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若說暮成雪是須盡歡助益良多的右手,金不破無疑是他不可或缺的左手,兩人相輔相成。

一個沈著穩重,穩紮穩打不走偏鋒,為人正直木讷,情義并重不失分寸,對他而言亦友亦下屬,交情更勝手足。

一個天性疏懶,生平無大志,只求醉卧美人膝。

想起這個風流成性的表弟,須盡歡微松的眉頭輕輕聚起,金不破的娘親與他娘是相差兩歲的姊妹,只是遇人不淑,母子倆并未被善待。

他娘在世時将妹妹和金不破接回府中,所以金不破與他如同兄弟般相處,血濃于水的情感非比尋常。

表弟有經商之才卻懶于發揮,寧可将時光耗費在女人身上,還有……

「二爺,你快看,那攤子上的那盞花燈好精巧逗趣,還有兔子追著嫦娥跑耶!

它怎麽做到的,一直轉一直轉……」好有趣,玉兔的模樣活靈活現,好似活過來一般。

耳邊傳來清脆的喳呼聲,略微走神的須盡歡垂眸,注視著眼前活蹦亂跳的嬌憨身影,那張圓臉總是在笑,像不知憂愁為何物,笑得彷佛天下無難事,全是庸人自擾似的。

她的笑是純淨自然的,讓人不自覺心情平靜起來,放下紛紛擾擾的塵事,回歸最初的寧靜。

她是怎麽辦到的,他無從得知,只覺得在她出現後,他的冷漠逐漸消融,耳朵不由自主地追逐她的笑聲,有她在的地方似乎笑語不斷。

而須府最缺少的就是歡笑,不論三年前或是三年後。

妻妾衆多的宅邸少有平靜,紛擾疊起,争風吃醋也罷,連所生子女也是争寵工具,只為了一席之地,即便須府世代廣施米糧、鋪路造橋、救濟窮人,也遏止不了家族內鬥,如今更落到人丁稀薄的下場……

「再吃?你就等著被宰。」瞧她從剛才開始就吃吃吃個不停,他終于忍不住開口。她還嫌自個兒不夠珠圓玉潤嗎?

一顆腌制李子還咬在唇齒間,福氣微僵地回眸一瞪。

「我哪裏像豬了!」

「再吃下去就像了,你不照鏡子嗎?」圓圓的臉、圓圓的大眼,雖然她離成豬還有一段距離,不過凡事要未雨綢缪。

「吼!你真是壞心,吃喝玩樂以吃排在首位耶!可見吃是一件多麽重要的事,不可輕忽,能盡情吃喝是人生一大樂事,二爺太無趣了,你不知道人生得意須盡歡嗎?」她刻意說他白白浪費先人取名的美意。

須盡歡,就是要開心的活著,每一天、每一刻都滿心歡喜,感謝老天讓自己無病無災,能歡欣無比的尋歡作樂,才不負來此人生一遭。

「我無趣?」他冷笑著貼近她氣呼呼小臉,伸手搶走她的糖葫蘆和桂花糕。

「那是我的,我還要吃……」唉!他……他吃了?

愣了一愣,福氣表情凝滞,目瞪口呆地看著鮮紅的果子消失在他的口裏,莫名地,她面頰微微發燙,那糖葫蘆上面還留有她咬過的痕跡和唾沫,他就這麽張口咬了?

因為太震驚了,加上小小的羞意,福氣沒發覺她口中的壞心二爺始終護著她,阻隔賞花人群的碰撞,她才得以自在地行走,不掃游興。

「吃完了。」他雙手一攤,空空如也。

福氣驚奇地看著他許久,然後咧開粉唇,笑了。

「二爺,你終于像個人了,我太感動了,冰岩也會開花……哎呀!別打我頭,會被打笨的。」

「說什麽傻話?你本來就傻裏傻氣的了,再笨也笨不到哪去。」他神色有些不自在,板起一張冷顏喝斥。

「哪有傻!我是大智若愚,舉凡聖賢都希望自己傻一點才好,人太聰慧煩惱就多了,就像二爺你一樣。」都說難得糊塗,糊塗難得,人生追求的無非是「糊塗」二字。

「你說我做不了聖賢?」須盡歡語氣加重,隐含著威脅。

福氣不怕他板著臉恐赫,哈哈大笑說:「二爺,聖賢是要成仙成佛的,你守得了規矩,不殺生、不生怒、不做害人之事嗎?」

十個商人九個奸,不奸不狡不成商,奸商、奸商,怎麽可能沒陷害他人?可世人逐利,小奸小惡難免為之,卻也是人之常理。

「譬如為民除害嗎?那倒可以。」他睇著她。他眼前不就是個生事的大禍害?

她聽明白了他的意思,淘氣地一吐粉舌,扮了扮鬼臉,「二爺才是大禍害,福氣是好人,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月兒一見笑彎嘴。」

驀地,他眼眸一深,突有嘗嘗那粉嫩唇瓣的衝動。

對她,他竟起了欲念?

須盡歡驚愕地掩下眼底訝色,視線迅速地移轉,不看她的丁香小舌。

可是那一瞬間的影像已印入腦海,想忘卻清晰無比,俏皮又誘人的粉舌如纏膩的小蛇,緊緊扣住他的心。

「二爺,我沒錢,你買盞花燈給我好不好?你可以扣我月銀。」福氣不懂人間男女有別的規矩,笑涎著臉,撒嬌地握住大她小手兩倍的厚實大掌,嬌聲要求。

兩手交握的剎那,須盡歡倏地一僵,臉色微變。

「我為什麽要給你買花燈?」

「因為你是二爺,你荷苞有錢,我兩手空空。」福氣笑咪咪的輕搖著他手臂撒嬌。

「錢是我的,沒理由分你。」他凝視著兩人互疊的手掌,眸色深幽。

「可是我讓你開心呀!你不花一毛錢就買到我的陪伴,我們一起快樂!」

「……一起快樂……」思忖著,他眉宇間的皺摺慢慢舒展。

「二爺,我要牡丹花上有綠色蚱蜢的那一只,你買給我,快點買給我,我要提花燈、逛花會……」跟凡人一樣,才有熱鬧的氣氛嘛。

看她兩眼出奇的晶燦,須盡歡心底深處似乎有什麽融化了。

「別搖我的手,再搖就不買。」

說著,他不著痕跡地輕施巧勁,隔開一名莽撞的胖大爺,接著順手一帶,腳下不穩的福氣踉跄跌入他懷中,剛巧避開了一名長相猥瑣的尖嘴男子。

「不搖手,不搖手,你快買給我。」遲鈍的福氣根本沒察覺有何異樣,照樣笑得傻氣。

朗朗白晝,雲淡風輕,除了托紫嫣紅、競相争豔的花卉外,湖畔擠滿了人,小販林立,販售著各種應景物品,有紙糊的燈籠、造型讨喜的花燈、繪著花鳥山水的扇子、姑娘家戴的珠釵簪子,還有人耍雜技,贏得滿堂彩。

每年的花會是洛陽城一大盛事,全城百姓共赴佳節,沒人舍得錯過繁華似錦的賞花大會,一個個都精心打扮,不讓牡丹專美于前。

人很多,不意外,擠得水淺不通更是意料中的事。

可是賣花燈的攤販那麽多,偏偏須盡歡高高舉起手,正欲取下高處的一只牡丹花燈時,另一只素潔皓腕也伸了過來,兩人同時碰到花燈。

「那是我的。」嬌柔的嗓音低喊。

「你的?」仗著手長,他一把将燈拿到手上,神色冷傲漠然。

「我先看到的,還給我。」似花般嬌美的女子不高興了,伸長臂膀想搶。

他不發一語地掏銀子付錢,将花燈塞給身側的福氣。

「拿好,別掉了。」

「嗯!二爺真好,你是大好人。」喜孜孜地玩著花燈,福氣水盈盈的大眼笑得彎彎的。

「哼!送一只花燈就是好人,哪天被人騙都不曉得。」他嘴角輕揚,語氣不以為然,眼中卻帶著不自覺的寵溺。

他沒理會一旁氣得跳腳的嬌柔千金,手中自然牽著歡喜到不行的小丫頭往前走著,賞花也賞人,頗為自得。

可是他不理人,不表示別人也有相同想法。

秦雪姬是牡丹花會主辦人最疼愛的小女兒,年方十七,受盡嬌寵,驕縱慣了。

她一見到搶了她花燈的清俊男子轉手就将花燈送到另一女子手上,全然無視她的存在,好像當她是路旁尋常的野草野花,不免怒火中燒。

一個箭步上前,她命兩名丫鬟将人攔下,口氣不善的索讨她看中的牡丹花燈。

「還來,花燈是我的。」她咽不下這口氣,強索花燈純粹是不甘心。

「咦!二爺,你搶人家的花燈?」福氣瞥了身旁男人一眼。

須盡歡墨眉輕挑,語氣冰冷,「你家二爺需要搶別人的東西?」

她吐了吐舌,笑容粲然。

「當然不用,我看到二爺給銀子了,牡丹花燈是福氣的。」

「知道就好,別讓人給搶了。」他不喜争奪,卻也不容人白占了便宜。

福氣點頭如搗蒜,趕忙抱緊他買給她的花燈,黏他黏得死緊。

見狀,須盡歡只覺一股歡快笑意衝向喉間,但他緊抿著唇不動聲色,悄悄地護住調皮愛惹事的小人兒,不讓她被外人欺侮了。

外人?

他心口一震,但他未來得及細想,對方便開口了。

「你們別當看不到我似的自說自話,我爹是秦府當家,要是不把花燈給我,我絕不與你們善罷甘休。」秦雪姬忿忿不平,無法忍受別人對她如此輕慢。

她争的是一口氣,而非一只花燈。

「福氣,聽到有狗狂吠就繞道而行,明白嗎?」須盡歡看也不看她一眼,随口便是一句嘲諷。

「明白,二爺,可是她是人,不是狗,可以這樣假裝看不見她嗎?」

若非福氣臉上表情一派天真,否則他真要懷疑她在譏刺人了。

「只有狗會擋路,人不會。」須盡歡冷笑。

她表示了解地一颔首,瞧著對方的目光,又小心翼翼地問:「二爺,她是在瞪你還是在瞪我?」

「瞪你。」他睜眼說瞎話。

秦雪姬聞言心頭又是一陣火。她瞪的是兩人,他們肆無忌憚的親昵舉動令她氣極了,內心一陣翻騰。

「咦?瞪我?」福氣一臉憨直,看來是信了七分。她又一派認真的說:「這位氣色不佳的姑娘,你不要瞪我好不好,這花燈是二爺買給我的,不能給你,你要不要再瞧瞧別只花燈?」

一口銀牙都要咬碎了,秦雪姬怒道:「不要!我就要你手裏那只。」而且非要不可,誰也別想跟她搶!

福氣小臉皺了皺,跟須盡歡說起悄悄話,「二爺,她好任性哦!相較之下,福氣乖巧多了是吧!」

「和她比?」他輕嗤。

「二爺,你那是什麽表情,好像福氣常給你惹麻煩似的?你真是太不知足了,我是天下難求的福氣耶!」她很想裝腔作勢地擺出潑婦罵街的架式,可是一只手被他緊緊握著,相形之下,氣勢就弱了些。

「是誰纏著我逛花會?一大早就守在我房門口,我不點頭就煩得我什麽事都做不了。」這還不任性?

根本是五十步笑百步——

「唉,這……人家是擔心二爺悶出病嘛……」她尴尬的笑,縮了縮身子。

「真是任性。」須盡歡笑罵一句,輕搖著頭嘆息,又扯了福氣一下,想要走人了,不想再與對方糾纏下去。

福氣扁了扁嘴,不敢再開口。仔細一想,她還真沒臉說別人,論起任性,她一點也不輸人,多虧二爺脾氣好,沒和她計較。

須盡歡并不知道她心裏對他的想法,不過若讓他知道她說他脾氣好,大概會覺得這是天大的笑話。若是問起甚是了解他的暮成雪和金不破,肯定更是笑破肚皮,無牙的老虎他們還沒見過,更何況須盡歡可是只大老虎啊。

人聲喧鬧,花會擁擠,一群文人湧來,推擠到一心想争個高下的秦雪姬,她不快地退後兩步,再擡頭,身著錦袍的身形已淹沒在人群中,漸行漸遠。

她氣惱跺腳,卻也無能為力,最後眼中的憤然化為略微失落的惆悵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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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

「不要啦!再逛一會兒,我們還有好多地方沒去,好些花沒瞧……」有竹蜻蜓耶!波浪鼓、風車、紙鳶……喔!她都好想玩喔!

「晚了。」現在已是夕陽西下,餘晖斜照。

「晚了才好,花燈要在夜裏點才好看嘛!而且晚上有猜燈謎、行酒令、選花神……二爺,現在就走不是太可惜了嗎?真正的熱鬧才剛要開始!」她想賴著不走,腳要種在土裏、生根發芽。

須盡歡一臉陰郁地瞪人,「你不餓?」

「是餓了呀!不過滿街都是飯館酒樓,街道兩旁也盡是賣吃的攤販,應該餓不著的。」她伸長脖子四下張望,一眼瞧見賣酒釀湯圓的攤子,立刻興奮莫名地拉著他往前擠。

「福氣,你知不知道你一整天下來花了我多少銀子。」他算起帳,警告她适可而止。

她把頭一偏,委屈的看他一眼,又看向手中物品,模樣嬌憨可人,連不少自視甚高的書生都不自覺駐足,向她投注幾眼。

可是她一無所覺,兀自看著手上大包小包的物品,難以取舍地輕咬唇,最後心一狠,把她認為用不著的玉雕牡丹步搖塞進他的厚實寬掌中還他。

「那……這個我不要了,你收回去。」少花點錢,就能多逛一下下了吧?

他臉色一黑,将玉步搖插上她的發髻。

「我送出的東西斷無退還之理。」

福氣手裏、懷裏揣的全是不值錢的小玩意,她看了新奇便買下,沒想過買了之後要往哪擱,貪的是一時好玩。

唯獨那支玉步搖是須盡歡見她身上素淨,不若其他姑娘為求争研鬥豔,插了金釵銀簪,戴了一堆首飾,因此才一時興起,選了價值不菲的翠玉。

而她什麽都不扔,偏扔了含有他心意的東西,讓他惱怒在心,一支玉步搖竟不如三、五銅錢的破玩意!

福氣扁扁嘴,「可是二爺不是說我花了你很多錢,那我把最貴的還給你,你就不用臉臭臭的瞪我了呀。」凡人的心就那麽點大,锱铢必較。

她是仙,不懂人們複雜的感情,只當他不快是惱她花錢無節制,并未深思。

「我臉臭?你這小婢女膽敢冒犯主子,給你點好臉色就爬上天了。」聽到她的話,須盡歡不由得氣惱。自己何必容忍她?放任她在人群中自生自滅便罷!

她眼珠一轉,撒嬌地搖起他臂膀,「人家說錯話了嘛!二爺大人有大量別放在心上,福氣給你賠不是,二爺莫生氣。」

是人都愛聽好話,別人一示好,哪還發得起脾氣,福氣軟到令人心都酥了的黃莺嗓一出,縱是一向冷硬的須盡歡,心也免不了舒坦幾分。

看出他臉色好了許多,還真吃她這一招,她笑眯了眼,玉步搖上的墜飾在烏黒發絲間晃呀晃的,他見著,眼眸不經意流露出一絲笑意。

日頭落下,夜幕低垂,在吃完一碗豆腐腦後,須盡歡才驚覺自己似乎太過偏寵福氣這丫頭,竟由著她帶他四處兜轉而不生厭惡。

驀地,一道七彩煙火絢麗升空,在夜空中爆開無數小火花,金粉如雨,徐徐灑在夜空中燦亮著,然後消逝。

四周響起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和驚嘆聲,衆人仰頸而待,觀看火樹銀花綻放在星辰下,那璀燦的一刻。

須盡歡也在看著,不過他是低下頭,目光泛暖地望著笑意盈盈的小臉,在擁擠的人群中,她像是在發光,耀眼得讓人一眼就瞧見。

「二爺,有人在猜燈謎,我們也去猜。」提著牡丹花燈,福氣臉蛋紅撲撲地,活似抹了胭脂。

他看了眼躍躍欲試的她,忍不住輕笑出聲,「你的稻草腦袋能猜中幾題?」

不想被看扁,她神氣地擡高玉颚。

「少瞧不起人,你睜大眼睛好好看著!」

他不予置評,眼中仍帶著一絲笑意。

兩人邊走邊擠,須盡歡将她護在身側,緩慢地走向猜謎臺底下,一高大一嬌小兩道人影相依偎,若尋常人家的夫婦。

「……一身黑衣裳,南北飛來回,帶著剪刀飛,要剪雲彩歸。猜一種鳥。」

臺上出著謎語,臺下竊竊私語,紛紛猜測是哪一種鳥,又飛南,又飛北,飛得十分忙碌。

「什麽鳥、什麽鳥?二爺,你曉不曉得……」是烏鴉嗎?還是白頭翁?

燕子。須盡歡在心裏回答。

「燕子。」一名書生解出謎題。

「這位公子猜對了,就是燕子,送你一方硯臺好妙筆生花……」下頭的人一片哄笑,叫嚷著再來一題。

「一點一畫長,一口下面藏,大口嘴一張,小口肚裏裝。

猜一字。」

「高。」

很快地就有人解出來了,臺上陸陸續續又出了幾道謎語,一次比一次難度高,解題的速度漸漸變慢了,一群人竭盡腦力想要破題。

一題也答不出來的福氣氣呼呼地都著嘴,直嚷著,「不公平,出這麽難的題目幹什麽!」

「田上長了草,近看不是草。猜一字。」

「苗。」

「好,再來一題。結果不能吃,開花不好看,長芽在土裏,挖吃味道好。猜一植物。」

「唉,是花生……不,是番薯……啊!我想到了,竹筍啦!」

「恭喜你,答對了,那我們來一題難一點的——方身紅心就是他,有名有姓帶在身,別人不信你是誰,請他出來做證人。猜一物。」

有名有姓……請他出來做證人……這是什麽呀!真難猜……一陣議論紛紛,人們交頭接耳的讨論,搜索枯腸,卻還是猜不出東西。

「二爺,是什麽東西,你小聲告訴我,回府我幫你捶背。」她一定要猜中一題啦。

「捶背……」須盡歡低下眸,似在思索值不值得。

在他考慮的同時,已經有人猜出是印章,大失所望的福氣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認為他比草包還草包,腦中無物。

「渾身紙來纏,肚裏心焦黑,惹得火頭起,暴跳像打雷。猜一物。」

「我會,我會,是……唉!是……」福氣馬上把手舉起,趕緊搶了個先,只是她其實毫無頭緒,不由得有些心焦。

見她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謎底,急得臉都紅了,須盡歡壓低身子在她耳邊低語,她頓時神采飛揚,眉飛色舞。

「炮竹!」

臺上老叟笑著請人遞給她一只鯉魚燈籠,「這位姑娘,你的獎品。」

不是多大的獎品,巴掌大的小燈籠罷了,但樂不可支的福氣仍當寶一樣,笑得燦爛如花。

接著她跑去放水燈、玩炮竹、湊興行酒令,看著由衆人選出的牡丹花神,跟著游湖嬉鬧又回到岸邊鬧花會。

遠遠望見一堆黑壓壓的影子,剛答應他打道回府的福氣又心癢難耐了,立刻裝出可憐兮兮的模樣,趁他沒來得及拒絕之際,一溜煙又鑽進人群裏。

見狀,須盡歡只能冷著臉,啐了句,「不安分的丫頭!」最後還是腿一邁,擠進人堆中。

「醉漢騎驢,颠腦颠頭算舊帳。」

另一人接道:「梢公搖橹,打躬作揖讨船錢。」

原來是比作對,一人出上聯,一人接下聯,其中不乏才女,男男女女以對子較勁。

此時,一位大家千金氣惱一名調戲她的老秀才,橫眉豎目地出了個對子諷刺他的外表。

「白頭老翁,筋扯扯,皮皺皺,叱咤,站開去,今生莫想。」

此句一出,全場笑翻了,對著老秀才指指點點的,取笑他老牛吃嫩草,讨不到便宜。

誰知老秀才反将了一軍,「紅粉佳人,嫩蔥蔥,膚粉粉,哎呀!靠攏來,前世姻緣。」

調笑的對句一說完,紅粉佳人羞惱地掩面而去,留下男人的大笑聲。

「你們好壞,欺負人,怎麽可以看人家姑娘臉皮薄就吃人豆腐,羞羞臉,太可恥了。」什麽前世姻緣,月老爺爺才不會老眼昏花亂牽紅線!

看到一名粉嫩嫩的俏姑娘跳出來,嬌聲指著衆人大罵,稍具酒意的衆人不免多了幾分輕薄意思。

「小姑娘若看不過去,也來寫寫句子,哥哥們不捉弄你,只要你來替咱們斟酒助興。」有人開口說道,目光在她玲珑身段上打轉,衆人也放肆地大笑。

「你……你們……」好可惡,好過分!福氣瞪著眼,好不生氣,卻無法回應。

「鼠無大小皆稱老,龜無雌雄總是烏。」

笑聲驟歇,自恃學問滿襟的文人雅士氣岔得漲紅了臉,一下子全酒醒了。

「哈哈哈……好一群老鼠、一堆烏龜。二爺,福氣服了,你不是草包,是天縱英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

「玩夠了,可以回府了?」須盡歡接過她的燈籠,順勢一攬。

她笑得開懷,嘴都阖不攏,「嗯!今晚會很好眠,一覺到天明。」

福氣開心時總會黏著人,貓似地往人懷裏鑽,渾然不知這舉動有多驚世駭俗。

她只是順心而為,不顧慮世俗,沒想到,不遠處的街旁有一男一女震驚地瞪大眼,難以置信地看著隐入黑夜裏的颀長身軀,神情一致的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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