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5

梁定牽着三娘走出院子,見四下無人了,方才拉着她的手問:“三娘,你是怎麽跟五少爺打的交道?如今連你爹也扯進來了!”

三娘哪裏肯說欠銀子的事情!支支吾吾半天,說:“是陳先生要走,五少爺才想到我爹的!”

梁定奇怪地看着她,問:“五少爺這麽說的?”

三娘點點頭。

梁定站直了,嘆口氣,道:“但願這瘟神早點走!最好走的時候還沒有把我折磨死,我便還能再活幾年!”

三娘見梁定這樣的反應,心裏有些發慌,問:“梁莊頭,這個差事不好嗎?”

梁定低頭瞅瞅她。

三娘身材瘦小,說是有虛歲十二了,看上去卻只有七八歲大小,小臉蛋巴掌大一點點,除了眼睛圓溜溜的好看一點,別處還真算不上好看。梁定心道,那梁五少爺滁州那麽繁華的城市長大,什麽好看的人沒見過?想必是看着柴氏父女可憐也說不定,不至于要拿這個豆芽菜一般的小三娘怎樣。

再者說,梁五少真想幹什麽,他梁定又能阻止得了嗎?

想到這裏,梁定笑着寬慰她:“是個好差事!等會我讓大柱跟着你回家,把你爹請過來,我在議事房等他!”

三娘到家的時候,柴石泉已經起來,擡了把破椅子在門口坐着,邊看書,邊曬太陽。看見三娘,連忙從椅子上爬起來,道:“三娘,我們柴家是書香門第,女子講究的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你平日裏白天跑出去亂竄也就罷了,怎的現在連晚上也不回家?若是被人知道,将來還哪有好人家願意聘你!”說罷看着她身後的大柱,問:“可是來寫字的?”

大柱施禮道:“柴秀才,我是奉梁莊頭的令,特意請您過莊的!”

柴石泉問:“什麽梁莊頭?”

三娘連忙将他拉到一邊,道:“爹!就是梁家坪最大的梁莊的莊頭啊!”

柴石泉這才恍然大悟:“你說是他!他怎麽會突然來找我?”

三娘道:“爹,是好事兒!梁莊的賬房陳先生要走了,他們要請您做賬房先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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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石泉左右看看,問道:“哪個陳先生?”

三娘不禁翻了個白眼。她這個爹,什麽都好,就是有些書呆子氣。

柴石泉想了想,道:“你說是陳昂?那個自稱是讀書人的?嗯,看來他終于混不下去了,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柴石泉搖頭晃腦地說了一句,方想起來,問:“你是說,他們要請我去做賬房?”

三娘點點頭。

柴石泉發了會楞。三娘搖着她的袖子問道:“爹,您願意不願意?”

柴石泉這才回過神來,不知道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地癟了癟嘴,道:“沒想到我柴石泉,終于也有為五鬥米折腰的這一天!”說罷,搖着頭晃進屋裏,留下三娘和大柱兩人面面相觑。

大柱摸不着頭腦,問道:“三娘,你爹他這是打算去,還是打算不去啊?”

三娘道:“我也沒明白……”

話音未落,柴石泉從屋裏出來,頭上多了頂帽子,催着兩個人道:“快走啊!以免夜長夢多!”

事情與三娘預計的一樣順利。盡管柴石泉在路上發了幾句“生不逢時”、“落魄的鳳凰當做雞”之類的牢騷,但是到了梁定的面前,還算是斯文得體。直到梁定帶着他到了外院的一處雜物屋,對他說,今後他便歇息在這裏,他才有些不樂意,說:“梁莊頭,我是不能住在莊上的,你知道,我還有女兒要照應呢!”

三娘連忙接話道:“爹,我不想住原來那間破屋!晚上漏風,冷得很,遇見下雨的時節,還漏雨漏的厲害!這裏的屋子好多了,我昨兒跟榆兒住了一晚,這裏可好了!我要住這裏!”

柴石泉自語道:“這樣!”他轉個身,望着梁定施了一禮,“煩請梁莊頭再撥一間屋子給小女住,可方便?”

梁定心說:“屋子有的是,就不能給你!”客氣地回禮道:“柴先生,撥出這間屋子,是為了您行事方便啊,省的您每天兩處跑。再多要一間可就沒有了!”

柴石泉為難地看看促狹的小屋子,道:“不然,爹就這裏打個地鋪?三娘睡床就好!”

三娘搖着他的袖子道:“不必不必!榆兒那裏寬敞得很!我就依然跟着她住好了!”

柴石泉板着臉道:“那怎麽行?按理說女兒家住在別人宅裏已經是極不妥了!若由着你愛住哪兒,還成何體統?”

梁定勸道:“這幾日五少爺來了,榆兒她們一幫丫頭都住在中院,倒也安靜,三娘雖然不是丫頭,跟着她們擠擠也行。我們這小地方,沒有那麽多講究的。等五少爺走了,丫頭小子們都回家去了,這裏還能再空些屋子出來,到時候再撥一間給三娘住!”

柴石泉并不領情,說:“自古越是富貴的人家越是子弟不成材,偷雞摸狗、拈花惹草的。你說的什麽五少爺在這裏,那就更加不能放三娘住過去!何況三娘是柴家的女兒,又不是丫頭,跟着她們沒得學壞了!将來還怎麽許人家!”

梁定聞言閉了嘴,心道:“這是我在這兒聽着,若換了五少聽見這話……還不有好戲看?”他不知道三娘已經應了梁五要進內院,心說不住就不住呗,反正五少發了話,就一間屋子,随你們折騰!

三娘擔心不應着五少爺的吩咐,他會把自己欠銀子的事情告訴爹。柴石泉原本就不許她亂跑,要知道她跑到山上找吃的,還欠了一屁股債,那還不氣死!可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三娘手上沒錢,不找些東西吃,父女兩早進鬼門關了!

三娘已經将柴石泉的袖子擰成了麻花:“爹!您不是說男女七歲不同席而坐,不同器而食,授受不親,我們父女同屋,也不合禮儀啊!我每日晚上溜進去與榆兒同住,保證誰也不知道!爹啊!爹啊!”

柴石泉被三娘拉着袖子左右為難。老房子原本就是人家廢棄的,他一個秀才,手無縛雞之力,也不會修繕,确實住不得;這裏一間房,也不好住;想來想去,嘆了口氣,道:“聖人言行,尚知權宜,罷了,就随你喜歡吧!”

三娘随了心意,心裏樂開了花。她盤算着,在這裏安安穩穩地過去六個月,她的債就還清了!若是她爹能繼續留下,那當然好,每月二兩銀子,此後她們父女就衣食無憂了!若不能做下去,無債一身輕,也行。

吃過晚飯,佩爾張羅着給三娘洗刷幹淨,又找了自己一身舊衣服,道:“今兒你先湊合着穿,明兒我再找人給你做新的!你那身,趕緊扔了吧!”又找了一把自己的舊梳子遞給她,道:“五少爺最讨厭人不事梳理,你先自己收拾整齊了!”

三娘聽話地穿戴整齊,佩爾看了滿意之後,催着她去梁五那裏回話。

三娘剛剛走到主房門口,正要掀起門簾,突然聽到裏面“砰”的一聲響,好像什麽東西被砸碎了。三娘吓了一跳,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不敢進去。

裏面問:“誰?”

三娘道:“是柴三娘。”

不一會兒,梁右出來,看了三娘一眼,走了。

三娘有一種不好的感覺,好像五少爺在發火。更不好的感覺,這火還和她有關!她磨磨蹭蹭地走進房裏,見梁五正做在居中的太師椅上,幾步之外扔着一個茶盅,已經摔成碎片。梁五臉上看不出情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原來三娘還是個千金小姐。”

三娘聽了這話心裏一咯噔。怎麽好像他知道她爹背地裏說的話似得?難道是梁莊頭轉告他了?

剛才佩爾還問她怕不怕五少爺,她覺得奇怪,五少爺人那麽和氣,為什麽要怕他?這會兒她也覺得有點害怕了。

她正想再看看他的臉色,梁五已經起身,走到坐榻跟前,斜躺在上面,閉着眼睛,将兩條腿也擱在榻上,說:“給爺捶捶腿。”

三娘猶豫了一下,還是大聲說道:“說好了我不伺候人的……”

梁五翻翻眼珠看她一眼,懶懶地說:“你幫我捶腿,我就幫你梳頭,這不算是伺候人。”

三娘想了想,好像說得有理,于是走上前,找了個蒲團放在榻前,坐在上,深一下淺一下地給他捶腿。捶了半個時辰,三娘手也疼了,胳膊也酸了,這才想起自己來的目的:“佩爾姐姐說,問五少爺我住在哪一間。”

梁五也不回答,伸手抓了一縷三娘的頭發,摩挲了兩下,道:“你這頭發,又黃又軟,若真要我來梳,只怕沒兩下就拽的剩一半了。等你的頭發長好了,我再給你梳吧!”

這頭發正是三娘的心病。她低頭看看,道:“我爹說,縣志上記載,梁家坪的山上有一股山泉,用山泉水洗頭發可以變黑。我爹說,等天氣變暖和了,就給我背一甕水下山,專門洗頭發……”說到這裏,突然掩住嘴,眼睛滴溜溜地看向梁五。

梁五瞧着她吃了一日好飯,眼睛更加靈活,不覺好笑,問:“怎麽不說了?”

三娘垂着眼皮道:“我忘記了,這山都是梁家的,不能随便上去。”停了停又斬釘截鐵地說,“我一定不會去的!也不許我爹去!”

梁五看着她的神色,更覺的有趣,說:“這有什麽,我點頭就行。你力氣小拎不動,我倒是有個好主意……那梁虎原來常欺負你,現今就罰他給你拎水,天天拎,好不好?”

三娘先是高興,想了想,又皺着鼻子說:“可是……梁虎怎麽會幫我?”

梁五道:“就說是我要的。我吩咐,他敢不去?”想了想,又道:“我叫梁虎天天給你拎水,你天天給我捶腿,怎麽樣?”

三娘低頭思量了一回,點頭道:“好啊!這也不算伺候人吧!”

梁五道:“當然不算,這算是……我幫了你,你又幫我。”

三娘道:“我爹說,以德報德,這算是吧!”

梁五覺得三娘的這個書呆子爹似乎無所不在,皺着眉頭說:“你能不能別提你那個書呆子爹?”不耐煩地揮揮手,“你就歇在東廂房,去!”

……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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