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問世事孤傲瘋子
在健身房待了小半天,中午吃了點兒雞胸沙拉和蘋果,下午4點多的時候,游溯才準備回家。剛從跑步機上下來,身後有人不太确定似的輕聲道:“...游溯?”
游溯一回頭,居然是一腰細腿長烈焰紅唇的妞兒,穿露臍的緊身背心兒和短褲,好身材一目了然。總之絕對算是能讓人過目難忘的姑娘,所以游溯非常肯定自己不認識她。嗯...大概...應該...
“你好。”游溯拿毛巾拭着脖子上的汗,淡淡道。
烈焰紅唇本來正要說些什麽,看到他這反應先是一愣,而後挑了挑眉,“你不記得我了?”
“嗯,”游老板絲毫不愧疚的點了點頭,“不好意思。”
烈焰紅唇平靜的看了他一會兒,嘆了口氣,說:“有時間再來醫院檢查一下吧,可能沒治好。”
游溯愣了一會兒,突然微微睜大了眼睛:“...王醫生?!”
“這不沒失憶嗎?”王鶴景抿了抿嘴角,明顯是在憋笑。
“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游溯連忙伸出手跟她握了握,“我這...一下沒認出來...”
廢話這誰他媽能認出來啊?!你他媽白大褂呢?說好的白衣天使呢?要不是你嘴依然這麽毒我再聊5分鐘也認不出來你啊...
王鶴景笑着嘆了口氣,“也不怪你,幹我們這行的,基本屬于脫了白大褂別人都不認得你是誰。”
游溯尴尬的拽着脖子上的毛巾:“真是,白大褂…太耽誤人了...”
王鶴景也看出來游溯大概是已經練完了正要走,便道:“你還有事是嗎?那你去忙吧,我就是突然看到你了,過來打個招呼。”
游溯擺擺手,笑道:“嗨,大周末的能有什麽事?”又反問她,“你呢?一會兒沒什麽事兒的話,我請你吃個飯吧,上次在醫院就說了,你沒來,這回可得給我個面子。”
誰知道王鶴景卻歪歪頭,笑看着他:“你怎麽知道我上次沒去?”
游溯有點懵,一時半會兒竟沒反應過來她說了點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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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鶴景不在意的聳聳肩,“那今天我可不客氣了。”
...
康複中心,Dana的辦公室裏很安靜。這間辦公室很大,帶着一個比較隐蔽的隔間,用來做複健室的。複健室裏儀器并不多,也不像尋常病房那般冰冷肅靜。這裏裝修風格非常輕松,不,可以說有點幼稚,看起來就像一間溫馨的兒童玩具房。一邊的透明小幾上放着幾個圓球,幾塊橡皮泥,幾個硬幣。
虞桀坐在小幾前,右手支在桌面上,微微握拳,像是在跟空氣扳手腕。他的手在抖,似乎非常吃力的樣子,額角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Dana坐在小幾的另一邊,一直低聲說着鼓勵的話。
“Great,Hang in there,慢慢用力...對,就是這樣...”
他的聲音并不厚重,但總讓人覺得很安心,虞桀說過,如果他去做電臺主播一定能拯救千萬失眠的人。
然而,猝不及防,幾個硬幣從虞桀手中滑落,“叮叮當當”的砸在了玻璃桌面上,Dana的聲音也戛然而止。
空氣有那麽一秒鐘的寂然。
像是一場悄無聲息的戰争以大敗告終。
很快,Dana溫和的笑笑:“That all right,沒關系,我們可以...”
沒等他把話說完,虞桀面無表情的把手中僅剩的兩枚硬幣扔在了地上,躬起背,沉默的把臉埋在了臂彎裏。
“...別這樣…”Dana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說着,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又摸出了兩枚硬幣,和桌上的幾枚規整在一起。
“Try again,我說了,複健就是這樣。硬幣掉了并不代表什麽,如果你能把硬幣全握住的話就不用複健了,不是嗎?”
他說完這句後也不再開口了。虞桀回國後太久沒做訓練,組織粘連,現在連原本已經鍛煉的差不多的握拳動作都做不好。這種時候需要讓病人自己冷靜,催的太緊會引起排斥心理,尤其是這樣脾氣不怎麽好的小朋友。
于是他起身離開,留給虞桀足夠的時間和空間。
Dana回到隔間外的辦公室,順手幫他帶上了複健室的門。他從冰箱裏拿了盒牛奶出來,倒在加熱杯裏慢慢熱着。
第一次見到虞桀,是在美國的醫院,那時虞桀沒現在這麽陰郁,但也相當跋扈,跟人說話總是習慣性的帶着刺。
“你的手傷到神經了。”他記得當時自己說了這麽一句。
而某位病人一直在低着頭劃拉手機,聽後頭也不擡的冷冷道:“不說這些大家都知道的廢話成麽?”
Dana愣了愣,只得點頭笑笑,“好…”
在美國的兩個月,他應該是和虞桀接觸時間最長的人。雖然當時虞桀的母親有陪他一起去治療,但Dana只有幸見了她一面。這位氣場強大的女士似乎有打不完的電話和做不完的生意,不到一周時間她就風風火火的回國了,走之前留給虞桀很多現金。
當時虞桀住在醫院的高級病房裏,随手從錢堆裏抽出一沓鈔票在手裏砸了砸,笑着對Dana說:“就是因為她們這些沒文化的暴發戶,洋鬼子才專挑華人搶劫。”
後來在Dana的幫助下,虞桀辦了張借記卡,拿到卡後他先拿手機拍了張照片,然後一整天都在窩在床上抱着手機跟人聊天,看起來心情不錯。
估計是身處異國,周圍也沒有什麽能說話的人,虞桀漸漸和他熟悉了起來。偶爾的聊天中Dana了解到,虞桀父母是開礦的,想讓他幫忙管理家裏的礦業,虞桀不願意。
他說他只想拉琴,也只會拉琴。
“大提琴?”
他清楚的記得自己問出這個問題時,虞桀極其倨傲的表情,“馬頭琴,估計你個吃洋飯的聽都沒聽過吧?”
Dana确實沒聽過,他從小在美國長大,西洋樂器還了解一些,中國民族樂器就粗陋寡聞了。不過他有點好奇,便拿出手機查了查,Mongol stringed instrument,看起來跟二胡有點兒相似,琴柄是栩栩如生的馬頭形狀。
他本以為虞桀這樣的叛逆小孩兒會更喜歡一些重金屬的樂器。馬頭琴倒是...很特別。
正當他胡思亂想的時候,自熱杯裏的牛奶徐徐騰起了熱氣,同時,虞桀推開複健室的門走了出來。見他出來Dana愣了愣,正要開口問,虞桀已經徑自往外走去了。
他手剛按上了辦公室的門把,Dana伸出胳膊把門抵住了。
“要去哪?”Dana聲音還是很柔和。
虞桀左手猛的用力,Dana沒有要和他争執的意思,配合的移了移胳膊,門開了。
“去吃飯。”虞桀冷着臉往外走。
“Well,”Dana沒有攔他,“吃完飯回來繼續。”
然而并沒有得到回應。
“…不回來的話我要去捉你哦。”
...
出了康複醫院,虞桀點了根煙,在門口迷茫的站了會兒,擡腳,沿着街慢慢走。他低頭看了眼表,六點半。又擡頭看了看京城上空灰白色的天,和路邊枯死的樹。
康複中心這邊建築群密度不大,這個點兒本來是可以看到夕陽的,但今天只能看看霧霾。
漫無目的走過了兩個路口,馬路邊遇到一個拉二胡的大爺。虞桀又點了一根兒煙,站在旁邊聽他拉了三遍“江河水”,然後從兜裏摸出錢夾,抽了兩張毛爺爺扔進了他腳邊的破碗裏。
以前他最大的愛好就是每天在街邊晃悠,碰上拉的好的就随便往地上一坐跟人合奏一曲,碰上拉的不好的也往旁邊一坐,搶人家“生意”。
說實話,其實沒碰到過幾個拉的不好的,現在街頭上背着吉他提着音響唱流行歌的人很多,但拉琴的真沒幾個。留下的這些都是真正拉了一輩子的賣藝人。
哦,突然想起來,以前南鑼鼓巷子裏,人山人海之外,偏偏就有那麽條人煙稀少的胡同,一個衣衫褴褛的老瞎子蹲那兒拉二胡,邊拉邊唱,瘋瘋癫癫的。唱累了就拿起地上的銅煙槍抽兩口,腰上挂着一個布煙袋,就那麽點兒煙渣卻好像多少年都掏不完似的。
老瞎子說,這世上真正會拉琴的只有他師傅那輩人,現在都死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拉了一輩子琴的瘋子。
拉了一輩子琴的瘋子,虞桀很喜歡這個稱呼。聽起來很酷很不羁很孤獨。
他曾一直深信他也将是這樣的瘋子。
想到這兒他猶豫了一下,擡起右手,将沒什麽知覺的手指放到嘴邊咬
了咬。
現在不是了。
自手受傷以來他一直沒去想過這個問題。說真的,不敢想,也不敢問,挺害怕的。每次聽Dana說什麽“你要是還想拉琴就認真做複健”之類的屁話他都特別想掄他一拳。
堂堂一個醫生也好意思滿嘴胡話。連他這種文盲都知道,神經斷裂對一個拉琴的人來說,不就是就是死刑麽。
從康複中心出來的時候煙盒裏就只有兩根煙,現在都抽完了。虞桀把煙盒揉了揉扔進垃圾桶裏,打了輛車。
“去西單商業街。”