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3)

,也因為看不見前方的路,好像去往對岸就能夠通往銀河。

夜□□臨,星空與極光相互映照,他們就如同是在宇宙外星漫步,宛若置身太空,再無它求。

沈肅全身仿佛鍍了一層幽幽的光,他大概是從那些極光中來的吧,蔚筝呆呆地看着他的肩膀,腰線,筆直的腿,随着天際隐隐發光。

“從我們星球看到的宇宙,與這裏截然不同,土星、木星、太陽……都不在這樣的位置,我還去過‘卡洛摩’族生存的地方,那裏的景象就像一首你們地球詩人拜倫寫的詩。”

——明亮的太陽熄滅,而星星在黯淡的永恒虛空中失所流離,無光,無路。

蔚筝與沈肅一直牽着手,或是低頭私語,談笑,然後他湊過來親親她的臉頰,因為知道哪種舉動會讓她心花怒放,他也學習得特別快。

擡頭,就見綠色的雲緞縱身直貫天空。

“人類什麽時候,才能去往另一個地方呢。”

“目前最遠的航天器還沒走出太陽系,所以星際旅行仍然是幻想小說,你們人類任重道遠。”沈肅繼而又笑道:“但我覺得這不是壞事。你們還沒有做好準備,離開這塊地圖,只不過是在自尋死路。”

這時候蔚筝聽見不遠處的游客在說話,那也是一名中國女孩:“能夠看到極光,也是一生的幸運,我希望和這個人,從一生走到一世。”

其實,她也知道這宇宙之中還有太多的事情,讓他們不能毫無顧忌地在一起,但她當初還是選擇相愛,是因為下定決心,願意用下半輩子的回憶,來謀求與他一期一會。

人不應該奢求那些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否則會除了悔恨再無其他,但她并不這麽想。蔚筝很感謝沈肅,已經很感謝他,他給了一個世紀最偉大的愛戀,成全她全部的少女夢。

而沈肅想的卻是與她截然相反。

從對她使出精神觸絲以後,他就知道,在自己的內心深處,甚至對這個女孩兒産生趨于獸性的本能,無數個浩瀚星系,偏偏只有一個她……不管是主觀也好,是本能也罷,他都已經牢牢與她綁定,所以要他回到故鄉,哪裏能這麽容易。

嚴右和梅美也出來欣賞難得一見的極光,過來開玩笑說:“小沈你們運氣可真好,我上次來了三回,才好不容易碰上的。”

沈肅本來就對天文有濃厚興趣,“我來看過不止一次了,以前,好像和嚴右還有一些其他人,也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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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麽一說我才想起來!”嚴右笑着附和他。

在挪威的幾天,過的好像與世隔絕。接下來他們去往特羅姆瑟,蔚筝一路都像在探索冒險,北國漁村不時會看見曬魚的場景,禿禿的青褐色苔原上會時不時有成群的羊與馴鹿。

他們還去了世界最北的St Johannes Kapell教堂,很有北歐設計感,走進去就像一個藍盈盈的山洞,原木的造型獨特,岩壁鑲嵌的投射燈與耶稣雕像交相呼應,那是無法用言語描述的美。

聽說諸多情侶選在這個特殊的地方舉辦婚禮,互贈誓約,希望能走向世界與人生的盡頭。

蔚筝已經漸漸地無法維持最初的興奮與笑容了,壓力堆積在一起,讓人不堪重負。她覺得快要到盡頭了,已經要到盡頭了。

他們旅行的最後一站是奧斯陸,這個被海與森林包圍的國度,上帝的山谷。城市臨海,曲折迂回,在奧斯陸峽灣能看見蒼林與大海輝映。

這天嚴右與梅美為了不打擾小兩口,也正好忙自己的事去了,蔚筝沉寂了下來,終于,像是為此畫上一句號:“我在那天晚上,看見你和那些人……聯絡了,你在隐瞞什麽。”

“……”

“沈肅。”

她低低叫了他一聲,依稀有要他全盤托出的意思,沈肅卻眼神幽暗,看不出究竟是怎樣的情緒。

“他們說我的‘刑期’結束了,要我提前回去。”

蔚筝扭過頭去看風景,悄悄地抹了抹眼淚,“那你怎麽說?”

“我暫時沒有回複他們,但已經決定不回去了,我會申請‘延期’。”

“……如果延遲的話,會有什麽後果?”

“只是延期而已,能把我怎麽樣,況且在地球再待這些年,算不了什麽。”

蔚筝捏緊了微微顫抖的手,一時不知再說什麽好。

他的生命是萬古長夜而她卻區區幾十年。

他必須在她死去後一個人回到故鄉忍受剩下這千百年的遺憾。

他回到星球的一瞬等于她的十年。

從前,她怎麽就沒有如此強烈地感受過呢——無論哪一個,都是同樣的虐戀情深。

她的痛苦怎麽可能躲過沈肅的眼睛,他擡手用手背柔柔地拂過蔚筝的臉頰,“我發誓,不會離開你,直到你生命的最後一天。”

“可我不止是想要你的陪伴,沈肅,我希望你平安無事,然後才是能永遠在我身邊。”

“既然答應陪你,我怎麽會讓自己有事?”

沈肅含笑望着蔚筝,好像真的沒有一絲值得顧慮,他的側臉在金黃色夕陽下侵染着霞光,十分地纏綿悠遠。

蔚筝仍然有些将信将疑,可又拿不出确鑿的證據,但如果他真的能毫發無傷地留在這裏,至少,她能夠安心一些吧。

她緊緊抱住沈肅,擡頭去尋找他目光深處的真相:“你不要騙我,求你不要騙我……我真的不想要你犯下不可挽回的錯誤。”

“我知道,蔚筝。以後不要獨自難受這麽久,你要知道,我在的,蔚筝,我在。”

找不着他的破綻,終于,蔚筝點了點頭,如喝了酒一般沉酣夢醉。

他們好像一直還在熱戀期,她都舍不得離開他須臾,只希望每一個夜晚,都能聽到他的喟嘆,他的笑聲。

每一夜,都有他黑暗中最動人的眼神。

**

仍在新年的喜氣洋洋之中,鄭景行很意外地收到簡瞳的短信,倆人約在市中心見面,她也不知是哪兒來的勇氣,靜靜地站在路邊,看見他來,局促地笑了笑。

“怎麽在外面等,不冷嗎。”

簡瞳把四四方方的一盒小餅幹遞給他,“新年快樂。”

他剛拆開來,就聞到香味撲鼻,“看起來就很好吃。”

“謝謝,是我自己做的,如果你不嫌棄……”

鄭景行心中一喜,笑得舒展眉目,越發地引起周圍人的注意。

“好像自從認識你,一切的糟糕都化險為夷。”簡瞳其實從初初相見的那一刻,就發現了他身上不少亮眼的優點,“大概,你真的是我的‘幸運星’吧。”

“那我真的很榮幸。不知有沒有榮幸,以後和你一起過年?”

鄭景行暗自得意,決定抓住機會繼續采取溫柔而大膽的告白方式。

“你知道的,就在去年,我已經發現崔梁亭有問題,但從沒想過他會是這麽可怕,我……我覺得我的人生,已經被他攪得支離破碎,要不是還有你和蔚筝一直鼓勵我,大概,我是真的會進醫院。你真的特別好,鄭先生,鄭景行。”

“我以前不敢靠近你,一直拒絕你的好意,也一直躲着你,是因為我不懂要如何回報,也覺得那樣狀态的自己,不值得你付出。”

“那麽,現在呢。”

簡瞳的臉頰迅速被敷上紅暈,她告訴他:“我想,唯一能夠報答你的,不,是唯一能夠回應你的真心實意,就是我也真誠以待。”

鄭景行生平頭一回,真正體驗到什麽是春風得意馬蹄疾,他剛要抱着眼前的妹子大肆表白,急促的手機鈴聲卻打破了這難得的氣氛。

“抱歉,我先接個電話。”

一看來電是沈部長,他連脾氣都不敢發,只好乖乖應道:“你們已經回來了?”

他原本還以為這次旅行會更久一些。

沈肅從來不喜歡廢話,與鄭景行也是單刀直入:“嗯,我收到‘斯托爾星’的信號了。”

得知他的處境,鄭景行來到一旁,小聲問:“我記得你以前就說過,軍部的規定十分嚴格,你擅自說延期,難道不會有後遺症?何況……該提前早就提前了,這其中是有原因吧。”

沈肅知道瞞不過他,把戰争爆發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保險起見,還囑咐:“別讓她知道。”

“那你打算如何……”

他聽見對方沉默,大吃一驚:“你不會真的,選擇永遠不回去了吧,沈叔?”

沈肅苦笑,但卻十分堅決地說:“我會再與他們聯絡,看能不能提供遠程協助……或者,找出其他辦法。”

就在他們通話的時候,正在家中從父親手裏取過信件的蔚筝,全然沒想會讀到這樣的內容——

Miss Wei:

您親愛的沈肅,既是斯坦諾.森岩上校,打算違背斯托爾聯盟軍部的軍令,執意留居地球。他所要面對的後果将是被永遠撤銷軍籍,流放星系聯盟之外。

愛情是這世上難以言盡的無常,它有着諸般化身,不是嗎。它是一朵嬌豔欲滴的玫瑰,散發出一抹幽幽的血腥。

祝愉快。

您的

萊昂.S.飛鳥

蔚筝不用再去質問或者猜疑,她知道這上面寫的一定是真的。

不是不相信沈肅,而是對自己的直覺至少還有這樣的自信,她覺得眼前一片漆黑,輕輕地閉上眼睛,将眼眸中所有翻騰的濃霧與痛楚都掩蓋住。

“筝筝,你怎麽了?”

面對父親的關心,蔚筝想要開口回答,突然雙膝發軟跪在地上,她扶着桌角卻仿佛再也站不起來。

……

是誰來自山川河海,卻囿于晝夜,廚房與愛。

☆、Part43 別于心有愧

自從挪威回來,沈肅就聯系不上蔚筝了。見不到人,發的短信、打的電話她都沒有回應,哪怕是去她的公司樓下也逮不着人,他知道她有意在躲,問了鄭景行卻說是什麽也沒透露。

但從電視裏看見這姑娘,确實一天天又變得消瘦,好不容易與他在一起時養出來的那些圓潤,全部都還給他了。

沈肅沒有其他辦法,只能在那天晚上登門拜訪,蔚仲一開門發現是他,也似乎心神不寧,只是告訴他,蔚筝出遠門了。

“伯父,她去哪裏說過嗎?”

“倒也沒說……沈肅,你們是出什麽事了?”

蔚仲的話讓沈肅越發地不安,他沉默了片刻,說:“是有一些誤會,但我會找到她的,伯父,你不要太擔心……”

他想了想,又問:“能不能給她打個電話,問一下她現在到哪裏了?”

得知蔚筝的行程,沈肅日夜兼程地趕路,倒是與她差不多時間抵達目的地。

遠山長慕,寒鴉聲渡。

沈肅看見漫山遍野開滿無果的麗花,他望着前方泛白的山頂,湖水波瀾不興,古老的樹木在陽光下靜谧生長,他知道她在等他。

這裏的山頂有附近小有名氣的一家寺廟,仍然不到旺季,來燒香的客人不多,沈肅走到林蔭山道的盡頭,就看見蔚筝站在大殿前,一臉迷茫無措。

因為沈肅曾經說過,要和她一起來拜佛,所以她才想來,要替他祈求平安。

蔚筝獨自上路,走過山嶺峽谷,看到壯闊的河山如同他俊朗的輪廓。她不停地想起某個夜晚,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裏睜開眼,卻第一時間找到這男人熟悉的眼眸。

他給過她那麽多,給過愛,給過恨,給過回憶,給過懼怕……

可她還是決定要他回去了,她不能霸占着他,要他做一個人類,一個人在這裏生活上漫長沒有盡頭的歲月,否則等到有一天他若後悔,一輩子他們都會良心有愧。

沈肅第一眼望見蔚筝的眼神,就知道他藏起來的秘密,終于還是被發現了。

“筝筝,說好要一起來,你為什麽……”

“沈肅。”蔚筝打斷他的話,擡眸看着男子靜默挺拔的身影。

“等我死了,你一個人還要在地球生活嗎?萬一你又想回到故鄉呢,還是,你真打算在這裏定居?”

蔚筝知道他不是這麽想的,他也有家人,也有使命,也有想念的破曉黃昏、白雪皚皚,那懷念的一切,都在遙不可及的,那億萬光年外的星球之上。

沈肅走近她,他看上去有點疲憊,無奈,但也很認真,乃至是她認識他以後,最為認真的一次。

“你怕我寂寞,怕我後悔,那我和你一起死,好不好。”

蔚筝幾乎是驚恐了,她一時說不出話,怔怔地盯着男人看。

“要不要?”

“你瘋了!”她用力地回應。

蔚筝的聲音極其地幹澀:“我知道是我惹出這些禍的,當初是我不顧後果,硬要和你在一起。但我真的以為……我們的關系可以為你帶來很多,可以讓你滿足和快樂,即使你哪一天回到故鄉,想起我的時候……也是抱着溫暖的。”

可誰知他會接到命令提前返回,他們好不容易找到的平衡也全數被打破了。

“沈肅,這樣真的對誰都好,我根本不會恨你,我知道你應該做出正确的選擇。”

他的臉色難看。

沈肅緊蹙的眉頭:“為什麽我認為正确的選擇,應該是由我來決定的。”

蔚筝按住他扶在她肩膀上的手,搖頭:“沈肅……我真的沒有辦法……我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在看到那封信的時候,她就覺得暈眩,後來,竟然是除了來祈求上天,什麽也做不了了。

“那時候在挪威,我求你不要騙我,可我知道沒有用……”

她知道,她求的無非是上天再寬容一點,再多給一點時間。

蔚筝邊說邊流着眼淚,像要流盡一生的淚了。

“我沒有騙你,我怎麽能騙你呢,如果沒有退路,我也不會選擇放手的。”

“可是我已經,不知道要怎麽做了啊。”

沈肅擡手,替她擦拭無論如何也幹不了的眼淚,“那就繼續愛我,就像……我要愛你一樣。”

男人接下來,一句句地,仿佛要把所有的後路都斷的幹幹淨淨——

“蔚筝,我想永遠愛你,從今往後,永遠永遠愛你,我想愛你,愛到無以複加。”

“這已經和責任無關,也不是憐憫。”

“我就是想要在你大哭或者微笑的時候看着你。”

“我要看你變得更加優秀,在你失落或者受挫的時候給你最溫暖的手,想要給你幸福。”

“我們一起走下去,一直到你老了,傾盆大雨的時候我會給你撐傘,萬裏晴空的時候陪你散步。”

“蔚筝,我從心底……”沈肅握住她的手,放在他胸口的位置,好像是要指引給她看,“我從這個地方,想要給你,我全部的愛,以後就算你不愛我了也無所謂,我還是想要,從今往後,一輩子愛着你……”

從此,帶你淌過冰冷的海水,帶你翻越巍峨的山嶺,更不計較寒冬若何。

沈肅能把這些話說得那麽流暢,是因為他已經在心裏演練了無數遍了吧。

蔚筝被他緊抱懷中,她無法再掙紮,無法抗拒內心的渴望,也無法掙脫得了這個男人,就這樣深陷泥沼,再也爬不上來了。

“可是我怎麽舍得你這樣……但凡有一點點希望,我也想要你留下來,可我真的不能看到你這樣啊……”

他的懷抱一如從前,恨不能把她融進血肉,她的氣息紊亂,聲嘶力竭,眼淚不住地讓他感到痛心,讓他根本無法忍耐半分。

這是對彼此最大的煎熬了。

蔚筝看着這張彌散憂傷和懇求的臉,她知道他是心甘情願的,就像她何嘗不是,明知要背負那麽多可怕的将來,她還是要執意與他相愛……

破碎的哭聲滿是痛苦,那麽震撼人心,爆發出她全部的愛意與不舍,沈肅低下頭,看着她浸濕的臉頰和淩亂的長發,他也閉上眼睛,掩飾了眼底的淚光。

好像他們只是在做最後的掙紮,她無論如何都只有絕望,于是他吻下去,熱火朝天,他們吻得好像是初次打破禁忌,從一開始就激烈無比,他又吻又咬,先是唇瓣,再是交纏到深處,有時灼熱,有時冰冷,吮去她臉上的淚,又點燃她全部的戰栗與渴望。

蔚筝哆嗦着嘴唇,重新靠回他的懷裏,哭泣的聲音終于弱下去一些。

就在這一刻,沈肅懷中的她忽然全身不自然地一僵,她顫抖着抓緊他胸口的衣服,極其地慌亂。

“筝筝,你怎麽了?”

“……”

蔚筝沒有來得及回答,她覺得眼前泛黑,倏忽暈倒在地。

而沈肅只能眼睜睜看着他最愛的女子,倒在他的面前。

“蔚筝?!”

☆、Part44 軍部的部長

“是誰……”

男人眼中登時殺意彌漫,他凝視前方,所有的精神力都集中在附近。

驟然,附近響起轟鳴的爆裂聲,地動山搖。山體的巨石落地,仿佛随時都要塌陷,好幾處地面斷裂,有又粗又長如同蜈蚣般猙獰的裂縫,連樹枝都一排排地開始斷裂。

沈肅急忙避開四分五裂的裂隙,把蔚筝抱到安全的地方,他告訴寺廟裏的和尚:“請幫忙立刻疏散游客,還有,送她去醫院,小師父,這條命我現在就只能拜托你們了。”

因為關乎人命,出家人到底是不能含糊,這危急關頭他唯一能相信的也只有他們了。

沈肅才剛走出寺廟,發現一人在這極其慌亂的場面裏頭信步閑來。那人摘下一頂黑色帽子,面色蒼白,同時近乎灰色的肌膚上還有黑色的紋章蔓延,如同駐留在往昔的鬼魂。

“許久不見了,斯坦諾上校。”

“……萊昂?”

要不是記憶力超群,恐怕沈肅都無法在第一時間記起他是誰。畢竟,自從被流放至地球,他就沒能與地球生物之外的生命體見過一面了。

難怪他一直找不出那個藏在陰影中的黑手是誰。

這名男子的外星名字化作地球語應該是念作“萊昂.S.飛鳥”,他是來自他們星際聯盟的另一個族群“漢威”的高級将領之一。

雖然,沈肅與萊昂歸根結底應該算是種族差異不大,但斯托爾星人與漢威星人還是存在極大的隔閡,甚至爆發過幾場戰役。

但萊昂為何會出現在這裏,任憑沈肅再如何搜索記憶庫,都無法找出根源。就算他們曾在戰場上争鋒相對,那也是因為他們效忠于不同的軍部,有着不同的榮耀。

莫非是“漢威”特意派他來的,還是說也那麽湊巧,萊昂也被流放到地球了?

“我是特意來找你的,從‘地獄’爬到這裏,就是為了要向你複仇。”

萊昂冰冷的話語讓沈肅簡直詫異。

而蔚筝顯然是收到了某種精神攻擊,承受不了劇痛和突如其來的重壓才會導致昏迷,這男人的仇恨恐怕非同一般!

“是你一直在跟蹤和監視蔚筝?”

“她是你最大弱點,我是你的死敵,你說呢。”

不,你是我在地球唯一的同類,卻非要勢不兩立。

沈肅還沒弄清原因,萊昂卻已經在想象那副令他解恨到戰栗的畫面:“如果殺了她,你一定會痛苦萬分,到時候就能來‘地獄’裏陪我了,哈哈哈哈哈,真是太痛快了!”

“就因為我曾經在戰場上與你厮殺?”

萊昂突然發出幾乎是癫狂的笑意,他笑了一陣子停下來,就像是耕耘了無數個歲月,而仇恨結出的絕望之果,終于到了收獲的這一刻。

“你果然還被蒙在鼓裏嗎?斯坦諾上校,你真是可悲,太可悲了。”

沈肅隐約有了極其可怕的預感,他聽見萊昂說:“你再好好想一想,你究竟做過什麽,在你效忠的軍部把你‘流放’之前。”

對方神色中的厭惡仇視,乃至譏笑,将沈肅推入萬劫不複的漩渦,記憶清晰無比地存放在大腦的某一個角落,只要輕輕推開大門,就能在光明的背後尋找到苦澀的真相。

……

那是仍然未在地球人探索範圍之內的壯麗星系,這個螺旋星系擁有燦爛光輝的文明史。暗色斑塊,巨大塵埃和輝光雲氣團,只要乘坐宇宙航船,到哪裏都能撞見絢爛的星系景觀。

沈肅(斯坦諾.森岩)坐在懸浮車內,欣賞着窗外氣層雲的景象。水汽凍結成為冰晶雲,當太陽還在地平線以下,建築群還處于黑夜籠罩,這些冰晶雲反射着陽光,發出閃爍的光芒,變作璀璨的夜光雲。

已經好幾個夜晚沒有合眼,鐵人也需要休息一陣了,而這位軍部歷史上最年輕的上校,他從軍校畢業之後飛黃騰達,每一場戰役仿佛都是他的踏板。

軍帽下是一張微抿嘴唇的臉,碧綠的眼珠在斯托爾星人的審美觀裏還透露着幾許斯文睿智。

他習慣自己擦拭單片眼鏡,表情似乎還有一些無奈。

連日來對于“漢威”的作戰會議真是夠嗆,他本來就不是主張劍拔弩張的那一方,要說“卡洛摩”是兇殘的異類,而“漢威”更像是同類。漢威對于斯托爾星,從一開始就因為畏懼,所以害怕,所以痛恨。

斯托爾星的公國與帝國雖然也經常內鬥不斷,但因為在軍部的牽制之下,在對抗外敵的時候往往能變得達成利益一致。

就在僵持不下的當口,形式卻發生突變,他們決定要與“漢威”暫時息戰,對其中一處霸占星際要塞的“卡洛摩”蟲族發動最大規模的進攻。

沈肅立刻被予以重任,在多次與“卡洛摩”蟲族與“漢威”的分庭抗禮之中,他都建起最強大的精神壁壘,幾乎是無堅不摧。這也是軍部賞識他的原因之一。

但同時,這位年輕上校的“優柔寡斷”對于斯托爾星人來說是不能理解的,他可以為蟲族的紛争厮殺前線,卻不贊成對漢威下痛手,這也成了重用他的時候,那些将領們共同的顧慮。

然而,沒有他的協助,他們的勝算又要大打折扣,就好比最新一批武裝機甲,是由沈肅提供了極大的技術支持,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它們的性能,也沒人能比他指揮得更好。

他曾在三角圍合的時候出色地突破敵人防線,成功擺脫艦隊圍阻,這一次與“漢威”合作擊潰“卡洛摩”蟲族,年輕上校在最初也被委派極為重要的職務。

沈肅對于“漢威”的過度保護,令戰況卻始終不盡人意,最終他從指揮一線被調去後防。

就這樣連續作戰一周,年輕上校的直屬長官在某天深夜來找他談話,後來,他們似乎還談到模拟的作戰方針,沈肅信任導師,知無不言,在讨論中提供了最詳盡、也最可行的戰略,但那是在不顧及任何條件情況下給出的可行策略。

後來,在“要塞”一片戰後的廢墟之上,萊昂渾身是血,掙紮着在撞毀的機體中求生,他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只能硬生生地将自己的一條手臂折斷,拼了命從損壞的飛船下爬了出來,反正就算骨頭碎了、折斷了,過不了多久就能複原。

他忍着劇痛,忍着眼淚,擡頭看見星空中劃過的星際航船,如一尾流星在天邊燃燒,無數同胞死在自己身邊,聽說漢威星球的某個殖民地也遭受了毀滅性打擊。

萊昂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個人,就是在此之前好幾場戰役中遇見過的沈肅。那個叫做“斯坦諾”的年輕上校,他記得那個男人穿着高級軍裝,不可一世的面容,可是沒想到他竟然會這麽殘忍,斯托爾星人真是殘忍無情。

萊昂在調查完這場失敗的星際大戰之後,他只能離開,去往其他星系的深處,去尋找仇敵,因為這片孕育過他們的土地,已經俱是眼淚。

……

沈肅的瞳孔皺縮,紊亂的、痛苦的思緒直擊這個男人的大腦,他自以為是的一番言論,卻害得萊昂失去那麽多家屬和族人。

難怪他說自己是從地獄裏回來的,那确實是“地獄”,是帝國與公國那些人為了自保,為了贏得“勝利”,不惜以同盟國作為誘餌犧牲,所共同制造出來的“地獄”。

如同有一塊滾燙的巨石砸向沈肅的胸膛,接着,萊昂一擊重拳,帶着種族與生俱來的天賦,将沈肅狠狠打倒在地,身後的地面也在瞬間垮陷下去!

“你到底幹了什麽!你到底是怎樣冷血的惡魔,才會給你的長官那樣的計劃,我們死了那麽多!那麽多!”

眼看沈肅保持沉默,無從辯解,萊昂倒覺得如此是便宜了他。

“你要是不反擊,我可就要先去殺她了……”

銀色巨芒直沖九天,與不知何時聚集而來的雷雲交彙,天地之間形成磁場共振,這裏已經不是普通人能夠闖入的區域。

☆、Part45 最後的複仇

(某蠻寫上兩章的時候不小心犯了個錯,沈部長應該是“少校”,不是“上校”,我不小心搞錯了,會修改回來滴)

在斯托爾的某處高級指揮基地,沈肅巡檢好一批機甲零件,與同僚回到星艦上的臨時住處,準備商議下一階段的補給計劃。

穿着軍裝的俊逸男子正在分析戰況,這時所有人都突然立正,迎接長官的到來。

沈肅的直屬長官瑪門,并不是這場戰争的主要指揮官,但在這個危機當口來到後方,也有些讓人意外。

沈肅透過單片眼鏡看見他臉上的神情,于是,他們來到宿舍,閉門詳談。

瑪門對于他的這名愛将,從來都是恨鐵不成鋼。斯托爾星人好鬥,沈肅卻好像天生就是一個異類,他從不為任何一場勝利歡呼。

倆人先是寒暄一番,但他們從來就不是擅長“聊天”的種族,話題不知不覺便來到眼下這場與卡洛摩族的激戰,如何搶占有力進攻地位,充分利用其機甲的新功能,沈肅知無不言,漸漸地忘記如今他不過是一名後方指揮官。

“只有敵人,會告訴你它的長處和弱點,我始終還是堅信這一點。”

沈肅的細心敏銳也向來是他最大優點之一,瑪門認為他比任何一個人都能更了解敵人,去理解和預測他們的行為。

“通過這次大規模戰役,你又發現什麽了?”

沈肅頓了頓,神情有些變化:“我不能确定這是百分之百正确,但他們的軍隊看似無序,卻總有一個“中心點”,只有擊落這艘星艦,擊垮卡洛摩族的指揮中樞,才能獲得勝利,甚至很可能是……未來無數次戰役的勝利。”

“我們與它們對戰那麽多次,從來沒發現過這個‘中心點’。”

“它們很聰明,至少,比我們想象的要聰明,往往在最危險、最不可能的地方,就是它們隐藏那艘軍艦的地方。”

“只要在随機排列的隊形中找到……”

“不過,它們也知道如果被發現的後果是什麽,況且很可能也有‘蟲後’之類的呆在那艘軍艦上面,極難攻下。”

“的确,這個做法很冒險,我們如果要打下來,得要多少中隊、航隊作為掩護……”

“瑪門長官,這就是我不想做指揮官的的原因,我不想因為對一場勝利滿懷希望,就去破壞一切……”

所以,他在實戰的時候往往無法做到果斷且無畏。

瑪門長官沉吟片刻,倆人又聊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他便起身離開了。

随後,瑪門将斯坦諾少校的作戰計劃帶回了司令部,在這位少校的幫助之下,軍方派人整合複雜的信息,得到的結果是:那一次,卡洛摩族的指揮艦就藏在“漢威”的某一顆殖民星附近。

想要獲勝的渴望早已經變成一種本能和壓力,斯托爾的軍部、帝國和公國,以及漢威的一部分權力者,終于在暗地裏簽署協議,決定作出有史以來最龐大的一次犧牲,來贏得往後一切的勝利。

因為他們也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必須找到指揮進攻的那支艦隊,并将其徹底摧毀,才能有可能贏得戰争。

斯托爾的大将軍,囑咐瑪門:“再去找斯坦諾少校談一談,我們需要更多的勝算。”

在沈肅不斷給出作戰方案的協助之下,他們全面剿滅了敵人,而最先進的武器,分離裝置能夠破壞粒子,足以摧毀一整顆星球。

這場戰役犧牲了包括斯托爾、漢威在內的諸多軍人,以及,漢威殖民星上的大部分普通居民……

斯坦諾.森岩少校,則在不久之後就因種種原由被流放地球。

他從來不曾知曉,自己一生坦蕩的軍旅生涯,會因為這次戰役,永遠蒙羞。

**

萊昂轉身走向寺廟的方向,沈肅知道他的目标是蔚筝,他瞳孔收縮,影子一般沖過去,将其撲打在地。

萊昂翻身,冷光乍然在眼底,他急速向沈肅攻過去,頃刻一拳打在他的脖子附近,所有痛苦的情緒在這一刻迸裂爆發!

沈肅被對方再一次狠狠地擊拳猛揍,甚至沒有力氣反抗,因為他的主觀意識仍然沒有被激發作戰的本能,如果可以贖罪,他會主動要求一死。

——但蔚筝是無辜的,不能因為他曾經犯下的錯誤,傷害到她。

鮮血伴随雨滴,彙成一條小河,沈肅的血液是冰冷的,但他覺得整個人卻滾燙:“勝利永遠不是最重要的結果,如何贏得勝利,才是我們應該去做的,我從來都是這麽覺得……從來都是。”

“這些廢話你就留到地獄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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