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計劃
“少爺。”聽到韓山喊自己,韓時卿吸了吸鼻子,将眼淚壓下,轉了身,神色已經恢複如常。
“都準備好了嗎?”
韓山點點頭,“嗯,五十名玄金樓刺客已經等在了城樓東北角的矮山後,随時可以出發。”
說完,他終于擡頭去看韓時卿,眸光格外認真。
他問,“少爺,我們還有可能活着回來嗎?”
“沒有。”韓時卿開玩笑地說:“也不知道林世成知道我把他玄金樓的頂尖刺客都葬送在這裏,會不會氣死過去。”
“那少爺您可以不去嗎?”韓山道,“您可以将令牌給我,計劃也說給我聽,我去辦,您不要去。”
聽到他這話,韓時卿笑了,他走過去拍了拍韓山的肩膀,“林世成把令牌交給了我,這就是我的事,再說……”
他頓了頓,聲音也小了許多,“我不想讓你一個人孤單地走。”
韓山雖然是他的護衛,但從小兩人一起玩到大,韓時卿早把他當成了第三個哥哥,這次的事,他不能讓韓山一個人去送死。
“蠻族攻城了!”
“弓箭手準備!”
寂靜的夜晚被将士們的喊叫聲打破,箭雨劃破天空造成的尖哨聲響徹止戈城,韓時卿和韓山對視一眼,急忙向北城門奔去!
他們爬上城樓,矮身在牆壁後,蠻族的羽箭射在他們腳邊,将冷硬的地磚劃出幾道清晰的白痕。
江煜猜的沒錯,蠻族确實會在深夜發動總攻。
城下號角吹響,在三波投石和兩波箭雨之後,蠻族突然停止了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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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前進!”有士兵在城牆邊大喊。
韓乙銘立刻命令道:“拉開閘板!!”
“将軍說拉開閘板!”
“拉開閘板!!”
一道命令經由上傳下達,城下的士兵收到指令,一波一百人,分八列拖拽八條又重又長的鎖鏈,同時用力向後拉。
随着他們的拖動,只見止戈城外圍在北城門前的一圈土地突然緩緩震動起來,像是某種機關被打開,露出地底下埋藏的雪亮尖刀,刀尖沖上,在月光照射下泛着凜冽的寒光。
“満圖嘎!(有埋伏)”
“啊!”
“哈薩!哈薩!(停下)”
“……”
黑夜裏,急速前沖的蠻族士兵怎麽也沒想到止戈城前還埋伏着這樣的刀劍坑,不少人只覺腳下一空,便掉入劍坑,頭顱、胸膛、腰腿被穿透,發出痛呼和慘叫,而他們後面的士兵想停也停不下來,被你推我搡地下餃子一樣也掉了下去,一時凄厲的慘叫和驚慌失措的喝止聲充斥在止戈城前。
韓乙銘大喊,“放火箭!!!”
弓箭手立刻得令,将包着浸油麻布的箭矢放在火盆中點燃,鋪天蓋地的火箭精準地射進刀劍坑中,點燃了早就存放在裏面的燃油,火勢倏地竄高,卷着蠻族士兵身上穿的大襖,将一個個蠻族士兵變作一個個熊熊燃燒的大火球,連成一片,制造出了長達數百米的大火溝,在止戈城前豎起了一道恐怖的火焰防線!
城樓上,止戈城的将士們見到這一幕,心中不無痛快,響起了一片歡呼聲!
“是落石!!趴下!都趴下!”
誰知,下一瞬,災難降臨,将領們大喊着叫士兵趴下。
可還是有些士兵慘死在突如其來的落石攻擊上,其中一個整個頭部被砸的凹陷,屍體擊出去幾米遠,剛巧落在韓時卿的腳邊。
那是個年輕人,臉上的興奮還未褪去,便永遠定格在了臉上,失去焦距的瞪大雙眼中是最後難以瞑目的遺憾。
韓時卿喉結滾動了兩下,他伸手将那士兵的眼睛合攏,牙齒咬得很緊,眸中燃燒起對蠻族的怒火。
城樓前的交戰還在繼續,蠻族軍隊借着落石和箭雨的壓倒式攻擊,正在迅速用泥土來滅火,并扛來長木板搭建通過劍坑的橋梁。
韓時卿明白,這刀劍坑和火焰防線看似很強,但也只能阻擋一時,只要叫蠻族通過了這一關,止戈城士兵們接下來要陷入的便是和攀上城樓的蠻族士兵激烈的肉搏戰。
而一旦這種肉搏戰的局面形成,區區一萬城兵全部消耗幹淨也成了遲早的事。
并且,蠻族接近止戈城必定要分上下兩路進攻,上方牽制城樓士兵,下方便可扛巨木撞門,一旦北城門破,他們就徹底失去了地利優勢。
這止戈城也就徹底被蠻族攻陷,城內士兵沒有一個人能活下來。
包括他二哥……
腦中閃過前世大哥二哥的頭顱被挂在止戈城城頭的畫面,韓時卿手握成拳,指甲幾乎摳進肉裏。
他不允許止戈城破!
他不允許親人再死在自己面前!
“韓山。”韓時卿等過這一波箭雨,起了身向城樓的東北角走去,“我們走!”
韓山急忙跟上韓時卿,刻意走在他左側,以避免應對蠻族随時有可能射來的箭矢。
被夜色籠罩着的北城樓,士兵走來走去,有人在拖拽傷員,有人倚着城樓休息,有人矮着身子去将領那裏補充羽箭。
韓時卿與韓山行走在這一片混亂中,路過韓乙銘所在的指揮樓時,韓山的腳下頓了頓,透過窗戶的縫隙看了緊皺着眉頭的韓乙銘一眼,眸中劃過很深的情緒。
再見了,乙銘哥。
待兩人走後,忙的焦頭爛額的韓乙銘突然停了下來,他若有所覺地往韓山站的地方看了一眼,卻什麽也沒看到。
止戈城三面環山,靠山而建,城樓都是依附着山體建成。
兩人到了城樓東北角,便攀着凸起的山石一路向上,來到了山體的背面,與等在那裏的五十名玄金樓刺客順利會和。
五十名刺客包括韓時卿和韓山皆着一身厚實的黑色勁裝,頭發全部塞進冠帽,打扮的簡單利落。
他們中間有半數人背着一個半臂長的方形包袱,走動時會聽到輕微的水流晃動聲。
“我再強調一遍今夜的任務。”韓時卿站在他們中間,道,“進入蠻族大營之後,我們分成兩撥,攜帶油壺的人去找糧草庫,另外一撥人随我去刺殺蠻族可汗。
“刺殺可汗是為了挑起混亂,我們的最終目的是将他們二十萬大軍的糧草統統燒幹淨!”
他道,“我知道你們都是玄金樓的頂尖刺客,身手不凡,但今次的行動需要我們大家的配合,且只有一次機會,我們必須成功。”
說到這裏,韓時卿頓了頓,才繼續道,“我不瞞你們,這次行動我們将要面對的是蠻族守護可汗營帳的最強兵力,我們一旦進入蠻族大營便是羊入虎口,絕無生還可能。”
他拿出玄金樓的虎頭玉牌,朗聲道。
“我是鎮北大将軍韓靖宇之子,我叫韓時卿,我今夜抱着必死的信念去闖蠻族大營,說什麽為了國家,為了不相幹的百姓都是狗屁,我就是為了不叫我們韓家軍丢臉,不讓我的兄長們成為敗軍之将,不想再目睹家人的身死!我知道你們之所以跟我來就是因着這塊牌子在我手裏。但我現在想說的是,你們想跟我便跟,不想跟我現在就走!我不攔着!”
“但!若是跟着我,為了什麽都好,是家人,是國家,是錢財,亦或是信念,我希望你們也是真心實意豁出去性命去做,勢必要将這二十萬蠻族趕出北境!”
他說完,便收起玉牌,靜靜地等着眼前這五十人回複。
他深知玄金樓的刺客都是些亡命之徒,手上的人命甚至比北境的将士們還多,他們若是不配合自己,致使行動失敗,那這次他們這幫人的命便算是白搭上去了,這個代價他承擔不起。
對這幫人,他只能将自己最真實的一面暴露給他們看,不求引起共鳴,但至少能讓他們認可自己。
“有意思。”良久,一個身背大刀的男人第一個出了聲。
“我還是頭一次見到你這種硬骨頭的世家小少爺。”他笑了笑,“我跟你了,死又如何,不過是再走一遭輪回罷了。”
“我也跟你。”又一個配雙短刀的女人走到韓時卿身邊,用染着丹蔻的手指點了點韓時卿的臉,調笑道,“和你這麽俊俏的小少爺死在一起,想來也是件美差事,不虧。”
“我也跟你。”
“我也跟你吧。”
“……”
陸陸續續的,最後五十人竟沒有一個逃跑,皆同意了這次行動,并心甘情願。
北城樓上,戰火還在繼續,沒有人知道站在這裏的五十二個人将會潛入蠻族大營幹一件驚世駭俗的,足以改變前世歷史的大事。
韓時卿一行人沒有騎馬,只用繩索爬下了山頭,而後徒步在東側枯樹林的掩護下快速行進。
他們均是會輕功的習武之人,全速前進自然比蠻族要快上不少,約莫在一個時辰後就看到了蠻族隐藏在樹林和山壁間的大片營帳。
衆人在距離大營一裏地的時候,韓時卿宣布停下,原地休息,打算調整到最佳狀态後再深入營地。
“少爺,喝水。”韓山将水袋遞給韓時卿,目光在韓時卿青黑的眼圈和唇上的破口上停留了下。
“少爺,你還好吧,身體。”趕路的時候他便發現了韓時卿的走路姿勢不太對,且臉色比剛進止戈城的時候更加蒼白,這般全速趕路之後,額前更是出了層冷汗,唇色也白,似乎是在忍受着疼痛。
“沒事。”韓時卿搖搖頭,将水袋還給韓山,微微仰着頭靠在樹幹上,露出一小段細白的脖頸。
借着月光,韓山眼尖地看到了韓時卿凸起的喉結旁邊紅了一塊,像是被蚊子咬的。
可這北境這麽冷,哪裏來的蚊子?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按在那處紅痕上。
他問,“少爺,這傷是怎麽來的?”
韓時卿一個激靈,坐起身,忙拍掉韓山的手,捂住自己的脖子,還低聲罵了句死小孩兒。
韓山:“……?”
韓時卿急忙解釋,“沒事沒事,就是睡覺不小心硌的,哈哈。”
韓山沒再問下去,他垂着頭,觸摸過韓時卿脖頸的手指感覺有些熱,有些燙,仿佛一直燒到了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