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長孫恪鐵青着一張臉來到落花巷,天将明時,落花巷中幾座館樓正是最安靜的時候。

南府官差突如其來的搜查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一個個狼狽不堪,醜态畢露。那些往日一本正經三綱五常挂嘴邊的官員們匆匆用衣裳遮住臉,唯恐被人瞧了去,污了一身清明。

挨家搜完,都不曾有人見過一個白衣書生。

松竹館的館主說:“若人被扔在落花巷,保不準就被哪家公子給撿回去了,您也知來這一帶閑逛的多是……”

長孫恪已失了理智。

“找!盛京城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給找出來!”

展翼小聲勸道:“不如再去回春堂,興許有遺漏的線索。”

孟管事以為兩撥人先後都找不到人,這事兒也就這麽了了。只是那密室的機關不知何緣故,明明陳靖淮的方法是正确的,卻無法打開。他事後也去試了一次,果然再無法開啓。看來機關破解的順序被什麽人給換了。

可事發倉促,他根本沒有機會上報。且送走那公子時機關還是正确的,前後不過一盞茶功夫陳靖淮的人就來了,這麽短時間內如何置換機關?孟管事想到此處,心中又有幾分不安。

突然院門被人大力破開,吓的孟管事一顫,直接從床上滾了下來。屋中沖進幾個黑衣官差,不等孟管事看清楚,已被人鎖拿起來。

長孫恪懷疑過回春堂,但南府官差來報說衛公子叫人在回春堂附近盯梢,他便沒有留意此處。而是将目光放在雲樓後巷的小院中。

雁行堂孟三這幾日一直盯着蒼狼殺手團血刀浮屠,終于找到了這處落腳點。他此前一直懷疑的事情也逐步得到證實,血刀浮屠保護的那個人一定是關鍵人物。只可惜昨夜血戰,叫那人跑了。他留了人在那院子,最後也只抓到一個方副司。

倒沒想到展翯審問方副司頗有收獲,這回春堂果然也不是什麽幹淨地方。

按霍寶兒所說,昨夜巷中有刀客伏擊,目标就是他家公子。只是那時他家公子與寧書生換了衣服,而那些人卻不知。如今霍寶兒和寧書生在侯府,他與鎮國侯商議,由寧書生繼續假扮衛昭,将蒼狼殺手團的人引去侯府。如此一來,衛昭的處境便能安全許多。

但想到他在落花巷失蹤,長孫恪心神愈發不寧。

密室中仍是老樣子,長孫恪打開藥匣,發現有幾個匣子中的藥材被人動過。

孟管事也有些心驚:“這些藥材珍貴,都是整顆來整顆去,小人昨日關門時還查看一次。”

被動過的幾味藥材混合一起正是一味毒藥七步笑。而七步笑的配方只有自己那本《藥經》中有記載,算是他長孫恪的獨門。

理智漸漸回籠。衛昭雖不會武,但勝在頭腦聰慧。他能在這種環境下配出藥來,也必會在其他地方留下痕跡。

他曾經用他為餌,害他陷入飛鼠洞。這一次既然找到了線索,絕不會再讓他陷入危險境地。

“展翼,蒼狼殺手團的事交給你,南府上下,盡由你調配。”

“大人你……”

“我有更重要的事。”長孫恪擡步離開密室,聲音冷硬低沉卻無比堅定:“比我的命還重要。”

衛昭睜開眼,望着頭頂水粉色的紗帳微微出神,直到屋子裏濃重的脂粉氣熏的他快要失去嗅覺時,他才回過神來。晨光熹微,紗帳上的流蘇随風輕搖。他側過頭,入目是一架繪有香豔美男入浴圖的屏風。

正當他思索眼前所處環境時,門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一個尖下巴的白面小厮從屏風後轉過身來。瞧他醒了,忙甩着碎花帕子笑道:“可算是醒了,你睡了整整一夜。也不知喝了多少酒,雷打不動的。”

衛昭茫然不知所措:“我這是在哪兒?”

“自是在我家公子府上。昨夜你醉倒在落花巷,是我家公子路過救了你。你也是好福氣,生的眉清目秀的,正入了我家公子的眼……”

“落花巷?”

他想起來了,在回春堂密室他聽那小夥計提起過。他在外人眼中雖是個纨绔,可他自認為自己是個正經纨绔,不該沾的東西他一概不碰。是以落花巷雖有名,他倒不曾去過。不過聽那小夥計言語間極為猥瑣,這落花巷必定不是什麽好地方。

這家的公子又從那兒路過,再瞧這小厮妖裏妖氣的,也定然不是什麽好貨色。

“你家公子誰啊?”

“我家公子就是我家公子咯。你啊,既然醒了就趕緊去洗洗身子。我家公子有潔癖,最讨厭別人碰他的人。昨夜将你撿回來,我還好心要給你洗個澡換身衣裳,公子都不叫人家碰呢……”

衛昭到現在都還沒吃什麽東西,此時更是被這小厮惡心的直返酸水。

小厮以為他宿醉不舒服,哼道:“你先洗吧,我去給你端飯。你且記着,我叫司淨。公子可把你放心尖兒了,日後得了寵也莫忘了我今日如何待你。”

衛昭嘔了一下。

“給你嬌氣的。”司淨瞥了他一眼,扭着腰枝兒走了。“衣裳給你放浴桶邊上了。”

那醉丸子勁兒大,衛昭頭痛的不行,腹中空空,又十分難受。他揉了揉肚子,忽然摸到衣襟下他藏的那張餅。等不及司淨端飯來,他幹噎了兩口餅。

許是餓狠了,他竟覺這餅酥軟适宜,十分好吃,裏面還夾着些甜醬,甜絲絲的,甚是可口。

他忽然想起自己還欠那賣餅的老大哥一文錢。轉念又一想,這樣好吃的餅竟只賣兩文錢,他不會虧死麽……

吃了餅,衛昭覺得身上有了力氣,這才下地去打量周圍環境。乍一醒來,他還當這屋子是哪家小姐的閨房呢,如今只看屏風上這幅圖,便知這家公子好那口。自己這是掉進狼窩了。

屋子裏倒也沒什麽擺設,他繞過屏風便是小花廳,右側有紗帳,紗帳後放置一個大浴桶。衛昭走上前去,見浴桶邊上放着一套薄紗衣裳,他用手指将衣裳勾起來打量着。這衣裳同屏風所畫的類似,穿在身上肌膚若隐若現,朦朦胧胧……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變态啊……我的好哥哥,你若再不來救我,頭頂上可就要長草咯。”

衛昭當然不會坐以待斃,只是他尚不知眼前境況,也不知這到底是盛京哪家府上。自梅苑案以來,不知有多少政敵等着看侯府的笑話,揪着哪個機會落井下石一把。再加上掩在暗處的各國細作,更是防不勝防。如今大哥還在四處搜查,他得尋個機會先跑出去。

不等他琢磨開,适才那叫司淨的小厮又急急忙忙跑回來,見他坐在浴桶邊上發呆,嗔了一句:“你也真夠磨蹭的。算了算了,沒洗就沒洗吧。公子剛才吩咐,今日要同大夫人到城外別苑去。你也一并去。”

衛昭心念一動,正愁沒機會,這不就來了。

司淨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掐着手指指着他鼻尖道:“我可警告你,待會兒上了車莫出聲,若被大夫人聽見沒你好果子吃。”

衛昭忙點頭笑着應是。

他與司淨同乘一輛車,那位神秘的公子他至今未曾見過。不過聽院子裏雜亂的腳步聲,想來這次出行的人數頗多。透過車窗的縫隙往外看,一車一車的家當十足豐厚,這家府上當是極富貴的人家。

司淨微眯着眼,見衛昭探頭探腦的,一把扣住他手腕,力道很足卻又不至傷人。衛昭吃驚的看着他,想不到這瘦不拉幾尖嘴猴腮的小厮居然還是個練家子。

“別想着跑,否則我會讓你付出代價的。”

衛昭賠笑道:“我這不是好奇多看兩眼麽。”

司淨看了他一眼,将車窗關的嚴嚴實實。又不知從哪摸出的繩子,将衛昭雙手雙腳俱都捆上,連嘴巴都塞上了布條。動作熟練,一氣呵成,看來沒少幹這事兒。

衛昭:……這回想跑也跑不了了。

車馬出行,初始時路上倒十分安靜,約莫半柱香時間方才聽見隐隐人潮聲。衛昭估摸他們适才所在當是內城。能在內城有居所的,不但富,而且貴。要知道盛京地價貴,有些為官清廉的朝廷大員,若非有皇帝禦賜,只怕窮其一生也難在內城買座宅子。

外面漸漸熱鬧起來,不斷有勾人饞蟲的香氣從外飄來,衛昭吸了吸鼻子,是醬蹄膀的味道,再往前還有霍寶兒愛吃的煎羊腸,哦還有甜膩膩的蒸糕。獨特的味道別無二家,這是清水街。

衛昭背在身後的手微微一抖,一抹細細的粉末順着車廂板上的縫隙飄了出去……

馬車過金水門後一路往西南而去,衛昭每至一處繁華街市便撒一些細粉末。

七步笑,顧名思義,中此毒後行七步便會癫狂大笑。《藥經》中有記載,這毒無解,毒性會在發癫後一個時辰內自行解除。衛昭只粗讀幾日《藥經》,連草藥都還沒有完全辨認明白,更別說配藥了。

只是當時無意翻到此頁,覺得這毒頗有些惡趣味,用如此珍貴的藥材配制而成,結果卻只是叫人笑一笑。故此他多留意了幾分。

出了城門馬車上了官道,城門外排隊等着入城的小販擔着擔子,巴巴踮腳望着前頭。衛昭撒出最後一點細粉末,無神的盯着馬車裝飾奢華的棚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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