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管事管事,不好了不好了!”回春堂小夥計氣喘籲籲跑回來,指着外頭道:“來了,又來了!”

孟管事當即跳起來,尖聲道:“不是剛走麽!”

“是是是,不,不是。”小夥計跑的急,早已岔了氣兒,連句囫囵話都說不出。

孟管事急的直跺腳:“是不是什麽,你倒是快說啊!”

适才衛暄帶飛虎營的人搜查了清水街,回春堂自然也不會漏掉,只是裏外查了個遍都沒有找到線索。孟管事這口氣才松了下來。難道那衛世子發現什麽,這會兒又掉頭回來了?

小夥計終于喘勻了氣兒,扶着牆說道:“是通察北府的人,帶隊的是陳鐵板。”

“陳鐵板?”孟管事拔高聲音:“他來幹什麽?”

“他,聽說半柱香前有人上報北府,說護國寺外替人抄書的寧書生被人綁了,就在清水街一帶,這不是帶人來搜了麽!”

“陳靖淮?”門外傳來方副司的聲音,孟管事猶如抓住根救命稻草,忙拍了拍大腿:“方大人您可終于來了!”

方副司臉色陰沉,追問道:“消息沒錯?他們是沖着寧致遠來的?”

小夥計道:“可不是,人這會兒估計都到街口了。”

孟管事‘哎呦’一聲:“一定是寧書生知道咱們的事兒了!”

方副司倒還算沉得住氣,他說:“那日陳大去順天府,順天府府尹也給我透了底,此事絕對會讓陳大翻不了身,滾出盛京城去。如果那寧致遠真的知道些什麽,必定早早告訴陳大。”

孟管事犯愁道:“告訴又有何用,他們一沒根基二沒錢財,只要咱們銀子使到位,順天府尹多少會賣個面子……我只擔心東家知道此事,我倆必定吃不了兜着走。”

方副司沉思片刻:“咱們那點子事兒還不至于驚動鎮國侯世子和北府少監司。”

“那又是為何?這都一夜了,清水街就沒消停過。”

方副司心亂如麻。如今主子來了,若董昱那事兒露出馬腳,他也沒有好果子吃。只是梅苑案和董昱案都歸南府負責,那陳靖淮又是來幹什麽的?

想不通這些,方副司決定先将寧致遠處理了再行打算。

“人呢?”

“關在密室了。”

“帶我去看看。”

孟管事叫小夥計掌燈,三人鬼鬼祟祟的去了回春堂後院孟管事的房間。掀開床板,有一方形入口,孟管事顫顫巍巍下去,就着昏暗的燭火看着地上那白衣書生,臉色唰的就白了。

方副司随後下來見他如此神情,也順着視線看過去,看清地上那人樣貌,登時倒抽了口氣。

“怎麽會是他?!”

衛昭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雖然還是那個噩夢,可在黑暗血腥之中,那個持劍少年卻似一顆光芒四射的星辰,替他驅散黑暗。

“……恪。原來是他。”他輕撫手腕上的紅繩,嘴角慢慢漾出一抹笑來。

那次事後,他連續幾日高燒不退,再醒來時便沒了當時的記憶。日後每每夢見,也都是悶悶的箱子,黑黢黢的飛鼠洞,迸濺的血液,還有一個模糊的少年背影。

房間裏濃重的藥味将衛昭散亂的思緒拉回來。他睜開眼,入目依舊是濃黑一片。

頭隐隐的還有些痛,衛昭掙紮着坐起來,小心翼翼的試探摸索。

手邊是個木櫃,摸起來是一個接一個的長方形匣子,匣子中間有銅環,他用手指勾住銅環輕輕拉開,是個抽屜。他又将鼻尖湊過去嗅了嗅,這抽屜裏裝的是一味極為名貴的藥材,叫血三七。他打開旁邊抽屜摸了摸,裏面是龍骨草,緊接着還有百裏竹……

這裏任何一味藥材拿到市面上都價值百金,長孫恪給他的那本《藥經》他還有小部分沒有讀完,這房間裏的藥材仍有部分他無法辨認。衛昭一個接一個的開抽屜,只撿着自己認識的幾味藥捏碎成粉混在一起貼身藏好做防身之用。

忽然頭頂傳來響動,衛昭慌忙躺回原處。

“……他怎麽會在這兒!”孟管事踹了那小夥計一腳。“不是叫你抓寧致遠麽!”

小夥計捂着屁股道:“真的,當時小的還瞧見陳大同他說話了!”

當時天黑,巷中昏暗,小夥計本就心虛,見衛昭身穿寧致遠的衣服便盯上了人。正巧當時陳大也錯認衛昭,與他說了句話。小夥計也沒多想,将人打暈便扛回回春堂了。

方副司臉色一沉:“這人到底是誰?”

孟管事道:“那日看這人同南府監司頗為熟稔,我只當他是哪個富家公子。如今外頭鎮國侯世子和北府官差都在尋一個年輕的白衣書生。”孟管事眯起不大的眼睛:“也許他們尋的人根本不是寧致遠,而是他。不過這人既是富家公子,又為何作此裝扮?”

小夥計溜溜一轉眼睛,色眯眯道:“聽說那些高門大戶的公子哥兒多少都有些特殊癖好。這位公子生的如此俊俏,故意裝扮成這樣,又在繁華的清水街瞎溜達……”小夥計指了指東邊:“隔着清水街就是落花巷,那兒可有座盛京城出了名的松竹館,會不會是搞情趣!”

孟管事啪啪抽了小夥計兩耳光,恨聲道:“搞情趣搞情趣,我看你像情趣。讓你綁個人都能綁錯,還嫌麻煩不夠多是不是。再多嘴多舌,老子把你賣落花巷去。”

“行了!”方副司低斥一句:“清水街上兩方人馬都在尋人,我們無法确定他們到底在找誰。不過這人看來不似尋常富貴人家的公子,多事之秋切不可節外生枝。”

他想了想,說道:“喂顆醉丸子給他,再拿件外衣給他套上,趁夜将人悄悄扔到落花巷去。”

此舉雖冒險,但在不知情況究竟如何的前提下,莫惹事才是最正确的選擇。

“再到寧致遠家去看看人是否在家,還有陳大幾人,我來時便見他們在這附近轉悠,你注意些,莫叫他們發現端倪。”

“好。大人,此處交給我便是,陳鐵板那兒還需大人出馬,多少要将人拖延一會兒。”

方副司瞪了孟管事一眼,冷哼一聲出了密室。

……

衛暄飛虎營的軍士依舊在搜查,範圍也逐漸擴大到清水街之外。

陳靖淮接到洪坤密令,言回春堂背後牽扯一樁朝廷官員貪墨案,要他前來取證。至于具體案件詳情卻并未提及,亦不知此案所涉官員又是何人。只說護國寺外替人抄書的書生被綁,叫他借着這個由子來清水街一帶搜查。

不過聽說前幾日那位南府監司大人在這一帶查問董昱案相關之事,不知可在回春堂查到什麽。

孟管事打着哈欠開了門,見是陳靖淮,忙彎下身子笑着問好:“大人這麽晚來不知所為何事啊?”

“找人。”陳靖淮并不多言,只朝身後招招手,自有程孟帶隊搜查。

孟管事道:“陳大人也是找一個白衣書生?适才鎮國侯府的衛世子也帶人來過。”

陳靖淮來清水街自然碰到了飛虎營的人,到現在他仍不明白,鎮國侯府的人找那個白衣書生是何用意,難道是梅苑那案子?

“大人,都搜過了,并無可疑之處。”

陳靖淮板起臉:“都仔細查過了?”

“是,回春堂後院不大,每一間屋子都無遺漏,無甚特別之處。”

洪坤既特意吩咐他來回春堂,這其中必有不尋常之處。陳靖淮遂親自到後院查看,确如程孟所言。

“大人,咱回春堂也是盛京城老字號了,豈會做罔顧律法之事。”孟管事賠笑道。

陳靖淮在孟管事房間四下翻看,終于被他找到床下的機關,孟管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心道這位不愧是北府少監司,手底下辦案無數,心思自比那直來直去的衛世子多。

掀開床板,赫然一個密室入口。陳靖淮看了程孟一眼,目露不虞。

程孟忙低下頭:“卑職失職。”

陳靖淮命人點了油燈,率先跳下密室,密室中存放的都是藥材,地板上還有些許殘存碎渣。

孟管事忙道:“大人,這都是回春堂的頂級藥材,可萬不能有損,否則小人必要受東家責罵了。”

“你們東家是誰?”

孟管事道:“小的倒不曾見過,只聽說東家姓陸。哦,每次查賬對賬都是大管家過來。”

陳靖淮想,如果回春堂綁了人,此處倒真是個藏人的好地方。轉身欲回到房間時,陳靖淮忽然頓住。他蹲下身,借着昏暗的油燈在藥櫃一角發現了一片白色碎布,布料粗糙……

孟管事呼吸一窒,緊忙說道:“這密室光線暗,四處又都是木匣抽屜銅環之類的,難免勾到衣角。”

陳靖淮收起碎步片,又提着油燈湊近藥櫃,試探着抽拉幾個抽屜。

他回頭看了眼孟管事,又繼續去拉抽屜。孟管事叫苦不疊。

這些抽屜上都标有序號,他挨個的抽推抽屜,有些抽屜時常被拉開,所以滑軌光滑,抽拉容易。而有些抽屜幾乎不曾用過,拉開時滑軌澀滞,同時伴有‘吱吱呀呀’的聲音。

他觀察那些容易抽拉的抽屜上的數字,由小到大,乍一看似乎沒什麽規律,但仔細留意,這些數字之間,第二位數字恰好是第一位數字的二倍再加一,而第三位數字又是第二位數字的二倍再加二,以此類推。他依這個順序依次抽拉抽屜,結果卻并未發生什麽。按照反順序由高到低抽拉,依舊毫無異常。

陳靖淮眉頭緊鎖,難道是他想多了?

孟管事抹了把汗,上前說道:“大人适才選中的幾味藥材都是盛京城裏大老爺們常需的。”他眼神略帶淫,笑,嘿嘿兩聲說道:“可以提高那個方面的,大人年紀輕輕血氣方剛的,想來是不需……”

陳靖淮臉色又黑又紅。在此處又确實未曾發現可疑之處,只得帶隊返回。

孟管事長籲了口氣,回頭看了眼昏暗光線下的紅漆木藥櫃,心裏直犯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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