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豆蔻梢頭二月初11
榆兒心中暗暗嘆口氣。今晨梁五的話猶在耳邊。
她與梁虎年紀相當,從小一起長大,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對他動了心思,一日不見,心裏就記挂。但是榆兒不敢表露。她也眼睜睜地看到幾個差不多大的姑娘對梁虎示愛,卻都被他拒之門外,那時她的心裏既高興也擔心:高興的是梁虎的身邊暫時沒有其他人,擔心的則是,他眼光那麽高,能不能看上自己呢?
她知道梁定一定是要給梁虎請身契的,她若還是梁家的奴仆,這事肯定成不了。可惜她家有三個孩子,卻只能請一個人的身契回來,因此上她早早就纏着父母要請自己的身契。當年她大哥成親前,原本準備請回他自己的身契,就被她就胡攪蠻纏地打破了。直到現在她們家這事情還拖着。
早上青青來找她,就是為了這事,叫她問五爺多要一個身契回來,給哥倆一起贖身。
大約是半年前,榆兒察覺梁虎喜歡三娘,三娘好像也對他挺好。柴三娘卻是她最好的姐妹,她再心不甘,也不願意傷了三娘的心,何況梁虎喜歡她?
只是,要她就這麽眼睜睜地看着梁虎把三娘給娶了,她心裏又及其難受。
正在這糾結的時候時,卻聽說五爺來了。她三年前就察覺梁五對三娘有些特別,不由心中又冒出希望:也許,梁五一來,正解了這個結?
沒想到,就算是能解這個結,她卻跑不掉。梁五早上對她威逼利誘,就是要她趟這趟渾水。她想躲在一邊偷偷等待時機,卻是不能夠了。
也好。榆兒想,不過是要做一件自己心裏想了許多年,卻不敢做的事情;這下在梁五的威逼下,不得不做罷了——
榆兒想得清楚,将大碗放下,望着梁虎,下定決心開口道:“虎哥!我知道你找五爺想說什麽!”
梁虎一愣,這才正眼看她一眼,道:“你知道?”
榆兒點點頭。
梁虎霍地站起來,道:“既然知道,就更應該避嫌了!”說罷擡腿準備離開。
榆兒見他要走,心中暗急,一步踏過去擋在他面前,道:“虎哥,你聽我說幾句話!”
梁虎皺皺眉頭,道:“榆兒,你與三娘是好姐妹,等我和三娘成了親,自然也當你是妹妹。只是這時候你我獨處卻不合适。你讓一讓,我先走了!”
三娘聽得面上一紅:什麽成親?她還沒有應呢,梁虎就想着成親了?
Advertisement
榆兒苦笑一聲,道:“虎哥,我知道你喜歡三娘,若是——若是沒有意外,只怕不久就會同她成親。只是,只是五爺現在要把我配給你,你——你就是再有火氣,又怎麽能拗得過五爺?”
梁虎一聽不由心中煩悶,道:“興許,五爺是不知道我與三娘已經訂了親,才會這樣。我找他說清楚——”他看了榆兒一眼,道:“這事和你沒關系,若要責罰,我一人領了,必然不會連累到你!”
榆兒又苦笑一聲,道:“虎哥!你還不明白榆兒的心意嗎?若是——能陪你一同受罰,榆兒心甘情願!”
這話說得既含蓄,又直白,将在場的兩人震得一愣。
三娘心道:原來榆兒喜歡梁虎啊!難怪五爺口口聲聲說他并沒有強人所難!看來是我又錯怪他了——
梁虎心道:怎的會冒出這樣一出?三娘與她最是要好,這麽一來,将來與三娘成了親,豈不尴尬?
榆兒說了那一句,也面紅耳赤地低下頭。
梁虎定了定神,道:“你是三娘的好姐妹,今兒——這句話,就當我沒聽見。”說罷,擡腳又要走。
榆兒心中一急,抓住他的袖子,道:“等等,虎哥!你是不是以為我不顧三娘,才會這麽——厚着臉皮跟你說這個?難道你沒有看出來,三娘她,她喜歡的人不是你,是五爺?”
——
這話更像一枚炸藥,将現場的兩人炸得腦袋一懵。
梁虎忘記将袖子掙脫出來,看着榆兒道:“你——說什麽?”
三娘更是心如亂麻,只剩一個聲音在腦子裏說話:“我——喜歡五爺?這怎麽可能?”
待三娘回過神來,再往外看,哪裏還有人影?只留下幾個茶壺茶杯,并地上一個摔壞的茶杯,空落落的。
她走過去收拾了東西,抱着往回走,卻又渾渾噩噩地,心裏面翻來覆去地想着:為什麽榆兒她要這麽說?我——怎麽會喜歡五爺?明明很讨厭他!——一定是榆兒擔心梁虎不答應,故意這麽說的!原來榆兒這麽喜歡梁虎,那我就更要趕緊和梁虎說清楚了,免得耽擱了他們的好事!
翻來覆去地想了想,越發覺得就是這麽回事!不禁心裏輕松了許多。走進自己的院子,方才發覺竟然把內院的茶具也抱着回來了!想着要再送回去,心裏有點疙瘩,不願面對梁五,幹脆等明天再說。
第二日又是個秋陽如金的好日子。三娘一睜眼,就咕嚕爬起來。她收拾好東西,聽見外面有動靜,開門一看,原來是柴石泉在院子裏。
這個時辰柴賬房應該已經去了前面的賬房,怎麽還坐在家裏?
三娘推門出來,望着柴石泉問道:“爹,怎麽今兒不過去了?梁莊頭放您一天假嗎?”
柴石泉望着三娘笑了笑,道:“這幾日将從前的賬面都對了對,有些辛苦。昨兒晚上和梁莊頭喝了點小酒,打了招呼,歇上半日,過午再去!”他沖着三娘招招手,道:“正好有些日子沒和三娘說話了,過來和爹說兩句話!”
三娘乖巧地走過去,心中卻暗暗着急。今兒是要伺候着梁五上山找藥的,已經說好了,若不去,那小心眼的梁五指不定又要發惱;若要去,在柴石泉面前,瞞不過,也要給他罵過狗血淋頭——
心裏想着事情,走過去,就拉着柴父的手道:“爹,外面冷,進屋裏說話吧!”
柴父笑呵呵地說:“有女兒疼就是不同!好,爹聽你的!就進屋說話!”
父女倆進了屋,三娘給父親燒了水,泡了茶,又取來早餐,兩人其樂融融地吃了飯。
三娘想起梁虎的事情,特特叮囑她爹今兒見了梁莊頭務必交代清楚。柴父為難地說:“古人雲,君子一言九鼎,如驷馬難追,如今我對他出爾反爾,要是他不肯,怎麽辦?”
三娘道:“不是說好了我們父女倆離開梁家坪嗎?既然要走,當然不成!您就說我們打算投奔親戚家,不能留在這裏,親事自然不作數!”
柴父點頭道:“也是!只是,他若要罵我無義小人,我卻反駁不了了——”
三娘見父親還糾結着君子小人的問題,一拍腦袋道:“我竟然忘記了!昨兒約了榆兒去采買些東西,正好坐莊上的便車!爹,你歇着!我先走啦!”說罷一溜煙地跑得沒了影。
柴父望着微微晃動的門簾,搖搖頭道:“可惜沒個好人家的小姐作伴,成日地和這些村婦粗婦一起,帶累得沒個規矩!”
——
那三娘抱着茶具,溜出院子,見父親沒有發覺,這才松了口氣,忙忙地趕往內院。走進內院,裏面安安靜靜的好像沒人一般。她不知道梁五起身沒有,也不敢大聲吵吵,站在簾子外面,低低地問了一句:“五爺起身了嗎?”
梁勝正在梁五身邊站着,将一樣東西遞到他手裏,道:“這個柴石泉倒是個好人,不嫖不賭的,我跟了幾日都沒找到機會。正好昨兒看到他喝的有些醉意,終于趁着機會哄得他摁了手印,只怕他自己都不知道!”
梁五展開看了看,上面寫着:
立據人柴石泉
因生活貧困自願将女兒柴三娘賣與梁府為婢,終身不贖,是為死契,絕不反悔。
共得紋銀一百兩,銀錢已交訖,即日生效。
開原二年九月十日
見證人 (空白)
梁五一笑,将身契收好,道:“這個好!拿了我一百兩銀子,這回三娘該說不清了!”
正說着話,聽見外面一陣腳步聲,接着三娘的聲音響起:“五爺起身了嗎?”
梁五笑意更盛,道:“來得倒是早。梁勝,你卻不方便出去,先在這裏避一避,等會再露面!”
說罷,運了一口氣,阻斷幾處血脈,不過片刻,臉色就變得蒼白。
梁勝眼見梁五動作,幾分驚訝,道:“五爺,您——”對習武之人來說,偶爾運氣阻斷幾處血脈倒不算大事,但是若時間持續得太長,或者太頻繁地使用,終歸對身體不好。梁勝沒想到梁五竟然為了哄着三娘上山,連這樣的事都做了,不禁咋舌。
梁五擺擺手道:“不妨!我有分寸!”說罷,起身走出門口,方掀開簾子,就咳了幾聲,道:“三娘,來得早!”
梁勝聽了梁五的話,在屋裏避着,聽到門外的三娘說道:“五爺,要不要帶些茶水,若上山渴了,能喝一口。”
梁五道:“不必了。怪沉的。”
三娘又說:“那帶個蒲團把,走累了可以休息一下!”
梁五道:“這麽麻煩做什麽?若是累,随意找個地方歇歇就成!”
三娘又道:“可是您的衣服這麽金貴——”
梁五的聲音漸遠:“三娘,爺還不知道你竟然這麽啰嗦!——”
直等到外面的人聲去的遠了,梁勝才掀開門簾出來。
他站在簾外面,有幾分愕然,又有幾分不妥當的擔憂,說不出為什麽。
不過幾天沒見,三娘同梁五似乎又好得一個人似的。聽他們說話的意思這是要上山去?山上的情形,除了他們挑選的勞力,再沒有別人了——
而這院子——他在院子裏走了一圈,太安靜了,除了他,一個人都沒有。原先綠艾住的地方已經空了,前幾日梁五就将她遣送回了滁州。
梁勝曉得梁五的心思,卻始終覺得,這麽後方空虛,終究是個隐患。就算是梁五身手不凡,若被人盯上,孤掌難鳴,還是危險。何況他們日下行的事情,原本就容易招來歹人。
梁勝暗暗拿定主意,等梁五一下山,就跟他提,這一次無論如何,堅決要留在他的身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