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15
走到路的盡頭,面前是另一座山。三娘帶着人在樹林和山路裏繞了幾圈,終于在靠近崖壁的地方找到一條林子裏踩出的小路。她指着這條道對梁五說:“就是這條路,一直往前走,能走到濟越旁邊的小鎮子。出了山,看見官道,就是通往濟越的路!”
梁五與看了看密林中的小路,對梁勝點點頭,于是梁勝帶着人走到前面。那兩名陌生的男子也走過來,經過三娘的時候,其中一個站住,喊了一聲:“梁五!”
梁五望過去,三娘也望過去,只見這個男子鷹鼻深目,神情沉郁,看了看三娘,又看了看梁五,并不做聲。
梁五低頭行了禮,道:“殿下放心,我會安排好善後的!”
那男子沒有多說,轉身走了。
待衆人都走過去,梁五方半蹲下來,看着三娘道:“三娘,我要走了!”一句話說完,竟然不知道再說什麽。
那人的意思他當然明白。
三娘知道他們要去濟越,留下她,就等于給人留下個線索。若是将她殺了,悄悄地藏在山上,就給他們這麽多人絕了後患。
只是梁五知道,自己怎麽也下不了手。
可若是留下三娘,她回到梁府,內院的人一日之間全都不見了,用不了一天,就會有人來審問她,說不定還會用刑,那時候,三娘怎麽辦?
若是叫她不要回府,在這山上躲上幾日……這山已經不太平了,馬上就會有人來搜山,三娘一樣的逃不掉。
若是叫她跟着他們一起……前面有什麽,能有多少日子活,梁五自己都不知道……
梁五思來想去,覺得還是回梁府最可靠。三娘可以假說自己什麽都不知道。只要她能撐過五天。五天的時間,夠梁五一行趕到濟越,偷偷回到大濟,那時,就算是被人知道他們的行蹤,也沒有關系了!
梁五捏着她的肩頭,只覺得骨骼纖弱,不足一握,心生憐惜,說:“你趁夜回梁府去,記得要偷偷地別被人看見。等到明日,午時,再報人都沒了!”
他停了停,又道:“也許明日就會有人來逼問你,你一概推說睡着了不知道。關于這裏的人和路,都不要告訴別人!若說了,五爺大約也活不成了。”他嘆了口氣,又說:“若是逼你逼得很了,你就……咬牙堅持五天,五天時間!五天以後,就沒事了!明白嗎?”
三娘見他是從未有過的嚴肅,也嚴肅地點了點頭,道:“五爺放心,我一定什麽都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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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五道:“等我辦完事,就回來看你……你要多吃點肉,長得壯一點!”
三娘又點點頭。
梁五伸手又抱抱她,說:“好三娘……”他想起一事,從自己頸項上解了一個小小的玉墜,挂在三娘的脖子上,說:“這個藏好了……能保你平安的!”
三娘伸手摸了摸玉墜,只覺得它玲珑剔透,還帶着梁五的體溫。梁五已經長身而起,迅速走人密林,很快看不見人影。
她望着隐入黑暗的密林,發了會兒呆,記起梁五的話,将玉墜藏好,飛快地轉身下山。
等到她走回梁府,從矮洞重新鑽了回去,又将外面的裝飾一一擺放回原位,天邊已經微微透着亮。
她趕緊地跑回屋裏,脫了外衣,鑽回被子裏,手捏住玉墜,閉了眼。
***
梁定的眼皮子跳了好多天,跳的他心驚膽戰的。
就知道這個五少爺不會讓他省心,可是梁定再算也沒有算到,五少爺會跟他玩失蹤!
那日他接到來報,說內院裏就剩一個三娘,其他的人都不見影子了,而行李尚在屋裏。
這是個什麽情況?
他趕緊地趕到內院,見三娘還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問什麽都懵懵懂懂的。他拍了拍腿道:“我的三娘啊,你怎麽不把人給看住了!”
這話也就是一句氣話。三娘哪裏能看住那個笑面瘟神?換了他梁定也看不住啊!沒有轍,只能趕緊地報給滁州,請梁老爺定奪。
第二天滁州的人就來了,來的是二爺梁時勤,面容和梁五爺有幾分相像,眉目則溫潤得多。他飛快地在內院走了一圈,就命人将三娘給捆了,帶到他面前親自問。挨沒挨打不知道,只知道後來給扔到內院的柴房裏,不給吃喝,要交代清楚了才放人。
梁定心裏不好受:三娘本來就瘦,哪裏禁得起這樣折騰!別給折騰得沒了!
正好那日裏她爹柴石泉晃到他的面前,不知好歹地說了兩句好久沒見着女兒的話,要梁定帶着他去中院找三娘。梁定一時沒有忍住,脫口而出道:“你女兒什麽時候住中院了?一直在梁五少身邊住着呢!這會子五爺丢了,她的嫌疑最大,給關起來了!您就別添亂了!”
柴石泉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大呼:“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悲恸而去。
梁定也無心安慰他,三娘那裏,他也有心無力。這幾日,他被二爺指使得團團轉,恨不能像孫猴子一般變出幾百個小猴來。他發現,這個儒雅的名聲在外的二爺,一點都不比那個五爺省心,他帶來十幾個人,整日在坪上走動,鬧得雞飛狗跳,人心惶惶的。
自然他是在尋找五爺失蹤的線索。只是梁定無端覺得二爺整出這麽大的聲勢,倒好像是故意做出的架勢。梁家坪多大點地方,就是扒拉一層地皮下來,也用不了三天啊!
話又說回來,這梁五少不過呆了半個月的光景,就留下這麽個爛攤子,果然不出他所料地将梁家坪整了個底朝天!
他好容易安頓好一切,抽空回了趟家。兒子梁虎上來說:“爹,今兒有個黑面的生人,問我三娘的事情。我瞧着他面善,就告訴他了。”梁定哦了一聲。沒接茬。這陣子生人太多,那裏顧得過來?
梁虎又道:“三娘好些天沒吃了,餓壞了怎麽辦?”梁定一聽心裏火,脫了鞋扔過去道:“你小子也想插一杆子不成?她還有爹呢,輪得到你來管閑事?你給我消停點!”
梁虎一邊躲,一邊道:“我教訓她不是,這會子關心關心她,也落得不是了!爹你是想要我怎麽地?”
梁定聽了,脫了另一只鞋扔了過去,道:“你還想關心她不成?趁早離着她遠一點!那內院是你能進去的地方嗎?我看着這二爺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你可千萬別又惹惱了他!上次的教訓還不夠嗎?”
梁虎嘟囔了幾句跑了,梁定也沒聽見他說的些什麽。心裏想着,今年這麽背運,一定要好好地上上香,求菩薩給他明年轉轉運!
***
入了夜,內院裏還是靜悄悄的。今夜的月光不亮,什麽都模模糊糊地看不清。二爺尚沒有回來,只有耳房裏有個小厮守着,燭火瑩瑩。
不知從哪兒飛來只夜貓子,桀桀地怪叫了兩聲,又沒了聲音。
內院的雜物房在院子的一角,不知什麽時辰,飄了兩個人影下來,落在雜物房的門口。兩人左右看顧了一番,其中一人手起刀落,只聽“啪”的一聲,門口的鎖已經斷掉。
兩人凝神聽了聽,沒有什麽動靜。一人壓着聲音道:“五爺,動作快點!”
另一人點點頭,輕聲地推門而入。
他适應了一會兒屋裏的黑暗,才在一堆草垛的地方發現一個小小的人影。兩步上前,扶起小人,問:“三娘?”
三娘已經餓得沒力氣說話了,正迷迷乎乎的時候,聽見人聲,精神振了振,擡起雙眼,看見一個一身黑衣的人扶着自己坐起來,面目雖然看不清,但身上的味道倒是熟悉的很,正是梁五日常熏香的味道。
她開口問道:“是五爺嗎?”
梁五心中一軟,說:“是五爺!”他伸手将三娘上上下下摩挲了一遍,只覺得好容易養的點肉都沒了不說,好像更加瘦弱了,不禁心中不忍,問:“他們為難你了嗎?”
三娘覺得說句話都好費勁,不過她還是擠了個笑臉,費力地說:“沒有,也沒有打我,就是不給飯吃……不過,我從小挨餓的,不怕!……五爺,您怎麽回來了?您放心,我說過不會說的,就一定不說……”
梁五心裏又疼又暖,伸手将三娘攬在懷裏,道:“好三娘……五爺信你的話!明兒他們就不會難為你了!我把消息放出去,他們就會跟着消息走,不會再難為你了!”
才說了幾句,外面響起梁勝的聲音:“五爺!梁右只跘得住半個時辰!準備撤了!”
梁五聽了,又将三娘抱在懷裏緊了緊,覺得舍不得放手,那在肚子裏打了滾的話突然就冒了出來:“三娘,跟五爺走吧!五爺這次一走,也許再不會回來了,三娘……”
三娘愣了愣,問:“五爺,你要去哪兒?”又覺得這話問得不好,接着說:“我跟着五爺,是做奴婢嗎?”
梁五聽了不知道該說什麽。不說他這一行兇險未知,能不能保護得了她,單單說她一個小丫頭,跟在他的身邊,除了做丫頭,還能做什麽?他想起三娘曾經說過的話,她柴家的女兒,不能做丫頭,不能做妾,……他還真是沒法給三娘什麽保證!
三娘沒有等到梁五的回答,反而覺得他漸漸松開手,又輕輕摸上她的臉蛋。梁勝再外面又壓着聲音道:“五爺,有人過來了!”說罷不顧一切地進來拉住梁五的袖子,将他拽得起身,道:“五爺,快走!”
說罷,拽着梁五一陣風似得沒了蹤影。
三娘沒有力氣,想爬到門口去看看,還沒有爬兩步,就覺得頭暈眼花,支持不住,只能趴着歇會。
正在這時,聽見門口輕輕的一聲“咦?”接着一個人影閃進來,停了停,小聲喊:“三娘!”
三娘聽出這是梁虎的聲音。她已經沒力氣說話,等梁虎走近,輕輕地拽了拽他的衣服,吓得梁虎跳了一跳,差點沒喊出來。
梁虎反應過來這是三娘,矮身将她扶起來,悄聲問:“門口的鎖沒了,是他們打算放了你嗎?”見三娘不做聲,笑了笑說:“我忘了,你幾天沒吃飯,一定是餓得沒力氣了!我給你帶了吃的,還有水,你悄悄地吃一點!”說罷,将手裏的包袱塞過來,又囑咐道:“記得藏好了別被人發現啊!我先走啦!”說罷,又貓着腰,悄悄地跑。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