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山月年年待人歸14

阿淑将九兒帶出去梳洗上藥，房裏就留下梁五同梁右二人。

梁五平了平心氣，已經沒有大礙。雖然是有驚無險，但當時的确是險象環生。若不是梁右來的及時，怕就回不來了。如今坐在屋裏回想一番，還有些後怕。

只是經此一事，仿佛同九兒添了幾分親密。梁五想起在潭邊時自己的想法，不由心中忐忑起來：那九兒，真能跟着自己一道回滁州嗎？

他的爹娘究竟是什麽來歷？

梁右明明早上去探了一回。梁五悄悄地望了望他，見他忙前忙後，就是不提此事。也不知道探查的情形如何。叫他親自問，又有些拉不下面子。

梁五想了想，咳咳地清了清嗓子，道：“這個九兒，我真心喜歡，想帶他回滁州。你覺得怎樣？”

梁右正沏了一杯安神的茶，小心地端上來，一邊點頭道：“我瞧着那孩子也不錯。你身邊帶個可心的小厮，也好。”

梁五看他一眼，道：“我倒不是想叫他給我做小厮……我身邊也沒個晚輩，叫他與我做個義子，好好地栽培，倒是不錯！”

梁右聽得手一抖，茶水幾乎溢出。

梁五又道：“只是不知道……這麽一說，怕吓着人家爹娘。”他偷偷瞅了瞅梁右，見他沒有要開口的意思，接着道：“不妨先只說，是見九兒資質甚好，打算收了他在身邊做個弟子。也不知他家是個什麽情形，會不會爽快地答應。”

梁右這才說話，道：“我倒沒想到您會有這樣的想法……方才我倒是去他家探了探，看來是個普通的山裏采藥的人家，滿眼都是成堆成捆的藥材，只是普通的藥材值不了幾個錢。除了幾個鍋碗，被褥，沒有一樣像樣的家具。”

他想了想，又說：“見屋裏晾的衣服，好像只有個女人，沒有男子。若真是這樣，倒是艱難。說不定願意将九兒送于你算了！”

梁五正色道：“九兒是個好孝順孩子。這樣叫他與親人分開，我也于心不忍。不過多一張嘴，又不是養不起，若真要帶他走，自然連他的寡母一同帶着。”梁右看到的，同他猜測的，倒是不謀而合，看來，九兒的父親果然不在身邊！

梁右笑了笑，道：“那他可就沒有不答應的道理了！”

梁五斟酌道：“你可曾，見着他母親？是個什麽模樣？”

梁右道：“沒看真切。我正撿着曬幹的草藥看看，突然聽到有人回來，我一緊張，就翻到院牆外去了。只恍惚掃了一眼，包着頭，腿還有點跛，也沒有功夫，是個普通的婦人。”他頓了頓，道：“只怕真的有病，不然，這樣的季節，幹嘛要包着頭？”

梁五聽到門口有動靜，連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不一會兒，九兒果然掀簾進來。他臉色已經如平常，笑嘻嘻地，進了屋，哪裏都不去，徑直走到梁五跟前，将他的膝蓋一抱，道：“梁叔叔，方才真是吓死九兒了！”

梁五笑着摸了摸他的頭發，道：“吓什麽？跟着梁叔叔，難不成還會叫九兒出事？你瞧好了！”他要在九兒面前賣弄，說着話，将桌子上的茶碗蓋拎起一個，運氣至手指尖上，望着窗戶擲過去。只聽得噗的一聲悶響，只見茶蓋飛出窗戶，正打着樹上梳理羽毛的一只小麻雀。那麻雀哼都沒哼一聲，撲通一下栽倒地上。

九兒一雙眼睛咕嚕嚕地跟着梁五的手動作，直到此時，才跑到窗戶跟前，驚訝地張大嘴巴瞪着樹下倒着的一只鳥。接着拍了拍手，興奮地嚷道：“梁叔叔好厲害！太厲害了！”

梁五微微一笑，道：“這算什麽？九兒喜歡，我可以教你！”

九兒連忙又跑回他身邊，抱着他的腿，一雙大眼睛期盼地望着他：“九兒喜歡，九兒要學！”

梁五捏捏他的胳膊，道：“骨骼清奇，身輕腰軟，的确是個好材料！不過，學功夫，不是一天兩天能學得會的，也不是一年半載能學好的。你若真的想學，就要跟着我回滁州，學上個十年八載的。到時候，不敢說天下第一，總能叫你稱霸滁州吧！”

九兒童年心性，被他幾句話撩撥，一時神往，道：“到了那時候，就沒人敢欺負我了吧！”梁五道：“那是自然！”九兒又問：“也沒人敢欺負我娘了！”梁五點頭。

九兒立刻大聲道：“我要學！我願意同梁叔叔去滁州！”

梁五低頭看着他，道：“你可想好了？學功夫很辛苦，你這麽個小娃，吃的了苦嗎？”

九兒立刻挽起衣袖，露出幾道傷口，道：“方才上藥的時候，九兒一聲都沒哭！不信你去問三姨！九兒最勇敢，最能吃苦了！”

梁右在一旁連忙插嘴道：“那你就趕緊給梁叔叔磕個頭，拜他為師父啊！對了，以後就不能叫叔叔，要叫師父了！”

九兒聽了這話，拿眼睛看了看梁五，見他只是抿嘴笑着，不做聲，知道這是允許的意思，連忙撲通一聲跪下來，磕了幾個響頭，道：“九兒給師父磕頭了！”

梁右在一旁打趣：“師父，師父，這裏面也有個‘父’字！”

梁五瞪了他一眼，将九兒扶起來，道：“你年紀小，不講究那麽多了，這就夠了！”他從懷裏摸了摸，攥着拳頭拿出來：“這樣東西可是為師的寶貝，現在送給你，只當是給你的見面禮！可不許弄丢了！”

九兒捧着雙手接了，只覺得手心一涼，低頭看時，只見手上多了一樣碧綠的小物件，玲珑剔透，還挂着個紅繩。他心中喜歡，拿在手上翻來覆去地瞧了半天，開心地說：“二狗若是看見這玩意，一定羨慕得不得了！”

梁五心中好笑，臉上卻十分嚴肅，将紅繩栓在他的脖頸上，又将玉墜而塞進他衣領中，佯怒道：“為師給你的東西，不知道好好收着，淨想着在人前炫耀，這是頭一天就要惹師父生氣麽？”

九兒聽了一驚，連忙擡眼細看梁五的表情，見他十分嚴肅，不敢造次，規規矩矩地站在梁五的跟前，一雙眼睛在他面上瞟來瞟去的，小聲道：“九兒不敢……惹師父生氣！”

梁右插了一句，道：“九兒，你娘怎麽安頓？她能同意你去滁州嗎？”

九兒茫然地擡頭看了看梁右，問：“滁州在哪兒？離着這裏遠嗎？”

畢竟是個孩童，壓根沒有想到這些！

梁五此時默不作聲。他雖然對此已經有了計較，卻還想看看九兒會怎麽選擇。梁右接着道：“滁州離着這裏遠啊！你若去了，十年八年的才能回來一次。你娘能讓你走嗎？”

九兒垂眼重複道：“十年八年……”他手裏微微用力捏着衣襟下擺，低着頭，保持這個姿勢過了很久，才擡起頭，看了梁五一眼。

接着，伸手用力捏了捏小玉墜，十分不舍的樣子，終于道：“我沒想那麽多……可是我娘在這裏，我不能……跟着您去滁州……”說着話，又将玉墜取出來看了看，嘆了口氣，道：“我……還是還給您吧！”

梁五這才伸手攔住他準備解下玉墜，笑道：“我也沒說跟着我，就不能管你娘啊！我的宅子大得很，有住處！你娘也跟着你一起過來，如何？總比在這裏生活無着落的好！”

九兒立即眼睛放光，道：“師……師父說的是真的？我，我娘能同我一起去？”

梁五肯定地點點頭，道：“九兒是個好孩子，怎麽能扔下娘親一個人走？師父也不答應！”

九兒又轉頭看看梁右，仿佛要有人幫他确認似的。見他也肯定地點點頭，高興得幾乎蹦了起來。他嚷嚷着：“我這便回家去，告訴我娘！”說着話，就要跑出去。

梁右一嗓子喊道：“回來！”

九兒在屋門口打了個旋，幾乎要摔倒，扶着門框站住了，回頭道：“師……師叔！不帶這麽吓唬人的！”

梁五一見他的模樣，忍不住又想樂，扳着臉道：“九兒的性子急躁了些，以後可要改改！”九兒聽話的點點頭，道：“師父說的，九兒一定改！”

梁右這時接過話頭：“既然叫我一聲師叔，我便要說你兩句：師父還未發話，你怎麽就慌慌張張地往外跑？這事情還沒商量完啊！”

九兒又點頭道：“師叔說的是，九兒一定改！”

見九兒一付乖巧聽話的模樣，梁五也不再逗他，道：“你師叔的意思，拜師這樣的大事，我們也該親自上門同你娘親說一聲。我月底動身，這之前，你家裏有什麽事情要辦要交代的，也可以盡快交辦了！選日不如撞日，不如我們今天就去拜訪你娘親！”

九兒聽了這話，臉色變得有些慌張，後退一步，道：“不要！”梁五同梁右同時望了過來。九兒結結巴巴地說：“我娘……她……我先回去同她說話，然後再、再……”說着話，也不等他們回答，就一個轉身，慌慌張張地跑了。

梁右望着他的小背影，道：“這孩子，野的很！”

梁五也望着，抿了口茶，道：“年紀小，以後好好的教！”

兩人心裏有同樣的疑惑，卻都沒有說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