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7
梁五出了門,三娘還沒有緩過神來。她原來以為半年時間很容易過去,卻沒有想到這才剛開頭,就這麽艱難。
有那麽一刻,三娘很想幹脆帶着爹爹逃走算了!可是她太清楚她爹的脾氣,若是知道了事情的緣由,一定又會說:“君子自當有所為有所不為,既然欠了銀子,定然是要還的!”之類的,少不了還要痛心疾首地罵她兩句:“将來找不到好人家!”
何況他們一路逃難到了梁家坪,深知路途艱難,好不容易在這裏安頓下來,三娘自己也是不願意再出去受那一份苦。
她思量了一番,決定還是先留下來再看看,如果真的呆不下去了,只有死路一條,再想逃跑的事兒。
三娘想得清楚了,才又收拾一番,走進主房,看見梁五坐在書桌前,像是準備寫字的模樣。看見她進來,吩咐一聲:“筆墨伺候!”
三娘有個秀才爹,對這些倒是不陌生,三下兩下地磨好了墨,從筆架上挑了一只筆遞給梁五。梁五斜着眼看着她,問:“會寫字?”
三娘搖搖頭,道:“不會。我爹說,女子無才便是德!”
梁五接過筆,說:“下次把你爹同你一起做成人肉包子。”
三娘吓得幾乎站不住。梁五拿了筆在紙上畫着。三娘雖然不識字,還是看得出他根本沒有寫字。可是她這會沒心思顧得上這些,只知道不停地添水磨墨,兼着不時給梁五上茶加水,一會兒熱了,一會兒涼了,被梁五指使得像個磨盤轉,忙得不亦樂乎。
佩爾進來添香的時候,看見三娘站在書桌邊上磨墨,自家五少爺坐在桌子邊上寫字,很有幾分驚訝。她見梁五心情不錯的樣子,随口說了一句:“五爺,三娘的早飯還沒動呢,都涼了!”
梁五斜着眼角看了三娘一眼,道:“不許吃!今兒罰她一天不許吃飯!”
佩爾瞧着氣氛不對,添了香趕緊退了。
梁五看着三娘臉色發白,木愣愣地像個人偶,一點精靈勁都沒有,叫做什麽就做什麽,連不許吃飯的話說出來,她仍然一點反應都沒有。心想,難道是剛才真的吓着了?若整天像個木頭似的,還有什麽意思?看來還要緩和緩和才行。
想到這裏,又覺得這梁家坪着實可惡,滿坪的人看過去,就只有三娘一個伶俐點的人。只這一個罷,才逗弄一下子,就吓成這樣,那點伶俐勁沒有了,現在還要人哄着。他梁五什麽身份,什麽時候哄過別人?
待要不理會,将三娘趕出去,想着這幾日沒個打趣逗樂的人,這日子不是更無聊?
不說是滁州,就算是肅州那樣的小地方,也不至于這麽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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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裏,梁五心裏一煩躁,将筆一扔,道:“不寫了!下去!”
那三娘聽到特赦似得,扔了墨就往外走。
梁五見她逃出生天的模樣,心裏更不耐煩,喝了一聲:“站住!過來捶腿!”他撩起長袍将腿擱在椅子上,看着三娘的背影一哆嗦,然後不情願地磨磨蹭蹭地回過身來,低着頭依舊抱了個蒲團過來,坐在腿邊,深一下淺一下地給他捶腿。
梁五心情好一些,道:“罷了!今兒我罰了你,再許你一樁事,算是扯平。你想要什麽?盡管說!”說罷梁五就想咬舌頭:若是三娘說要他免了欠的銀子,那他還怎麽拿捏她?
三娘擡起眼皮看看他,一副不信任的模樣。她的眼睛本來就大,黑眼仁圓溜溜的,這麽一瞧,更加黑白分明:“真的什麽都行?”
梁五垂着眼皮想了想,若她真的提要免了欠的銀子……罷了,就随她去吧!不然落得個說話不算話的名頭,他梁五的臉往哪兒擱?點點頭:“真的。”
三想了想,又擡眼看他:“那……我不要梁虎去山上拎水了!”
梁五一聽樂了,打趣道:“怎地,心疼梁虎了?寧願頭發長不好也不要他拎水?”他摸摸下巴,裝模作樣地想了想,道:“不對啊!你不是讨厭他嘛!……也對,這梁家坪上,再沒有一個後生趕得上梁虎了,個頭又高,身板又壯,長得也俊……年紀嘛,十五歲,正差了三歲……”
三娘被他說得臊紅了臉,劈頭道:“才不是!我才不像你那麽厚臉皮!我不要他拎水,這樣也不用每天給你捶腿了!”說完了才發覺自己口無遮攔,竟然連敬語“您”都沒有說,頓時睜大了眼睛,看着梁五的反應。
梁五聽了這話,竟然沒有覺得生氣,反而哈哈大笑兩聲。他見三娘剛剛恢複了幾分生氣,這會子好像又被吓住了,伸手一撈,将她抱在腿上,說:“就依你!”
三娘被他抱住,起先吓的一動不動,後來想起早上的事情,更是又驚又怕,擔心他會象對青青那麽對自己,不禁掙紮起來,扭着身子要下去。梁五雙手一使勁,固定住她,道:“別亂動!喜歡你才抱抱你,你以為本少爺見誰都抱的嗎?”
三娘掙紮不了,氣道:“我爹說,男女授受不親……”
梁五打斷道:“聖人指的是大人。現在你是小孩子,這個不算。你爹沒抱過你嗎?”
三娘一愣。是啊,去年在山上的時候,她走不動了,她爹還背着她上山。她懷疑地看看梁五,見他神情坦蕩,不由信了幾分。
梁五又道:“何況,這也不算授受相親,你看,我也沒挨着你,你也沒挨着我,這天兒還這麽冷,還穿着夾襖呢對吧?”
三娘一想真的,自己還穿着夾襖夾褲呢,真的沒有挨着。這次真的信了他的話,點點頭。
梁五感覺她身體放松下來,知道她不緊張了,這才松開禁锢。一只手扶着她的腰,一只手捏捏她的胳膊,道:“你怎的這麽輕?比貓仔還輕……讓我看看,胳膊、腿都瘦成什麽樣?”
三娘聽話地挽起袖子,露出一只細弱的胳膊,看上去比筷子粗不了多少似得。又挽起褲腳露出小腿,比胳膊粗不了多少。梁五皺皺眉頭,又摸了摸她的腰身,這夾襖是佩爾找出來的舊衣服,尚寬松許多,幾乎能裝兩個三娘進去,全賴着腰上緊緊地紮着。
梁五問:“這是,路上走了多久?一直都吃不飽嗎?”
三娘道:“從記事起就一直走,走走停停的,一直吃不飽。”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不記得走過什麽地方了,只記得最後是從大濟的邊界繞過來的。”
“從濟越過來的?”梁五問,“從山區繞過來的?”
三娘點點頭:“我們在山上還住了好長時間,天冷了山上沒有吃的了,才下山到這裏的。”
梁五點點頭,“濟越的吃食多,你愛吃什麽?”三娘眼睛一亮,說:“我看見人家買的肉糕,熱乎乎的,老遠就能聞見香味!可惜我們沒錢買!”
梁五笑得:“真是個吃貨!一個肉糕竟然惦記這麽久!”他隔着夾衣将三娘的胳膊腿捏了一遍,感覺隔着衣服摸都咯手。道:“難怪頭發長不好,渾身上下也沒個長得好的地方!”他想了想,道:“從今兒起你就跟着我吃飯,多吃點!”
他将三娘放下,道:“你去廚房,就說我要吃肉糕,讓他們趕緊做!還有,中午炖只雞!”
他看着三娘撒歡一般地跑出去,雖然人瘦,可是跑得還特有勁,腦袋後面的小辮子又細又短,蕩來蕩去的,不一會兒,掀開門簾跑出去看不見了。
三娘擡着肉糕回來的時候,梁五已經走了,佩爾正收拾着早上的筆墨。三娘問:“五少爺說要吃肉糕的,怎麽人就走了?”佩爾道:“什麽肉糕?五少爺從不吃點心的!”
三娘将食盒擱在桌子上,打開盒蓋,頓時一陣肉香撲鼻。食盒裏面擺着四塊肉糕,白嫩嫩的,比着濟越城裏看見的都好。她望向佩爾道:“佩爾姐姐,五少爺不吃這些?那……我能吃嗎?”
佩爾一邊收拾一邊笑道:“你沒吃早飯,五少爺特意吩咐給你預備的,吃吧!”一邊看着桌子上的紙張,捂着嘴笑起來。
三娘過來看,見桌子上一摞宣紙,上邊畫着大大小小的烏龜殼,不禁也哈哈大笑。
佩爾道:“我說五少爺怎麽轉了性,竟然寫起字來!五少爺從小只愛舞槍弄棒,不愛讀書的!怎的竟然有耐心坐在書桌邊上!原來是畫烏龜玩!”
這時三娘看見大小烏龜的一邊,畫着幾個符號,猛地看上去,好像也是花紋獨特的龜殼,但是仔細看來,卻又不像。她指着那幾個符號道:“佩爾姐姐,這是什麽?”
佩爾看了一眼,說:“還不是烏龜?”
三娘不以為然。她似乎在什麽地方看見過類似的符號,卻一時想不起來。
因為肉糕的味道很好,三娘很快把這畫烏龜的事情忘在了腦後。到了下午,佩爾找的縫衣裳的人來了,給三娘量了尺寸,鬧鬧騰騰的一個下午很快過去。梁五中午并未回來吃飯,到了下午巳時,與梁右兩人風塵仆仆地回來,嚷着趕緊備飯。
梁五先把三娘叫過來,問她:“中午的雞吃了嗎?”
三娘點點頭,說:“吃了好多,現在肚子還難受。”
梁五笑着招招手:“過來讓我看看長肉了沒。”
三娘聽話地過去,被梁五抱在腿上。這次三娘倒是沒有反抗。梁五摸了摸她的胳膊,說:“怎麽還這麽瘦?”又摸了摸她的肚子,“這兒好像胖了點。”
三娘說:“我中午吃多了,現在還在肚子裏呢!這裏不是長胖了,是雞!”
梁五笑嘻嘻地說:“那好,等會兒繼續吃!”
三娘皺着眉頭道:“吃不下了……”
梁五道:“不行!你太瘦,咯得我腿疼,必須吃胖點!”
“……”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