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山月年年待人歸9

三娘起先還滿心歡喜,以為梁五應了話,要将她送到虎建去與爹爹團聚。結果卻變成這樣,臉色一變,簡直怒向膽邊生!終究不敢頂撞了梁五,忍了又忍,才說:“你方才不是這樣說的……”

梁五瞪着眼睛道:“我不是這樣說的?什麽時候三娘也記得爺說過什麽話?那也該記得,該記得……”說到這裏竟然哽住;回想起來,似乎自己的确沒說過什麽貼心的話,思路轉了一圈,終于想起在梁家坪山上曾說過一句,道:“該記得,爺還曾許了你留在身邊做妾!”

三娘這才擡眼看他一回。梁五頓覺矮了一頭,沒好意思繼續往下說。不過是許了個小妾的身份而已,也的确算不上什麽貼心。

三娘平了平怒氣,說:“原先我爹說的話,我還盡不相信,覺得他書生意氣,現在想來,我爹說的竟是字字良言!只可惜我不争氣,竟然拂了他的教訓,落到這樣的下場,也無人可怪。”她頓了一頓,道:“三娘既無力保住父親,也無力自保,這都是三娘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既然三娘如何都不能叫梁五爺滿意,還請五爺好好照顧我爹!”

她覺得梁五怎樣都不會叫她父女團聚了,不禁懷疑她爹是否真的還活着,抑或是梁五随意說出來取樂的,一時間有些意冷。最後那一句,不過是留條後路罷了。

梁五聞言心中更氣:“什麽教訓?什麽下場?叫你跟着五爺,就這麽不情願?”他冷笑一聲,又說:“哦,五爺倒是忘記了,三娘是個清高的大小姐,不屑于為妾,是不是?”他一手捏住三娘的下巴,道:“原先還存了這樣的念想,這才來勾引五爺!聽說五爺娶了妻,就斷了想法了,要去攀高枝了是不是!”說着話手中用力,疼得三娘紅了臉,卻說不出話來,他也不顧:“你五爺是什麽身份的人?漫說成了親,就是沒成親,就是個瞎子、呆子、瘸子,你也沒那個資格做正妻!”

眼見得三娘疼得眼淚都出來了,又生出幾分不忍,将她扔到床榻之上,道:“你這禍害,我梁府竟然容不得你,明天就給我到歸真庵裏去!”

三娘跌得頭昏腦脹的,聽得不真切,只知道這是叫她離開梁府了,以為是梁五終于放她走了,笑了一笑,道:“多謝五爺成全!”

梁五氣得手打哆嗦,指着三娘半天說不出話,一卷袖袍,摔門而出。

***

歸真庵在京郊不遠的雷山之上,是專門供貴女帶發修行的地方。

剛開始的時候,也不過是間普通的尼庵。若幹年前,曾出了一個有名的女尼,專門為京城的貴女傳道解惑,慢慢聞名遐迩,京城裏很多的貴女貴婦,若想修行一段時日,就會來這裏隐居。原本寂靜雷山,托了這些貴女的福,也漸漸繁華起來。清修的宅子,越修越多,地盤越占越大。如今,半個山坡上都是宅院。

三娘便住在靠近外面的一間小院裏。

這是梁五挑的地方。他留下梁右在外面守着,三娘住在外間也方便。何況她也不是來修行的,不過找個地方将她圈起來。

滁州來信,康氏即日應诏進宮為皇太後祝壽。此皇太後不是濟國的公主,賢帝的生母,卻是他名義上的母後。入年以來,國事還算順泰,賢帝便想好好地辦一辦,體現君民同樂的喜慶意味。

只梁五卻不願意見康氏。他琢磨着反正康家沒多長時候了,也懶得虛與委蛇,找了個托辭,帶着梁勝去雁北一趟。

将三娘送到歸真庵,既是避開康氏,又避了皇上。他再擇日将柴石泉也送到庵院附近,既順了三娘的心,又不算是欺君,這豈不是兩全其美?

再者說了,雁北什麽事情都沒有,劉安在那裏打點的好好的,梁五走到肅州就不想走了。跑到魏二爺的宅子裏養神。

魏二爺比較風雅,一邊撥琴,一邊說:“前兒又得着幾個資質不錯的小姑娘,調、教了些時日,梁五爺要不要先看看?”

梁五爺比較散漫,沒什麽形象地倚着亭柱,擡着腿,嘴裏還叼着片葉子,說:“有比畫兒更俊俏的沒有?若是有,就叫來看看!若是沒有,就叫畫兒過來!”

魏松慶被他噎了一句,幹脆不理會他,低頭一心一意地撥琴。

梁五不甘寂寞,繼續挑撥道:“說起來,這畫兒在你府上可呆了不短的時間,想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了吧!如今皇上身邊正缺人,不如我做做好事,給你牽牽線,叫畫兒進宮去伺候皇上,你說怎樣?”

魏松慶這才白了他一眼,搖搖頭說:“我怎麽這麽嘴賤!沒事理會你做什麽?”

梁五原本心地郁悶,見魏二爺這樣,爽快了幾分,哈哈笑了兩聲,道:“我還有一樣東西給你看!”說着話從懷中摸出一串腰珠,玲珑精巧,“早上遇見畫兒,她送給我的!”其實是他打着三娘的名義從殷畫那裏搶來的,卻偏偏不說實話,要氣一氣魏二,以報他挑唆三娘的仇。

魏二看一眼腰珠,的确是殷畫的東西,心裏就有些不舒服,白了梁五一眼道:“堂堂的梁爵爺,竟然跑到肅州做這樣的龌龊事,我都替你臉紅!”

梁五:“……我做什麽龌龊事了?”

兩人正一人一句地鬥嘴,梁勝走進涼亭,站在不遠處。梁五一見,知道是京城有信過來,招了招手。

梁勝這才走過來,報道:“五爺,梁右來信,說三娘昨夜早早睡下,今日請了庵堂的女尼,做了一早的功課,中午用了些素點,下午照舊是午睡。”

梁五聽了嗯了一聲。待梁勝走得遠了,才嘟嚕道:“這個梁右,又不是叫他做文章,不過寫幾個字,也寫得這麽沒情趣!若不是他家安在京城,也不叫他留下!”他嫌棄梁右寫得幹巴巴的,半點沒有他想聽的內容。

魏二怎肯放過這個機會,揶揄道:“原來五爺是打算從自己身邊的人裏面培養出一個修行者!看樣子,再過個十天半個月的,府上可以建一座佛堂,專門為梁家祈福做法事了!”

梁五當然不愛聽,恨道:“你還說風涼話?若不是你使壞,至于把五爺我晾成這樣嗎?”

魏二哈哈一笑,道:“我還以為梁五爺歷經風雨,沒有辦不成的事情!一個丫頭就把你給難住了?這話說出去都叫人笑掉大牙!不過,我方才說的可不都是風涼話,早些時候,就曾聽說過,有女兒家在尼庵中暫住,結果迷上佛法,死活要出家為尼的……”他一邊說,一邊拿眼睛瞟着梁五,見他愣了一愣,又說:“到了後頭,竟然是個很有造化的,修成了正果。”

梁五白了他一眼,道:“三娘還能有這樣的造化?不過讓她暫住上幾天功夫,她就是想成佛也沒有那樣的機會!”

梁五來魏府時黑着臉,魏二就猜測着他這幾日在京城不順心。多半同那個三娘有關系。這會兒聽了這些,更是心中有數,特意拿話刺他,道:“就算成不了佛,一心向佛,五爺同樣也賴她不得。”

梁五想的是,三娘不想成佛,但是,三娘只想着同她爹團聚,離開自己遠遠的。就算過幾日接回府中,還不是冷着臉不理不睬?這麽想來,倒是與“一心向佛”的情形差不離。想到這裏,不免又有些沮喪,嘆了口氣,道:“我的确是賴她不得。她如今對我沒個好臉色,除去要走的話,也沒旁的話同我說……”

魏松慶聽了這話,還有幾分驚訝。他們插科打诨慣了,多少年又是聚少散多,沒有機會說這樣推心置腹的話來!既然是他首先敞開心扉,自己也不好再尖酸刻薄地諷刺。他低頭想了想,說:“女子的性子多少綿軟一些,你順着她的意思,多設身處地地為她着想,多半就好了。再不濟,可有她親近的人物?不拘什麽身份,若能幫你說上一兩句,抵得你自己說幾百句話了……”

梁五這會摘了嘴裏的葉子,哼哼笑了一聲:“你說些什麽話?不過是一個丫頭,至于叫五爺我這麽大動幹戈麽?大不了打發出去罷了!”他順嘴說的一句,到了跟前,卻不好意思在魏二面前承認。

有時候當局者迷。梁五身邊沒有什麽親近的人。梁右同梁勝雖然信得過,卻身份不同,不會同他這樣說話。旁的人,更加不會說這些!也只有魏二,一時性起,多說了一句,叫梁五聽得好不尴尬!

等到靜下心來,又細細地想起魏二的話,反複在心裏咀嚼了幾遍。不得不說,魏二的話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三娘想要什麽?梁五還從沒好好想過。梁府的家財萬貫,他又是獨領風騷的“安北爵”,他從來以為有了這樣的身份,三娘就不該再有抱怨。為什麽她還一意要走?

難道真的是為了她爹說的那一句“不為婢不為妾”?

梁五暗嘆一聲。

那日在書房他雖然說的氣話,卻不無道理。他梁家哪怕生出個呆傻或者是殘疾的兒子,三娘的身份也不夠做妻室的。更何況他梁時瀚?說出去沒得叫人恥笑!他雖然有個不羁的性子,也覺得這事無法想象。最好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将來若休棄了康氏,就不再娶正妻,叫三娘跟着自己。只要過了他父親這一關,便沒人能拿得住他。

這樣可算是合了她爹的意思了麽?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