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我想和你做

韓時卿向三人說明了朝中的情況,暴脾氣的韓乙銘一拳捶在桌面上,爆了一句粗口。

韓錦峰也面色凝重,眉間爬上了憂愁。

倒是江煜沒有什麽反應,因為遠安帝會這麽做已經出現在了他的意料之中。

前世的時候,遠安帝便是這般毫無作為,昏庸無度,重活一世,他不認為自己那個一直活在安逸夢裏的大哥可以幡然醒悟。

幾人說話的功夫,幾碗清湯面已經端到了桌子上,還有四疊腌菜配着吃。

面鋪的老板娘是個寡婦,丈夫死在了戰場上,如今靠着這小小的鋪子養活一家老小,所以将士們一般回城後都來她這吃,算是照顧她的生意。

“将軍們,這還有幾個茶葉蛋,兒啦。”身材發福的老板娘将雞蛋放到盤子裏端上他們這一桌。

“連嬸,您怎麽又送我們東西?”

“哎呀,幾個雞蛋算什麽!”

韓錦峰無奈,便對着蹲在竈坑旁邊用鐵棍子玩火的小孩兒招手,“小山,你過來。”

小孩認識韓錦峰,便趕緊跑來,“韓将軍,什麽事兒?”

韓錦峰從腰包裏拿出一粒碎銀塞到小山手裏,趴在他耳邊說:“一會兒等我們走了,把這個給你娘明白嗎?”

小山點點頭,跑回去接着玩去了。

北境物資貧乏,肉蛋類的食物更少,如今正在打仗,幾人說吃頓好的,也不過是吃口熱飯,喝口熱湯,比幹糧好些罷了。

四人中有三人打了一天仗,還有一人不眠不休趕了幾百裏路,此時都饑腸辘辘,一碗清湯面配茶葉蛋吃的有滋有味兒,待到将湯面全部吞入腹中,才覺得在這寒冷的北境有了活着的真實感。

“沒有援軍,便只能靠我們止戈城的兩萬兵力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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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老板娘撤走湯碗,給他們換上大葉茶,韓錦峰率先開口。

“兩萬對二十萬看似不可能,但我們占據地利優勢,而蠻族那麽多人,那麽多張嘴,都要吃飯,他們準備再多糧草時間長了也會不夠,只要和蠻族耗下去,撐足一個月,他們自會退兵。”

“大哥說得對。”韓乙銘道,“只要我們撐得住,就有守住止戈城的希望。”

“難。”江煜道,“我們很難撐足一個月。”

“蠻族既然帶了二十萬大軍來,便是想速戰速決,今日的攻勢看似猛烈,卻只打到正午便偃旗息鼓,直到現在,時至傍晚還沒發動第二次進攻。

“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他們可能想趁着夜裏我們放松之時,繼續向前推進,夜半攻城。”

“而且……”江煜面色凝重,“我們的弓箭手只有一千,羽箭數量儲備也不多,遠程消耗有限度,再說我們的兩萬人沒有交替休息的時間,而蠻族則可以分撥進攻,時刻保持精力充沛,若真讓蠻族爬上了城牆,只能肉搏,這對于我們來說便是致命的打擊。”

他分析的有理有據,一時讓在座的幾人臉色都難看了幾分。

韓時卿知道江煜前世是真真切切地面對過止戈城的淪陷,他說的話便是對之前戰役失敗的評價和總結。

但韓時卿不想放棄,便問道,“我們就一點兒機會都沒有了嗎?”

他說這話的時候,是看向江煜的,江煜明了他的意思。

時卿在問他重來一世,這件事有沒有可能有轉機。

“現在棄城退兵才是最好的選擇。”江煜說,“兩位韓将軍先帶一萬兵力掩護城中住民撤離,剩下的一萬将士在此死守,拖延時間。這止戈城便算是給了蠻族,日後再奪回來也不遲。”

他也想說些鼓勵韓時卿的話,但是他經歷過前世,蠻族攻破城只用了八天,那時候他們想的也是撐下去,撐到援軍來,撐到蠻族糧草用盡,可結果呢,援軍沒來,城民也沒有遷走,很多人連跑都來不及跑,便淪為了蠻族的刀下亡魂。

韓錦峰和韓乙銘掩護他出來,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是讓他好好待時卿。

可他們也不想想,他們兩人一走,時卿又怎麽會在他身份暴露之後還原諒他。

“殿下,我兄弟二人身為将領,怎能連守都不守就做出棄城而逃的決定?”

韓錦峰沒經歷過前世,他不能理解江煜的意思。

畢竟這北境一直都是他們韓家在守,祖祖輩輩守在這裏,當初韓靖宇在的時候,打得蠻族士兵聞風喪膽,如今怎能喪失在他二人手裏?

“難道你們想讓所有人都死在這裏嗎?”江煜聲色嚴厲,“若我們守不住,蠻族一旦攻破城,便會毫不留情地屠城,到時候死的不止是我們王朝的兵,更是這數千數萬的城中百姓!”

“……”

三人皆陷入沉默,韓時卿悄悄将右手伸到桌下,握住了江煜攥成拳隐隐顫抖的左手。

江煜一愣,手上力道放松,表情也緩和了許多,他回握住了韓時卿,心裏多了幾分安定。

韓錦峰眉頭緊蹙,良久,說道。

“那便由殿下您與臣的兩個弟弟領一萬城兵掩護百姓撤退,我要與剩下的一萬城兵守在這裏,與止戈城共存亡。”

“大哥!”聽到這話,韓時卿和韓乙銘都急了。

“小弟你不必再說了。”韓錦峰心意已決,不再看韓時卿,而是對江煜道,“懇請殿下成全。”

他已經默認了這止戈城的兩萬兵力此時全聽江煜調遣,甚至與朝廷分離,不再由遠安帝支配。

他身為軍人的傲骨不允許他退縮,因為他知道留守在這裏的一萬将士的下場必定凄慘,他要與這些兄弟們生死與共。

“我不走!”韓乙銘将自己的刀重重地壓在桌上,道,“要走也是大哥你走,你在永安還有嫂子孩子等着你,我留在這裏才最合适!”

“乙銘,聽話。”韓錦峰勸他。

“我不聽!”韓乙銘已經是三十多歲的人了,此時卻固執的像個鬧脾氣的小孩兒,但韓時卿卻見着他這個一向大大咧咧的二哥,眼圈悄悄紅了。

“好,我成全你。”江煜看向韓乙銘,“韓乙銘将軍留下守城,韓錦峰将軍今夜便帶兵掩護止戈城百姓撤離,這是軍令,不得違背。”

“殿下!”韓錦峰錯愕,他身為大哥,為兩個弟弟犧牲,他責無旁貸,如今卻聽到江煜如此判斷,他怎能不急?

“什麽也別說了。”江煜起身,“時卿随我來,今晚我們一起撤離止戈城。”

江煜帶韓時卿來到了自己在止戈城的小院,生好炭火,關緊門,便見韓時卿已經自顧自地坐到了床上,還招呼他過去坐。

江煜心裏頓時軟了軟。

“時卿,你會不會怪我做了這樣的決定?”他認為沒有家室的韓乙銘比韓錦峰更适合守城,所以便如此下了決定,但這兩人都是時卿的家人,如今時卿心裏必定無法好受。

哪知韓時卿搖了搖頭,說:“我不怪你。”

他清楚江煜做出的是最理智最冷靜的判定。

能清醒做出決定的人不管在什麽時候都是活的最艱辛的那個。

他慢慢學會了理解江煜。

這個人看的永遠是長遠的大局,所以他才适合坐上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來領導王朝走向繁盛。

只是自己理解他的時間有點晚,現在突然有點後悔了。

“江煜,你想和我做嗎?”韓時卿突然說道。

屋中的炭火劈啪作響,江煜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一時沒敢相信自己從韓時卿嘴裏聽到的話。

他以為自己幻聽了。

韓時卿的耳尖已經紅了,他又問了一遍,并主動拉過江煜的衣領,唇幾乎貼上江煜的,“你想和我做嗎?”

江煜這次聽到了,面對靠自己如此近的韓時卿,對方的溫熱的吐息吹拂在唇邊,胸膛幾乎與他相貼,近的能聽到兩人的心跳聲。

“為什麽突然這樣?”他覺得現在的時卿有點反常。

“只說你想不想。”即便是前世,過這麽孟浪的行為,但現在他想做,非常想做。

韓時卿身上的冷香若有如無的往鼻腔裏鑽,江煜驀地就想起了前世與這人的入骨纏綿,呼吸不由加重,他按住時卿的腰胯,将人更拉近自己,喉結幾次滾動,才吐出一個單字節,“想。”

“好。”韓時卿主動吻上他的唇,聲音含糊不清,“我們來做吧。”

江煜自前日回來便一直未曾處理過傷口,剝下軟甲和制式棉服,只着一件裏衣的時候,一身的傷口,大大小小全被韓時卿看了去。

腰間纏繞的布巾曾被血染濕,幹涸的血變作黑紅色,觸目驚心。他露出的手臂上還有獒犬咬出的血洞,因為今日射箭射的猛了,此時連傷口帶手臂腫起一大片。

韓時卿以往從未仔細看過江煜身上這些傷痕,今日一見,只覺一股心疼将他胸膛擠得滿當。

他的手輕柔地撫摸過那些傷痕,躺在床榻上,看着撐在自己上方的青年,說道,“這些年,辛苦你了。”

江煜何曾聽韓時卿好言聲色地與他說過這種話,此時他像是得了這世上最大的幸福,一只手摸上韓時卿臉,抿了抿唇,才将那眼淚壓下去,道,“時卿,我現在覺得自己在做夢。”

他的手指繞過韓時卿烏黑柔順的長發,小心翼翼的控制着力度,生怕自己一用力,這夢就碎了。

韓時卿覺得好笑,他笑起來,眉間那枚绛紅色的美人痣越發生動。

他修長的手臂攬住江煜的脖子,往下拉,壓近自己,一個吻落在江煜的唇角,在他左耳邊上,混着笑聲道,“那從現在開始,讓我來告訴你這不是夢。”

黑夜降臨止戈城,韓錦峰已經清點完軍隊和百姓等在了止戈城的南城門。

韓乙銘也在。

又過了會兒,韓錦峰遠遠看到了韓時卿,與他打招呼,剛想問九皇子在何處,便見自家小弟背上背了一個人。

“殿下太累了,睡着了。”韓時卿無奈地把江煜交給韓錦峰,“大哥你找輛車帶着他,讓他好好睡一覺,別吵醒他。”

“嗯。”韓錦峰點頭,把熟睡的江煜托人放到馬車上,便要啓程。

“大哥。”韓乙銘委屈地看向韓錦峰,“你還不打算理我嗎?”

韓錦峰身形一頓,卻仍舊拿背影對着韓乙銘,好長時間才只念出了韓乙銘的名字,就再也說不出話了。

韓乙銘向來人糙,這次卻一反常态地上前給了韓錦峰一個擁抱。趴在他耳邊說道。

“如果有下輩子,我還要你做我的大哥。”

韓錦峰咬牙回了他一句, “兔崽子!”

韓乙銘與他們道完別,便趕緊回了城內,去負責對其餘兵力的編排調遣。

韓錦峰給隊伍下達了離城的命令,轉頭去看韓時卿,卻見他并沒有跟上。

他問:“小弟,你為何不走?”

韓時卿神色自然,“你們先走,我還有爹交代的事要處理,一會兒便去追你們。”

“爹交代了什麽事?”

“一些朝堂上的事,要我來北境辦。”

他說的神神秘秘,但表情卻不像摻假,韓錦峰皺了皺眉,終究信了他,只最後與他道。

“那你快些跟上,別誤了時間。”

韓時卿對他笑,“遵命,将軍!”

韓錦峰揉了揉他的發頂,走了。

南城門大開,夜空下,韓時卿遙遙望着遠離的隊伍,悄悄濕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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