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豆蔻梢頭二月初6

四周一片漆黑,好黑。

三娘擡起手,卻什麽也看不見。她摸了摸身邊,是一堆稻草。

這裏是什麽地方?怎麽好像是……她被關在內院的雜物房裏?

剛想到這裏,腹部傳來猛烈的饑餓感。三娘這才想起來,自己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

她虛弱地閉上眼睛,想起梁五說的:五天,一定要挺過五天,否則,就再也看不見五爺了。

還有兩天,一定要挺住!

三娘正昏昏沉沉的時候,突然感到有人抱着自己,鼻子裏聞到熟悉的熏香味道。是五爺!他回來了!

“五爺!”三娘覺得自己渾身都是力氣,一手抓住他的袖子,道:“您回來了!”

屋裏突然一片亮光,照着五爺的臉熠熠生輝。他穿着件月白色的長袍,腰上系着玉佩和香囊,領口袖扣都繡着精細的暗紋,長鳳眼笑微微的,溫和地看着三娘:“嗯,三娘,是五爺回來了!”

真的是五爺!是從前那個待她好的五爺!

三娘高興地抓着他的袖子說:“五爺,您終于回來了!您看我,長高了,頭發也黑了!我每天都吃好多飯!我長胖了好多啊!”

梁五只是笑微微地看着她。

三娘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頭,突然又想起什麽,擡頭急急地說:“五爺!有件事要告訴您!最近梁家坪來了個人,長得和您一模一樣的,也自稱是梁家的五少爺!他冒充您啊!所有的人都被他騙了!”

“哦?”五爺笑着說。他的臉好像發着光一般,令三娘有些看不清表情。接着,他又說:“三娘,你看,是不是這樣?”說完話,他的長鳳眼一眯,一道淩厲的眼光投過來;他的笑臉沒有變,整個人的氣場卻完全不同,好像一把淬過火的長劍,發出冷冷的寒光。

三娘吓得呆了呆,喃喃道:“……五……五爺?”

梁五站起身,伸手往身後一抓,柴石泉被他抓着拎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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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把他扔到牢裏去,你想救他嗎?”梁五冷着眼看着三娘。

三娘愣在原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過來!”梁五收了冷冰冰的眼光,又重新露出溫和的笑臉。

三娘這才放了心,吐了口氣,聽話地走到他的身邊,由着他抱住自己,說:“五爺,剛才……吓死我了!”

梁五環着胳膊抱住她,伸出一只手擡起她的下巴。他的臉突然變得黑乎乎的,什麽也看不清。

三娘感到一絲寒意,心中升起忐忑不安的感覺。

梁五幾乎挨着她的臉,吐出的鼻息溫熱,道:“三娘聽話,進來伺候爺幾天!”

三娘身子一僵,感到全身不能動作。

下一刻,梁五将她一推,眼中射出寒光,冷冷地說了一句:“你喜歡梁虎?五爺成全你!”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了!

三娘看着他黑色的背影,越走越快,很快就看不見了,心裏生出一股難受的感覺,只覺得五髒六腑都被一只手揪住不放,連呼吸都沒有辦法持續。她大大地喘了口氣,猛地睜開眼睛,四周依然是黑乎乎的。

原來又做夢了!

***

榆兒拎了水進竈房,看見三娘無精打采地靠着竈邊,兩只眼皮低垂着,愣愣地看着竈裏的火苗。

榆兒舀水進鍋裏,又壓了壓火,這才轉過頭,看看三娘,道:“怎麽這兩天這麽沒精神?生病了嗎?

三娘嘆了口氣,道:“唉……天天做噩夢!睡不好!”她看着榆兒将一撮黃黃白白的東西放進鍋裏,問:“這是做什麽呢?”

榆兒一邊攪拌鍋裏的水,一邊說:“裏面說五爺這兩天沒胃口,什麽也不想吃,吩咐煮點小米粥。……做什麽噩夢?夢見什麽了?”

三娘不知怎麽說,支支吾吾地說:“……夢見……一個讨厭的人。”

榆兒看了三娘一眼,見她睜着眼睛,卻兩眼無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她推推三娘,道:“這兩天都是梁右過來取飯。我聽說,你把五爺身邊的丫頭給傷了,是真的嗎?”

三娘沮喪地點點頭。這幾天的厄運全是因為這件事而起的。三娘不無後悔地想,早知道如此,當時真該忍一忍氣!

榆兒張着嘴愣了愣,問:“都說五爺性子不好,你傷了他的丫頭,他說沒說要怎麽罰你?”

提起這事三娘嘴上就要長泡。她憋了好幾天,都沒處說去,一聽榆兒問起,哪裏還憋得住?“五爺說,要我給他當幾天丫頭抵!榆兒姐姐,你說,沒有這樣罰人的吧!”三娘眼巴巴地看着榆兒。她還想問問“消火”是什麽意思,可是直覺這不是好話,終于也沒問出來。

榆兒一聽心中暗暗吃驚。梁五這麽說,明擺着對三娘有想法。可是三娘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樣,也不知道她心裏是怎麽想的。

“那……三娘你是怎麽想的?”榆兒沉吟片刻,問道。

“……我爹說,有這麽蠻不講理的主家,早早的離開了才好。等五爺離開梁家坪,我們也要走了……”

“也要走了?三娘,你怎麽想的呢?”榆兒又追問。

三娘心說,我也想走。不然,五爺他就當我是花娘一般的輕薄。可是這話卻說不出口,“我……我……”了半天,臉上一熱,低着頭不說話了。

榆兒這回沒有追問,搖搖頭,重新拿起勺子攪拌鍋裏的米粥。

三娘發了會呆,起身到外間抱了把柴進來。

她将柴火一根根碼成整齊的一摞,心裏想着要不要問問榆兒關于梁虎的事情。

梁虎自上次在她家院門見了她一次,這幾天都不見人影。聽說是被外派出去了。三娘原本想跟他說訂親的事情,可是那一晚被梁五攪了一回,她又有些猶豫。

梁五以為她同梁虎訂親了,這才說了“成全你”的話。三娘心裏覺得,這句話的意思就是,梁五不再難為她了。

要是他知道自己又不同梁虎訂親了,會不會又要自己進去伺候他?

伺候還不說,還要像那晚那樣,那麽……輕薄?

想到這裏,三娘臉上一熱。

也許,等梁五爺離開梁家坪以後,再約了梁虎說話,這樣比較好。

橫豎五爺難得來一回梁家坪,過了這一次,下次還不知道是幾年以後的事情了。

……

榆兒突然喊了一聲:“三娘!你幹什麽呢?做木工呢?”

三娘這才看看手裏的柴火,已經被自己碼成整整齊齊的兩摞三角,趁着旁邊散亂的木枝樹梢,顯得格外怪異,不由也笑了起來:“真是……怎麽碼成這樣了?都舍不得燒了!”

兩人正笑着,外面一聲:“榆兒!”兩人擡頭往外看了看,原來是榆兒的娘。

榆兒走出去與她娘說了兩句,回來急急地對三娘道:“三娘,你幫我看看火,我得回去一趟!這粥煮好了,就幫我盛好放食盒裏,我很快就回來!”

……

***

梁五一揭開食盒的蓋子,就聞到一股淡淡的田七藥粉的味道。

這田七藥粉,味道苦中帶甘,是一味養生的好藥,也是這一帶山區人常用的食藥。健康的人吃了,補血潤血和血,強身健體;但是,身體有舊疾的人卻不能吃,吃了以後破血,會舊疾複發。

梁五自三年前受過傷以後,一直沒有吃過這一味藥。到了梁家坪,更是囑咐竈房千萬注意,飯菜中不能帶着田七。

難道有人故意要害他,不然,這粥裏怎麽會加田七?

也不對!若真想害他,應該将藥加到味道重的菜中,才能掩蓋住藥味。加入這寡淡的小米粥裏,這麽明顯的氣味,很容易發現。想找他麻煩的人,不能犯這樣愚蠢的錯誤。

梁五望着食盒中的鎏金瓷碗想了想,問梁右:“這粥是你親自去端的?”

梁右道:“是。五爺不是說讓綠艾一個月下不來地嗎?”

梁五點點頭,又問:“竈房這幾天都有誰?”

梁右道:“原來的三桂這幾天病了,是個叫榆兒的丫頭操持着。五爺的飯菜都是她親手做的。”

榆兒,是那個和三娘要好的丫頭?

這時梁右也聞到了淡淡的藥味,聳聳鼻子道:“什麽味道這麽熟悉?”說完話臉色一變,道:“田七?五爺……”

梁五重重地蓋上食盒,吩咐道:“把榆兒給我綁了!就說是害的五爺舊疾複發,卧床不起!”

說罷,背起手,走進睡房。

原來是三娘幹的!

這個三娘!就算是有氣性,也不至于這樣害自己啊!梁五覺得有些生氣,又好象不完全是生氣的感覺。說不清的心不甘情不願的感覺。

三娘那日哭得那麽傷心,他也覺得自己對三娘有些過了。三娘是良家女子,同那些花樓的花娘自然不同,自己那樣對她,有些……

可是,對梁五來說,如今的三娘真的是一個奇怪的“混合”,她既是“三娘”,又是“女人”,她同花娘不同,也同所有其他的女人都不同。

梁五眼下喜歡她,碰了碰又怎麽樣?大不了就收了她!

什麽不能為奴,不能為妾!他梁五想要什麽東西,還沒有要不到手的!

想到這裏梁五恨恨地捶了一下桌面。那天晚上不知道怎的,看見三娘哭得傷心,心裏一軟,竟說出什麽成全她的混話!他梁五什麽時候成全過別人?

不行!沒那麽便宜!更何況,三娘竟然敢下田七害他,他怎麽能這麽手軟地放過她?

梁五在睡房裏踱了踱,心裏慢慢有了計較:第一,先施點手段叫三娘賣身,拿了她的身契,叫她沒地方可跑。第二,她不是喜歡梁虎嗎?就叫她死了這條心!第三……五爺雖然名聲不好,卻不幹那強人所難的事情,自然是要馴服她,叫她乖乖地心甘情願地跟了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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