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13
梁五走到隔壁的房間,推開門,心裏突然就平靜下來,剛才的不愉快似乎統統不翼而飛。
這真是一種奇怪的感覺。
即使是面對着小月季,他最寵的花娘,他也不曾有過這樣的感覺。
一年前他看上小月季的時候,她不過是個尚在學藝的小官。他當即将她收到手中,囑咐老鸨好好的待她,教導她,同時将自己身邊的其他女人都遣散而去。坊間一時盛傳梁五為了小月季不近女色,萬千寵愛,餘香樓因此名聲大振,一躍而居滁州之冠。小月季也跟着成名,自此身價大漲,輕易地不見人。
為了這樁事,餘香樓飽受滁州花樓的嫉妒的眼光,暗地裏對着他家使絆子的不在少數。但是這都擋不住各樣的豆蔻少女以各種方式偶然非偶然的讓他發現……老鸨們都以為他喜歡年紀小的,殊不知他只是有些潔癖,不能忍受曾經與其他男人親密過的女人。
而蹊跷的事情是,凡是曾被他看上的女人,幾年之後都大紅大紫地豔冠滁州,以至于“曾經被梁五爺看上過”簡直成了這裏高身價青樓女子的象征。
若不是因了他,小月季早就挂牌了,更不能在今天整出這麽大的聲勢。
只是,梁五也不在乎。反正他的名聲已經很爛了,也不多這一樁。今日餘香樓借機作秀,他便由着他們作一回秀。反正,論錢財、論人才,他梁五往那裏一站,還有誰蓋過?即使他今日不得不低調一點,以他的盛名或者說威名,餘香樓的人也不敢怠慢他。
梁五半點沒有為今晚的良人之選擔心。
反而是三娘,昨日一聽到梁勝說找不着她的時候,立刻心中一堵。他慣常來這種地方,自然知道這裏都是些什麽人。若有他的名頭罩着,也罷了,可是三娘一時不見,若碰上個不知事的什麽蠻人……
他簡直沒法再想下去。
好在沒一會兒找到人了。虛驚一場。
他立刻做了決定,再不能帶她去那樣的地方。今日,便要她安安穩穩地呆在客店裏等着。他有些後悔沒有把佩爾也帶來,與三娘做個伴。
如今只有選個機靈的小二看顧看顧。這裏是滁州的大店,客人非富即貴,應該是安全的。
梁五走進三娘的房間,屋裏唯一的一扇窗支着一條縫,漏進點點的光線。
三娘還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還是昨晚的那個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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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五将鬥篷脫下,放在一邊,靜靜地看了看床上的三娘。
突然感到有些不對……
印象中三娘十分跳脫,雖然住進內院,不用做活,卻一刻也閑不住,不是幫着打掃收拾,就是忙前忙後地幫着端茶送水,倒是很少睡得過頭。
他走進床邊,細細地看了看,見三娘兩頰潮紅,微微蹙眉。伸手一摸,竟然額頭滾熱。
***
梁勝親自挑了個幹淨機靈的小二,帶到梁五跟前,道:“這個看着機警,您看怎麽樣?”
梁五走過來細細看了看,問:“你認得我嗎?”小二低着頭弓着腰,道:“回五爺,小人認得五爺!”
梁五點點頭,道:“這房裏住的是我的小厮,有些發熱,今晚你給我好好地看着,送吃送喝,喂水喂藥,不得怠慢了!”他在小二面前重重地走了兩步,道:“這幾樣做的好了,明日重重地賞!若有差池……五爺不饒!懂了嗎?”
小二聽他說的重,有些腿打抖,擦了擦腦門道:“五爺的吩咐不敢怠慢!一定盡心辦好!”
梁五揮手讓人下去,問:“怎麽藥還沒有煎好?”
梁勝寬慰他:“已經催過了,很快就好!”他看看天色,道:“時辰不早了,五爺可以準備動身了。”
梁五嗯了一聲,卻不動。梁勝不敢再催,在一邊站着。
梁五又問:“大夫走了嗎?”
梁勝道:“沒有,還看着煎藥呢!”
梁五低頭想了想,道:“還是不妥,去把張大夫給我請來!”
因為張大夫和梁府相熟,常年也給梁老爺看病,梁勝特特地避開了他,找了一個不認得梁五的陳大夫。現在聽梁五這麽說,不由有些猶豫,沉吟片刻,道:“這個陳大夫,對小兒病最是拿手,在滁州也小有名氣,五爺,您看……”
梁五又低頭想了想,說:“那你把人喚來,我再問問!”
不一會兒人到了,是個穿着青色長衫的中年人。他見梁五身長氣軒,雖不認識,卻曉得不是普通人,擡手一揖,客氣地行了個禮。
梁五也行了禮,道:“陳先生,我這小跟随,向來身體康健,這回突然得病,病來得急,勞先生費心了!只是,已經下了一個時辰的針,怎的不見好轉。”
陳先生道:“先生稍安勿躁。這小跟随脈象玄急,加之面色潮紅,明顯是實熱。老夫大膽地推測,是身體疲勞之下,又受了驚吓,因此憂思入經,一時難以排解,才發的病。方才行針,是幫助她疏通經絡,等煎好藥喝下去,若三個時辰之內能發汗,将邪熱帶出,就無礙了。”
梁五聽他說得清楚,心寬了一半,說:“陳先生診得準,的确是路途疲勞,受了吓。這麽說是沒有大礙了?”
陳先生道:“這樣的話卻不敢說!小兒熱病,若來得太急,也是兇險的病症!如果三個時辰還不能發汗,就要再行一套險針,險中求活!”
梁五一聽心又揪起來,問:“陳先生的意思是……”
陳先生道:“這頭一夜是最要緊的時候,要好生地看顧着……”
正說着話,外面有人道:“藥好了!”送了一碗熱乎乎地藥水進來。
陳先生道:“既然藥已經煎好,老夫先告退了!兩個時辰後再服一劑藥,若過了子時還不退熱,趕緊派人來藥鋪通知!”
梁五點頭應下,送了陳先生,又喚了小二哥進來喂藥。他坐在床邊看着,把個小二緊張得手腳哆嗦。一勺藥水抖了一半在衣服上。
梁五不耐煩地将他趕走,想了想,吩咐梁勝:“我捏着她的嘴,你來喂!”兩人手忙腳亂地,終于将一碗藥水灌了下去。
這麽一折騰,已經近亥時。梁勝心道,即使是餘香樓沒見着梁五,先安排別的花娘歌舞助興,到了亥時,也不能再藏着小月季了!五爺這時還不動身,可不就眼睜睜地看着人摘得花去?
他思忖一下,究竟是三娘更得他心,還是小月季今日的花堂更重要,想了想,覺得兩個都比較重要。只是三娘這裏,有小二照應着,出不了什麽事情;小月季那裏不同,梁五若不現身,時辰一過就挽回不了了!
這麽想了想,他壯着膽子又催了一回:“五爺,亥時已到,再不走,就趕不上花堂了!”
梁五嗯了一聲,依舊坐在床邊。
三娘喝下藥,眉頭蹙得更加厲害,不時還呻、吟兩聲,仿佛很難受的模樣。梁五摸了摸額,覺得熱得厲害了,問:“怎麽吃了藥還變得重了?”一邊給她掖好被角。
三娘恰好說起胡話,道:“不要!你騙人的!”難受得左右搖頭,一邊說:“騙人的!騙人的!”
梁五心道,看來是昨兒自己的話吓着三娘了,竟做這樣的噩夢,連忙扶住她的肩膀道:“騙人的!沒事,都是騙人的!是假的!”這樣安撫了幾句,三娘終于安靜,又沉沉地睡過去。
梁勝見三娘睡過去,消停下來,正想着自己該不該再提醒一回,梁五自己說:“好了,出發吧!”
梁勝舒了口氣。覺得這一趟的差事真的是無比的折磨人心。
梁五站起身來,往前走一步,卻發現走不了……衣袍的下擺被三娘不知什麽時候牢牢地攥在手裏。梁五嘆了一聲,将她的手擡起,一一地掰開手指,又将手放回被子裏面。
梁勝這時已經拿了鬥篷過來。梁五接過鬥篷,披在身上,領頭往外面走。走到門口突然停下,梁勝一個不留神,幾乎撞上。
梁五一回頭,對梁勝道:“梁勝,不如……你今晚替我去了!”
梁勝一愣,能替人打架,替人還債……這樣的事情如何能替?他明白是梁五放心不下三娘,道:“五爺,不如我在這裏看顧着?”
梁五緩了緩,點點頭。有梁勝在這裏看顧三娘,還有什麽不放心?他将風帽籠住頭臉,自行下了樓。
往餘香樓那邊走了走,遠遠地就看見燈火明亮,想都想得到那裏是一幅如何繁華的熱鬧情形。
梁五原本是想帶着三娘見識見識滁州城裏的奢華熱鬧,沒有想到,三娘竟落得大病一場。
若真的自己往這奢靡的地方去了,在歌舞升平中欣然享受美人入懷的惬意,三娘在那個清冷的客房裏,若真有個什麽,會不會死不瞑目,做鬼也不放過自己?
怕是不會放過吧!梁五将手掌擡起來,掌上的牙印還在。
要是沒有帶上三娘,這一趟出來,順風順水的,哪有這樣的事情?
只是為什麽偏偏帶着她來?梁五自己也說不清,就好像習慣了三娘對着頂牛的模樣,一天不頂一頂,就覺得難受。
既然帶了她出來,若是撿着她的骨頭回去,那……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