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不是小白花是黑心蓮
雨勢已經小多了,江煜一只手縮進寬大的衣袖,緊緊抓着那張韓時卿把他畫成王八蛋的紙,掌心都熱熱的。
這是時卿給他畫的,即使是在罵他,也比沒有強。
江煜對韓時卿送的東西都極珍重,珍重到有點病态的程度。
前世的時候,韓時卿特別喜歡送他東西,大到名匠打造的鑲金嵌玉的短刀,小到幼稚到極點的火柴人字畫,小青蛙折紙,柳條帽子,狗尾巴草小兔子等等。
江煜會把這些東西分類,用得上的必定随身攜帶,用不上的便會擱在一個箱子裏,放到床下,誰動跟誰急。
後來他去行軍打仗,不管多沉多重也要帶着這些東西,若是有一日不帶,心裏就像缺了些什麽,空蕩蕩的。
新歷二年,将軍府敗落,韓時卿被他關在靜心殿裏,他便睡在偏殿的床榻上,守着他,那些東西也自然随着他搬到了床榻底下。
然後,被韓時卿發現了……
江煜忘不了那一天。
他處理完政務,回到靜心殿的時候,韓時卿正穿着一件白色的單衣,赤着腳坐在地上木然地翻看箱子裏的東西。
他看着韓時卿将那些磨損嚴重的動物折紙,字畫,本子,小陀螺一樣樣地拿出來,表情空蕩蕩,讓他無端心裏發緊。
“江煜……”那身形單薄,亂發披肩的人喃喃念出他名字的瞬間,淚就落下來了,無聲地往下掉。
“你到底、是個怎麽樣的人啊……”
他肩膀縮着,側臉瘦削,弧度清淺的讓人心疼。
但這份脆弱只在韓時卿身上持續不到片刻。
他猛地站起身,快步向寝殿中點着的燭臺走去,将那燃燒着的紅燭拿在手上,重新走回箱子前,蹲下身,神色冰冷地将那一樣樣他送給江煜的,承載着兩人記憶的小玩意兒統統點燃,看着那燃燒的火苗,韓時卿恍惚了一會兒,突然走上去,竟是打算跨進火坑。
可惜,被江煜攔住了。
江煜從後面抱住他,抱的死緊,并在韓時卿要對他動手之前,扣住他的右手,将人壓在寝殿的石柱上,狠狠地堵住了男人的嘴唇。
發狠的啃咬,餓狼一樣。
他扣着韓時卿的手腕,力道極重,青筋暴起,恨不得把眼前的人捏碎。
他怨韓時卿把自己珍藏的東西燒毀,他也恨韓時卿要當着自己的面舍棄性命,他更為自己那可恥的恐懼感感到憤怒。
過了很久,他才放開韓時卿,赤紅的眼睛盯着眼前的人,咬牙切齒地說道。
“東西可以燒,但、你不能死。”
肩膀被人拍了下,江煜擡眼看向右側站着的盧德申,斂去眸中情緒,問道:“先生,有什麽事嗎?”
說話的時候他幾乎對着盧德申轉正了身體,刻意用左耳去聽。
盧德申問他:“我方才叫了你好多聲,為何沒回應?”
江煜恍然,慌忙道:“抱歉,先生,我前幾日發熱,燒壞了右耳,如今只有左耳聽得見聲音,方才怠慢了先生,還請您別怪!”
聽到這話,盧德申皺了眉,“可曾請大夫看過?”
江煜搖頭,“并沒有。”
“你這孩子……”盧德申本想訓他不注意身體,卻想到江煜的凄慘身世,這話就壓下來了,說道:“我方才在書房聽見你時不時的咳嗽,應是那傷寒症還未好全,一會兒我讓宇通給你請個大夫看看,拿些藥來,以免日後落下病根。”
江煜愣了下,沒想到盧德申竟是個這麽好心的大善人,不由得心裏生出些異樣感。
“先生對我太好了,韓煜真不知道以後要如何報答先生!”他滿臉感激。
“說什麽報答不報答的,你只需好好給我做書童便好。”
盧德申笑笑,對江煜說:“來,我們到家了,待會兒進去你就先跟着宇通去你住的地方,到時候吃過晚飯就乖乖讓大夫給你看病,明日早起,管家會告訴你,你都需要做什麽。”
“嗯嗯,韓煜明白。”江煜随盧德申往盧府裏走,剛走進門,盧德申突然回了身,對江煜問道:“差點忘了,方才我就想問問你,在書房時,你可做了什麽,怎麽惹得時卿發了那麽大的脾氣?”
“這個……這我也不知道。”江煜一臉苦惱,開始睜眼說瞎話,“那位小少爺似乎就是看我不順眼,我只好好坐在那裏,他便說我礙了他的眼,揪着我的衣領要打我。”
“哎……時卿這孩子以前不是這樣的啊……”盧德申皺着眉,思索了會兒,道:“那以後我去給他講課的時候,你便留在府上吧,也省的再生事端。”
“不要!”江煜突然擡高了音量拒絕,讓盧德申有點錯愕。
“怎麽了?”
江煜羞澀地笑起來,“不瞞先生,雖然那位小少爺似乎很讨厭我,但我卻很喜歡他,待在他身邊都覺得很開心。”
盧德申百思不得其解,“你就不怕他再打你?”
“不怕。”江煜整張臉寫滿了我是小白花,風吹雨打都不怕的堅決。
“你這孩子……”盧德申嘆了口氣,回了句,“随你吧。”就算答應了。
只是盧德申不曉得,眼前這朵看似天真無害的小白花剝開花瓣,整個芯子都是黑的,讓他跟着去教韓時卿,吃虧的永遠不會是江煜,而是那個看似脾氣爆炸實則倒黴透了的韓時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