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山月年年待人歸2

到了京城安頓下來,已經是夜裏了。梁勝做主給三娘找了個不遠不近的安靜房間。衆人一路勞頓,早早歇息,一夜無話。

到了第二日,三娘一睜眼,天已經大亮。

她梳理整齊,又給自己暗暗打了打氣:務必挺住了,不能叫梁五的冷言惡語給吓住。

出了門,問了梁五住的地方,原來不過兩道花牆之隔,只是繞過去還有些距離。她慢慢走過去,見着些奇花異草,峰石冷泉,都是原來在坪上沒見過的景致,十分賞心悅目。

正一邊走一邊看,冷不丁前面迎頭過來一人,幾乎撞上。

來人一見她,立刻皺着眉頭喝了一聲:“什麽人?怎麽不長眼地闖到這裏來了?”說罷,上下打量,又加了一句:“眼生的很………是跟着誰混進來的?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就敢亂闖?”

三娘正眼一看,那人穿着荷色衣裙,繡花外襟,頭上釵花點點。猜測她是梁五房裏的丫頭。只是,丫頭怎麽敢這麽說話?三娘頓時想到從前的綠艾,也是這麽嚣張。她也不甘示弱,頂道:“我是跟着梁五爺混進來的,你又是誰?我現在要找五爺說話,你讓開些,別擋了我的道!”

那女人一聽她提“五爺”一詞,明顯一愣。又拿眼睛從上到下地打量了她一回,想說什麽,又沒說,往一邊退了一步,讓出道來。

三娘正要擡腳走人,又聽到前面一陣笑聲:“原來是五爺帶回來的姑娘!讓含翠看看!”說着話,一個穿着翠色衣裙的人影從前面的路上過來,笑臉盈盈。

含翠………原來是梁勝說起的丫頭。那麽這一個………三娘拿眼睛瞟瞟先前的,大約就是含玉了。

三娘還記得梁勝提過的,這兩個都是五夫人帶來的。既然要接近五夫人,自然要打消她們的戒心。三娘恭順地行了一禮,道:“原來是含翠姐姐!”

含翠拉了她一把,道:“罷了,都是伺候人的人,那麽客氣做什麽?”說着話拉了她的手道:“你是來找五爺的?叫什麽名字?是五爺叫你過來的?”

三娘心道,這時也不知道梁五在不在,說漏了嘴倒不好。她搖搖頭,道:“是我自己過來,看看五爺有什麽吩咐。”

含翠便拍了拍她的手,道:“我說呢!五爺早走了!不能叫你這時候過來。你若是想見五爺,去書房等他就是了!”說完拉着她往前走了幾步,指着方向道:“書房就在那一邊,過了這片荷花塘,往東一拐就到。”又囑咐道:“五爺日常都是未時回來,先去書房整理公務,然後再用晚飯的。”

三娘頓時對這個含翠心生感激,點頭稱了謝。含翠這樣的性子,她覺得極好相處。

繞過荷花塘,三娘走到書房看了一回,見裏面靜悄悄的,果然是沒有人。

未時回來,也就是說還有好幾個時辰。

昨日三娘被梁五推了個四腳朝天,“讨好行動”失敗。今日,她是打定主意要成功的。未時未到,她就再次來到書房。依然沒有人影。

三娘起先在這書房門口晃悠,等了好久,又到荷花池邊晃悠,又等了好久。直到霞雲滿天,日落西邊,都沒有等到梁五。她幹脆靠在一側的牆根坐下,靜靜地等待。

三娘将牆根處的螞蟻數了個遍,正打算放棄時,聽見一個聲音由遠及近:“………時瀚兄該找機會同聖上提一提這事情,若坐視陳、代兩人在軍中獨大,對我大周國不利啊!”接着又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這事情聖上已經知道了,方兄不必擔憂,聖上會有安排。”正是梁五的聲音。

轉眼人已經走到門口。三娘正想着:“還有外人,要不要回避?”就聽見一聲驚詫的“咦?”正是先前說話的人。

不知道他看見了什麽?三娘好奇,探頭往外一看。這一探頭,正好落在房前兩人的眼裏,一個身穿白衣的儒生打扮的人看着她,玩味地笑了笑;而梁五,頓時将臉一板,皺起眉頭,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眼見得躲不過去,三娘只好爬起來,對着兩人行了一禮。

梁五尚未開口,白衣人搖着扇子先開口道:“我說門口這麽明顯的腳印,原來是時瀚兄府上的人。久聞時瀚兄治軍極嚴,治家也是極嚴的。沒想到,居然還會藏着一個這麽有趣的丫頭!只是,不知道我二人方才說的話,被她聽取了幾句?”

他說一句,梁五的臉便黑一分,看得三娘心驚。等他說完,梁五已經變成冰塊臉,雙手握成拳頭。

三娘突然覺得不好。她連忙分辯道:“我什麽也沒有聽見!我不過是在這裏等五爺回來!不是要聽你們說話的!若是存心要偷聽,我就不會出來了!”她望向梁五,道:“五爺,是真的!”

白衣服的方兄在後面不輕不重地嗤笑了一聲,三娘還來不及回他一眼,就聽見梁五冷漠而殘忍的聲音:“以池塘為界,這裏不許閑人進來!若發現有人蓄意藏匿,罪加一等,嚴懲不怠!”

三娘只覺得腦子一嗡。嚴懲不怠?怎麽個嚴懲法?她連忙申辯道:“我不知道的!我昨兒才來,沒人告訴我這個規矩!是含翠姐姐告訴我來這裏等你的!”說到這裏她脊梁處升起一股冷意:天,虧她還以為含翠是對她好心,原來是要害她啊!

梁五由她說完,冷淡地接口說道:“就算是不知道規矩,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罰杖責二十!”

三娘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杖責二十!天!豈不打得皮開肉綻?

好女不吃眼前虧啊!三娘撲通一聲跪下去,拉住梁五的衣袍,連連求饒,道:“不要!饒了我吧!五爺!三娘下次不敢了!”

梁五沒有說話,一旁的白衣人笑道:“時瀚兄還真是………舍得下手!不過,唯有這樣才能治家嚴謹,小弟我不得不佩服!”

三娘早發現這個白衣人笑裏藏刀,開口就沒有好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人馬上啧啧道:“這丫頭膽子還真大!哈!”

梁五不再理會她,用手将袍子撇開,喊了一聲:“梁勝!”說話間将三娘撇下,領着白衣人往書房裏走。

不一會兒梁勝現身,看見三娘跪在書房門口,皺了皺眉,就聽見書房裏梁五道:“杖責二十!帶她走!”

三娘還想再求情,被梁勝拉起來,對她使了個眼色。

梁勝高聲應了一聲道:“領命!”

梁勝在府裏穿行了一陣。一路上三娘被繞的頭暈,也不知道經過了什麽地方。每次她剛想說話,就被梁勝拿眼色止住,只好閉口不談。

走了好一陣,來到一處開敞的堂屋。梁勝進了屋裏,叫三娘留在堂屋。不一會兒,拿了根杖條出來。

三娘一看他手上的杖條,有拇指粗細,半人長,吓得連連打哆嗦,指着它哭道:“梁勝哥………”

梁勝輕輕噓了一聲,将堂屋門關上,這才小聲說道:“這已經是最細的一根了!我心裏有數,你且忍耐些!五爺既然發了話,總不能糊弄過去!我一動手,你就喊疼!你別害怕!只是,就算是放水,若一點傷都沒有,也瞞不過去。你好歹要忍耐幾下!”

三娘一聽這話,心中且喜且悲。喜的是原來梁勝還是顧着舊情;可悲的是,自己竟然送上門讓人作踐!那梁五這回是真的恨上自己了,竟然這樣絕情!這才是第一天,今後這日子還怎麽過?

梁勝沒說出口的話,是:五爺既然點了他梁勝的名,自然是叫他放水的。他這樣的心腹大将,平日裏哪裏會做這樣的事情?只是這話,他卻不好同三娘明白說。

他找了個鋪蓋放到地上,拿着杖條狠狠打一下,又對三娘示意,三娘就“啊!”地叫了一聲。

梁勝搖搖頭,小聲道:“不像,還要凄慘些才像!”說着話,又是一下,三娘又慘叫一聲:“啊!”喊完小聲問道:“怎樣?”

梁勝點點頭,道:“強一點!還要更慘些!”說着話,手上又是一下。三娘又跟着叫了一聲,小聲問:“那含翠害我,五爺就不罰她嗎?”

梁勝:“………我不知道。”

梁勝又是一下。三娘又問:“五爺是真惱我了嗎?會不會趕我走?”

梁勝手上再一下,說:“你忘記叫了!”

三娘趕緊叫了一聲,又問:“五夫人什麽時候來?”

梁勝這才直起身,道:“這話我就不同五爺說了。他若知道你還存着別的心,只會更加惱你,會不會趕你走可說不準。”他這是告誡三娘不要再惹怒梁五。

五爺雖然這幾天都不待見三娘,可是越是這樣,越發說明他在意三娘。派去虎建的人手有幾十個了,都是去尋找柴石泉的下落。只是因為還沒有消息,五爺怕惹她傷心,不讓透漏給她。梁勝也是很精明的人,三娘幾次提及五夫人,他已經隐隐猜到她的用意,心裏也替五爺生氣。

三娘再問什麽,他都沒理會。悶頭打了十幾棍,道:“這幾棍子就要你自己挨了!”說着話往三娘的屁股上來了一下,還想着下手不能重了,三娘已經疼得眼冒金星,真心實意地慘叫一聲。

那叫一個慘字!方才的假模假樣頓時成了浮雲!

杖責的聲音響了一盞茶的功夫,堂屋門打開。三娘趴在地上動彈不得。梁勝找了幾個粗壯的婦女将三娘扶着回了房間,又請了大夫配藥。這一折騰,全府上下都知道三娘犯了禁,被五爺責打了一頓,幾天都下不了地。

三娘剛來,沒有一個相熟的人。每日裏除了送飯的丫頭,再沒有旁人來這裏看望。梁五一次也沒有來過。梁勝梁右也沒有來過………自然他們也不方便過來看望。好在傷得不深,幾天後除了走路還是有些跛腳之外,已經沒有大礙了。

三娘趴了幾天,正好理理思路:那含翠、含玉什麽的,果然不是好人!以後要多多防備!梁五爺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意思,先是罰自己受了杖責,然後由得自己在這裏自生自滅。莫非他真的打算再不理會自己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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