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俞錦年就這麽坐着,任由眼淚往下落。幾個親近的丫鬟大氣都不敢出,是啊,她們的小姐聰慧,遇着事情臨危不亂能化險為夷,可誰願意将這些聰明之處,用在親人身上呢?
秋雨有些忍不住,準備走過去勸說,卻被寧姑姑攔住了。只眼神示意,告訴她小姐這會兒需要獨自安靜。
就在這時候,春雲從外頭進來,手中拿着一封信小聲說:“小姐,邾城三小姐寄了信過來。”
邾城三小姐就是堂妹了。
俞錦年拿了帕子擦淚,讓春雲把信拿過來,倒是略略展眉。她與堂妹自幼一起長大,雖說時常争吵,但也的确是姐妹情深——從前她也憧憬過與俞錦清的姐妹情深,畢竟這個是她同胞的親姐姐。
只可惜……
堂妹的信一如她的性子,啰嗦個沒完,将邾城這兩個月發生的事情說得清清楚楚,小到她倆一起開辟的藥園子裏的藥,都寫得明白。
信的末尾加上一句:自姐姐走後,祖母憂思不已,仿佛姐姐不是回家而是落難,竟憂思成疾卧病不起。不過姐姐不必擔心,小舅歸來開藥,亦有兄長與我陪伴,想來祖母的病很快就會好。
祖母病了?
俞錦年心中傷感更甚,祖母是豁達之人,不會因為與她分離而生病。
只不過祖母早就知道她的父母是怎樣的性子,所以去年父親寫信要她歸京時,祖母壓着不放,提了諸多要求。
比如她的院子用度,得比着俞錦清,絕不能有絲毫馬虎。比如她的親事,沒有祖母松口,旁人絕對做不了主。
女兒家能被拿捏的,也就是月銀與親事了。
而後臨行前,祖母不僅将貼身的青嬷嬷給了她,還耳提面命,跟她說了許多……那時候她有離開祖母的擔憂,卻也有回到自己家的雀躍。
明知五年前歸家并不算很愉快,她不太喜歡父親,覺得父親不守孝太過冷血。但想一想,那時在京城住了半個月,母親姐姐對她雖客氣疏離,卻也着實不算差。
自是不差的,那時候沒有什麽紛争計較,且她水土不服,半個月裏有近十天都躺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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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想來,是自己太過天真,大概這些事情,祖母早早的就想到了,這才會憂思成疾,擔心她在這裏做得不好。
俞錦年讓春雲将信拿下去,并沒有現下回信的意思,依舊坐在榻上發呆。而寧姑姑則帶着丫鬟輕聲退到外面,只讓春雲一個人伺候。
不多時,青嬷嬷端着安神湯過來了,看了眼外頭的寧姑姑幾個,搖搖頭沒說什麽,走進去将湯放在桌上,扶着俞錦年要她起來用一點。
“嬷嬷,我不想喝。”
“小姐也知道,若是不喝,今日受驚了,恐晚上會夢魇落了病。”
俞錦年的眼淚跟着落下來:“有時候覺得倒是還不如回去……”
“小姐若是想回去,給老夫人去一封信,老夫人一定會讓人來接小姐的。”
是啊,如果她寫信回去,就算父母不同意,宮裏的太後不同意,祖母都一定會想法子叫她回去的。
這是她一直以來的底氣,哪怕這裏容不下她,她也不會沒有歸處。
可是想起堂妹信中的話,祖母憂思成疾……祖母說過,她年紀大了,也不知還有多久的日子,到時候她總不能一直跟着二叔二嬸吧?
除非能選個合适的人家嫁了。
俞錦年不哭了,手撐着臉發呆。
合适的人家?這兩年祖母也不是沒有考慮過,一則因着她年紀太小了,二則邾城到底比不上京城,祖母并沒有什麽看得上的。每每還是寫信回京城,給她那些老姐妹,暗地裏打聽合适的郎君。
所以祖母還是希望她留在京城的,她若這般回去,豈不是更讓祖母擔憂?
青嬷嬷見她發呆,又問:“小姐,要給老夫人寫信嗎?”
“寫。”
喝了安神湯,趁着藥效還沒到,俞錦年鋪開紙筆給祖母寫了封信,倒是不長,大抵是說她在這裏過得極好。
又重新鋪開紙,給堂妹寫了一封信,這封信裏則着重寫着京城的繁茂,她院子的奢華,以及新認識的友人是個什麽樣的。最後,還寫上若有機會,一定要堂妹來京城,好好的玩一玩。
青嬷嬷不理解:“小姐,您報喜不報憂便罷了,何至于将如今的日子誇贊得這樣好,還如此告訴三小姐?”
“祖母知道我的性子,若我只說如今一切都好,她定然是不相信,要叫旁人來打聽一番,即便打聽了,又會擔憂那是粉飾太平的話。如今她在病中,我不想她為我的事情操心太多,她瞧着我這樣與堂妹寫信,才會相信我是真的過得好。”
青嬷嬷愣怔許久,微微嘆了口氣:“小姐是用心良苦,可是您這樣也太苦了,能替您做主的,只有老夫人了啊。”
“祖母時常與我說,世上能替自己的做主的,永遠只有自己。”
俞錦年并不多說,只讓春雲将信拿下去,明日再寄出。春雲卻不知俞錦年的信寫的是什麽,只猶豫的看着她。
“小姐,要不要奴婢明日把信拿到街市上發?”
侯府的信件統一發,是以侯府的名義發回去,當然也會火漆封上,信封自會些誰寄給誰的。俞錦年讓春雲拿下去的兩封信,雖然有信封,但并沒有用火漆封上。
春雲的意思,自然是她拿出去寄信,免得被侯府有心人給拆開。
俞錦年依舊搖頭:“不必了,讓秋雨用火漆封上,送到正院,說是我發回老家的信。”
今日才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很難不讓人懷疑,她想要告狀回老家的。這信豈不是要被正院那邊拆掉?
俞錦年也不解釋,揉了揉眉心,雖然安神湯喝了這麽久了,她依舊沒有睡意。只是因今日太過煩心,她自認為是個豁達開朗的性子,既不會自怨自艾,也不會束手無策。
可今日不僅僅是驚吓,更重要的是濃濃的失望。她也明白過來,有些時候,親人并不是真正的依靠,至少她的父母并不值得她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