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焚心劫》作者:曰止
文案:
琉玉山的雪,會下一個冬季。
他幼時,便愛上了那獨站玉山巅,比雪還要清冷的男子。
“師哥,師哥~!”他纏在他身後,以為只要不離不棄,便是一生一世。
雲令歌不明白,這個總是被自己冷遇的小師弟,怎會對自己如此執着?趴在雪地裏為自己找玉,手笨得要死還要親手給自己做劍穗。
當他醒悟過來時,眼裏已有那人的身影,愈發成熟俊朗的臉龐,溫柔的眼眸化盡他心底的寒冰。
裂心劍,專淬人血而鋒,雲令歌将劍沒入漫天涯身體時,仿佛聽見他堅定的聲音:“這一生此一世,你便是我的情劫,焚心裂骨,我心甘情願。”
前塵盡忘,他成了魔教夫婿離軒,而那琉玉山巅,是否有人在等他,雲眷韶華年。
內容标簽:年下 青梅竹馬 虐戀情深
搜索關鍵字:主角:漫天涯,雲令歌(離軒) ┃ 配角:夢孤邏,劍流,雲玄鳶,劍盞,玉連城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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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角相識
猶記幼年,言笑晏晏。
琉玉山的雪會下一個冬季,漫天涯每日醒來,推開窗,會迎進滿室雪光。
雲令歌不貪睡,幼時若是犯懶,會被師父教訓,等他長到少年,早起倒也成了習慣,師兄弟們總是笑他性子冷漠呆板,日後一定找不到媳婦。
雲令歌總當笑話,他之志,是耀玉息門威名,是衛天下正道,娶妻生子,天倫之樂,對他來說倒是奢望。
他劍泛藍光,劍心一指,破雪為塵,這時,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雲令歌眼神一凜,劍鞘一揚,擊上了身旁的枯樹。
雪撲簌簌地掉下來,随着雪一起滾落的,還有一個裹成湯圓的少年。
少年的臉上帶着紅暈,也不知道是不是凍的,他眨着清澈的大眼睛,可憐兮兮地看着雲令歌,嘴裏說:“師哥,好痛啊!”
雲令歌習慣性地皺起眉,他斂袖說:“雪是軟的,你穿了這麽多層,比雪還軟,怎會痛?”
少年吸了吸鼻子,眼淚就要下來了,他耷拉着嘴角,哽咽着說:“師哥欺負人,師哥不疼天涯了……”
雲令歌額上的青筋都要爆出來了,他性格古怪孤僻,玉息門裏總有人說他不解風情,定讨不到媳婦,只有這人會站出來,一臉義正言辭地說:“誰說師哥讨不到媳婦了!我就是師哥的媳婦!”
旁人就會憋着笑打趣:“這麽說來,我們該叫你弟妹了?你們這些年紀小的,還不快叫大嫂!”年齡小的師弟們就會跟着起哄。
看着那人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雲令歌的冰山臉都快繃不住了。
雲令歌背過身,冷聲說:“漫天涯,你要是再不起來,染上了風寒,我就真的不會靠近你半步了。”
漫天涯聞言,急忙從地上爬了起來,他絞着手指,委屈地說:“原來我要是病了,師哥就不會理我了。”
雲令歌氣得只翻白眼,他比漫天涯年長幾歲,所以總把他當一個孩子,即便他也只是個十四歲的少年,卻也不想和一個孩子計較。
他沒有說話,陰沉着臉往前走,漫天涯一把抓住了他的劍鞘,他的鑲玉劍穗被扯斷了,掉在了雪地裏。
那玉穗是雲令歌初入玉息門時,師父親手贈的,現被扯斷,他臉色自然不好看,他看着漫天涯,咬牙切齒地說:“你鬧夠了嗎?”
漫天涯本來有些心虛,但畢竟年幼,見雲令歌真的和他生氣,小孩子脾氣一上來,他抓起玉穗,扔得老遠,嘴裏不滿地說:“沒鬧夠,師哥就是欺負人,師哥對誰都好,誰都喜歡,就是不喜歡我!不就是師父送的玉穗嗎?又不值錢,有什麽了不起的!”
他哪有誰都喜歡?他這冷清的性子,能容忍漫天涯這麽久,已經是相當寬容了,雲令歌收劍入鞘,冷聲說:“對,不值錢,丢了就丢了,你以後不要再靠近我房門一步,玉息門弟子,應以修練武功為頭等要事,切莫玩鬧,荒廢了時光。”
說完,他便頭也不回地往前走,漫天涯害怕了,怕這人以後真不理他,他追了幾步,摔倒在地,趴在雪地裏喊:“師哥!師哥別走!是我錯了,是我錯了!”
雲令歌沒有回頭,他長發微揚,清瘦的背影隐在了風雪裏。
那天傍晚,一個師兄來敲雲令歌的門,說是漫天涯病了,雲令歌心髒漏跳了幾拍,不管不顧地朝漫天涯的房間跑去,連輕功都用上了。
推開門,看見師父和一個大夫站在床邊,漫天涯躺在床上,緊閉着眼,滿臉通紅,雲令歌咽了口唾沫,佯裝鎮定地走到師父身邊,說:“漫師弟怎麽了?”雲長風用餘光瞟了他一眼,冷聲說:“大夫說只是略染風寒,不礙事,令歌,當初你家鄉戰亂,你孤身一人流落到琉玉山時,比天涯還小,我見你天資聰穎,便收了你做義子,授你武功,也教你做人,天涯身世凄苦,他也就和你親,你卻不看顧好他,連同門師弟都照顧不好,如何立我玉息門威名?”
雲令歌沒有說話,的确,漫天涯和他算是同病相憐,孤苦伶仃,當年師父在後山的剎雲草叢中撿到了一個棄嬰,剎雲草只生長在琉玉山,四季不死,漫山遍野似要生長到天涯,頑強的生命力和這嬰兒極像,師父就給他取了漫天涯,這麽一個名字。
看着漫天涯通紅的小臉,雲令歌的眼神裏閃過一絲憐惜,他抱拳道:“是徒兒沒有照顧好師弟,請師父責罰。”
雲長風擺了擺手,說:“免了,不過你知不知道他為何在雪地裏趴了一個時辰,直到暈倒?”
雲令歌覺得心頭大震,這家夥,難道在自己走後,還一直趴在雪地裏嗎?他是在做什麽?等自己回來嗎?
雲令歌看着漫天涯,眼裏的冰霜逐漸瓦解,雲長風看着他,神色複雜地嘆了口氣。
大夫開了幾副藥後,就随雲長風離開了。
房間裏就剩下雲令歌和熟睡的漫天涯,雲令歌的腦子裏亂糟糟的,這人怎麽這麽傻,真認為自己會回頭?
漫天涯動了動,他睜開了眼睛,因為發燒的緣故,他的眸子裏蒙了一層水光,雲令歌心裏一動,難得溫柔地說:“醒了?”
漫天涯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突然,他眉一皺,嚎啕大哭了起來:“嗚嗚~我以為我病了,師哥就嫌棄我,不會來看我了……”雲令歌的心頭升起幾分憐愛,他擦去漫天涯眼角的淚水,說:“師哥跟你開玩笑呢,師哥怎麽會不理你呢?”
漫天涯抽泣着,慢慢地擡起手,他展開稚嫩的小手,只見他的五指間,躺着一塊晶瑩剔透的玉穗。
雲令歌愣住了,他皺起眉,說:“你一直待在雪地裏,是為了找玉穗?”漫天涯點了點頭,說:“這玉穗對師哥很重要,我想我找到了,師哥就不會不理我了……”雲令歌接過玉穗,似有些責怪地說:“以後不許這樣了。”漫天涯乖巧地點了點頭。
雲令歌将玉穗揣進了懷裏,漫天涯說:“師哥,你不佩在劍鞘上嗎?”雲令歌搖了搖頭,說:“佩在劍鞘上,容易被扯斷,你好不容易幫我找回來的,可不能再丢了,日後,我會貼身帶着。”
不知是不是發燒的緣故,漫天涯的臉更紅了,他掀開被角,有些撒嬌地說:“師哥,陪我躺一會兒嘛~!”雲令歌別過頭去,臉頰緋紅地說:“你安心養病就好,要我陪你躺着做什麽?”
漫天涯抽了抽鼻子,又要哭,雲令歌一咬牙,無奈地躺到了他身邊。
漫天涯的手腳便纏上來了,他年紀小,力道卻大,看筋骨以後也是個身姿挺拔的少年,他把頭擱在雲令歌肩膀上,閉上眼,臉上滿是安寧。
他的臉龐很稚嫩,眉目卻頗有幾分英武的氣質,怕再長幾年,他也是個讓閨中女子魂牽夢萦的俊俏兒郎。
那時候,他忙着風花雪月,也不會這般纏着自己了吧?雲令歌想着,心頭竟有幾分失落,漫天涯把他抱得更緊了,雲令歌的臉也紅了起來。
什麽情況?自己該不會是被他傳染了吧?雲令歌想。
漫天涯病好後,依舊寸步不離地跟在雲令歌身後,他見雲令歌的劍鞘空蕩蕩的,竟自己做了一個劍穗,送給雲令歌。
那是一串鈴铛,吊着幾根紅穗,雲令歌雖嘴上說着嫌棄,卻還是乖乖地把劍穗佩戴在了劍鞘上。
雪化後,琉玉山的春日,繁花似錦。
模樣俊朗卻神情冷漠的少年,身後跟着一個笑容燦爛的男孩,劍鞘上墜着鈴铛,銀鈴作響,響徹年歲。
時光荏苒,六年後。
☆、冠禮
琉玉山,玉息門,春。
琉璃大殿。
衆弟子分站在殿側,發束得一絲不茍,神情嚴肅。
身着華服的雲令歌跪在殿中央,他身姿挺拔,肩膀略顯清瘦,已經成熟的臉龐俊逸非凡,眉目間器宇軒昂,只是眉頭微皺,給人一種不易接近的感覺。
雲長風坐在殿階之上,神情嚴肅,他身邊,站着一個白衣少年,少年五官是很端正,但一對眼珠骨碌碌地轉着,總像在算計什麽。
他俯下身,對着雲長風說:“師父,吉時快過了,還不行冠禮嗎?弟子知道您寵愛雲師弟,卻也不能這般縱容他吧?”
雲長風抿着唇,沒有說話。
雲令歌轉過頭,看着一個年紀略小的師弟,神色凜然地說:“你漫師兄呢?!”師弟吓得渾身一震,抱拳道:“回雲師兄,漫師兄清晨下山去了景恒鎮,現在還沒回來,據說他最近和一個畫舫的老板娘打得火熱,現在怕是……”
雲令歌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了下來,小師弟吓得住了嘴,雲令歌轉過頭,牙都快咬碎,心裏直罵漫天涯,這個混蛋,自己千叮咛萬囑咐,今天是自己的成年冠禮,他必須到場,這個家夥竟然遲到!遲到的原因還是和什麽畫舫老板娘約會!!
不知為何,只要想到那個家夥抱着女人談笑風生,雲令歌就氣不打一處來。
這時,一陣爽朗的笑聲傳了過來,一個身着紅衣,長發高束的俊美少年踏着風奔進了琉璃殿,他一把摟住雲令歌的腰,将他從地上抱起來,把下巴擱在他肩頭上,略帶幾分魅惑地說:“師哥,可是想我了?”
雲令歌腳有些軟,聽見來人的聲音,他卻是止不住地欣喜,他轉過身,故作嚴肅地責怪道:“漫天涯,沒規矩,琉璃殿舉行大禮,你竟遲到。”
漫天涯唇角一勾,一雙攝人心魄的美眸直勾勾地盯着雲令歌,說:“師哥果然是想我了,一刻都離不得我嗎?”雲令歌臉一紅,有些氣急敗壞地說:“誰離不得你,是你自己纏着要參加我的成年冠禮,卻又因與女子相會遲到,你,你背信棄義!!”他差點說了始亂終棄,但總覺得哪裏奇怪,便生生咽了下去。
漫天涯眨了眨眼睛,滿臉無辜地說:“我沒有與女子相會啊,我是去景恒鎮給師哥準備禮物了,這才耽誤了時辰。”
原來這人是去給自己準備禮物了!雲令歌心下一陣歡喜,他也不看看漫天涯兩手空空,也沒考究他話裏的真實性,唇角便勾了起來。
這人不笑則已,一笑竟是滿臉的溫柔,漫天涯一下子看呆了。
雲長風終于忍不住,咳嗽了一聲,說:“放肆。”雲令歌回過神,連忙推開漫天涯跪在了地上,漫天涯也跪地,抱拳道:“參見師父,參見諸位師兄。”
雲長風緩緩點了點頭,他身旁的白衣少年往前一步,滿臉尖酸地說:“喲,漫師弟來得可早啊,咱們整個玉息門就等你一個,你好大的面子。”雲長風神色一凜,略帶責怪道:“行了,劍流,舉行冠禮吧,你不是說不能誤了吉時嗎?”
劍流一時語塞,默默退了回來,心裏卻罵:可惡,師父就偏袒他們兩個。
漫天涯眨了眨眼睛,說:“是啊,劍師兄,不能誤了吉時啊!”他把“劍”字咬得格外重,引得站在兩側的弟子們紛紛發笑。
劍流氣得臉色發青,他攥緊了拳頭,沒說話。
雲長風站起身,他端起梨木桌上的禮盒,走到雲令歌面前,缁布冠,授皮弁,後又授以玄色爵弁,他神色威嚴,開口道:“今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字,願承美德而重學道……”
漫天涯偷偷抓住了雲令歌的手,雲令歌面色平靜,心卻跳得很快。
這是最美好的時光,深愛之人在身邊,無法失去。
行過冠禮後,琉璃殿的人逐漸散去,雲長風将雲令歌留了下來,雲長風看着他,說:“從今天起,令歌便是大人了,男大當婚……”雲令歌抱拳,打斷道:“徒兒一心只衛天下正道,并無娶妻之意,怕是要負師父一片美意了。”
雲長風看着他,嘆了口氣,說:“你年輕氣盛,難免會說出這樣的話,等你到了師父這般年紀,便知何謂高處不勝寒,為師對婉娘一片情深,她死後,為師誓不另娶,但你還年輕,鳶兒又對你,咳咳,情意深重……”
雲令歌跪在了地上,言辭懇切地說:“徒兒意已決,不為兒女私情所牽絆,鳶師妹乃師父掌上明珠,徒兒不敢高攀。”
雲長風皺起眉,無奈地搖了搖頭,他緩聲道:“行了,你起來吧,你是我的義子,怎與我這般生分?”
雲令歌緩緩地站起身,雲長風端起桌上的茶碗,遞給雲令歌,說:“這是今日的藥,你怕燙,我為你擱涼了,快喝吧。”
雲令歌說了聲:“謝師父。”接過茶碗一飲而盡,雲長風看着他,眼底多了幾分複雜的情緒,他掩飾地咳嗽了幾聲,說:“行了,你回房吧,今日就不要練劍了,為師知你刻苦,但不要太傷神了。”
雲令歌愣了愣,抱拳道:“謝師父,徒兒遵命。”
走出琉璃殿,雲令歌覺得腳下輕飄飄的,每次喝了師父的藥,他都是這樣的感覺,但師父說自己天生有寒疾,必須用此藥壓制,否則恐有性命之憂。
師父是不會害自己的,雲令歌想着,卻頭痛地撫住了額,這時,旁邊的樹傳來一陣異響,雲令歌手摸到腰間佩劍,劍鞘上的鈴铛一響,一個人影從樹上翻了下來。
雲令歌藍劍出鞘,直指那人,那人卻兩指夾住利劍,劍光閃爍間,一雙上揚的眸子格外風流不羁。
“師哥這一劍可沒什麽力道,難道是認出我了?”漫天涯唇角含笑道。
雲令歌覺得意識有些模糊,他搖了搖頭,收劍入鞘,冷聲道:“從小到大,你就好爬樹,我怎會認不出你。”
漫天涯笑着,摟住雲令歌,低聲說:“師父留你說了什麽?”雲令歌咬着牙,說:“沒什麽。”
“沒什麽?”漫天涯的眸子裏多了幾分危險的神色,他吐着氣,在雲令歌耳邊說:“他是不是要你娶雲玄鳶?”雲令歌搖了搖頭。
感覺他有些搖搖晃晃,漫天涯将他抱得更緊了,他臉上沒了輕佻的調笑,臉色有些陰沉,一張俊美的容顏多了幾分壓迫感。
他低聲說:“若師父要你成親,你會嗎?”漫天涯喘着粗氣,費力地說:“師命難違。”漫天涯的臉色又陰沉了幾分,他咬着牙,說:“好一個師命難違,那我呢,你把我當什麽?”
雲令歌不太理解他的意思,只得認真地說:“我是你師哥。”漫天涯一時失言,只得哭笑不得地說:“是是,你是我師哥,可你想沒想過,我不只想當你的師弟。”雲令歌一頭霧水,他感覺腦袋更疼了,終于,他身子一軟,徹底倒在了漫天涯的懷裏。
“師哥!!”
☆、小師妹
雲令歌亂七八糟地夢了很多東西,他夢見琉玉山又下雪了,漫天涯躺在雪地裏,不停地叫他的名字,他很想回頭,可總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推着他不停地往前走,等他終于掙脫了那股力量,回過頭時,已經沒有了漫天涯的身影,眼前只有蒼茫的大雪。
“天涯,天涯!”這次換他呼喊他的名字,眼角熱乎乎的,他好像哭了。
事實是等他醒來後,枕頭上濕了一大片,雲令歌坐起身發呆,門被推開了,漫天涯端着藥碗走了進來,見雲令歌醒了,漫天涯很是欣喜走到床邊,說:“師哥,你醒了,你突然暈倒,吓壞我了。”
雲令歌怔怔地看着他,說:“我怎麽了?”漫天涯将藥碗遞給他,說:“大夫說你是勞累過度,開了幾副藥,你今天不準再練劍了。”雲令歌接過藥碗,喝了一口,很苦,但還好藥是涼的,他最怕燙了。
漫天涯看着他,說:“師哥真得改改怕燙的怪毛病,涼的東西吃下肚,對腸胃不好。”雲令歌沒有說話,他擡頭将藥一飲而盡,然後他放下藥碗,眉頭皺了起來。
漫天涯覺得有趣,輕笑道:“師哥,苦嗎?”雲令歌誠實地點了點頭,漫天涯舔了舔唇,略帶魅惑地傾身向前,啞聲道:“我嘗嘗。”他的唇就要貼了上來,雲令歌愣住了,他下意識的反應竟不是閃避,而是在考慮自己要不要閉眼睛。
就在這時,門開了,一個身着暖黃色紗裙,模樣可人的女子走了進來,她驚呼一聲,上前扭住漫天涯的耳朵,大聲道:“漫天涯,你又欺負雲師哥!”漫天涯低聲罵了一句,他美眸裏滿是敵意地看着女子,說:“鳶師妹,你一個女孩子,不要這麽暴力,以後怎麽嫁人?”
雲玄鳶放開漫天涯,紅着臉說:“要你管,反正又不嫁你,要嫁也嫁雲師哥。”雲令歌還愣着,臉上的緋紅也未褪,雲玄鳶坐到床邊,說:“啊,雲師哥臉這麽紅,一定是發燒了,鳶兒從回春坊拿了幾顆藥丸,請雲師哥服下。”說完,她從懷裏掏出一個錦盒,遞給雲令歌。
漫天涯一把搶了過來,說:“你又不是大夫,你的藥能吃嗎,別師哥吃了,上吐下瀉事小,損了內力就不好了。”
雲玄鳶氣得眼睛一鼓,說:“你!我怎麽可能害雲師哥呢!我和雲師哥可是青梅竹馬,輪不到你在這裏多嘴多舌。”
漫天涯把玩着手中的錦盒,輕笑道:“青梅竹馬?我記得鳶師妹小時候,不是偷騎馬摔斷了腿,就是和人打架被師父禁足,待在閨房裏的時間比較多吧?你和師哥相處的時日,我扳着手指都能數過來。”
“你!”雲玄鳶氣急敗壞地站起身,她走到漫天涯身邊,眼神惡毒地低聲說:“那也總比你好,我好歹是個女人身,能為雲師哥生兒育女,你一個男人,竟也打雲師哥的主意,真惡心。”
漫天涯的神色一凜,眼神變得銳利起來,雲玄鳶有些害怕,卻還是故作驕傲地揚着頭,漫天涯看了雲玄鳶一會兒,他眼底又出現了戲谑的神情,他盯着雲玄鳶的胸口,說:“哦,是嗎?你這個女人身,怕是和我這個硬邦邦的臭男人,沒什麽區別吧?”
雲玄鳶臉漲得通紅,她惱羞成怒地揚起手,想要打漫天涯一巴掌,漫天涯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雲玄鳶誇張地尖叫起來:“啊,好痛,雲師哥救我!”
雲令歌皺起眉,說:“天涯,玩鬧點到為止,放開她。”漫天涯嘆了一口氣,放開了雲玄鳶。
雲玄鳶示威地朝漫天涯笑了笑,她轉過頭,滿臉乖順地說:“那鳶兒就不打擾雲師哥休息了,等師哥身體好了,鳶兒再來找師哥練劍。”
雲令歌點了點頭,說:“謝鳶師妹關心,師妹慢走。”
雲玄鳶瞪了漫天涯一眼,揚着頭走出了房間,春日的暖陽将她曬出了一層薄汗,臉上的脂粉暈開了些許,倒襯得一張嬌俏的臉,多了幾分朦胧妩媚。
她走到花園時,一個白衣男子出現在了她的面前,白衣男子咽了口唾沫,抱拳說:“鳶師妹好,鳶師妹在這萬花叢中,甚是明豔動人啊。”雲玄鳶看着他,翻了個白眼,說:“劍師兄過獎了,有事嗎?沒事我要回房了。”
劍流輕佻地笑了笑,一把抓住雲玄鳶的手,說:“別急啊,師兄想和鳶師妹你談談心。”雲玄鳶狠狠地踩了劍流一腳,看着抱着腳痛呼的男人,雲玄鳶冷笑一聲,說:“不好意思,我們話不投機半句多,請劍師兄自重,以後莫來糾纏我了,告辭。”說完,她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劍流氣急敗壞地說:“我哪裏比不上那個雲令歌?他不過是師父的義子,我還是師父的大弟子,玉息門衆弟子之首呢!”
雲玄鳶冷笑了一聲,沒有回頭,劍流咬着牙,眼裏滿是陰狠地說:“雲令歌,從此以後玉息門,有我沒你!”
雲玄鳶走後,房間裏只剩下漫天涯和雲令歌,可剛才的暧昧氣氛算是一掃全無了,漫天涯暗嘆可惜,雲令歌摸了摸腰間,面色凝重地說:“我的劍呢?”
漫天涯從紅木桌上拿起藍劍,搖了搖,說:“我拿來例行檢查了。”“什麽例行檢查?”雲令歌疑惑地說。
漫天涯搖了搖劍,劍鞘上的鈴铛叮鈴作響,他輕笑着說:“嗯很好,我給你做的劍穗還在。”雲令歌臉一紅,清了清嗓,說:“胡鬧,這裂心劍,豈是你随意拿來檢查的?”
漫天涯放下劍,靠近雲令歌,眼神略帶魅惑地說:“還有另一樣東西,我要檢查,那塊玉穗呢?師哥說要貼身帶着的。”
雲令歌臉紅着,從胸口掏出玉穗,說:“帶着呢,沒丢。”
“居然是放在胸口啊……不能親自檢查真是可惜了……”漫天涯咽了口唾沫,說。
雲令歌低下頭,說:“你又胡說了。”漫天涯嘆了口氣,他擡起雲令歌的下巴,說:“我不知道,師哥到底是真傻還是裝傻。”雲令歌看着他的眼睛,心跳得飛快,這人對自己的心思,他這幾年看得雲裏霧裏,本想着兩人都是男人,又是同門師兄弟,他對自己不過是有些依戀,而且這人不守規矩,愛胡鬧也是正常的,他就怕他不過是一場胡鬧,他已經裂開了自己心底的寒冰,自己若将心交給他,得到的卻是一場笑話,讓他如何自處?
看着他眼底一會兒明,一會兒暗,漫天涯知道他又在糾結了,漫天涯嘆了口氣,說:“罷了,你若無法确定心意,就留到晚上說吧。”
“晚上?”雲令歌皺起了眉。
漫天涯笑了笑,說:“晚上師哥随我去趟景恒鎮,我不是說了,有禮物給師哥嗎?”雲令歌愣住了。
漫天涯指了指雲令歌枕頭上的水漬,說:“師哥的枕頭髒了,我替師哥洗洗吧。”雲令歌像被踩了尾巴似的,大聲說:“我沒有哭!!”
漫天涯眨了眨眼睛,說:“我知道啊,我太擔心師哥了,就在師哥身邊躺下了,結果沒想到,竟然睡着了……”
“所以……漫天涯,你睡就罷了,竟然流口水!!”雲令歌抓起枕頭扔在了漫天涯身上。
☆、景河祈天
傍晚。
琉玉山下的景恒鎮,夕陽将一條街都照得血紅。
身着白衣的雲令歌和漫天涯走在街道上,雲令歌看着漫天涯,說:“我們這樣,會不會太紮眼了,玉息門規定,酉時之後不能下山。”漫天涯沒好氣地說:“紮眼的也是師哥,誰叫師哥下山還配着裂心劍。”
其實真正讓他生氣的是,一路上不少女子對雲令歌側目,雲令歌雖神情冷漠,一張臉卻是極其俊美的,早知道就應該把這人藏在山上,不讓其他人瞧見觊觎。漫天涯氣鼓鼓地想。
雲令歌不知道他為什麽生氣,只得嗫嚅着說:“師父說了,裂心劍不可離身……”漫天涯哼了一聲,抓着雲令歌的手往前走,并用眼神秒殺周圍的一堆狂蜂浪蝶。
景恒鎮到了适嫁年齡的姑娘們皆議論紛紛,“這兩個小哥好生俊俏,只是一個臉比冰塊還硬,另一個……他不是想殺人吧?”
兩人就這樣牽着手,來到了景河邊,河水微漾,赤光粼粼,雲令歌看着周圍,有些疑惑地說:“天涯,這是哪兒?”他沒怎麽下過山,對周遭的一切很陌生,但不知為何,漫天涯握着他的手,卻讓他莫名心安。
漫天涯對他神秘一笑,沒有說話。這時,一個身材豐腴,濃妝豔抹的女子走了過來,她揮着絲絹,抓住了漫天涯的胳膊,嬌聲道:“哎呀,漫哥哥,你總算來了,這次又帶了什麽禮物給淮兒啊?”
香風撲鼻,雲令歌皺起了眉,有些狐疑地看着漫天涯,沒想到漫天涯從懷裏掏出一盒胭脂,遞給女子,說:“雨淮,這是揚州城楚衿坊最好的胭脂,我還得多謝你幫了我一個大忙。”
雨淮接過胭脂,朱唇一勾,媚眼如絲道:“謝謝漫哥哥,奴家就知道漫哥哥對奴家最好了~!”
雲令歌面無表情地轉過身,他的眼底似結起了萬層寒霜,原來都是真的,他确實在和女子私會,還為了這女子誤了他的成年冠禮,只有他,會在琉璃大殿傻傻地等,漫天涯怕早就溫香軟玉抱滿懷了吧。
什麽禮物,自己竟然相信,這六年,左不過是一場胡鬧!還好,自己沒有把心交給他,可是,為什麽,雲令歌感覺胸口撕裂般地痛,酸澀的感覺在他的眼角蔓延,他的視線都模糊了。
一定是病還沒好,雲令歌咬着牙,往前走了一步,漫天涯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拉進了懷中,溫暖的感覺覆上來,止住了雲令歌欲淚的沖動。
漫天涯在他耳邊輕聲說:“師哥可別誤會,我是為了給師哥禮物,才送雨淮禮物的。”雲令歌穩了穩心神,冷聲說:“你什麽意思?”漫天涯摟着他,輕笑道:“雨淮,別賣關子了,我師哥都快哭了,我們的船呢?”
雨淮意味深長地一笑,拍了拍手,一個飾着雕龍燈籠的畫舫停靠在了河邊,雨淮手叉腰,道:“你倆浪去吧,一會兒就等着看好戲吧,漫哥哥你送了奴家這麽多好東西,奴家一定替你辦妥。”
漫天涯拉着暈乎乎的雲令歌走到了畫舫上,畫舫裏裝飾雅致,沒有繁重的金箔玉雕,只挂着幾副字畫,幾張桌椅,還有溫酒的器具,看來漫天涯真是花了心思,知道自己不喜歡那些金碧輝煌的俗物。
雲令歌在畫舫中坐定,雨淮撩起裙角,狠狠地蹬了船身一下,畫舫緩緩離岸,漫天涯汗顏道:“雨淮,你也太不溫柔了。”雨淮喘着粗氣,說:“不然咧,你打算和你師哥在岸邊卿卿我我嗎?你也考慮一下咱們景恒鎮無數善男信女的心情嘛!”
漫天涯微微一笑,将畫舫劃到了河中央,他坐到雲令歌身邊,為他溫酒,桂花香滿溢,他柔聲說:“師哥喝不慣那些太濃太烈的酒,桂花酒醇厚柔和,最适合師哥了。”
雲令歌沒說話,卻偷眼看他,不知什麽時候起,這少年長得比自己還高了,身子骨似乎也比自己長得好,自己雖是習武之人,但總因天生寒疾的緣故,不長肉,有些過于清瘦,漫天涯雖貪玩,卻資質極高,論功夫,未必在自己之下。
而且他的口頭禪也從“我是師哥的媳婦。”變成了“師哥是我的媳婦。”
真是長大了啊……雲令歌想。
“師哥打算偷看我到什麽時候?”漫天涯突然開口道。
雲令歌吓了一跳,他強裝鎮定地扭過頭,說:“我沒有在看你。”漫天涯為雲令歌倒了一杯酒,說:“師哥不喜燙,這酒溫度剛剛好。”雲令歌端起酒杯,吮了一口,說:“你和那個雨淮姑娘,究竟是什麽關系?”
漫天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說:“師哥還在介意啊?雨淮是畫舫的老板娘,我不過讓她幫我個小忙。”
雲令歌根本不信,他放下酒杯,說:“就為了一艘畫舫?用錢租也可以啊,我不知道你這麽窮。”漫天涯又為他倒了杯酒,說:“當然不是了,師哥再等等,等入了夜,你就知道了。”
夕陽沉入了景河中,幾艘畫舫突然向雲令歌和漫天涯靠攏,雲令歌神色一凜,有些戒備地握住裂心劍,漫天涯握住他的手,苦笑道:“師哥不用這麽戒備,有我在,不會讓師哥有半點閃失的。”
他牽着雲令歌,撩開簾帳走到了船頭,那幾艘畫舫離兩人很近,突然,一盞紅色的祈天燈從一艘畫舫裏飄了出來,緊接着,無數的祈天燈從那幾艘畫舫中飄出,紅色的燈火映照着河面,祈天燈緩緩上升到夜空,如同一抹璀璨的星河。
而更多的祈天燈飄出,暖融融的光芒包圍了雲令歌。
雲令歌驚呆了,他看着漫天涯,結結巴巴地說:“你,你,你,這是你幹的?”很少看到他露出這樣的表情,漫天涯頓覺有趣,他勾起唇角,邪笑道:“師哥,鎮上的居民告訴我,景河是月下老人流下的一滴淚,只要在春日的夜晚,在景河上,放飛祈天燈,就會得到月下老人的保佑,和心愛之人長長久久生生世世,可我覺得,祈天燈不過一張薄紙,幾把竹骨,怕是飛不到九霄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