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淮桑将幾個民宿軟件逐一打開,依然是無人問津的一天。
午飯過後,淮桑想了想,讓擁有繪畫技能buff的莫沁用電腦制作了一張民宿宣傳單,留了淮桑的聯系方式。
copy下來後她心一橫,直接踩着院子裏的鳳凰牌自行車到鎮上打印了五十份。
鎮上的飯店不多,大多都是農家菜和粉面快餐,淮桑輪着“拜訪”了所有餐館,手中的傳單還剩下小半。
鎮上沒有高鐵動車,但有一個長途汽車站,汽車站旁有個宣傳欄,貼滿了琳琅滿目各式各樣的廣告,合法不合法的都有。
淮桑把民宿傳單貼了上去,然後轉頭,目光不經意就定在了不遠處的幾家小店上。店門清一色挂着燈牌:代訂酒店、旅游門票、吳江一日游……
當晚,淮桑的微信小號就多了幾個陌生人的好友申請。通過後一問,都是通過旅行社推薦加的。
果然,給合作方提成這方法行得通。
可是對方通過後問了地址和價格後就沒下文了,權當多了個潛在客戶。
可沒想到第二天一早,木屋外就傳來一陣急促的拍門聲。
淮桑頓時想到那道被他們幾人勉強修複回來的木門,頓時從上鋪爬下來,莫沁也迷蒙着眼睛坐起來:“怎麽回事?”
淮桑:“好像有人拍門,我去看看。”
莫沁:“這陣仗,不是來收租的吧?”
淮桑剛出去就碰見拿着拿着洗漱杯含着牙刷的祝剛,兩人對視一眼都有點不知所以。
淮桑開門後有些驚愣。
憑借身材和穿着判斷應該是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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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一頭披肩長發,頭帶毛線帽,鼻子上架着副鐳射墨超,還戴了個擋風口罩,五官只露出半個鼻子。皮衣、長褲,身後背着一個吉他包。
淮桑對着男人不确定地問道:“您好?”
男人摘下口罩,露出滿腮胡須,他越過淮桑張望了下院子和木屋,又看了眼門邊的gopro,從兜裏掏出張皺巴巴的宣傳單問:“這上面的民宿上這裏?”
來住宿的?!
淮桑眼睛一亮,立刻換上一副管家模樣,“對,這裏是。”
男人嗯哼一聲,眼神一直掃射這院子和木屋,最後評價道:“還可以。”
淮桑一聽,立刻敞開門,側身迎客:“您是要住宿還是來體驗農家樂?”
男人揚了揚眉:“那就住一晚吧。”
這時祝剛洗漱完畢出來,朝淮桑使了個眼色讓她趕緊去洗把臉,換他來招呼。
淮桑經過祝剛身旁使勁眨了眨眼:“來住宿的!”
祝剛眉飛色舞給她比了ok。
淮桑出來後,男人正背着把電子吉他,墨超插在發頂上,一咬唇,一個強力五和弦蹦出,沉浸而忘我,如清晨給人灌下來一杯烈酒,精氣神都激昂了起來。
這氣派,活脫脫一個音樂浪人。
四人都私以為來了個極品游客,可很快大家都覺得有點不對勁。
午飯過後,莫沁拉過淮桑悄咪咪地說:“這人有提前跟你預約嗎?”
淮桑搖頭,這人沒加她微信,也沒給她打電話,一聲不吭直接摸上門的。
莫沁:“剛剛那人說要去釣魚,問是不是無論釣到多少都能免費拿走。而且談到錢都裝聽不見,還問我是不是在錄節目能上電視,讓我拿着gopro去給他跟拍。”
莫沁剛說完,祝剛就過來拉過淮桑:“桑桑啊,客人剛剛問晚餐能不能點菜。”
淮桑:“點菜嗎?”
祝剛皺眉:“說看到我們這有養雞,想喝鍋老雞湯。”
淮桑回想了下雞的數量,“炖一只雞我們五個人喝,也不是不可以。”
祝剛還沒說完:“他還說,看外邊有魚塘,應該有水産,正值秋天,想吃鮑魚和大閘蟹。”
淮桑:“鮑魚?大閘蟹?”
莫沁靠一聲:“那人是來騙吃騙喝的吧!哪裏來的鮑魚和大閘蟹,這裏是吳江不是陽澄湖!”
淮桑側頭看了眼仍舊在耍吉他的男人,說道:“剛剛我讓他掃碼下訂,他找了個借口避開了這話題。”
莫沁更肯定了自己那想法,提議道:“把他趕走吧?”
淮桑看了眼祝剛,對方表示拿不準注意,她又看了眼屋內各處閃着紅燈的gopro,咬唇想了想,問大家:“你們覺得錢跟播放量哪個重要?”
衆人反應不過來:“啊?”
淮桑簡單解釋了一番,莫沁皺眉道:“那要留他下來?”
淮桑:“反正也沒其他客人,就當加雙筷子吧。”
祝剛點頭,“那鮑魚跟大閘蟹?”
淮桑:“那就由不得他說了算了。”
衆人點頭,附議。
“叮”
正巧,就在這時,幾人手機又再次同時響起,淮桑立刻騰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果然——
「請滿足客人的一切需求,否則整體目标增加10%」
衆人:“……”
祝剛:“想讓馬兒跑,又不給馬吃草,他們倒是想得挺好。”
一直不出聲默默附議的唐子宴此時也忍不住質疑道:“節目組是想讓我們自掏腰包錄節目嗎?”
莫沁有點被氣得說不出話,“就算掏錢,這農村地方哪裏有鮑魚跟大閘蟹?”
淮桑無語望天,感覺自己參加的恐怕是個整蠱節目,勞民,還傷財。
淮桑想了半天,先讓唐子宴出去招待着客人先,然後剩下三人圍在一起想法子。
鮑魚大閘蟹那是不可能的,根本不現實,可要是不滿足客人這要求,她們平白無故就又多了兩千塊的債務。
莫沁:“直接去跟那男人講道理吧,鮑魚大閘蟹鎮上也沒這些賣吧。”
祝剛摸了摸板寸頭,随口嘆氣道:“他要是想吃魚翅燕窩還能用粉絲銀耳代替,這鮑魚大閘蟹,想假也假不了。”
假的鮑魚和大閘蟹?
淮桑突然靈機一動,突然冒出了個點子。
“造假?我好像可以試一試?”
兩人:咦?
淮桑讓莫沁和唐子宴将昨天采回來的茶葉炒了裝好拿去鎮上看看能不能賣點錢,然後去市場買幾根杏鮑菇回來。
莫沁:“杏鮑菇?”
淮桑:“對。”
莫沁确認了一遍:“就杏鮑菇就可以了嗎?”
淮桑點了點頭,“應該沒問題。”
莫沁跟唐子宴疑惑地對視了一眼。
淮桑轉頭問祝剛:“祝剛老師,你會宰雞嗎?”
突然被點名的祝剛頓時蜷起手指一臉害怕地“咦”了聲。
莫沁和唐子宴出去了,跟拍服務自然就落在淮桑身上。
男人之前說要釣魚,這會淮桑拿起充滿電的gopro和備用電池,從院子裏抽出兩根魚竿和魚簍,在木屋外敲了敲門:“請問是要釣魚嗎,可以出發了。”
男人抖動着手指彈完最後一個高音,擱下吉他,舒展了下肩頸,重新帶上墨鏡,雙手插袋,跨出門檻朝淮桑擡了擡下巴:“走吧,本爺兒釣個十斤八斤應該不成問題,你們這有膠桶嗎,或者給個大塑料袋我,灌點水,到時我帶走。”
淮桑微笑,沒接他的話,反倒問他:“忘了問您,怎麽稱呼呢?”
“噢,免貴姓窦。”
淮桑也不跟他确認說哪個豆,直接說:“噢,豆先生,先釣到再說吧。”
男人一身黑色皮夾克,寬身牛仔褲,高筒山地靴,配上一頭長發和絡腮胡,實在讓人看不出多大年紀,二十多到四十多都有可能。
男人脖子和腰間都挂着金屬配飾,走路時金屬碰撞聲伴着他絡繹不絕的話,一路侵蝕着淮桑的耳朵。
“你手上的攝像頭有拍到我不?”
“你走我左邊,我這邊臉好看一點。”
“你們這是什麽綜藝啊?你們是藝人嗎?看着都沒什麽印象啊,新人吧?”
“你叫什麽名字?拍過什麽劇?我回去幫你宣傳宣傳。”
“我玩音樂的,兄弟可不少。”
淮桑一手提着魚竿,肩上背着個竹簍,裏面還放着魚網,空出的一只手拿着gopro一路給他跟拍。
九月午後陽光暖和,可她臉上卻一點笑容都沒有。剛出發沒多久下腹就隐隐作痛,算算日子,該死的大姨媽該不會提前要來吧。
這時看着男人兩袖清風走得潇潇灑灑,對比自己真像極了一個農村丫鬟伺候着一個二世祖少爺。
聽對方絡繹不絕聽似吹噓的話,當即皮笑肉不笑,搭嘴道:“那你這回怎麽一個人來這的?”
“我那些兄弟平日忙着呢,都去演出了,我無聊得很,正好看見你這傳單,就來體驗一下呗。”
噢,還去演出了。
淮桑點頭:“那看來您也經常去演出了。”
男人嘿了聲,吹牛批的語氣:“還可以吧,怎麽樣?需要我幫你宣傳一下不?”
淮桑在心裏長長又噢了聲。
淮桑:“可惜我演過的戲太雜了,就不麻煩您幫我宣傳了。”
男人驚訝:“哎喲,還真是明星啊?咋這麽臉生呢?十八線吧?”
淮桑:“……”
來到魚塘,男人壯志淩雲,可一小時過去,只釣了兩條泥鳅出來。
男人一臉不耐煩:“這到底有沒有魚的?是不是騙錢來着。”
玩重金屬音樂的人怎麽有耐性坐在魚塘邊安靜等魚上鈎,一小時已是極限,這會開始不耐煩地挑三揀四來了。
淮桑每隔十分鐘打開gopro錄一會,此時正好将對方找茬的話錄了進去。
後來男人看到魚塘後面有一小片挂滿葡萄的竹棚,便将泥鳅倒回下去,操起魚簍走過去:“不釣了,摘葡萄吧,多少錢一小時?”
淮桑臨時報了個價:“80一小時,現場不限量現摘現吃,無公害、包甜,體驗完想買的話,20一斤。”
男人有些失望地吧喳了下嘴,可腳步不停,“先嘗嘗味道怎麽樣再決定要不要買吧。”
淮桑:“……”
淮桑再次打開手上的gopro,“您已經嘗了快半個小時了。”淮桑指了指頭頂那被吃禿的那一片,問他:“甜嗎?”
男人吐出幾顆核,順手又摘了串:“還行。”
“那您是打算按小時算,還是再摘一點帶走?”
男人朝她擺擺手,邊往回走:“算了,這葡萄帶核的,我吃不慣。”
淮桑在他身後深呼吸,費力壓住飙升的血壓。
回到木屋,窩在火上慢炖的雞湯已經開始散出香味。
男人一進屋深吸了口氣,吧咂了下嘴:“香啊!哎對了,我牙口不太好,今晚的蟹麻煩拆一下肉可以嗎?”
淮桑累得拖着步子剛跨進門,一進門就聽到男人這話,當即啪一聲将魚竿棟在地上,殺氣勃勃宛如沙場紅纓槍。
早就料到這男人必定會作妖,以莫沁的脾性去跟拍肯定會原地爆炸,所以她才讓對方去買菜,自己接過這活,不過看來她也還是高估了自己的脾氣。
男人視若無睹,已經又拿起電吉他盤腿坐在蒲團上,聳了聳鼻子,墨鏡順着鼻梁下滑,露出眼睛看向淮桑,像是在問:咋滴了?
淮桑卻順從地扯了扯唇角:“可以。”
祝剛剛滿身煙火氣走出來便聽到這話,頓時眯眯眼瞪成杏仁眼,“桑桑!”
淮桑帶着殺氣走向廚房:“今晚我掌廚。”
祝剛驚訝:“桑桑你會煮飯?”
淮桑冷笑:“放心,管熟。”
祝剛:“?!”
男人尾指一撩,顫抖的電子音輾轉而出,挑眉看了眼淮桑:“等你晚飯啊小姑娘。”
莫沁跟唐子宴回來,包好的五包茶葉原封不動拿了回來。
這裏大大小小的茶地覆蓋率不少,茶葉在這屬于土特産,像他們毫無章法自己炒的茶葉村裏鎮上的人根本沒人看得上。
于是莫沁又自掏腰包買了幾根杏鮑菇回來。
莫沁将杏鮑菇遞給正在悠哉悠哉削蘿蔔的祝剛,祝剛指了指廚房:“給桑桑。”
莫沁:“啊?”
祝剛:“今晚咱桑桑下廚,我休息。”
與祝剛同款驚訝表情:“啊?”
這時已經放下吉他無所事事擡高腿閉目養神的男人突然開口:“原來小姑娘叫桑桑啊。”
他伸手點了點莫沁:“哎,這位小妹妹,你去問問你們家桑桑晚飯什麽時候可以?餓了。”
莫沁本就看這個騙吃騙喝的男人不順眼,整個人看上去邋遢又痞子,這時看到這人這德行小姐脾氣頓時就上來了。
“有空催吃飯不如先給錢吧,住宿100,釣魚50,一共150。牆上就有二維碼,掃碼支付或者現金都行。”
男人:“沒折扣嗎?”
莫沁冷聲:“沒有。”
男人噢一聲:“手機沒跟身,晚點再給吧。”
莫沁氣焰不停上漲,這時祝剛出來救場:“桑桑正找杏鮑菇呢,快拿進去吧。”
幾人前後腳都聚到了廚房裏,看着淮桑搗鼓着材料,莫沁看不出門路,問道:“桑桑姐,這些東西怎麽把鮑魚螃蟹弄出來?”
淮桑正将杏鮑菇洗淨切塊,再拿着刀尖在上面交叉劃了幾道口子,聞言挑挑下巴:“鮑魚不就在這了?”
莫沁和唐子宴人都傻住:“啊?”
祝剛頓了頓,随後靠一聲,然後哈哈大笑,“那螃蟹呢?還要拆肉嘞。”
淮桑:“你提醒我了,去院子拿幾個雞蛋給我吧,還有冰箱裏昨天吃剩下的那條魚。”
“準備弄啥?”
“拆肉螃蟹啊。”
“???”
半小時後,祝剛奉命将木屋的大燈關了,只開了一盞暖黃壁燈,随後淮桑将菜一一端上。
男人像是剛打了個囤,這時聞到香味聳動着鼻子起來,“怎麽?停電了嗎?”
淮桑:“農村電壓不穩,習慣就好,吃飯吧。”
燈關昏黃,餐桌上盤子皆深,四菜一湯,均投下不深不淺的陰影。
男人:“這什麽菜?這麽暗什麽都看不清。”
淮桑逐個給他介紹:“您點的鮑魚、拆肉蟹,還有椒麻雞、青菜。”
男人“哦?”了聲,夾了只“鮑魚”,汁稠鮮香,肉質彈牙。
又勺了一勺“蟹肉”塞進口,肉嫩軟滑,一點殼都沒,男人又勺了勺。
莫沁在旁皺眉,見男人瘋狂吸入,她本被氣飽了也忍不住吃了口,驚住。要不是親眼看着桌上的“鮑魚螃蟹”是怎麽來的,她都要信了。
男人好像真的很餓,二十分鐘,仿佛狂風過境,桌上飯菜幾乎席卷一空,末了還打了個飽嗝,評價道:“雖然跟米其林還差得遠,不過也還算可以。”
這下連唐子宴的佛系軟男也面無表情壓下筷子看着他。
莫沁直接發飙:“那你去吃米其林啊,來什麽農家樂。”
男人置若罔聞,伸了個懶腰,拍拍肚子:“洗手間在哪?吃太飽了。”
衆人:瑪德。
男人雖然性子讨打,但耍起音樂真有兩把刷子,不但玩電吉他玩得溜,随手捧起唐子宴帶來的木吉他就是一手經典老情歌。
淮桑沒有精力再待客,眼看幾人都在客廳說這話,便早早洗了個熱水澡躺上了床。
揉了揉下腹,還是隐隐作痛。
她打開手機記賬簿,将今天買杏鮑菇的賬填了進去,總共收支:-33。
第三天還是一分錢進賬都沒有。
頭疼。
也不知道是不是該多謝今天突然來了個老賴,不然這節目,真的無聊到她都不想看。
翻來覆去,愁得一批,仿佛五千塊去扶了個貧。
淮桑打開相冊翻了翻,在小號将今天釣魚、摘葡萄和“海鮮大餐”的照片修了下,再加上民宿的宣傳單,發到了微信上。
配了個古早文案:帶你感受不一樣的吳江風光,體驗返璞歸真的田園生活。
加上今晚通過的兩個人,這個號一共有10個精準潛在客戶,即使轉化概率低,但也意思意思經營一下朋友圈吧。
入夜後涼風習習,淮桑貼了片暖寶寶在下腹,蜷縮着身子已經昏昏欲睡。
突然枕邊手機振動,将她從入睡邊緣喚了回來。
迷蒙着眼點開信息。
J:「圖片」
J:您好,明天有房嗎?
信息在淮桑腦子裏轉了幾圈,充分閱讀理解後,淮桑啊一聲從床上坐起。
下一秒,手上手機一個鯉魚翻身,啪一聲摔下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