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山月年年待人歸8

皇上夜訪，既是意外，也不意外。

梁五今日呈上的，是有關萊州的康郡的事情。萊州近來旱情嚴重，局面有些不安定。就在半個月前，萊州的災民在城內鬧起來。雖然被壓了下來，但是近來康郡動蕩，卻是不争的事實。

而萊州二十萬兵馬的布防早已摸清，梁五建議賢帝趁着這個機會，逼康郡守交出兵權。若他不肯就範，現在正是收服他的好時機。

皇上多半是等不及明天上朝，要同他商量這件事情。

梁五示意梁勝将書房的明燈點着。賢帝穿着一身居家的閑散服飾，帶着兩個随從，從外面進來。看見梁五起先一笑，親熱地喚了一聲：“時瀚！”

梁五梁勝正要行禮，賢帝擡擡手道：“免了，這又不是在宮裏！”說着話在屋裏走了幾步，将書房掃視一圈，點頭道：“朕給你選的這個宅子，不錯啊！書房這麽大，趕上朕的禦書房了！”擡腿走到正座上坐下，道：“不必拘禮，都坐下吧！”

梁五也不客氣，一邊坐下，問：“此時更深露重，陛下該以龍體為重。若有事，正該叫微臣進宮商議！”

賢帝笑了笑，道：“反正朕也睡不着，只當是出來散散心！”他認得梁勝，知道是可靠之人，也不避諱，繼續說：“你今日呈上的奏折我看過了。那康郡已經連着六個月沒有下雨，早在兩個月前，康定申就上了折子，請求朝廷撥款赈災。”

梁五道：“康郡年成好的時候，也沒見他多繳錢糧；這一但遭災，就伸手向朝廷要錢；若是朝廷不撥款，這‘不顧子民’的大帽子，就送到京城的朝堂上來了。”

賢帝點頭道：“其實錢糧已經籌集得差不多了。朕原還想看看他是不是真會将糧食用在災民身上，或者只是找個借口給他自己籌備軍糧。你的想法也不是不可取，只是……”他站起身來，踱到窗戶邊上，微微嘆口氣，仿似有許多幹擾他的思緒一般，“若在這個時候出手，怕是顧不得那些餓着肚子的子民啊！”

梁五點點頭。那是！若真的打起來，那康郡的百姓不僅要受天災，更要受戰亂之苦！只怕真是要十室九空了！他斟酌一番，開口道：“陛下憂國憂民，實在是天下百姓的福氣！”

賢帝望着窗外黑乎乎的夜色，道：“那康郡的布防，你有幾分把握？”

若說完全不顧這樣的機會，怕是賢帝心中也有些不甘。說不好這正是老天爺送于他們的機會呢？舊仁帝是不是藏在萊州，這還不好說，可是若打擊到康定申，那是一定能削弱他的隐藏勢力的！

而梁五為了這一刻，忙活了幾個月的時間，當然希望能順利的收回康定申手上的兵權！只有将這個賢帝的心腹大患解決了，他才能擺脫康氏，也才能繼續在皇上“表哥”的庇護下過回舒心的日子。他道：“已經暗地裏查訪了好幾個月，基本摸清楚了。這一次，有九成的把握。”

梁五做事靠譜。他說有九成把握，那麽就是基本上沒有問題了。賢帝聽得點點頭。又問：“方城在你身邊也有幾個月了，怎麽樣？”

梁五微微一笑，道：“對這個表親的‘小舅子’，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陛下放心，該叫他知道的，都已經叫他知道了。”

賢帝望着窗外，靜了片刻，道：“越是這樣，反而越發叫朕不知道該如何取舍啊！”

若康郡将朝廷的糧食用在災民身上，那麽，經過這一事，反而叫他更加得了民心，這可不是賢帝想看到的。他皺着眉頭思索一番，說：“朕只是覺得，時機還不夠成熟……”話音未落，耳中聽見嘩啦的一聲，好似什麽東西碰翻在地。

賢帝立刻變了臉，往聲音的方向看過去。他身邊的人手跟着望過去，一臉緊張。

發出聲音的是書房後面的小屋。多半是三娘碰翻了什麽東西。只是時候不好，驚了聖駕！

梁五連忙俯身道：“那是……是微臣的小妾，在裏面休息，沒有旁人！驚擾了聖駕，微臣替他賠罪！”

賢帝的臉色幾經變化，終于笑了一笑，道：“起來吧！是朕深夜來訪，不怪你！倒是打攪了你這良宵美景，你在心裏可怪朕了？”說着話擡腳往小屋裏走，道：“難怪不滿意朕的指婚，看來是怪朕棒打鴛鴦了！倒是勾起朕的幾分好奇心，什麽樣的女子能叫時瀚舍不下，竟然藏在書房後面！”

就算他是皇上，女子在裏面休息，怎麽能闖？只是正因為他是皇上，什麽地方不能去？總不成将他攔下吧！梁五心中惱怒，卻也無法。他知道賢帝疑心病重，若不讓他去看，反而會懷疑裏面有什麽貓膩。畢竟方才說的都是秘密的話，不能讓不相幹的人聽見。

兩個随從跟着也往裏面走。

此刻梁五只希望三娘還在夢中，床帳、被子都蓋得好好的，省的露了春、光。他搶先一步走到前面，對賢帝道：“讓微臣帶路！”說着先下手撩開門簾，張眼望了望，見三娘擁着被子坐在床上，兩條胳膊白生生地露在外面，連忙放下簾子，将後面的人視線擋住，喊了一句：“三娘，快些下來拜見皇上！”

聽到裏面悉悉索索地一陣忙亂。梁五估摸着收整得差不多了，這才又打起門簾，見三娘已經穿戴整齊，下了地。

三娘尚懵懵懂懂的，聽到梁五說拜見皇上，心中一驚。她不知道見了皇上要怎麽行禮，但是下跪總沒有錯。見門簾一掀，還沒看清楚來人，撲通一聲先跪下再說！耳邊聽到梁五的聲音：“還不快拜見皇上！山村野婦，不懂規矩，還請陛下見諒！”後面這一句，自然是對賢帝說的。

三娘連忙接了話道：“拜見皇上！”聽見一個低沉的聲音道：“起來吧！不必多禮！”三娘這才起身，不敢擡頭，卻覺得有一道目光注視在自己身上。

聽得那聲音又道：“看上去有幾分眼熟……是，梁家坪的那個丫頭？”

三娘心中有些好奇，這才擡起頭看了一眼，見眼前的人高大威嚴，面色冷郁，突然想起在梁家坪梁五偷偷走的那一次，好像帶着正是這個人。

梁五已經搶先答話：“陛下好記性！正是那個丫頭！”

賢帝笑了笑，道：“原來是舊人！”說罷，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梁五，沒有說話。梁五接着說：“是可靠之人，陛下請放心！”他猜測着賢帝想起當初曾要自己下手殺了三娘，卻沒殺了，連忙解釋。

畢竟是陳年舊事，當年也沒有壞了他的大事。賢帝點點頭，又轉頭看着三娘。這次又上上下下地細細打量她一番，若有所思，竟然半晌沒有說話。

連低着頭的三娘也覺出一分不妙，縮着脖子往梁五那邊靠了靠。

梁五更是心驚，不知道賢帝這是心中有什麽打算。難道是怪她聽到他們的談話，因此不喜？他忍了忍，終于開口道：“陛下，這小屋擁擠得很，空氣也不好，還請陛下移步到外面講話。”

那賢帝輕輕唔了一聲，還沒有馬上收回目光，依舊看着三娘，說：“這孩子是……很好，時瀚，過幾日是太後的忌辰，朕邀請了三品以上的官眷進宮慶賀，你把這孩子也送進宮裏，我同她說說話！”

梁五聽過，只覺得頭皮一陣發麻。

這賢帝，自去年上了位，一直未納嫔妃。剛上位的時候自然是顧不上，這半年來，國事基本理順，也有些閑暇時光，依然後宮空虛，膝下無子。那傳說中的濟國的貴女也根本連影子都沒有見到。正因為這事，自有關心帝王的臣子不斷上奏提醒他早日納妃立後，早日開枝散葉，振興皇室。

作為皇上，不到四十的年紀，實在不算年紀大。只是他這麽盯着三娘，難不成是……看上她了？

梁五天不怕地不怕的，總有怕的人。在賢帝面前，還是有幾分謹慎。這樣的念頭一冒出來，頓時叫他驚出一頭汗。只是這天下的女子這麽多，他為何偏偏對三娘生了興趣？

這話說得……好像他自己也是這樣，也說不清。

梁五在心中輾轉思量一番，耽擱了回話，直到賢帝的目光轉到他身上，這才醒悟，應了一聲道：“微臣一定找時間安排她進宮回話！只是她父親最近受了傷，即刻就要前去探望，陛下可否通融一段時間？”

這話話音剛落，賢帝同三娘的目光同時齊齊轉過來。好在賢帝并未多說，唔了一聲。三娘也不敢多說，只拿她的叽裏咕嚕亂轉的大眼睛認真看了一眼梁五，帶着幾分驚訝和興奮，然後依舊垂眼站着不動聲色。

梁五顧不得那些。賢帝沒有怪罪三娘偷聽談話，又允許她晚些時候再進宮，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他松了口氣，又有些走神，直到賢帝開口道：“夜深了，朕也不多擾，這就走了！時瀚好好歇息，明日早些上朝！”他才回過神來，恭送了賢帝離開。

待人一走，他便黑着臉走到後面，道：“爺怎麽就沒發現，三娘竟然是個這麽勾人的浪，婦！只一眼就勾到皇上！”

三娘委屈道：“我沒有……”

梁五自然知道三娘其實沒有怎樣。只是皇上的态度叫他心裏沒有底氣，不由遷怒于她。他哼了一聲：“沒有？你什麽身份都沒有，怎的皇上竟然開尊口叫你進宮說話？你還想見你爹麽？就你這樣……”

作者有話要說： 本周四章，這是最後一章。

下周一下午五點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