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生了一場大病,因她品級低,禦醫院的人就有些疏忽,沒盡心給她治。高絲那會子還是淑妃,閑來無事的時候就喜歡在宮裏到處逛,有一次經過孟美人處的時候,聽見從裏面傳出來的宮女細小的哭聲,以為是主子懲治丫鬟,就想着進去教訓幾句。

卻沒想到,孟美人病的快死了,她的貼身宮女沒法子了,吓得在她床邊哭。

高絲問清了原委,雖然感覺無趣,但還是随意揮了揮手,讓妙竹去禦醫院找禦醫去。

所以,孟美人能活下來,全是托了高絲的福。自此之後,孟美人就把高絲當神一樣供着敬着了。

現在高絲死了,孟美人一百個不信,一口咬定是別人害死她的。

孟美人啞着嗓子哭道:“高姐姐絕對不可能自裁!雖然高家現在敗落,但宮妃自裁不是小事,高姐姐不可能做這種事情!”

是這個道理。

“高姐姐被貶之後,我問過她,她說無論如何都會活下去的!就算沒有權勢沒有寵愛,只守着這一間屋子過日子,她都感恩戴德了。”孟美人說着說着就又哭了起來,一旁的許充儀把自己帕子遞給了她。

“娘娘……定是有人害死了高姐姐,您可一定要為她做主啊!”孟美人大哭不止。

練月笙眉心微蹙。

進去查看屍身的青玲從裏面出來,禀告道:“娘娘,禦醫與奴婢仔細勘察過了,确認是自盡無誤。”

孟美人一口回絕,“不可能!”

青玲秀眉折起,“周圍的事物也檢查過,沒有任何異常。”

要是一個大活人在屋子裏頭被人殺害,總歸要有點動靜的吧!妙竹幾個守在外頭,都說裏面沒有一點聲響。而且高絲特意穿了一雙高底的鞋子,上吊的時候,踮腳把鞋子脫在凳子上,沒有弄出一點聲音來。

這麽細致的設計,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如果高絲尋死決心已定,為了不驚動妙竹她們,她這樣設計是完全有可能的。若是外人謀害,為了制造她自盡的假象,如此設計,也是說的通的。

但是……妙竹幾個守在外面,會察覺不出有人進了房間嗎?要是真察覺不出,那那人的武功是有多高啊?!

練月笙撥了撥腕上的瑪瑙珠子,沉吟道:“高才人究竟是不是遭人謀害,現在也只是孟美人你的揣測罷了。”一頓,“妙竹幾個守在外面,可有聽見裏面有什麽動靜?”

妙竹哭紅了眼睛,一抽一噎的說到:“沒有,奴婢和妙靈在外頭守着,什麽都不知道……也沒有……聽見裏面有什麽動靜。”

孟美人說到:“必是那人詭計多端,讓你們誰都沒察覺到!”她跪到地上,睜着兩個紅腫的眼睛,看向皇後,“娘娘,您一定要為高姐姐做主啊!”

練月笙被她哭的腦仁子疼,她不着痕跡的颦了颦眉,聲音略為嚴厲,“行了,別哭了。”

“若是高才人真是被人所害,本宮定當為她做主。若是高才人自己尋死,你在這裏哭,又有什麽用。”

孟美人聞言,眼裏一行淚從眼眶裏滑出來,她低了低眼睛,“娘娘說的是……”她把哭聲壓制住,哽咽着擡頭,堅定道:“可是妾就是不信高姐姐會自裁!”

練月笙起身,瞥她一眼,“信不信是你的事情,本宮自會查出個詳情來。”

她一指妙竹幾個宮女,吩咐杜小寶,“把這幾個宮女先收押起來問話。”然後又看向秦業,“你去找幾個內監,把你家主子的屍身安置好了。青玲跟着一起去。”眼睛一轉,瞥向青玲。

吩咐好了之後,她就出了聚荷宮,帶着紅司和黃楊去了宣政殿。

穆家的案子距今已經有了九年時間,當時的案審裁決都是由大理寺和刑部共同審理的,因為事關國庫失竊,在那時極得玄忠帝的重視,所以年齡尚小的景琰對此也很有印象。

景琰自回了宮,第一件事就是吩咐暗衛秘密去大理寺把當年的案宗取出來。

練月笙去的時候,他還正一卷卷的認真仔細翻閱着。

景琰閉眼把手上的案宗擱在桌子上,擡手捏了捏眉心,說:“怎麽有空過來了。”

“陛下,高才人自裁了。”她眼睛瞄了一下龍案上堆積着的案宗,“孟美人懷疑是有人害死高才人,所以臣妾準備着手查一下。”

景琰微微一怔,随後才想起來高才人是誰,“淑妃是吧……”他微微一皺眉,“你看着辦就好了,朕手頭上這些案宗,可都要一一過目。”

高絲至死都沒侍寝過,沒有得到過帝王寵愛,有過的僅僅是協理六宮的權勢。所以景琰的反應倒也在她情理之中,看着景琰如此波瀾不驚的薄情模樣,她突然想知道要是死的是芊婕妤,他會是一個什麽反應。

“穆城不是說了會給陛下足夠的時間嗎?”她說:“若是陛下休息不好,只在這裏看案宗,想必必定達不到陛下的最佳狀态,所以陛下,該休息的時候還是要休息的。”

景琰眸色微微一動,并不明顯,所以練月笙也沒有察覺,他說:“朕心裏有數。”保持着一貫的冷靜自持。

話說完了,練月笙不想打擾他辦公,就想着開口說要走的話,上頭的景琰卻是早她一步開了口,“皇後覺得……皇叔這個人怎麽樣?”

練月笙一怔,旋即說到:“皇叔……是個好人啊,又溫和又親近。”

她摸不着景琰這裏是什麽意思。

景琰一挑眉,對着她說:“說起來皇叔年紀也不小了,也該娶妃了才是。”

景逸今年二十歲,府裏沒有一個妾室,據說至今他都沒碰過女人。景琰又說:“正好趁着現在皇叔在京城,就給他把這事辦了吧,也正好把柳祖太妃接過來一聚。”

這是借機把景逸留在京城裏,同時讓柳氏也過來?

景琰漫不經心,練月笙細細揣摩他的話,卻也揣摩不出他問的第一句話到底是出于什麽目的。景逸是個什麽樣的人?問她?她能有景琰這個從小和景逸一起長大的人清楚嗎?

說到底,景逸送她首飾的事,讓她感到少許不安和心虛,同時還有些怕景琰會知道。

景琰瞧練月笙站那兒不知在尋思什麽,眉心一會兒緊蹙一會兒舒展,還咬了下唇,平日裏一個臉上極少看見的表情的人,這會子情緒外露的收都收不住。

“皇後!”景琰叫她,“練月笙!”

練月笙心頭一驚,快速回神,幾乎是一個瞬間,她就收整好了心緒,端和着神色看向景琰,“陛下,有事嗎?”

景琰瞧着好笑,不免的在心裏偷笑了幾聲,他狀似漫不經心的模樣,招她招手,“過來。”

她遲疑了一下,依言過去了。

她站在了他身側,大紅的衣服配着他的朱紫常服,男的俊女的美,還是挺養眼的。

景琰把案宗擱在桌子上,說:“你看看。”

練月笙詭異的瞥了他一眼,倒是沒有拒絕他的話,她一手扶着椅子,一手扶着案桌邊緣,俯下身去。

她身上清雅的香氣竄進他的鼻子裏,極其好聞。從他的視線看過去,她半低着頭,眉心微蹙,鼻梁高挺,眉眼凝色,朱唇微抿,膚色白皙勝雪;眼睛不時的眨一下,睫毛纖長卷翹,如蝶羽般顫動。她凝神注目,神情極為認真。

“穆家和柳家認識?”練月笙奇道,“穆城沒說過這事啊。”

他突然回神,有些尴尬的移移眸子,好在練月笙專注着案宗,沒有發現他的異常。

“是認識。”他清聲說,“兩家還應該是世家,一開始的時候是穆家說柳家藏了金磚,後來柳家又說藏了金磚的是穆家,這兩家的關系才算是徹底決裂了。”

他手指一處,“你看這兒,審案的時候,穆家的形勢就急轉直下了。”

她身子再一低,發上戴的流蘇在他眼前輕輕晃動,他不着痕跡的移開了眼睛。

練月笙看着他手指的地方,眉心蹙起。

可不是急轉直下嘛!就和商量好的似得,柳家迅速洗白,穆家罪名迅速坐實,幾乎連審都不用審了。

“這事情,母後應該會比較熟悉罷。”練月笙說到,“要不,我們去問問母後。”

景琰略靜了一下,沉吟道:“如果其中真有隐情,母後大概也不會知道的。”

練月笙不置可否。

所謂的隐情,到底是什麽,就引人深思了。

“我們晚上出一趟宮,去問問穆家和柳家之間發生了什麽。”景琰突然道。

練月笙轉眸看他,直起身來,“晚上?會不會太急了,還要帶着臣妾?陛下有什麽正當理由能把臣妾帶出去嗎?”

他們今天午時剛從東山回來,晚上就要出去,時間趕得真是太急了。“陛下,臣妾覺得,您可以先叫來當年參與這案子的人過來一問,臣妾去母後那兒,看能不能套出什麽話來,順便提提皇叔的婚事,如何?”

他心下一思量,“暫且這樣罷,明日的時候我帶你出宮。”一頓,瞥着她笑,“朕要和皇後出宮,還需要什麽理由嗎?”

她抿了抿唇角,不接腔。

帝後倆人又說了幾句話,練月笙就從宣政殿裏退出來去了太後那裏,這個點,太後應該還在佛堂裏誦經。也不知道能不能把她請出來。

慈寧宮前,殿外的淨萱遠遠的就瞧見了皇後的儀仗從那頭過來,心裏尋思着是不是皇後來給太後禀告高才人那事的,按說這樣的小事,皇後就能處理了,哪裏用得着勞煩太後。

淨萱見禮過後,練月笙微笑淡淡道:“姑姑,太後還在佛堂裏嗎?”

“正是。”淨萱恭敬着神色,“娘娘有何事要找太後?能代為傳之的,娘娘不妨可以先交代給奴婢。”

“也不是什麽大事,只是陛下今日提了齊王殿下的婚事,托本宮來向太後說一聲。”她笑着說。淨萱怕是以為她要拿高絲的事來煩太後,才說了這麽一段話。

淨萱穩穩心神,眉眼低垂,她屈膝福一福,“奴婢先去通報一聲,娘娘稍候。”語畢,自去了。

練月笙等了一等,淨萱就從裏面出來了,面上挂着得體的笑,“娘娘,随奴婢進來罷。”

練月笙朝她一點頭,由淨萱引着進了慈寧宮。

☆、30【積年舊事】

從太後那裏出來,練月笙滿腦子裏盤旋的都是太後微斂着表情,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是呀,景逸要成親,柳太妃是應該過來。”

因為那一瞬間太後的表情轉換的太快了,練月笙不留心都不行。

太後不喜歡柳氏,練月笙看的出來。

她只不過佯裝不經意間問了問九年前那出事,太後神色就有點不對,說了句,“那都是朝堂政事,不是哀家能知道的。”

最後還略為古怪的問她,“怎麽想起來問這事了。”

練月笙只好笑笑,解釋了一句,把這個話題揭了過去。

所以說,這一趟她什麽都沒收獲,反倒是憑着太後的态度,覺得這事貓膩确實很多。

她忙活了一下午,天邊的雲彩都被落日染紅了,天又要黑了。

微微嘆了一口氣,練月笙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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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夜裏,景琰帶着練月笙出了宮,其美名曰:微服私訪,體察民情,看一下百姓們的夜間生活是否多姿多彩。

練月笙梳了簡單的十字髻,戴了玉桃插梳,穿了身天藍色的對襟襦裙,裙角暗繡着枝節蔓延的玉蘭花,清雅大方。打扮的溫婉得體,實際上卻如一枝多姿的紅梅般在雪地裏綻放,光華卓豔,吸引着人的注目。

自從忘仙樓處下了車,練月笙就不斷吸引着周圍男人的目光。

面如冠玉,身段修長,一襲紫衣的景琰吸引的就是那些來往的小姑娘了。和練月笙不同的是,景琰對此有察覺,她就沒察覺了,是以,景琰緩和的臉色微微拉下一點,抓了她的手朝忘仙樓去了。

他有點後悔把練月笙帶出來了,他的女人,應該關宮裏面,漂亮給他看,不是給其他男人看!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就驚得他心頭倏然一跳,不過轉念一想,練月笙确實是他女人是他媳婦,他這個想法,沒錯啊!

店小二瞧着那二位氣度非凡,一身的金貴氣,就知道非富即貴,連忙笑的一臉喜慶的迎了上去,“兩位吃點什麽?二樓有雅間。”

景琰目不斜視,“把你們掌櫃的叫出來。”

小二一怔,追着問:“我們掌櫃的?不知這位公子找我們掌櫃的有何事。”

景琰拉着她上了樓梯,練月笙回頭看向小二,“你就說,有個姓練的人來找他了!”語畢,她猛然回頭,不滿道:“你發什麽瘋!走慢點!”

小二一瞧這兩人确實不像是普通人,男的金貴女的嬌媚,說不定是真有什麽大事找掌櫃的。小二這麽想着,擡腳就走人了。

景琰拉着她進了一間布置典雅的雅間,松了她的手。

練月笙蹙着眉頭,十分不滿的揉着被他握紅的手腕,瞧着那人波瀾不驚的面容,就道:“你生怕別人不知道我們什麽關系是嗎!一路抓的這麽緊!”這話其實是膈應他。

景琰長目微眯,淡淡一笑,“記住,以後在外叫朕相公。”

練月笙怔住,景琰就笑,“叫一個聽聽。”

她嘴唇翕動,臉上紅了一紅,扭頭道:“別玩了你!”

瞧着她那模樣,景琰默默笑了笑,沒再逗她,但是心底裏卻是莫名其妙的希望她能軟着聲音喊他一聲“相公”。

這是何等的美妙啊!

他差點被自己這個想法驚得被茶水嗆着。

練月笙穩了穩心神,瞥見他得逞的笑,倒是平靜下來了,這人有時候也是能一句話嗆的她什麽都說不出口的。沒想到本來是要膈應他,卻被他反膈應了,真是丢人!

兩個人懷着不一樣的心思,靜靜坐在椅子上,默不作聲。

所以當穆城進來時,就看見這夫妻兩人面對面坐着,一個托腮,一個喝茶,整個雅間靜的不像話。

穆城是一貫的清冷,才沒心思問他們兩個怎麽了,他一襲白衣如雪,眉眼清冽,一壁走一壁說:“兩位怎麽來了,莫不是有什麽進展了。”

景琰擱下茶盞,微微擡眸,不冷不熱的說到:“別想的這麽簡單,今兒個朕……我是過來問你事情的。”

練月笙托腮,瞥着他看,聲音慵懶,“先坐下罷。”

事關穆家清白,穆城一直都謹慎看重,他也不管這兩人的态度是何,幾步走過去,坐了下來。

景琰直接開門見山,“我問你,穆柳兩家之前可是世交?”

穆城微怔,點頭,“正是。”

“穆城,你最好不要有所隐瞞,穆柳兩家都發生過什麽?”景琰眉眼凝色,一字一句,“是不是金磚事件之前,兩家的關系就已經開始惡化了。”

穆城眉眼一沉,沉吟了片刻,才徐徐道來,“其實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情,柳家有一個小女兒,原先是和我小叔叔定了親,可是後來,柳家的女兒進宮當妃子去了……”他轉眸,“穆柳兩家因為這事,關系變得惡化。”

“這個柳家小女兒……閨名可是柳素兒?”練月笙看着穆城。

“沒錯。”穆城颔首,唇角勾起一抹譏諷笑意,“這個人就是齊王的母親,仁德帝死之前最寵愛的一個妃子。”

練月笙啧一聲,“真沒想到!”她看向景琰。

景琰沉默,練月笙問穆城,“那你知道為什麽柳家要把女兒送到皇宮嗎?不是已經和你小叔叔定親了嗎?”

“這我不清楚……”穆城眉心不着痕跡的一蹙,“我記得那時柳氏和我小叔叔感情很好,哪知沒幾天她就進了宮。”一頓,“大概是為了虛僞的榮華富貴吧,柳家的人說過,她是自願進宮的。”

景琰手擱在桌上,指尖在桌上敲出有規律的的節奏,一聲一聲,敲的練月笙的心都不自覺的沉了下來。

“朕傳過當年參與過這案子的人,說是當時人證物證皆在,穆家的罪名難逃,穩穩坐實。”他微微皺眉,“在人證物證兩全的情況下,穆家一口一個冤枉,也什麽都不是了吧。”

練月笙靜默,後道:“如果當初先帝真的包庇了,僞造人證物證,豈不是小事一樁。”

景琰眸子一轉,看着她的眼神有點冷。練月笙轉眸噤聲。

“穆城,跟你說實話吧。”練月笙看向他,神色端正,“這個事,說實話很難入手,如果真和先帝有關,以先帝的手段,他必會把這事情的手腳處理的幹幹淨淨。刑部和大理寺,誰也不知道他們是接受了僞造的證據,以這些證據定的穆家的罪名,還是他們之中有知道內情的人,所以穆家的罪名才會坐實的這麽快。”

穆城臉色有些沉暗。

因為景琰不說話,所以練月笙只好一直說:“我倒是想,不如你明天早上去敲登聞鼓,一紙禦狀告上去!”她笑,“趁着早朝的時候敲,直接進太極殿。”

“胡鬧!”一直沉默不語的景琰突然道,聲音壓低,略為嚴厲,“穆家被流放,穆城是偷跑出來的,你讓他敲登聞鼓,豈不是讓全天下都知道他跑出來了嗎!”他怒看她一眼,“這是罪加一等,到時候別說管不了柳家的事,他也要跟着遭殃!”

“若柳家有心,穆城就有危險。”景琰收回目光,委實被練月笙這個馊主意說的不知道讓他說什麽好。他目光定然,看向穆城,“你等着就是,我既說過替你家翻案,那必會做到。”

穆城微怔。

景琰蹙着眉心看向練月笙,“回去了。”語畢,站起身來,徑直去了。

練月笙也曉得剛才惹他生氣了,這會子和穆城說到:“我那馊主意你別當真,他說的有理,若是柳家有意滅你全家,必定不會容忍你活在這個世上的。”她一看門口晃動的珠簾,忙道:“我先走了。”說罷,就去追景琰了。

練月笙追下樓梯的時候,景琰已經出了店門了,外頭候着的車夫見人出來了,忙拉着車過去。

“喂,真生氣了!”練月笙喘着氣,站他身側。

景琰不理她,練月笙再接再厲,“別生氣了,你就當我沒見過什麽世面好啦!”

景琰斜睨她一眼,上了馬車,練月笙無奈嘆一口氣,踏着腳踏上了去。

“陛下……”她小聲叫,馬車裏的案幾上擺放着一盞小琉璃燈,散發着溫和的光芒,他面色不愉,有些沉冷。

練月笙坐在他對面,唇角勾笑,眉眼彎垂,“別生氣了……你和我一個深宮婦人計較什麽。”瞧他不理,于是眸子一轉,柔了聲音喊了聲“相公”。

輕輕柔柔的如羽毛落在心間,卷起了不可思議的波瀾。

他震驚的盯着她。

“還生氣嗎?”

景琰臉上一紅,眸色不明。

“你前頭讓我叫你相公,我叫了,你不許生氣了。”

“誰,誰讓你叫了,我那是逗你呢!”景琰側臉,不看她,心裏卻很是歡喜。

“好好好,你逗我呢,你逗我,我現在上鈎了。”練月笙笑眯眯。

“哼,心甘情願的上鈎有什麽意思。”他冷哼。

練月笙不和他計較,他肯跟自己說話,多半心裏的火氣也消的差不多了。

“我聽說……你要給潘落安排新的職位,日後他和煙羅成親後,就不讓煙羅進宮來了?”景琰話題瞬間轉換。

“潘落和煙羅都不小了,而且煙羅也要生孩子啊,一直當暗衛,他們怎麽要孩子。”練月笙理所當然。

景琰斜勾唇角,睨着她,“你定下來的時候,怎麽不找朕來商量一下。”

“我覺得沒必要,你不是都把他們給我了嘛!”

“朕要是說不準呢?”他笑。

練月笙倏然一愣,景琰這人這麽沒人情味嘛原來!

“除非你再上一次鈎,把朕哄的龍心大悅,朕就答應你如何?”

她看着他,沉聲道:“放馬過來。”

景琰聽罷一笑,“再叫一次相公給朕聽聽。”

她再愣,他接着說:“不許敷衍,要用感情的叫。”

這都已經不是逗弄的等級了好麽!這是命令啊命令!

練月笙靜默片刻,擡起一雙如秋水般波光粼粼的眸子,滿含笑意的看着他,朱唇輕啓,輕柔的聲音緩緩流出,“相公……”音色柔和的幾乎能把人的魂魄勾走。

景琰身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唇角笑意不自覺的揚起,眸色溫潤,“很好。”一頓,“潘落和煙羅的事情,就随你辦了。”

聞言,練月笙笑靥生花,道了聲“謝謝”。

但是,他卻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剛才……他怎麽像是在調戲她?

☆、31【又出事端】

景琰翌日就把景逸宣進了宮裏,提起了給他選妃的事情。

景逸是怎麽也沒想到會有這茬事情。

“皇叔,你年齡也不小了,也該娶親了,還是說,你心裏面有人了?皇叔你說出來,朕替你做主!”景琰語調親昵,面帶微笑。

景逸微揚的唇角一提,一雙眸子裏笑意盛滿,“陛下,臣如今并不想娶親。”他好意拒絕。

“皇叔。”景琰眉心一蹙,“在侄兒面前你還說這些做什麽。”一頓,“如今朕都快當爹了,皇叔還是孤身一人,朕光是看着,就替皇叔你着急。”

“陛下,臣一人覺得足以,無心娶親。”景逸面不改色,朝景琰拱拱手,“陛下的好意臣心領了,只是臣如今确實無意娶親。”

景琰輕嘆口氣,“皇叔,朕也無心逼你,可你這樣一直不娶親,柳祖太妃能放心的下嗎?”

景逸微怔。

“皇叔,就當買朕的一個面子,正妃先不選,選幾個妾室罷。”景琰蹙眉望他,很是誠懇。

能從娶妻降為選妾室,景琰做了很大的讓步,要是景逸再不同意,那就等同于在打皇帝的臉面了。

景逸默了一默,眉心輕蹙的痕跡緩緩舒展開,到底是同意了。

景琰做出欣喜的模樣,朗聲笑道:“這便好這便好,朕這就派人去将柳祖太妃接過來,我們一家子也好好聚聚。”

景逸溫和笑着,一切如常,心裏卻隐隐奇怪景琰為何要在他娶親這事上這麽堅持。

這廂,景琰和景逸叔侄倆談笑不止,那廂練月笙還在因了高絲的事傷腦筋。

高絲今兒個就被擡出宮去下葬了,一切按照正七品的規格來。想想這人還是曾經手握權勢的淑妃,再瞧瞧現在一聲不吭的死了不說,身後事還辦的及其不光彩。

讓宮裏面衆妃唏噓不已。

有的還背着人偷抹了幾滴眼淚,想着高絲這般凄慘的下場,就好似看到了自己灰暗的明天似得。

整個宮裏一時都有點烏煙瘴氣的,但是高絲的死,同時又為宮人和妃嫔們提供了新的談資。

“說起來也是可惜了,高才人全是受了家裏人的牽連啊,否則一個淑妃,榮華富貴、權勢帝寵,要什麽沒有?”莊妃端着茶盞,頗是惋惜的說着,但任誰都能聽出來她話裏的譏诮和幸災樂禍。

元淑媛摸着心口,嘆氣說:“哎,我現在只要一想起來高才人的遭遇,就渾身不對勁,就好像能預見我也會這樣是的。”

顧修容杏眼一轉,将帕子一甩,“哎呦瞧元姐姐是話說的,忒不吉利了,怎麽就能看見姐姐你日後如何了,八竿子打不着一塊的事情,瞧把你吓的!”

元淑媛轉眸瞧她一眼,“妹妹你不懂姐姐我啊。”語氣頗為幽怨,“這宮裏面的事多着呢,誰知道什麽時候會落到自己身上。”

現下裏秋風瑟瑟,樹木凋敝,花殘草枯,倒是極其襯了元淑媛此時哀戚的心境,她對着亭子外的湖水,甚是憂愁的長嘆了口氣。

顧修容被她哀怨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端起茶盞喝茶。

“哎,那是什麽?”正在無限惆悵的元淑媛突然道,眼睛眯起往湖中間的蘆葦叢裏望去,“那裏面是不是有東西。”她一改她幽怨的語氣。

一直聽她兩個笑話的莊妃聽了這話,好奇之下,端着茶盞放眼看去。

“……怎麽,像個人似得……”說這話的是顧修容。

元淑媛倏然一驚,莊妃手一抖,杯子裏面水灑出來幾滴。

“你別亂說!”元淑媛哆嗦着。

莊妃故作鎮靜,指了兩個太監,乘船過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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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練月笙趕過去的時候,元淑媛正蹲在亭子一旁幹嘔個不停,顧修容臉色發白,只莊妃還算鎮靜。

死的是個宮女,被綁了手腳,塞住了口,扔進了蓬萊湖裏。

屍首打撈上來的時候,元淑媛瞧了一眼,就捂着嘴吐去了。死相太過難看,這些嬌生慣養的妃嫔看了受不了也是正常的。

莊妃攔在皇後面前,白着臉色,勸道:“娘娘,別看了,沖撞了鳳體可就壞了。”

屍身上蓋了白布,練月笙站在離她不到十步的地方被莊妃攔下了,倒想是真心實意為她着想的。練月笙冷着神色,“死的是哪個宮裏的?”吩咐人上前去掀白布。

白布掀開,練月笙神色如常的瞥了一眼,就聽莊妃說:“要是妾沒看錯,應該是德妃宮裏的。”

練月笙一怔。

那頭難受的要死的元淑媛保證道:“确實是德妃宮裏的。”

如此之下,練月笙派人請了德妃過來。

德妃聽說蓬萊湖那兒打撈出來一具女屍,心中隐有不妙,一路鎮靜的跟着青玲到達湖邊,看見那白布下的屍身時,吓得差點暈過去。

可不就是她宮裏那個從昨天起就不知所蹤的宮女嗎!

這宮女名叫冰瑤,是德妃宮裏三品內侍宮女,從昨天起不知所蹤,德妃也派人找過,全然沒想到她已經被人殺害了!

此時,玉貞宮裏,德妃用帕子捂住嘴,胃裏一陣翻湧,卻是什麽都吐不出來。

“娘娘……妾是真的不知,這宮女從昨天起就不知道哪去了。”她撫着胸口,臉色煞白,難受的要命。

高絲前天剛死,今天就又死了一個宮女,如此巧合之下,很容易讓人把這兩樁事聯系到一起去。

練月笙都要定下來高絲确實是自裁的事實了,德妃這邊就緊接着死了個宮女。

她神色沉靜,手攏着茶盞,掌下蓮花青鶴的紋路很是清晰,微垂的眼睛凝着小指上護甲上的鴿血寶石看了片刻,緩緩道:“你宮裏的人好巧不巧的趕在這個點上死了,還一看就是被人殺害的。”

“娘娘,高才人的事情,和妾沒有關系!”德妃急道,一雙妖豔的桃花眸裏皆是急色,“娘娘,您要相信妾啊!”

練月笙抿了口茶水,看着她道:“你不用急,本宮也不過是随口一說。”

德妃表情更加着急。

練月笙在玉貞宮坐了一會兒,安撫了一下受驚不小的德妃,後就帶着人回了鳳栖宮。

她前腳剛進去,後腳孟小蕊就頂着兩個哭的紅腫的眼睛急吼吼的進了鳳栖宮。

“娘娘!”孟美人提着裙子跪倒在皇後腳邊,“是不是有線索了,能給高姐姐報仇了!”她急聲急色。

練月笙眉心一颦,“你消息得的怪快。”不冷不熱。

孟美人仰着臉看她,“娘娘,是不是德妃的人?”她眼裏有恨意一閃而過,語氣頗有幾分咬牙切齒。

練月笙居高臨下的睨她一眼,端起茶盞輕呷了口茶,“誰說是德妃了,八字還沒一撇,把你嘴巴給本宮閉嚴實了!”

孟美人面色讪讪,又有幾分不甘。

“本宮不是說了讓你老老實實呆着麽,沒事亂跑什麽?”練月笙把茶盞擱在桌上,杯底落在桌面上發出不輕不重的聲音,驚的孟美人打了一個寒顫。

“高姐姐去的不明不白,妾哪裏呆的下去。”孟美人垂頭,低着聲音。

後宮裏頭有純粹的姐妹情嗎?高絲只不過随手救了孟美人一命,就換的了孟美人真心相待?雖說高絲生前和孟美人走的近,但是高絲屬于是為了享受那種被人捧着敬着高高在上的感覺,就算是孟美人殷勤的奉承,也不過是為了想依附上高絲這顆大樹罷了。

明明是各取所需,孟美人現在這麽拼命又是為了什麽?

孟美人手捏着帕子,咬了咬牙,“娘娘……其實高姐姐之前給妾說過,德妃……是個很有算計,很有城府的人……”

練月笙低眼看她,孟美人垂着頭,“不是妾懷疑德妃,實在是……高姐姐和德妃面和心不合,就算這事是德妃所為,妾也是有理由相信的。”

德妃楊如意,是楊太傅楊震的孫女,說起來也算是和景琰從小就認識了,早前時間景琰待她還好,但是後來景琰有了逆反心理,不喜歡唠唠叨叨的楊太傅,對着她的臉就冷了。而且,楊太傅可是唯一一個能在朝上當着衆多大臣的面把景琰罵的狗血淋頭,讓他顏面盡失的人,德妃有這麽一個爺爺,景琰在後宮裏能給德妃好臉嗎?

盡管如此,德妃在後宮裏頭依舊能站的住腳,除了楊太傅的關系外,這也與她本身有着分不開的關系。德妃雖然看着低調,但待人接物自有一番做派,立威也只是一句話一個眼神的事情。身為楊太傅的孫女,在楊家那個內部混亂的家庭裏,要說沒城府不會算計,是絕對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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