭出來了,這樣那行啊,身子會受不住的!
鳳栖宮。
練月笙差點沒把喝進嘴裏的茶噴出來。
“讓我去宣政殿勸陛下休息!”她驚愕着大聲說了出來,“薛公公,你沒傳錯話罷。”
薛慶額上淌着汗,聽見這話,點頭道:“回娘娘,奴才師傅就是這麽說的。陛下已經一天不眠不休了,再這樣下去,身子會垮的!師傅實在沒法子了,就讓奴才趕緊來一趟娘娘這兒,讓娘娘去勸勸陛下去。”
練月笙揶揄着笑,“你師傅請錯人了,回去告訴他,讓他請芊婕妤去。”
“芊婕妤前頭去過了。”薛慶說:“送了菊花蜂蜜茶後就回去了。”
練月笙“呦”了一聲,笑的略有譏諷,“連芊婕妤都勸不動,本宮更不會勸動了。”
“你回去複命罷,陛下以國家大事為重,這是江山社稷,人民百姓之福,江西的事情刻不容緩,陛下這樣不眠不休的憂心,不正是心懷天下的表現嗎。再說陛下又不是小孩子,等累了,沒人說,他自會去休息的。”
薛慶一聽,腿一屈,跪下了。
“師傅說了,要是娘娘不去,就讓奴才在娘娘跟前一直跪着!”
“……”
那你就跪着吧!
此後的一個時辰裏,她在院裏池塘裏喂魚,薛慶跟過來,跪下;她回去練字,薛慶一步不離的跟着,跪下;她用晚膳的時候,薛慶在她面前跪着;飯後,她要去別的宮妃那兒串串門子,薛慶跟個尾巴似得……
終于,練月笙忍無可忍,一腳踩在鳳栖宮前花圃處的岩石上,怒道:“本宮去行了罷!”
薛慶心驚膽戰,“娘娘,仔細着身子!”
練月笙:“……”
宣政殿外,趙大公公左等右等,等的抓耳撓腮,總算把皇後娘娘給等來了,他一作揖,就往裏頭通報,也不管皇帝的意思,忙打開門,把皇後送了進去。
殿裏燃着燈,白亮如晝,紫金鼎爐裏的熏香散發出淡香陣陣,萦繞鼻端。景琰擡眼,就見那人一身正紅宮裝,面無表情的走了過來。
他心裏暗訓了一聲趙懷生,他沒讓她進來!
不過,這是刮了什麽風了,把她給刮到宣政殿來了。
練月笙見了禮,擡頭見那人正盯着自己,眼睛裏血絲尤重,平日裏英俊明朗的容顏,如今也變得有幾分憔悴。她平着聲音,說:“陛下,您該休息了。”
景琰不說話,沉着臉色看她,似乎有些意外,“你就是來說這句話的。”
練月笙誠實點頭,“正是如此。”
聞言,景琰不冷不熱的回了句,“皇後的好意朕心領了。”
練月笙看他一眼,福了一福,道了句“臣妾先行告退。”直接轉身走了。
後頭景琰看的眉心直跳,手一動,案上的折子就噼噼啪啪地掉到了白玉石切就的地板上。
“朕什麽時候讓你走了。”景琰冷着嗓音,“朕的折子掉了,皇後還不快過來幫朕拾起來。”
沉冷的聲音,透着帝王威儀的震懾力,練月笙步子頓住,低着頭一路走到案側,将地上的折子撿起排好奉到案上。
“陛下還有其他事情嗎。”練月笙雙手交握于腹前,目光微微向下,卻透着高貴端正之意。
景琰打量她一眼,輕哼道:“記住你的身份,你是皇後,最基本的禮儀,應該不用朕教給你罷。”
練月笙微抿了下唇角,端和道:“臣妾多謝陛下教誨。”
他目不斜視的拿過一份奏折,她立刻就挽起薄袖研起墨來。
無比順從的模樣和剛才那個沒規沒矩的練月笙一比,毫無疑問是現在的練月笙更讓景琰覺得稍微舒坦了點,也就什麽都沒說,就讓她在一旁侍候着。
☆、12 和平共處
趙懷生在門邊候着,豎着耳邊聽裏面的動靜,哪知自剛才一陣噼噼啪啪聲後,半天沒半點聲響,帝後倆人就如不存在似得。
他擡起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眉心上的‘川’字又深了幾分。
紅司幾個同急的不行,她走到趙懷生身邊,皺眉道:“公公,我家娘娘可是你請來的,你看現在……”她眼睛往裏一瞄,“這裏面不會出什麽事了罷。”
趙懷生連忙看紅司一眼,以做警告,“紅司姑娘,這話可不能亂說!”
紅司伸手捂嘴,四顧看了一眼。
殿裏面,景琰一絲不茍的批閱着奏折,練月笙站一旁研磨,不過一小會兒的時間,她就覺得熱,身子熱,心也熱,不自覺間微微蹙了眉,研磨的動作也慢了下來。她身子僵的要命,就跟一個木頭人似得動作。
“皇後怎麽了?”沉穩的聲音響起,她目光一低,就對上了他平淡無波的眼睛。
“沒什麽,就是覺得有些熱而已。”練月笙實話實說。
景琰察覺出了她的不對,一轉眸,就瞧見她蹙眉凝目,神色略有些急躁,故而開口問了句。
“熱。”景琰輕嘲,“芊婕妤、德妃誰的也不曾像皇後似得這樣,不過是站着研了一小會兒墨,你就受不住了嗎?朕倒還不知,皇後竟然如此嬌貴柔弱。”
練月笙當然聽出了這話裏的嘲諷意思,不過她不打算和他計較,“陛下說的是。”她無比順坦的承認了,“臣妾既不是芊婕妤也不是德妃,也沒禦前侍候過,自然沒有她們經驗豐富。”
景琰唇角稍顯得意的笑意有點僵,能說出這話來,真不愧是練月笙!
“陛下,您是否還記得一件事。”練月笙說道。
景琰斜眼看她,神色如常,卻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麽。
練月笙停下手裏的動作,恭恭敬敬的看着他,說:“陛下您親口說過,現在與臣妾是暫時的同盟關系,所以像現在這種互相找茬的事情,我們能不能先停上一停。”
景琰一怔,怒瞪她,壓着聲音冷言道:“分明是你先找的朕不痛快!”
練月笙神色淡然端和,無辜道:“臣妾是真心實意勸陛下休息的,是陛下不領情,為何會怪到臣妾頭上。”
景琰沉冷的笑了聲,透着股輕蔑,“真心實意?你倒真心實意一個給朕看看。”
聞言,練月笙就跪下了,端正平和着聲音道:“陛下以國家大事為重,這是江山社稷,人民百姓之福。雖說國事為重,但陛下您也要愛惜身體才是,您這樣不眠不休,身子遲早會受不了的,為了榮朝江山,臣妾懇求陛下,多少休息一下罷。”
景琰眉心一跳,直直凝着地上跪着的那個人,面色沉靜。
練月笙唇角彎起淡淡的弧度,低垂的眼睫遮住眸裏狡黠之色,景琰啊景琰,你不是讓我真心實意一個嗎,那我就真心實意一個給你看看。
如果說這宮裏面所有女人都想争寵奪勢,一肚子的陰謀詭計,他倒是可以看穿她們的一些想法,但是練月笙,正兒八經的和她接觸了之後,就會發現,這個女人行事無常,想法讓人琢磨不透。明明前面一句還和你死嗆,後面她就可以收斂起一切情緒,露出最合适的表情來順應你說的話。
這樣的女人……除了讓他感覺到頭疼和危險之外,也就是有趣了。
他擱下手裏朱筆,半分不露,“起來罷。”
然後就是莫名其妙的沒了和她争的心思。
練月笙謝恩,站起身來,瞧見他擱下了筆,就問:“陛下不批了嗎?”
“朕确實有些累了。”他閉眼,擡手捏了捏眉心,略顯疲倦的說道:“朕還沒用膳,皇後去傳膳罷。”
殿外頭已經點燃了一盞盞的宮燈,趙懷生和紅司急的在殿前走來走去,突地,殿門開了。
練月笙一身神清氣爽的從裏頭出來,吩咐他們幾個,“陛下餓了,傳膳。”
紅司黃楊幾個頓時放下了心,趙懷生差點激動的老淚縱橫,扯着嗓子讓薛慶通知禦膳房裏的人去,他就說了,找皇後娘娘來準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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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淩宮,陰郁了半天了芊婕妤在聽了“皇後去宣政殿勸陛下休息,并且一同用晚膳”的事情後,氣的渾身發抖。
任昭容輕抿了一口綠茶,瞧着芊婕妤的怒容,輕聲說道:“你如今這是怎麽回事?完全沒有當初在東宮裏的那份淡定自若了。”
芊婕妤目光一寒,哼道:“你也試試左有太後右有皇後的滋味!你知不知道陛下已經近一月沒來我這兒了!”
任昭容擱下茶盞,動作優雅的取出絲帕擦拭了下唇角,“旁的話不多說,姐姐我也就提醒你一句,你再這樣下去,怕是陛下一輩子都不來你這兒了。”
聞言,芊婕妤臉色一僵。任昭容直言道:“你也知道陛下是喜歡你的通情達理,善解人意,可你看看你現在做的那件事和這兩個詞挂上鈎了。”她眸色微動,有不易察覺的鄙夷之色一閃而過,聲音放慢,說:“如果今個兒下午我沒來,你是不是就打算在給陛下的菊花蜂蜜茶裏放春/藥了?”
“難不成芊白妹妹,沒了男人就不能活了嗎?”任昭容斜睨她。
芊婕妤臉色一白,變得十分難看,但随即便恢複如初,她哼道:“陛下到底是寵愛我的,春/藥這種小情趣,等事過之後,就什麽事情都沒有了。”
任昭容暗笑,真是個不識身份的,甭管芊婕妤現在是什麽身份,她骨子裏就是個什麽都不懂的賤婢!以前當奴才的時候,還知道謙虛低調,現在身份一高,就把那些東西都抛到了腦後,就光想着成天到晚的纏着皇帝。
現在的芊婕妤,認為僅僅憑着她可憐兮兮的眼淚和柔弱,就能抓住那個帝王的心,簡直是笑話!
“妹妹的這份自信,倒讓姐姐我十分欽佩。”任昭容眯眼微笑,“姐姐就不行了。”
芊婕妤聞言就笑,眉目間略顯驕縱得意之色,說:“瞧姐姐這話說的,姐姐在東宮時就極得陛下賞識,入宮之後,陛下不也是照樣寵你嗎。”任昭容奉承了她,她就給她奉承回去,這個道理,她懂得。
任昭容微微一笑,又和芊婕妤說了些別的,适當的勸了勸她,卻越勸越讓芊婕妤心有不甘。
真是傻啊……任昭容心裏暗道,和芊婕妤客套幾句後離開。
外頭涼風拂過,任昭容眸子裏深沉笑意一閃而過,略有些孤傲之色,她提裙步下臺階,問身邊宮女,“今兒個陛下歇哪兒了。”
“回娘娘的話,陛下和皇後娘娘一并歇在了長生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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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琰确實是累,但也沒有馬上就休息,而是和練月笙交換了一下最近的情報。
夏辰夏末父女倆,兩個都很安靜,倒是沒有什麽動靜。
話說完了,練月笙就想走。
“陛下,臣妾要不幫您喊任昭容過來罷。”然後她就可以走了。
景琰躺床上就要睡着了,聽見這話,側頭斜了一眼站床邊的練月笙,“為何?”
“讓她過來服侍陛下啊。”她真心實意為他着想。
景琰閉眼,無力道:“你進了長生殿的門,再出去傳喚別的妃嫔過來,你信不信第二天關于你的流言又要刮起來了。”
練月笙堅定道:“信!”
“不是說了,暫時同盟,我們和平相處的嗎。”他掀開內側被子,“行了,朕累了,不和你說了。上來罷。”
她有些猶豫的看了他一眼,低下眼睛輕嘆口氣,說:“臣妾先把頭飾拆了去。”
他昏昏欲睡,迷迷糊糊地“嗯”了聲。
練月笙瞥他一眼,走到梳妝臺前,卸妝,拆掉滿頭朱釵飾品,然後又喊紅司捧盆進來淨面,最後換上寝衣,準備睡覺。
此時景琰已經睡着了,她看了他一眼,才猛地發現,這人衣服沒脫玉冠沒摘的直接躺床上睡了!
看了半晌,她最終是擰着眉把他金玉冠摘了下來,她還沒那個膽子去扒他的衣服,即使是他已經睡死過去了。
等到翌日景琰被趙懷生叫醒了的時候,他從沉睡中悠悠轉醒,把練月笙擱在他胸前的爪子拿下去,手觸到衣料上的紋路時,才發現他沒脫衣服就睡了,揉了揉額頭,眼睛不經意的一轉,就看見了玉冠被擱在了枕頭邊。
裏頭那人正睡得好,景琰坐起身子來,看着她的睡顏,臉色黑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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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一事,在經歷十天左右的時間,讓景琰微微松了口氣。
欽差蕭離是景琰一手提拔上來的新秀,在朝中年輕官員裏富有盛譽,老一輩的官員也對他很賞識。這次被景琰派任赈災的欽差一職,頗讓一些老臣們心有不服,因為蕭離太年輕了,他們多數不認為蕭離有這個能力辦好這事,江西的事情不是兒戲,應該派遣有經驗的老臣去,而不是什麽都沒經歷過的蕭離去!
但是,蕭離沒有讓景琰失望,蕭離的出色,給了當初發出質疑之聲的一些人狠有力的一記。向他們說明,蕭離有這個本事勝任,同時皇帝沒有選錯人!
鳳栖宮裏,章禦醫正和皇後商量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