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山月年年待人歸1
三娘尚未睜眼,撲鼻聞到一股潮濕黴重的氣味,不禁掩住鼻子。她雖然年幼時也吃了許多苦頭,畢竟好吃好睡地過了三四年,現在再次聞到這不堪的氣味,也有些受不了。
她坐起身來四下看看,見是一間雜物房似的小屋子,自己正歪在一堆有些潮黴的稻草上。
屋子裏除了一張歪歪倒到的椅子,幾個瓶瓶罐罐的雜物,以及她身下勉強稱得上是床的土胚,再沒有什麽別的家具。
三娘摸摸手臂和腿,哪兒哪兒都好好的,除了有些無力,也沒有什麽不舒服、疼痛的地方。看來,梁五對她這個“刺客”還算是相當的仁慈。
她爬起來走到門邊,推了推,不出所料地從門縫裏看見外面挂着一把大鎖。
看來,這是把她鎖在雜物房裏,以示懲戒。
也是,任誰面對一個對着自己耍刀子的人,都不會有好心吧!她現在還活着,也算是奇跡了!
她重新坐回“床上”,将發生的事情細細地想過一遍。方才太激動了一些,腦子有些混亂。現在想來,梁五說的也不無道理。
若他真的存了害人的心,現在就不會僅僅将她關起來,而是趁着這時機結果了自己。
若不是他做的,那麽,能調動梁府的車馬、人員,又能是誰?三娘自認并沒有同梁府其他的人結仇。這樣的必殺之後快的仇恨,若與梁五沒有關系,根本不可能!
難道是他的新婚妻子所為?
三娘雖然家貧,卻沒有見識過這等兇殘的人:甚至連見都沒見過的人,無緣無故地就要人性命。實在是太無道!
對待這樣的人,又講些什麽道義、教義之類的?最好的辦法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她再次想起魏松慶說的那句話:“………可見要想報仇,得要先抑後揚,忍辱負重,方能成功。”她做得就不好,沉不住氣。
再有這樣的機會,她絕對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一定要沉住氣,把握好最佳的時機,一舉成功!
至于梁五,就算不是他做的,也與他脫不了關系!若有機會,一并都殺了!若沒有機會………那梁右同梁勝兩個,常常形影不離地跟着,他自身又那麽難對付………那就罷了!
三娘理清了思路,本着殺一個抵命,殺兩個賺一個的想法,下定決心,将事情緣由弄清楚。而梁五同五夫人就是她要面對的最大嫌疑人。
那麽,怎麽才能找到機會接近五夫人?
若梁五一發惱,将她趕出去,她就難得找到報仇的機會了!
三娘性子倔強,從小沒有為什麽低頭。想想為了留在梁府裏,要給梁五低頭,心中着實難受。可是,不這麽辦,她卻想不到什麽別的辦法。無論如何,她此時心中充斥的都是滿滿的雄心,要為她爹報仇!既然這樣,什麽臉面,什麽不好意思,統統靠邊站!顧不上了!
***
三娘再次來到房門邊上,從門縫裏對着外面喊:“來人!有人嗎?我要見五爺!”喊了兩聲,沒有人應話。她有些失望地回到床邊,又理了理自己的打算:先向梁五服軟,再趁機跟着他回梁府,趁着哪天梁五不在家,摸到五夫人房裏,一刀将她結果了!
她是大家閨秀來着,自然不如自己自小野慣的孩子有力氣,想來一定能成功!
若是運氣好,結果了她,還沒有驚動旁人,自己就悄悄地溜出去,還能逃過一命………
若運氣不好………嗨,只當是還了她爹十幾年的養育之恩,自己去黃泉路上找他作伴吧!
三娘一邊遐想,一邊拿手做着那個刺殺的動作,似乎恐懼的感覺少了很多,一股快意恩仇的豪情滋生。果然殺人是要做些心理準備和建設啊!
正在這時,只聽的門外鎖扣響動,一個青衣小奴拎着飯盒進來,道:“送飯了!”
三娘跳下床,道:“小哥!煩你通報一聲,說我要見五爺!”
小奴看她一眼,客客氣氣地說:“我哪有同五爺說話的福分!只能同管家說一聲!”說罷,指着地上的飯盒:“一天只一頓,不要浪費了!”
三娘連忙點點頭:“好好好,就煩請你同管家說一聲!”
那小奴又看她一眼,欲說還休的模樣,依舊出去,将門鎖好。三娘看着地上的飯食,有葷有素,還不錯。只是她思慮甚重,反而沒有什麽胃口了。
她在屋裏踱步良久,才又聽到門鎖響動。那小奴進來先看了一眼地上的飯食,道:“怎麽不吃?豈不是要餓上一天?”
她聽着這話不對,問:“怎樣?五爺怎麽回話?”
小奴的心眼不壞,笑着說:“什麽五爺?帶累着我被管家罵了一頓!罷了罷了!”又指着飯盒道:“好歹吃一點,到半夜餓了,上哪兒找東西吃?”他雖然好奇她為什麽被關着,總歸沒有多嘴問什麽,見三娘不肯吃,把飯盒收了收,給她留了點幹貨,重新将門鎖好。
三娘有些失望。這口信根本就到不了梁五那裏!
到了晚上,果然肚子饑餓,翻來覆去地睡不着。三娘只好爬起來吃了點東西。再睡下去,又是滿腦子思緒,輾轉反側。沉沉睡過去的時候,天邊已經發白。
待到昏沉沉的醒過來,只聽見外面一片嘈雜聲。三娘從門縫裏看出去,見遠遠地有人來來回回的運送行李。馬車就停在中門附近。
這架勢,看來是梁五要走啊!
三娘不禁心急,在門口喊了幾聲:“來人!有人嗎?”哪有人聽得見?
大約辰時,遠遠地看見幾個人過去,有騎馬的,有進馬車的,然後得得都走了。院子裏一下子空蕩蕩的。三娘失望地靠在門上:看來,梁五果然将自己扔在這裏了。複仇大計沒了着落。
門鎖嘩啦啦地響了一陣,三娘也沒心思理會。大約又是送飯來的,或者是要放了她離開。可這兩樣都不是三娘所想,她提不起精神。
有人進了屋。半晌沒聽見人說話。三娘這才扭過頭,一見來人,不是昨天那個小奴,卻是一個熟人,心中歡喜起來:“梁勝哥?”
梁勝應了一聲:“嗯!三娘,收拾收拾,走吧!”
三娘一骨碌爬起來,這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她問:“是五爺叫我跟着你們走麽?”
梁勝道:“哪倒也不是。”五爺啥也沒說,就是滿世界挑刺兒,這也不滿意那也不合心,就是不出門,将身邊幾個人折磨得沒法子,只好來找梁勝幫忙。
梁勝什麽人啦,自然知道他的心思。他吩咐他們先走,自己帶着三娘追上。果然梁五一聽這話就乖乖地上車了。
話說兩人為啥鬧成這樣,梁勝也不清楚。原本從魏府回來,還以為能消停幾天的,誰承想這一波剛平,一波又起啊!五爺昨兒被氣得夠嗆,連晚飯都吃不進,還把三娘鎖在這麽個破爛地方!
梁勝搖搖頭,在心裏微微嘆口氣,才開口道:“總不能把你扔這兒吧,一個姑娘家………有什麽事情,等五爺消了氣,再好好說說!我做主的,先回京城!”
***
不過半天時間,梁勝趕着馬車追上前面的大隊人馬。肅州離京城不算太遠,因此車馬走得不急。到了傍晚,已經到了京郊的一處歇息。三娘趁着這個功夫,央求梁勝同五爺招呼。梁勝見三娘言辭懇切,雖然不知道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還是走到梁五的馬車邊,看看他黑着臉不高興的模樣,終于硬着頭皮說:“五爺,三娘說,有話同五爺講!”
梁五扭過頭去,鼻子裏哼了一聲,道:“我不認得什麽三娘!少招些不知道來歷的山野村婦來污我的眼!”
梁勝聞言一愣,見梁五沒有商量的餘地,只好回來。又不能将這話原樣轉達,想了想,對三娘道:“五爺有些困頓,這會子不想見人。”
三娘一聽,知道是梁五不肯見他。她已經打定主意,必須要将梁五安撫氣順了。否則,他那天一個不滿意,将自己再趕走了,不是又沒有機會了?
她拎着裙子跳下馬車,走到梁五的馬車跟前,先在門邊站好了,悄聲問道:“五爺,三娘有話說!”
裏面一丁點聲音都沒有。連門簾都拉得緊緊的不透縫。
難道是裏面沒人嗎?
三娘一咬牙,伸手掀開門簾,正想探頭往裏面看,突然一股力道迎面襲來,正打着她的肩膀。她站立不穩,重重地向後倒下去,摔了個四腳朝天。只聽得車裏梁五道:“哪裏來的什麽三娘四娘,我不認得!趕緊滾得遠遠的!”
旁邊的侍衛有幾個掩嘴偷偷地笑起來。一個魁梧的漢子走過來,将三娘拉起來,道:“五爺不高興的時候,離得遠遠的才好。三娘,你也不是才認識五爺,這會子惹他做什麽?”
三娘琢磨着這裏說話馬車裏應該能聽的清楚,這正好是個說話的機會,于是大聲道:“我就是見五爺不高興,想過來同五爺說說話,叫他好消消氣的!梁右哥,記得給五爺備點菊花茶,明目去火的!”
梁右點點頭:“有理!”
三娘又朝馬車看過去,見裏面仍然一點動靜都沒有。
好吧,只要功夫深,慢慢磨。
馬匹補了水分和草料,開始繼續趕路。三娘只好回自己的馬車。
梁勝也剛才看見那一幕,安慰她道:“許是五爺不喜歡京城,這才情緒低落。你不要往心裏去。”
三娘知道他好心安慰,扯開話題,問道:“五爺為什麽不喜歡京城?京城不是又大,又繁華,又熱鬧的地方嗎?”
梁勝道:“京城有什麽好?整天軍務纏身,沒有空閑的時候………又只有他一人在這裏,也沒個狐朋狗友說話作伴………”
三娘問:“不是還有新夫人嗎?”
梁勝道:“五夫人不在京城,留在滁州了。倒是送了兩個陪嫁的丫頭進京,叫含玉含翠,都是五夫人的人。”他這是默默地提點三娘,叫她知道些府裏的情形。
誰知三娘顧不上這些,一聽說五夫人不在京城,不由一陣失望。豈不是她白白謀算了一番?她趕緊問道:“怎麽會這樣?她為什麽不在京城?”
梁勝心說,這還不是因為你的緣故?終究忍住,道:“他們夫妻的事情!總之為了一件事,鬧得不好,五爺一氣之下自個跑到京城來了。”這話雖然說得含蓄,但要是三娘聰穎,也該聽出來這話裏面的意思。
誰知道三娘心思不在這裏邊,只問:“那她什麽時候會來京城?”梁勝聽了心裏暗暗奇怪,怎的,你還盼着她來不成?嘴上說:“不知道,沒聽五爺提起過。”
三娘這才消停,默默地想了一會兒。總歸是要留下來,才有機會。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