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她沉默,低眼,不語。
這更讓景琰肯定了他的猜測沒錯。
“還記不記得之前朕與你說過的話。”他溫和看着她,聲音緩慢,“朕說,以後有事情可以來找朕商量,別自己一個人悶在心裏。”見她還是不想說話的樣子,他便是一嘆,“皇後,你不說,朕又怎麽會知道?”
——你不說,朕怎麽會知道?
這句話一下子撞進了她的心底,她怔愣之後,緩緩擡眼看向景琰,見那人和睦着神色,唇角勾着一抹笑,甚是溫和。
“陛下怎麽知道臣妾心裏有事的?”她問。
他答:“今早上朕見你躲着朕,還以為是朕讓你不開心了,走之前還頗為忐忑。後來一想,似乎從昨夜朕要求和你分榻睡那時,你就有些不正常。”一頓,“似乎還有些不安,朕那時腦子裏一團亂麻,并沒有注意到你的不對。待到早朝之後,朕又去了你那裏,因你睡着了,所以朕沒有機會去問你什麽。”竟是無比的坦誠,“現在,朕與你都在,你是不是該回答一下,你的那些浮躁不安,到底是為何?”
練月笙沒有想到景琰會這麽直截了當的說出了她的不對之處,一時之間有些不知道該作何回答,只得幹笑兩聲,将視線移開,“陛下……還真是觀察如微。”
景琰笑了一聲,“朕只是在後面才想起的,所以并算不得觀察入微。”
“所以,皇後,你是不是該說說你是怎麽一回事了?”語氣很是溫和,并不是以前那種帶着逼問嘲諷意味的口氣,甚至連帝王的威嚴都沒有。
這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轉變的呢?她不記得了,他也不記得了。
沉默良久,練月笙徐徐開口,“陛下認為那人的手能伸到後宮裏來,是否借助了其他人的幫忙?”
景琰怔住,沒有料到她開口說的是這個,于是他道:“這是政事,朕不想與你說這個,現在說的是你。”
“臣妾要說卻是這個,還望陛下如實回答。”練月笙神色一緊,擡眼看向景琰。
景琰皺眉,沉默片刻,道:“朕确是有這樣想過。”一頓,聲音微沉,“但是高偉等……怕也是與他有分不開的關系。所以朕認為,你說的那種,雖然可能,但是可能性不大。”
聞言,練月笙心下松了口氣,雙眼灼灼的凝着他,“也就是說,陛下沒有懷疑過在朝官員有協助過那人的?”
這話一落,景琰便瞬間怔了一下,極快的明白過來了她這話的意思,他眉宇間浮起一抹沉色,聲音也低了下去,“你……”頓住,低嘆了一口,“讓你焦躁不安的,可是你懷疑朕……懷疑朕又對寧國公府起了猜忌?”
練月笙聞言垂眸,聲音低沉的“嗯”了一聲,又道:“臣妾一夜難眠,正是因為此事。”
景琰沒說話,提壺斟酒,一仰頭喝盡了裏面的純釀,他眼睛盯着別處,手捏着杯子,良久不語。
她心裏暗暗打起小鼓,覺得自己這番話定是惹了景琰不快。哪知對面那人再次提壺斟酒後,突地一聲笑了出來,驚得她不禁擡頭看去。
景琰手裏捏着酒杯,低眼看着裏面的酒水,笑了幾聲後道:“你還是不信任朕。”語畢,擡眼看向她,眸子裏的笑意隐有苦澀。
練月笙啞口無言,再次低開眸子。
這就相當于是默認了,景琰心裏苦澀,唇角的弧度也漸漸沾上了苦悶,他說:“這麽久了,原來你還是不願意相信朕。”聲音裏都透着一股苦味。
練月笙張了張嘴,沒有吐出半個字來。就聽景琰聲音一正,說道:“你能說出來也好,省的憋在心裏。”他一頓,朝她臉上看去,“月笙,把臉擡起來。”
她怔了怔,依言把頭擡了起來,第一眼就對上了他漆黑的眸子,那雙眸子裏只有坦誠,沒有摻雜別的一絲半點兒的東西在。
“朕沒有懷疑猜忌過寧國公府。”他一字一句,無比坦誠。
練月笙看着他認真的神色,眸色漸漸平穩起來,“陛下說了,臣妾就信。”聲音很是平靜。
不再需要過多的解釋,她對他的隔閡似乎就在他那一句話裏消失殆盡。
“既然陛下沒有懷疑臣妾娘家,為何昨夜裏要和臣妾……”她略略噤聲,“可是臣妾之前惹了陛下不痛快了?”
之前還是練月笙啞口無言,這下變做了他啞口無言了。他怎麽好意思把真相說出來,“因為事情實在是太亂了,朕需要一個人好好想想,理理思緒。”
練月笙微微眯眼,也沒深究他話的真僞,她平穩着聲音,“這麽說,臣妾沒有哪裏讓陛下不快了?”
“自然沒有。”景琰痛快答道。
景琰之前雖被練月笙的不信任傷了心,但是她的不安她的浮躁确實和他以往的行動做派有分不開的關系,也難怪她會起疑。但是這次誤會極快的就解開了,沒有使誤會加深下去,這也讓景琰很是欣喜。他們的關系是可以改善的,不急于這一時半刻。
眼下氣氛正好,景琰還欲和練月笙聊天增進一下感情,不遠處就響起了一陣腳步聲,趙懷生一臉急切的跑過來,“陛下,高偉在獄中暴斃了!”
景琰大驚,“怎麽回事!”
“獄卒巡房時發現高偉躺地上一動不動,進去查看,發現其已暴斃!”
“陛下快去罷。”練月笙起身。
景琰看了她一眼,道了句“朕晚上再去找你”便随趙懷生離開了涼亭。
目送景琰離開,練月笙輕聲嘆口氣,坐回了石凳上,端起茶盞呷了口茶水,眉心微微擰起來,好端端的,在牢裏的高偉為什麽會突然暴斃?
綠瑩藍熏見皇帝走了,于是便繞過假山,進了亭子。
練月笙把茶盞擱在桌上,瞧了一眼綠瑩藍熏,“都收拾了罷。”
她心結已了,和景琰之間的隔閡也沒了,如今心裏一片輕松,也該回鳳栖宮了。
回去的路上她特意繞遠去看了菊花,正巧遇上了孟美人,于是兩人就一道逛了逛。
孟美人雖然因為高絲一事心有凄然,但已斷定高絲為自裁身亡,就算她不相信,也是沒用。
涼亭裏,綠瑩斟滿茶,垂頭退至一旁。
“看你這神色,可是恢複的差不多了?”練月笙瞧她一眼。
孟美人笑笑,“高姐姐已去,妾也不能一直愁眉苦臉的不是,日子總歸還是要過的。”
練月笙一笑,端起茶盞飲了一口,道:“你也不要整日的憋在寝宮裏,多出來走走,接觸接觸人,也是好的。”
“這宮裏面,有多少人能真真正正的交心呢?”孟美人搖頭苦笑,“還不如養一只鹦哥的好。”
聞言,練月笙但笑不語。孟美人說的倒也是實話,自宮裏眼線一事一出,衆妃之間維系着的那根線,能斷的全斷了。就算現在又有人想着重新拉攏,也不能像以前那樣似得簡單了,多多少少心裏都會膈應,膈應的還不是一個人,是兩個人。
“你言之有理,喂一只狗,還知道讨好的搖搖尾巴,懂得感恩。”她雙手捧着茶盞,摩挲着盞上細瓷面上的流雲。突地,就聽孟美人一聲驚叫,“娘娘小心!”緊随着的還有綠瑩等人驚叫聲。
亭子外頭閃出來一個黑衣蒙面刺客,正舉劍刺向練月笙。孟美人坐在她練月笙對面,正好看見那人猛的閃了出來,而練月笙正背對着刺客。孟美人幾乎是話音一出,那刺客就朝練月笙撲了過來。
孟美人吓得驚慌失措,卻是不忘驚叫着讓皇後躲開,綠瑩等人吓得亂了陣腳,藍熏還算鎮靜,朝外喊着“有刺客,保護皇後!”想起皇後的幾個暗衛被皇後一聲令下呆在了太液池,藍熏急的跺腳,提着裙子直接跑了下去。
練月笙反應迅速,在衆人驚慌之際,她已然起身躲開,身子一側,堪堪避開那人刺來的長劍。刺客似乎沒料到皇後身上居然有武藝在身,出手越發狠戾。
練月笙只是學過一兩個招式,赤手空拳的哪裏應付的了武功高強的刺客。正在這時,孟美人猛的抓起桌上的茶盞,朝刺客扔去,還不忘大喊,“娘娘快逃!”
刺客橫劍一掃,茶盞被斬成兩半。趁着這個空擋,練月笙跑了出去,看見遠處奔來的禦林軍,心裏不得放松。
她跑下涼亭,不料一宮女害怕跌倒,絆住了她的腳步,便重心不穩,直直朝前栽去。
那刺客早就擋在了她跟前,将劍一舉,朝她刺來。許是她求生欲望太強,下意識擡起手來,竟是直直的抓住了他刺來的劍尖。
☆、44【情愫暗流】
她摔倒在底下那個暈死過去的宮女身上,顧不得手上鑽心的疼痛,緊抓着劍尖不放。
孟美人早就吓得驚叫連連,綠瑩被皇後手上觸目驚心的血吓得連害怕都煙消雲散了,快步往下跑去。好在被別練月笙甩在太液池的幾個暗衛被藍熏叫了過來,趕在禦林軍前面趕了過來,極快的制住了刺客。
綠瑩眼圈發紅,已經落下淚來,跪倒在皇後跟前,“奴婢沒用。”
藍熏氣喘籲籲的跟着禦林軍後面,看着被制服在地的刺客,喘着氣站在一旁,見皇後鮮血淋漓的手,一聲驚叫。孟美人卻是極快的從涼亭裏下來,握住皇後的手腕,把帕子纏在了她的手上,煞白着臉色,抖着聲音,“娘娘先回宮包紮一下罷。”連握住皇後手腕的手都是抖的。“你還不快去請禦醫!”這話是對綠瑩說的。
練月笙像是沒有感覺到手上的疼,白着臉色怒瞪了一眼臉上已經被扯了黑布的刺客,冷聲言道:“想自殺!”旋即一腳踢在他胸口,刺客一個沒忍住嘴巴一松,已被禦林軍捏住下颚,張開了嘴巴。
“把他下巴給本宮卸了!”
那禦林軍手一動,就聽咔嚓一聲,刺客的下巴就被卸了。一側又有禦林軍伸手進去,從他嘴裏套出了一個黑色藥丸。
練月笙心裏猶自氣憤,看着血肉模糊的左手,不解氣的又擡腳連踹了刺客幾腳,才讓人把他拖了下去。
做完這一切後,練月笙才感覺到手的疼痛,她擰眉“嘶”了一聲,就聽孟美人一側說道:“娘娘,不如先去妾那裏罷,這裏正好離妾那裏近。”
練月笙點點頭,随着孟美人一道去了。孟美人差自己的宮女去接應綠瑩,告訴她,皇後去了凝雪宮。
正在宣政殿詢問高偉暴斃一事的景琰聽到練月笙遇刺之後,慌忙間直接便離開了宣政殿。趙懷生朝着殿裏幾個拱拱手,讓他們先候着,自己便轉身追皇帝去了。
此時,凝雪宮裏,章禦醫開了藥方,正小心翼翼的處理着皇後手上的血跡,練月笙偏開頭,手不自覺的一抖,疼的她閉了閉眼。
如白玉凝雪一般的手上,赫然橫着兩道刀痕,入肉極深,看得人心驚膽戰。孟美人只不過是瞧了一眼,就吓得用帕子捂住了嘴,眼圈子都發紅了,簡直不敢想象有多疼。
擦淨了手上的血跡,章禦醫便拿起金瘡藥灑在皇後手上,練月笙疼的閉眼,咬了咬唇。
正當殿裏氣氛凝重之際,就聽外頭一聲通報,“陛下駕到——”
孟美人怔住,在皇後的眼色下,出去迎駕。章禦醫凝神貫注,一動不動,全然沒聽見通報聲。
景琰心裏急切難耐,從孟美人身邊走過,連她的出現都不曾注意。孟美人慢慢起身,神色黯淡了一下,也返身進了去。
景琰進來時,章禦醫正全神貫注的用紗布給皇後包紮,故而景琰并沒有看見她的慘烈狀況。見章禦醫正在包紮,他并沒有上前急着詢問,但一見着練月笙隐忍着疼痛的表情,他就心裏發疼。
好容易等到章禦醫包紮完了,景琰一個箭步沖上前,坐在練月笙身邊,小心翼翼的握着她的手腕,看着她包紮着的左手,神色間已經不自覺的流露出心疼之色,“疼嗎?”
若是以往,發生了這種事情,他第一想到的是刺客在哪?禦林軍和暗衛為何沒有及時護人,斷然不會焦急到一門心思的只想确認她有沒有事。
練月笙也沒察覺到身邊人的不對之處,咬着牙,道了句,“不疼!”
于是景琰更加心疼,就聽她深吸口氣,心有餘悸道:“若不是當時臣妾伸手握劍,只怕那劍早就刺穿臣妾身子了。所以,這點小傷算什麽,不疼的。”到最後語氣還頗為自豪。
确實,那個時候,有多少人敢去伸手握劍。
景琰聞言眼裏隐有厲色一閃而過,他伸手摟住她的腰,又和她說了幾句話,這才轉臉去問章禦醫她這傷的情況。
章禦醫一字一句說清楚了,景琰就越是心疼,命章禦醫一直照料到皇後手傷痊愈。
“臣妾此次遭劫,孟美人在旁出力不少,臣妾想着,可否為孟美人提一下品級,以作獎勵。”練月笙向景琰商量道。
景琰怔了下,轉眼看了眼孟美人,見她眼圈發紅,臉色發白的模樣,便轉首看向練月笙,“既然是你說的,那就依你了。”
練月笙一笑,瞥向孟美人,“還不快謝恩。”
孟美人沒有料到皇後會提她,更沒料到自己會因此升了品級,當下低頭跪了下來,“妾謝陛下,謝娘娘。”
“你有功,這都是你該得的。”景琰不冷不熱的說了一句,就揮手讓殿裏人都退下。
“陛下。”練月笙松一口氣,心裏卻有些隐隐發怕。
景琰神色柔和,眸色內融心疼之色,他脈脈看了練月笙片刻,突地将她抱進了懷裏。
“陛下!”她錯愕。
景琰在她頸邊深吸了幾口氣,雅香裏混合着藥味,融合在了一起,說不出的味道,卻也很是好聞。
感覺到景琰在她頸邊的動作,練月笙不禁紅了臉,“陛,陛下,您這是怎麽了……”
景琰答非所問,用臉頰蹭了蹭她微紅的臉頰,說:“朕以後能叫你阿笙麽……”
練月笙怔住,半晌才道:“陛下願意怎麽叫就怎麽叫。”很是窘迫。
景琰松一口氣,扶着她的肩膀直起身子,正對着她,見她臉頰微紅如霞,眸子黑沉如浸入水中的玉石,竟是不自覺的擡手在她紅潤的下唇上輕輕一抹,驚得她雙眸微睜,錯愕至極。
他也察覺出了自己動作的不妥,可是已經做了,也由不得他裝傻,只是笑說:“朕只是……高興,你沒有出事。”這是實話。
饒是練月笙再淡定,聽見他這肺腑之言,也不由得紅了臉。
心裏一腔話他張不開嘴,說不出來,和她坐在一起竟都覺得赧顏。練月笙心緒不穩,因他一句話微微顫了心尖,似乎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緩緩漫出。
殿裏氣氛正處于一種極為微妙的暧昧之中,即使是雙方都不說話,但好似都能明白彼此要說什麽。
直到外頭的通報之聲想起,才把這裏暗流的情愫一下子截斷了開來。
太後派了秋文來問情況,由章禦醫詳細說明了,又好生打量了皇後一番,這才返身離開。
待到秋文走了之後,景琰整理思緒,把心裏那點心思暫時隐了起來,這才正式向她問起當時之事。
練月笙猶自因為自己方才的失态之情心跳不止,不知道為何會有那種奇怪的感覺,但是那種感覺,她倒是不怎麽讨厭。
聽起他詢問當時之事,她仔細想了想,如實答了。
景琰眼裏有怒氣閃過,詢問暗衛當時在哪,她便一副認錯模樣,說自己當時讓那幾人留在了太液池,不曾料到會遇見刺客。
禦林軍當時不在那處巡查,所以一時之間趕不到是說得通的,但是貼身的暗衛卻是一個沒趕到,還讓皇後受了傷。景琰當即就有了嚴懲他們的想法,但看到她說這事和他們無關,替他們求情的時候,雖然心裏有些不滿,但到底應了下來,可以不懲治他們幾個,但唯一條件是讓練月笙發誓以後不準再發生撇下暗衛的事情。
最後他們聊起刺客時,外頭趙懷生也進了來。他自退下後,就領了命去看了刺客。那刺客被卸了下巴,丢進了牢裏,刺客弄的一身狼狽,嘴卻是結實,半分不曾透露。
“陛下,娘娘,這是從那刺客身上搜出來的東西。”趙懷生把手裏一個荷包奉了上去,徑自退下。
景琰接過荷包,練月笙好奇湊過去看,看了幾眼後就用沒事的右手拿了過來,攥在手裏摸了摸,說:“這荷包料子極好,應該是宮裏面用的,再說這針腳緊密,一等一的繡工,可是比宮裏面繡娘的繡工好的太多了。”她一壁說一壁把荷包遞給景琰,“瞧瞧裏面是什麽東西。”
景琰打開荷包,從裏面掏出幾張折的整齊的紙,展開一看,竟是銀票。
兩人對視一眼,練月笙便揣測道:“難不成是宮裏面哪個妃子恨我入骨,收買刺客要我命?”
景琰靜道:“這人應該是和在東山那處行刺你的人一夥的。”
練月笙不置可否。
“我們來想想,若是你受了重傷,朕與寧國公府會怎麽樣?”
她心思一沉,不接話。
“那誰會是最大的受益者……或者說,如果因為你,寧國公府和朕不能維持關系的話,誰最高興?”
她答非所問,思緒逐漸清晰,“從我哥哥開始,再到我,那人最想要的不過是挑撥陛下和練家的關系。”一頓,“如果真的争了起來,到時候那人大可坐收漁翁之利。”
“陛下要說的,可是這個意思?”
景琰靜默,小心翼翼的執起她纏了紗布的手,擡眸看她,滿是柔情,“疼麽?”聲溫若春水。
練月笙笑笑,卻是說:“一直都疼……”
這次她沒再逞強,但更讓景琰心疼難耐,同時心頭也竄上來了絲絲怒火。
景逸,野心猖狂,三番幾次使計挑撥他與寧國公府,兩次欲要練月笙的性命。他的好皇叔,野心勃勃了這些年,隐忍不發,暗中部署,欲要坐收漁翁之利,真把他這個皇帝當成傻的還是當成死的了!
想搶他的皇位,動他女人,他該怎麽做,才能不辜負景逸的一番用心良苦?
☆、45【拳拳之心】
皇後在宮中遇刺,阖宮嘩然。
回了鳳栖宮後,先是接了太後賞賜下來的補品,又見了兩個來探望的妃嫔,她才吩咐下去她要靜養,不再見人。
卻沒料到柳祖太妃會來。
于是練月笙只好又耐心的接見了柳祖太妃。
這位看似是來關心她,噓寒問暖,但到底是來幹什麽的,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和她兒子一條心,各個都沒安好心,往宮中安插眼線一事,多半和她逃不開關系。
練月笙後來想了,如果最後柳祖太妃和太後的争鬥,以太後大獲全勝,柳氏敗陣跟她兒子回封地而告終。以柳祖太妃的個性,派人暗中監視太後過的好不好,也是極有可能的。
耐着性子,保持着一貫的得體笑容,練月笙把柳祖太妃送出了鳳栖宮。
穆錦坐在練月笙身邊,眉心深蹙,拿着練月笙那只受了傷的手來回看了幾遍,最終嘆氣,“你說你要是把我帶上,能出這事?”
練月笙懶懶的倚在軟榻上,身體自然彎成優雅的曲線,“你應該誇誇我,若是擱在別人身上,有這個膽子去伸手握劍?”輕輕一笑,還頗為驕傲。
穆錦半側着身子倚着軟榻,擡手捋發捋她耳邊垂下來的頭發,“你是個不怕死的,從東山的那兒我就看出來了。”她唇角一彎,以手支額,朝練月笙調侃道:“但好歹你也應該多顧及一下你相公啊,萬一你出個什麽事……說個不吉利的,你握劍,萬一不是割傷,你這個手可就毀了,你相公不得心疼死。”
練月笙聞言一怔,淡淡的側目瞥了她一眼,又看了她纏着紗布的手一眼,就道:“他才不會心疼。”
穆錦輕笑,不準備說什麽。
“剛才你出去上茶,那個婦人你見着了吧,那就是柳祖太妃。”因話題扯到景琰,練月笙頗覺不自在,故而轉了話題。
穆錦點頭,神色如常,“見着了,柳素兒是罷。”她回想一下,眸子一眯,哼笑,“一把年紀了還長着一張狐媚臉。”
練月笙拍了她手一下,“你別亂說,這是皇宮,需要謹言慎行。”
穆錦就一笑,“我這不也就在你面前這樣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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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免去了衆妃請安,直到皇後的手傷好了再恢複請安,這是陛下親口下的旨意。
有的覺得這是應該的,因為皇後娘娘的手受傷了,且又受了驚吓,是該休息;有的就心生嫉妒,覺得皇後這是因禍得福,因為陛下實在是太過關愛皇後了,雖然以前不顯,但是這次事件顯現的明明白白的;有的就心裏偷樂,想着趁皇後身子不好的時候,趁機在陛下面前露面,博得寵愛。
在廣淩宮禁足思過有一段時日的芊婕妤聽聞這消息,恨死了那刺客沒要了練月笙的命,噼裏啪啦的摔了一套茶具才算是稍微消氣。芊婕妤鬧出的動靜讓同住一殿的杜婉儀甚是煩躁,奈何那位就算被禁足了,也還是陛下寵妃,不是她能惹的起的。
一時間宮裏面各人心思不一,卻是各個都安生不下來。就連孟美人被晉為了孟嫔一事,都讓她們忽略了去。
鳳栖宮裏,章禦醫将将換好藥退下,外頭就報秋文來送補品了。
秋文進殿見禮,練月笙差人把補品收了起來。秋文上前幾步,壓了聲音道:“娘娘,後日午時和陛下一道來慈寧宮,陪太後用膳。”
聞言,練月笙就懂是什麽意思了。
秋文走了之後,她把穆錦叫到跟前,“後天,我帶你去慈寧宮。”
穆錦凝神問:“可是太後……”
練月笙颔首,“嗯,看來是了。”
穆錦神色一喜,說不出的高興。
皇後在宮裏遇刺一事,不僅在後宮裏引起嘩然,更是震驚了朝堂。
所以當日的早朝裏,衆大臣議論紛紛。
最關鍵的一點還是宮裏的守衛怎會如此疏漏,混進去了刺客,大力要求加強皇宮裏的守衛。
有的和寧國公府不對付的,對于此事,就有點幸災樂禍的心理在,兒子遭行刺,險些丢了命,現在女兒在宮裏又遭了行刺,也不知道是誰這麽和練家過不去。不過練家再如何,他們也僅僅是圍觀,暗地裏偷笑兩聲罷了。
此次在朝上,他們看重的不是皇後為何會被行刺,皇宮的守衛問題也不是他們擔心的,他們要讨論的是在牢裏暴斃的前工部尚書高偉的事情。
高偉自入獄,因景琰說他背後有人,所以并未急着治他罪名,但是高偉卻突然暴斃了,令衆人急于求個真相。
于是,這次的早朝,一派朝臣就皇後遇刺一事讨論要抓住真兇,加強皇宮守衛;一派就高偉暴斃一事提出種種疑點,勢必要查個清楚。
也就是練明軒、楊太傅、景逸等人沒有攙和進去。
管下面讨論的多激烈,上座的景琰始終都是一副淡漠模樣。
下面的景逸偶爾瞥過去一眼,懵然發現景琰身上似乎有那麽一絲半點兒的不同,他沒有深想,轉頭和一旁的人說起了話。
練明軒淡淡一眼掃過去,見景逸溫潤爾雅,一派清風,再将視線移到上座之人身上,見着的就是沉澱如水,淡漠如冰。
等到下面聲音漸小,景琰才漠漠開口,卻是什麽都沒說,只道了一句,“都争完了,退朝罷。”語畢,便起了身。
衆臣跪倒,恭送陛下。
争了一個早朝,也沒有在皇帝那兒聽到明确之言,看着皇帝冷冰冰的模樣,大多數心裏都摸不着皇帝是個什麽心思,忐忑不安的起身出了太極殿。
景逸目送景琰背影消失,這才轉身離開。
趙懷生跟在皇帝後面,小心翼翼的瞧了眼面無表情的皇帝,就聽他聲調一揚,不似在朝上那般冷漠,“去鳳栖宮。”
景琰到時,練月笙正和穆錦說着話,揮退了趙懷生後,他便說起了後天太後讓他們過去的事情。
練月笙颔首表示秋文已經過來通知過了。
景琰執起她的手,還想在和她一些話,奈何穆錦在場,也就把話咽了下去。
穆錦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留這兒的,就坐在那裏不動了,若不是景琰道了句,“朕要和皇後說幾句情話,你也要在這裏呆着聽?”,穆錦怕是真不想出去了。
但是這話卻讓一向淡然的練月笙心頭微動,隐還有了幾分期待。
情話景琰想說,但是張不開嘴,他扶着她的腰一同坐到了榻上,溫若春風的喚了聲“阿笙……”是再也說不出下句了。
練月笙等着聽他下句話,見他眸色微閃,眉心一動,嘴卻是張不開了。于是她只好說:“臣妾的情況陛下可向臣妾父親說明了?”
見轉了話題,他不再尴尬,神色一點點的恢複如初,溫笑着颔首,“朕已經差人在他下朝的路上攔住他了,這時候信箋應該已經在他手上了。”
她感懷一笑,說話的聲音都輕了幾分。
景琰心裏高興,大着膽子挨近她一點,竟是親了親她的臉頰。
練月笙也不矯情,嗔怪的看了他一眼,瞧他一臉得意的模樣,就說:“陛下現在不讨厭我了?”
景琰就問:“你也不讨厭朕了?”否則哪能容忍他這樣的動作。
練月笙想了一想,認真道:“比起剛剛見面那會兒,陛下好多了。”
聞言,他揉了揉她的腰,笑說:“你也是,起碼現在不會給朕臉色看了。”
她被他的小動作弄的臉色紅潤,聲音小了一點,“只要陛下不再因為別人誤會臣妾,不再猜忌懷疑練家,臣妾就會一直如此。”如果他喜歡她這樣,那她就一直這樣溫順下去。
這話聽的景琰臉色一沉,他認真看着練月笙,“阿笙,朕不是那個意思……”他沒有讓她隐瞞情緒,做出他喜歡的模樣,這樣的她,和那些讨他歡心的妃子有何區別,“你性格直率純粹、不加修飾,高興的時候就是高興,生氣的時候就是生氣,沒有因為誰隐埋情緒。”一頓,“阿笙……若是這些都不在了,你還是你嗎?”
練月笙聞言搖頭,景琰就說:“朕以往說過,以後我們之間不再有所隐瞞,你心裏想知道,擔心什麽都可以向朕說,朕知道的不會瞞你,但若是涉及朝堂,朕就不能說了。”
景琰的話今兒個不知怎麽變多了,但是她也知道,他這話的意思,無非就是讓她不要誤會他。以及,他們要坦誠相見。
她眉心一跳,心緒漸漸平穩,緩緩點頭,卻是一句話不想說了。
景琰心情甚佳,在鳳栖宮用了午膳才離開,他認為她是理解了他話裏的意思,并且接受了他。若是讓他知道,他今日的一番拳拳之心,練月笙根本就是理解錯了,不僅不知道他話裏的意思,更是認為這是他在敲打她不讓她對他有所隐瞞,并且要按照他喜歡那個樣子去應和他。
怕是景琰連哭的心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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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太後一道意旨将宮外的景逸宣進了宮。
先前練月笙挑出的兩個女子皆已進宮,喊景逸進宮只不過是為了相看一番。側妃将會在她們兩個中産生,甭管景逸喜不喜歡,這兩個姑娘裏,必有一個人會嫁給景逸。
因練月笙身子不适,太後也就沒差人去請她。
兩位姑娘也知自己有可能會成為齊王側妃,在見到齊王時,皆是禮儀周全,溫婉如水,彰顯的大家閨秀的風範。就連一向挑剔的柳氏也說不出毛病來。
只是當事人景逸興致就不怎麽高了,雖然是一貫是溫潤爾雅,但在面對着兩位佳人時,就稍微顯得有些敷衍,帶着似有似無的疏離之意。兩位姑娘自是也感覺到了,愈發覺得齊王這人乃是正人君子,齊王本就生的俊美,又有如此的氣度,兩人心中的那點小動心也就往着更深的地方去了。
柳氏見兒子一臉禮貌疏遠的笑容,心裏就有些不悅,她面帶和藹微笑,将兩人好生誇了一遍,就和太後說,她會和兒子商量一番,然後再下定論。
太後滿臉笑容的應了,讓人送了兩位姑娘出宮。
“說起來哀家這些日子一直想着去清光寺祭拜,奈何宮中事物太多,現下裏皇後又遭遇行刺……這宮裏面愈發不太平,哀家心裏也不踏實。”太後說着就是一嘆。
柳氏思忖了一下,就親昵的握着太後的手,“自來了京城後,我也一直想着去趟清光寺,卻是一直沒抽出來時間。現在逸兒的親事得以解決,我心裏的一塊石頭也就放下了。”她一頓,眸子一轉,道:“不如明天我就去趟吧。正好可以替皇宮祈福,我也順便去那裏還願了。”
太後聞言一喜,“如果能這樣便是再好不過了。皇後受傷,哀家又不能離開,如果太妃你的去的話,實在是太好了。”
柳氏溫笑點頭,轉頭看向景逸,“明日裏逸兒陪着母妃一同去罷。”
聞言,景逸自然應下。
只可惜翌日天公不作美,下起了秋雨,柳氏的出行計劃只得推遲到了明天。
好在今日是個好天氣,昨天下了一天的小雨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