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見她雪白的臉頰上染了霞色,秋水般清亮的雙眸裏隐隐帶了醉色與迷蒙,便忍不住問她:“你喝了多少。”

練月笙扭頭,颦了颦眉心,說:“四杯。”她又問:“怎麽了?”

景琰面無表情,“要是不能喝,就別喝了,待會兒還得回宮,你要是喝的醉醺醺的怎麽回去。”

練月笙默了一默,懶得理他,撚了手邊的葡萄,撥了皮吃了。

景琰眸色一暗,轉眼又和突厥使者攀談起來。

阿史那燕自始至終安安穩穩的坐着,僅僅就在突厥使臣介紹她的時候,她才起身對着上面帝後倆人一福,眉眼裏卻沒有半分恭敬的意思。

讓景琰十分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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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這位突厥阿史那燕公主自然成了最熱門的話題。

“娘娘,您見過那位突厥公主了?”蘇貴嫔一臉急切。

“那公主,模樣如何,可是要留在宮裏。”這話是孔貴姬問的。

“要是留宮的話,那只有皇貴妃的高位才符合她的公主身份啊。”莊妃有些陰郁。

“皇貴妃哪能随便就許了人,妾瞧着啊,挺多就是貴妃的位置。”淑妃接着說了一句。

練月笙攏着茶盞,朝下面掃了一眼,底下人霎時就沒音了。

“阿史那燕,突厥第三公主,模樣倒是挺英氣的。留宮是必然的,畢竟是突厥可汗獻給陛下的,至于會封到什麽位子,就不是你們操心的了的了。”練月笙不冷不熱的說着,視線輕輕一掃,落在芊婕妤身上一瞬,複又收了回來。

蘇貴嫔陰着臉扯了一下帕子,不滿之情溢于言表。

同一天的時候,練月笙就知道了,阿史那燕被封為了賢妃,賜封號“明”。

傍晚時,景琰來鳳栖宮和練月笙一同用膳,随便交流情報。

“夏妃最近很安靜,陛下放心。夏辰那邊呢?”練月笙用帕子擦了一下唇角。

景琰把銀箸擱下,凝目道:“蕭離發現了一小部分的赈災錢財到了江西,就少了一些,數量不大,不仔細對賬的話,是發現不了的。”

練月笙眉目凝色,試探道:“陛下的意思的,懷疑和夏辰有關?”

景琰看她一眼,“夏辰是戶部尚書。”

也就是錢財一事,出了問題第一想到的就是夏辰。

“明目張膽的動赈災錢財,夏辰真會有這個膽子?”練月笙微微蹙眉,以手托腮,“萬一是地方上的官員出的問題,倒是冤枉夏辰了。”

景琰冷哼,“官官相護的道理,皇後可懂?”

練月笙沉默一瞬,點點頭,景琰鳳目微眯,沉着聲音說:“雖然那部分錢財,少的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部分,一旦送到江西,急着用錢的人,自然不會察覺到其中少了錢財,待錢財用了出去,統記賬的時候,才會發現其中少了一部分不知道用那兒去了,地方官員為了不惹麻煩上身,自然會做筆假賬,把少的部分填充過去,這樣一來,神不知鬼不覺,誰也不會知道,少的那部分,到底去了哪裏。”

他一頓,又道:“還有一種情況,地方官員都貪了一小筆,最後到了江西,江西官員急着用錢,核對到數目之後,發現少了一部分,你說他是上報好呢,還是照常用。”

練月笙聞言,想了一想,就道:“自然是要上報啊,赈災用的錢財少了,不上報難道由着它少了嗎。”

景琰聽後,似笑非笑,“你覺得折子一路從江西過來,會平安到朕手裏嗎?”

練月笙一怔,眨了眨眼睛,已然明白了景琰話裏的意思。她就說,景琰怎麽會這麽好心的給她說這種事情。

折子會到誰那裏會攔下來?楊太傅?戶部尚書夏辰?還是寧國公……

思索一二,練月笙假裝沒聽懂,擡眼,眸露點滴情緒,用着十分深沉的口吻,“陛下真是辛苦了……”又摻了幾分可憐語氣,“比起後宮,陛下要應對的朝堂,可是比臣妾這裏黑暗了不知多少啊。”

“……”

她是故意的吧!

練月笙歪頭佯裝思索,才不管景琰內心暴雨過境一樣的心理,“陛下,你封了阿史那公主為明賢妃了。”她突然說道。

景琰不曉得她為什麽會突然提起這個,眉眼間隐有的郁氣已見轉圜,捧了茶盞,應了一句。

練月笙看着他,就說:“陛下,明賢妃的名諱裏,可是有一個字與陛下您的名字撞了音,沒關系嗎?”

景琰俊眉微挑,拇指摩挲着青釉茶盞上的纏枝紋路,“突厥送來的公主……”沉吟,“算了,不用管她了。”

“那陛下今兒個是要在明賢妃那裏留宿嗎?”

“你問這做什麽。”

“臣妾是想早一點準備好給她的賞賜。”練月笙一臉正色,“畢竟是突厥公主,臣妾可不能送辱了她身份的東西。”

景琰瞧着她興致勃勃的模樣,不知為何有點膈應,按理說,練月笙這般大度賢惠,應該讓他覺得十分舒心才是啊,他內心波瀾起伏,面上平靜不顯,“現在暫時不會,等你領着她見過了母後再說。”

☆、17 打馬球去

翌日的時候,練月笙帶着阿史那燕見了太後。

阿史那燕在突厥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公主,身份地位崇高,從來都是別人見了她下跪行禮,一朝到了異國,孤身一人身處皇宮,成了皇帝的妃子,上面有三個人需要她行禮。

這種身份地位的轉變,初時讓一向心高氣傲的阿史那燕頗有些接受不能。

太後不冷不熱的打量了阿史那燕一眼,“明賢妃在宮中住着可還習慣?”聲音也冷冷的,帶着明顯的疏離意味。

說實話,這榮朝的服侍和突厥的相差太遠,花花綠綠的不說,就算是夏服,穿起來也有三四層,再加上腰帶束腰,剛一開始穿上的時候讓阿史那燕呼吸都有些不順。

阿史那燕的傲氣是消除不了的,就算是這會子和太後見面,眉目間也帶着讓人不能忽視的傲氣,聲音倒是适當的恭敬了幾分。

但那一副心高氣傲的表情,讓太後對其十分不滿。

練月笙是瞧得出來太後的心思,但是阿史那燕就瞧不出來了,想想也是,她在突厥是被可汗寵大的,什麽委屈都沒受過,受人追捧不說,還過的自在,一朝入宮為妃,她這個心高氣傲的公主,哪裏能看出來這宮裏面的彎彎繞繞。

出了慈寧宮後,練月笙在前走了幾步,就停下步子說:“今後你要是缺什麽少什麽,就差人來給本宮說一聲。”

阿史那燕飛揚的眉眼傲意重重,紅唇勾起的弧度高貴之意點點流露,“妾多謝娘娘關照。”聲音清亮,身形不動,無一不在張揚着高貴與傲意。

練月笙眸色微冷,“你一人在這裏,難免會有些不習慣,本宮可以給你時間适應。”微挑的鳳眸帶着淩淩寒氣,朱唇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這裏是榮朝的皇宮,不是你的突厥,在這裏你需要遵守的是這裏的法則,若是你違反了,本宮可不會因為你是突厥的公主,就對你網開一面。”

聞言,阿史那燕眉眼一厲,隐隐有微薄怒意流露出來,一側站着她從突厥帶來的侍女,皆是一副慌張模樣,做下人的,在突厥是下人,來了榮朝也是下人,所以她們都比阿史那燕有自覺感。有一個模樣清秀的宮女拽了阿史那燕的衣袖一下,她一怔,眼睛一轉,就勾了唇角,說:“娘娘的話,妾記下了。”

那一張天生麗質的絕色容顏,莫名讓她想起來父王描述過的江南,就猶如一枝在江南薄霧裏初綻的桃花,美的讓人移不開眼。偏偏就是這樣一個柔媚如水煙的女子,卻在方才一瞬間将她震懾住了。

“這便好。”練月笙薄袖一掃,看她一眼,“本宮會派幾個禮儀姑姑去教你宮廷禮儀,希望明賢妃好好學,下次再見着本宮時,把禮行好了。”

阿史那燕強壓下心裏火氣,對着她低頭,行了一個突厥禮儀,“妾謹遵娘娘教誨。”

如果說阿史那燕剛來的時候,練月笙還覺得她不錯,但是現在,卻是沒有這種感覺了,來了榮朝,進了皇宮,還到處擺着一張公主臉,真當這裏還是突厥嗎!

“你的綠頭牌過段時間本宮再給你擱上去,你先把該學的都學會了再說。”這句話說完,練月笙就轉身一壁走一壁道:“明賢妃先回罷。”

阿史那燕咬着下唇,不情不願的恭送皇後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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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突厥使臣離開京城,返回突厥,阿史那燕前來相送。

練月笙站在朝陽樓的高處,手搭涼棚,遠遠望着那行已經遠去了的隊仗。

“想不想打馬球。”後面突然傳來了一道不冷不熱的聲音。

練月笙轉頭,瞧見了一襲明黃華服的景琰,暗想他衣服換的倒是快,“陛下不是說,擔心江西災情,無心其他嗎?怎麽想起來打馬球了。”她收回目光,把視線落在了遠處的朱雀門上。

後面的景琰踱步走近,“這些日子朕緊繃着過日子,說實話都有些扛不住了,也想着放松一下。”他手搭在欄杆上,斜着身子看她,續而順着她的視線,看到了朱雀門,于是疑惑出聲,“怎麽?想出去?”

練月笙抿了抿唇角,沒吱聲,她移了移眸子,問他:“陛下怎麽也到這兒來了。”

“聽說你上了朝陽樓。”他一頓,“怕是想不開跳樓。”

練月笙轉眸一笑,手肘撐在欄杆上,手支着下巴,瞥着他說:“那可是真要謝謝陛下的好意了。”

“馬球是罷。”她眼睛緩緩移開,喃喃自語,“阿史那燕聽了想必會很高興的。”

景琰聽了,眉心一皺,就見她直起身來,轉身看他,“陛下定個時間罷,回頭臣妾通知一下各宮嫔妃去。”

四日後,宮裏面有點名號的嫔妃都去了球場,這樣能大放光彩的時刻,誰人不想在皇帝面前表現一回,就連芊婕妤也換了身綠色騎裝,像模像樣的。

球場設在永寧樓前,一大片綠茵地,東西兩邊分別設了木制的球門,上面還雕刻了流紋雲彩,下部放置着底座。

太後也難得的出來散心,領着幾個太妃在永寧樓上坐了,周圍還坐了幾個不能打馬球的後妃,比如一直病歪歪,一臉愁容的張嫔張幽萱;自持矜貴的任昭容任晨晨等人。

練月笙一身紅色騎裝,一頭烏發幹淨利落的绾了個髻,斜插了一支紫玉簪子固定發髻,端的是一派的英姿飒爽之姿。

這樣的裝扮,讓景琰眼前一亮。

阿史那燕打一開始聽見打馬球這事的時候,還頗為覺得不可思議,因為她想象不到那群水一樣的女人也會騎馬!她今兒個穿了身鵝黃色的騎裝,頭發也是按着突厥那兒的梳法梳的,雖然也是一樣的英姿,但比對起練月笙,終究還是少了點什麽東西。

後妃們穿的五顏六色的,不好分隊,故而練月笙拿出了兩條顏色不一的布條,讓她們拿自己喜歡的顏色,綁在手腕上。

練月笙拿了條紅色的綁在了手腕上,景琰自然就拿了白色的。

幾妃相互對視了一眼,随後就去拿布條了。

芊婕妤自然是拿了白色的,綁好了之後,就站到了皇帝後面;德妃思量一番,最終拿了白色的;夏妃本來就和練月笙不對盤,也拿了白色的;阿史那燕和皇後不對盤就不用說了,現在還被她搶了風頭,傲氣橫生的拿了白色的和皇帝一隊去了。

蘇貴嫔幾乎是想也沒想的拿了紅色的,和皇後一隊;淑妃猶豫了一下,到底是拿了紅色的;莊妃和夏妃不對頭,見夏妃去了皇帝那兒,她自然要和皇後一起;元淑媛是瞧着白色的剩的不多了,這才拿了紅色的。

隊分好了,練月笙目光從芊婕妤發間那一朵風騷的紅色小花上移開,收回視線時看了一下芊婕妤今天穿的綠騎裝,好像有句話是怎麽說的來着,紅配綠……賽什麽來着……

景琰後面站着他一群小老婆,練月笙後面也站着景琰的一群小老婆,陣勢分明,頗透着幾分微妙的詭異。

帝後倆人一對眼,皆在對方眼裏看出了一決高下之意。

景琰翻身上馬,鼓钹齊鳴,衆妃策馬各至其位。

練月笙一手提缰,一手握杖,等着景琰開球。

紅司站在場周邊,揮舞着手臂,然後用雙手攏在嘴邊,做了一個“娘娘加油”的口型。

練月笙瞧見,唇角勾了勾,那邊景琰也開球了。

許是深宮寂寞,衆妃難得盡興一次,景琰方一開球,衆妃就策馬去追,各個都卯足了勁,五顏六色的衣服顏色摻一起,晃的人眼睛都花。

阿史那燕好容易追到了球附近,景琰也追着了,當下一擊過去,阿史那燕驚訝不已,神色瞬間又欣喜了幾分,這個皇帝,還真是有兩下子,完全不似容貌一樣文質彬彬。

景琰擊球過後,策馬從練月笙身邊擦肩而過,嘴裏發出一聲啧笑,頗為譏諷。

練月笙被他刺激到了,成功在一群花花綠綠裏面追着了球,連擊了幾下後,一個大打把球打遠了。

瞧着帝後倆人不分上下,你追我趕的,幾乎是呆在原地沒動過的芊婕妤不滿的咬住了唇,手握着缰繩也要追過去,豈料那球被淑妃一擊過後,直直的朝她砸了過來,她倏然一驚,急忙要策馬遠離那地方,不料卻是來不及了,身子一動,那球擦着她肩膀過去,驚的她臉白了一片。

“沒事吧!”阿史那燕策馬過來。

“沒……沒事……”芊婕妤哆嗦着,吞吐道。

阿史那燕看她一眼,點了點頭,續而繼續加入了戰局。

她方才險些被馬球砸到,陛下居然都沒發覺!還和練月笙玩着!芊婕妤看着那兩個背影,氣的直咬牙,連剛才驚心動魄的一幕都抛到腦後了。

說是打馬球,可有多少人都想着在這混亂中在添上一把不起眼的小亂,報複一下自己的仇人。

淑妃就是故意打到芊婕妤那裏的,莊妃就想着趁機推夏妃一把,不料卻一直找不着機會。

球又到了練月笙那兒,卻被景琰得到了,他一擊過後,照常露了一個挑釁的笑容給練月笙。

練月笙策馬去追,剛好和一側疾馳的夏妃撞了個正着。

夏妃“啊”的一聲大叫,從馬上滾了下去,與此同時練月笙也往馬下面栽了去,夏妃的馬受驚,高高揚起了馬蹄。

景琰神色倏然一緊,身體的行動快于大腦,他從馬背上翻落下來,一把把練月笙抱在了懷裏,護着她躲至了一旁。

高揚的馬蹄踩在了綠草地上,練月笙臉色有些發白,景琰如玉般隽秀的俊臉上帶着少許焦急,打量着底下那人,“傷着那兒了嗎?”

☆、18 同盟結束

雖然景琰反應迅速,護她在馬蹄下逃生,但是墜下來的時候,右邊胳膊肘子碰到了地,這會子動一動,恨不得整個手臂都疼。

她吸了口氣,忍着疼說,“沒事……”

景琰臉色一沉,她忙實話實說,“胳膊疼……”一頓,眼巴巴的瞅着他,“不會是摔斷了吧……”

他臉色一下子沉如陰雲,低沉着聲音道了句“斷不了”,臉色很不大好的坐起來,小心翼翼的把她打橫抱了起來。

衆妃早就下了馬,夏妃一臉驚慌的跪在了地上,張口欲言,也吐不出半個字來。

永寧樓上,要不是秋文和江太妃勸着,太後早就從永寧樓上下來了。任昭容直着身子,伸着個脖子,往下邊看,瞧見連張嫔都下去了,她才動身追了下去。

守在場外的紅司幾人和禦醫一股腦的湊了過來,景琰擔心她胳膊出大問題,也沒在意現在在什麽地方,就讓禦醫就地診了。

練月笙拿眼角瞥抱着自己的那個人,有點弄不懂他心裏面是想什麽,難不成是在衆人面前表現帝後情深嗎?

景琰沉着張俊臉,心裏面倒不像練月笙似得西想東想,反而覺得胸口堵了口氣,卻是發作不出來,只能沉着張臉,他倒是真心實意的關心她的胳膊。

他席地坐着,把練月笙抱在懷裏,她頭靠在他肩上,感覺別扭的很,除了那次草率的圓房,他們哪裏像現在這樣親近過,這人可是連碰自己一下都覺得有辱他的身份。

是以,當章禦醫确定傷勢無礙,簡單的包紮過後,練月笙就擡臉看他,說:“陛下,既然臣妾無事,您是不是該放開臣妾了。”

景琰一開始還奇怪她說的這話,卻是在下一秒看清了倆人現在的姿勢,當下呼吸一窒,沉着的神情有少許變化,卻是不動聲色的抱着她站起身來,叫來宮人,把她安放在了轎辇裏。

雖然他臉色難看,可她還是看出來了他臉紅了。

皇後墜馬,這馬球也打不下去了。秋文回去給太後回了話,旋即太後就又派秋文下來,問該怎麽處置把練月笙撞下馬的夏妃。

夏妃臉色白了一片,還在那裏顫巍巍的跪着,景琰一個冷眼掃過去,就駭的她渾身哆嗦。

“陛下,妾不是有意的!”夏妃哭道。

“那就是故意的喽!”蘇貴嫔唯恐天下不亂,在一側添油加醋。

“不是,不是……妾……”夏妃聲音梗在喉嚨着,嗚咽道:“陛下,妾也沒有想到會這麽巧撞到皇後娘娘……陛下……”一陣嘤嘤哭聲。

練月笙動了動胳膊,歪了歪身子,撩開轎簾子瞧去。

夏妃哭着,景琰側着身子,冷着臉,說了句話,夏妃哭的更厲害了。

她視線掃過去,正好就落在了芊婕妤身上,瞧着她白淨的小臉憋得通紅,不得發洩的模樣,覺得甚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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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妃被軟禁在了清映宮閉門思過,罰抄經書,罰五月的例銀,沒有皇帝的手谕不可出清映宮一步。

彼時,練月笙的胳膊剛剛上完藥,還沒來得及把衣裳穿上,這個消息就傳到了她耳朵裏。

紅司黃楊幾個護主心切,都覺得罰的太輕,練月笙就說:“都是不小心撞上的,陛下這樣罰,還有些重了呢。”其實她更奇怪的是,景琰這樣把夏妃軟禁了,夏妃還怎麽陷害她?

這樣一來,夏妃沒法出手,夏辰在前朝的動向她也不會知道。難道說,景琰留着夏辰還有用,所以就先軟禁了夏妃,讓她沒機會下手,同時,她會因為夏妃被軟禁了,放松對夏妃的監視。

“娘娘,您是沒瞧見那馬都控制不住了,要不是陛下護着您,這馬蹄子落下來,後果不堪設想啊。”紅司心有餘悸的說着,後又一臉憤然道:“誰知道夏妃是不是故意撞的娘娘您,能有多巧,這兩個人就撞一起了。”

紅司的聲音讓陷入思索的練月笙拉回了眼下,她只淡淡一笑,并不想在夏妃是不是故意撞她的問題上深思。

晚些的時候,景琰過來看她。

當時兩個人表現的那麽親密,景琰心裏別扭的很,回了宣政殿,連折子都看不下去。雖然知道了她傷勢無礙,但無心看折子,又不明白那種複雜的情緒是什麽,極為煩躁的他決定去禦花園散散心,哪知走着走着就快到鳳栖宮了。

既然都快到了,索性就進去看看罷。

“陛下,臣妾能問一問,為何要給夏妃這麽重的處罰嗎?”練月笙開門見山的問。

景琰本打着看一眼就走的主意,哪知她問了這話,他就不鹹不淡的回道:“把皇後傷成這樣,你說該怎麽罰?”

練月笙不動聲色,“軟禁可不是什麽小罰。”在宮裏軟禁一輩子的妃子又不是沒有。

景琰就說:“想不到皇後還有這般好心,你可要知道,那馬失控的一瞬間,夏妃就從馬上滾下來了,馬蹄子揚起來的時候,她不在危險之內,反倒是你,差點被馬蹄踩着,到那時候可就不是傷了胳膊這麽簡單的事情了,不踩死你也得斷你幾根骨頭。”他面帶譏諷。

練月笙怔了怔,“這夏妃難不成還真是故意撞我的。”

聞言,景琰似笑非笑的望着她,似乎在嘲笑她的天真,“你的馬速都能控制的住,夏妃的馬是要跑的多快,才會控制不住馬速。”

練月笙恍然大悟。

“她蓄意謀害皇後,朕罰她軟禁又如何?若不是看在夏辰的面上,朕早就把她關冷宮了。”景琰冷言。

難不成她真的錯怪景琰了?練月笙內心暗道,卻又極快的甩開了這個想法,她神色一怔,凝着他道:“陛下,您這樣把夏妃軟禁了,她下次要怎麽出手?不是說好,臣妾在後宮盯夏妃,您在朝堂盯夏辰的嗎,您既然清楚夏妃的作案手法,為何不一開始拆穿了?這樣一來,也可以給夏辰一擊啊,可是您什麽都沒說,就把夏妃關了。”

景琰怔住,旋即微沉了聲音說:“皇後這話裏有幾個意思?”他臉色稍冷。

她也不做隐瞞,“如果陛下留着夏辰還有用的話,大可跟臣妾直說,不用耍這種小心眼。”一頓,“怪沒意思的。”

她話中連諷帶譏,意思明顯,景琰怎麽會聽不出來。

留着夏辰能有什麽用?不就是和寧國公作對呗!

“夏辰貪污赈災錢財,光這一條,就夠他死幾百次的。”他深吸一口氣,沉穩着聲音,“但是,朕要揪出來藏在他後面那個人。”

練月笙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如果陛下是這樣想的,所以不動夏妃,大可告訴臣妾,臣妾又不是禍國妖姬,不會不識大體的阻礙陛下什麽的。”

聞言,景琰別開眼睛,端起茶盞輕呷一口茶水,“皇後倒是冰雪聰明。”

練月笙就笑,“自然,所以以後陛下又有什麽想瞞着臣妾的,萬萬不可再有這種想法了,別忘了,當初可是陛下說要和臣妾結成同盟的。”

景琰唇角勾着一抹淡笑,他把茶盞擱下,擡眸,注目于她,“同盟結束。”

練月笙驚愕,他已然起身,朝她一笑,徑直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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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請安的時候,是阿史那燕第一次在衆妃面前正式露面。

之前阿史那燕一直在學宮廷禮儀,熟悉宮規,并沒有把綠頭牌擱上去,但是昨晚陛下歇在了她的華清宮裏,早起的時候,還賞賜了一堆東西過去。

芊婕妤忍不住打量她,瞧見她眉間傲慢和嬌俏之意,心裏憤怒難平。

練月笙坐于上座,看着阿史那燕盈盈下擺,畢恭畢敬的行了個禮,不冷不熱的讓人起了,“明賢妃坐吧。”她指了淑妃和德妃中間空出的位子。

淑妃和顏悅色的和阿史那燕打了聲招呼,德妃不動聲色,對着她簡單颔了下首。

練月笙瞧着下面那人眉目俏麗多情又不失傲氣,膚色嫩紅細白,如罩了一層珠光玉色,通身氣派如一枝開的豔麗的月季花,還是一朵由男人澆灌出來的月季花。

這般氣派,倒是有豔壓群芳的架勢,只不過壓的是底下那群宮妃們。

昨天皇後墜馬,所以眼下裏還是對着皇後噓寒問暖的多,對于阿史那燕,倒是統一的無視了。

阿史那燕自始至終唇角含笑,并未多言,脾性倒是比一開始來的時候沉穩了不少。

末了的時候,練月笙給了青玲一個眼色,片刻後,青玲就捧着賞賜進來了。

阿史那燕放眼過去,青玲所捧之物,皆是一些金銀首飾,有一支玉簪通體雪白,一看就是價值不菲的寶物,首飾雖然只有七八件,但各個都是珍品,這是阿史那燕在突厥不會輕易見着的寶貝。

芊婕妤瞧見那些東西,不禁覺得練月笙真是個小氣之人,這點不值錢的首飾也拿的出來,她眸子一轉,嘴裏的話就出來了,“昨夜裏是賢妃姐姐頭一次侍寝,娘娘這些東西賞下去……是不是有些不妥啊。”

蘇貴嫔聞言,斜睨她,“莫不是芊妹妹瞧着娘娘賞的東西少了,替賢妃姐姐打抱不平來着。”果然是低賤宮人,即使是爬的位置再高,骨子裏還是什麽都不懂的低賤之人。

芊婕妤被說中了心思,面不改色道:“怎麽會,貴嫔姐姐不要亂說,妾只是認為,明賢妃乃突厥公主,昨夜裏又是第一次侍寝,娘娘賞的這些東西,多多少少有些不符明賢妃的身份。”

“芊婕妤這話是什麽。”莊妃睨着她瞧,“難不成是說娘娘故意苛待明賢妃了不成。”

“莊妃姐姐這話可就是冤枉妹妹了。”芊婕妤笑着回她。

阿史那燕識貨,自然知道那首飾有多真,但是她并不準備說話。

上座練月笙仍是不冷不熱的模樣,“明賢妃既然已是陛下宮妃,那即是你我的姐妹,突厥公主的身份,能在這深宮裏用一輩子嗎?”

阿史那燕聞言面色一僵。

“明賢妃,你說是不是這個理?”練月笙淡淡瞥她,居高臨下。

☆、19 花園偶遇

阿史那燕緩緩起身,福了一福,“正如娘娘所言,出嫁從夫這個道理,妾是明白的,在這裏妾不是突厥公主,只是陛下的侍妾。”說這話的時候,簡直讓她感到了莫大的羞辱,她可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啊,何時需要對別人低頭。但是在這裏,她必須要向練月笙低頭。

練月笙“嗯”了聲,轉眸看向芊婕妤,“芊婕妤可還有話要說?”

芊婕妤唇角的笑意一僵,扯唇說:“娘娘所言極是……”

練月笙不再搭理她,轉頭去問阿史那燕,“明賢妃瞧瞧,這些賞賜可還合你心意?要是不喜的話,本宮就給你換。”

這話一落,孔貴姬就以袖掩唇笑道:“娘娘真是疼愛賢妃姐姐,看的妾都眼紅了。”

練月笙笑道:“孔貴姬也想要?無妨,本宮這裏多的是。”

孔貴姬連忙擺手,“娘娘那兒的話,妾不過就是随口一說。”

練月笙已有些不耐煩,不想再和這些女人們扯話,故而又把目光放回了阿史那燕身上。

阿史那燕見狀,忙謝恩收了賞賜,讓侍女佳良上前把托盤捧了過來。

“諸位都散了罷,本宮的胳膊還沒好,也該去上藥了。”練月笙環視了底下衆妃一眼。

阿史那燕伏小做低,從殿裏出去,氣的直咬牙。芊婕妤也是碰了一鼻子灰,面色不佳的從殿裏出來。

這兩人碰上,互看了一眼,皆從對方眼裏看出不善之意來。

寝殿裏,練月笙看着摔的淤青一片的胳膊,眉頭深鎖。黃楊給她端來一碗雞蛋羹,她伸出左手,舀了一勺,含在了嘴裏。

“娘娘……”紅司輕聲喚她。

練月笙擡眼看了看,紅司躊躇道:“娘娘,您昨天和陛下吵架了嗎?”

練月笙沒吱聲,吃着蛋羹,搖了搖頭。

紅司皺眉,“您要是沒和陛下吵架,陛下怎麽會去明賢妃那兒!”明明連綠頭牌都沒擱上去。

練月笙吃着蛋羹,含糊不清的說到:“陛下想在誰那兒過夜就在誰那過夜,這事是我能管的嗎?”

“娘娘……奴婢不是這個意思。”紅司有點急,“奴婢是說,昨天娘娘墜馬的時候,陛下緊張的跟什麽似得,怎麽晚上看完娘娘之後,就去了明賢妃那兒呢?奴婢越想越不對勁。”

練月笙瞧她一眼,“沒什麽不對勁的,我胳膊傷了不能侍候他,他出去找別人侍候有什麽奇怪的,再說明賢妃是突厥送來的,陛下能把她一直擺着不動嗎?無非就是一個時間的早晚罷了,沒有什麽大驚小怪的。”說着,又含了一勺蛋羹入口,霎時唇齒間都是雞蛋的醇香味,她不禁誇贊黃楊,“黃楊你手藝真是越發好了。”

黃楊伸手拉了一下紅司,笑吟吟的回道:“娘娘喜歡就好。”

紅司還欲再分析陛下的不對勁行為,卻讓黃楊一個眼神制止了,無奈之下,只好作罷了。

練月笙心滿意足的吃完了雞蛋羹,轉頭就吩咐紅司去備幾樣首飾去,說是賞給孔貴姬的。

當孔貴姬收到那份賞賜的時候,委實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真的不過就是那麽随口一說,沒想讨要什麽賞賜,她是那麽沒臉沒皮的人嘛!

但東西都送過去了,孔貴姬自然沒有不收的份。

于是阖宮上下都知道了皇後娘娘真大手,孔貴姬真是小家子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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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妃害皇後墜馬,被皇帝軟禁在清映宮的事情,事出之後,就傳到了夏辰耳朵裏。

是以,夏辰來上朝的時候,頂着同僚們多多少少不好的目光一路前行,就連見着了練明軒也提不起精神來。

練明軒是和楊太傅一起來的,楊太傅今年六十多歲,身體健康,精神頭十足,一雙眼睛平淡無波,卻內含精光,透着睿智和深沉。和四十出頭的練明軒走在一起,倒是看不出年老之态。楊太傅一手捋着小白胡子,和練明軒邊走邊說:“令郎再過幾日就要回來了吧。”

“陛下前日下的旨意,說是擔心小兒的身體,便先召回來了。”練明軒回道。

楊太傅就笑,由衷的誇贊了幾句練玉珩在江西表現突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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